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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发表时间: 2024-06-30

我认识他们,都是雪城金九叔的手下。

男混到[叔]、[爷],女熬到[姑],在我们这行都是大辈份,不用干活,吃[上香]就够了。

[上香],指的是下面小弟的孝敬。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道上当面都喊一声金九叔,背后却叫他金老九。

此人名气不小,雪城七区十二县,他是道里区最大的瓢把子,也就是贼头儿!

旧社会,老荣行分五个买卖:

分别是[轮子钱]、[朋友钱]、[黑钱]、[白钱]和[高买]。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老一套的东西渐渐没落,已经不合时宜。

于是,这五个买卖开始慢慢分化再合并,直至精简到了三种:

第一种:在各种交通工具上行窃,称之为[轮活];

这里的“轮”,指的是火车、汽车以及轮渡等交通工具。

第二种:入室盗窃,叫[飞活];

这里的“飞”,指的是飞檐走壁,据说是为了纪念前辈燕子李三,也不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第三种:在大街上、市场及商场等地扒窃,叫[趟活];

这里的“趟”,形容人群里走一趟,好多人习惯读一声,音同“汤”,听着就像“汤活”。

以上就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荣行三个买卖,也叫三种活!

[荣门六手]:[望手]、[下手]、[换手]、[接手]、[搅手]以及[擦手],说的是一条线上每个人的分工。

而像什么[摘挂]、[挑包]、[撩行李]、[镊子把]、[小刀客]……等等,指的是扒窃手法。

这些行业术语,各地叫法并不一样,但大致意思相同。

因为经常坐火车全国各地的跑,我就是干[轮活]的,擅长手法是[摘挂],因为独来独往,[荣门六手]只有我一个人。

金老九手下,做这三种活的团伙都有,不过多数都是小毛贼,高手并不多。

我知道这些人什么意思,所以没躲。

打头这人三十多岁,戴着副金丝眼镜,小白脸文质彬彬。

他身高中等,身材偏瘦,穿了件黑色短款貂皮大衣,藏蓝色西裤裤线笔挺,棉皮鞋油光锃亮。

这副形象,任谁都会以为是个大老板!

此人绰号师爷,在金老九手下[摇扇子],更是雪城道上干[趟活]里有名的[望手]。

[摇扇子],指的是出谋划策,据说他师爷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踩盘子的[望手],不是谁都能干的,必须从小就在街上厮混,耳清目明,对各类人群都了如指掌。

师爷名气不小,但真有谋略还是装逼,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道上老油条绝对是真的,他十几岁就在雪城道上混了,就连一些反扒便衣,在他眼里都是新人。

此时他一脸的笑,嘴里呼呼冒着白气,透着热络:“小武,回来了,九叔请你喝酒!”

我往前走着,呵呵笑道:“喝顿酒而已,怎敢劳师爷大驾?”

他打了个哈哈,“走吧,天鹅饭店,酒都烫好了……”

不等我说话,他旁边那个女人上前一步,扬了扬白皙的尖下巴,脆声道:“都说你手艺不错,我怎么不知道?”

师爷脸一板,歪着头呵斥起来:“燕子,说啥呢?”

她不认识我,我却知道她。

女人年约二十七八岁,绰号金腰燕,雪城道上有名的女贼。

她干的是[趟活],擅长[隔山掏宝]。

所谓[隔山掏宝],意思是隔着柜台探囊取物,无论是名表还是黄金首饰,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手。

话虽说的容易,但也要看周边环境,客流以及营业员状态。

不是万无一失,轻易不会出手。

她这个买卖,放在过去就叫[高买],不是一般小毛贼能比得了的!

我走到了她面前,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金腰燕穿了件白色带银狐领的羊绒大衣,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俏脸白里透红,一双杏眼还挺好看。

她恼怒地瞪着眼睛。

我叹口气说:“你是对的,哪能谁说啥都信,我就是个修表师傅……酒就算了,代我谢过九叔,告辞!”

最后这句话,是对师爷说的。

说话间,我拱了拱手,迈步就走。

金腰燕怒喝:“你给我站住!”

我呵呵一笑,也不回头。

其实就在刚才拱手间,我能把她五颗大衣扣都解开,就算冬天穿得多,只要想,胸罩我都能解下来!

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显出身份。

就像师爷和金老九他们,都以为我早就不再碰道上的买卖,所以对我现在的状态是摸不清,更看不透。

她金腰燕看不看得起,又能怎样?

身后响起师爷的声音:“小武,天鹅饭店818,咱们不见不散!”

奇怪,已经这么不给面子了,他怎么还如此笃定我能去?

我扬了下手,快步下了地下通道,往出站口走去。

今年五月中旬,师爷找到了我,说要找我干个活,一万块钱,摘下一个人脖子上的钥匙,复刻下来后,再将钥匙还回去。

法不轻传,技不贱卖!

这事儿疑点太多,我不置可否。

也不是小孩子,什么人会把钥匙挂在脖子上?

再说了,他们那些人什么锁打不开,还用的着钥匙?

说的越简单就越危险,不然凭什么给我一万?

还有一点很重要,雪城[摘挂]的可不止我一个,不说道上那几位赫赫有名的老贼,他金老九就是其中高手!

可他自己为什么不出手,反而拿钱找个外人?

当然了,也有一种可能,这几年他专心[练崽],身份越高,也越惜命,轻易不肯再出手。

所谓[练崽],就是把城里一些聋哑人和未成年的流浪儿豢养起来,并加以训练,唆使他们去偷东西。

金老九坐享其成。

这些小家伙即便被抓,警察也不好处理,只能放走或送去收容。

不过,没多久,他们还会跑出来重操旧业!

自己半年没回雪城了,没想到刚下车就能遇到他们,不知道是哪个环节露了行踪……

出了火车站,打了辆出租车。

十分钟后,我在市第二医院门口下了车,进了住院处又从后门出去,顺着淮河路步行往西。

二十分钟后,来到宣化街一个老旧小区。

四下观察确认没有尾巴,才进了路边一家仓买。

所谓仓买,其实就是过去的小卖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雪城的这些小卖部、食杂店、便利店和小型超市都改名叫了仓买。

我一直怀疑这个名字,是不是在仓库里买东西的意思,这样显得货品多?价格便宜?

“呦,是你呀!一晃半年多没看见了,嘎哈去了?”白白胖胖的老板娘十分热情。

我笑了笑,“出了个远门,大姐,能不能帮我找个纸箱……”

很快,纸箱里装满了火腿肠、午餐肉、面包、饼干、榨菜和黄桃罐头。

我来到了小区最后面一栋楼的楼头,把纸箱子放在雪地上。

蹲下掀开暖气管道的木头井盖,朝里喊:

“青青?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