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叛离师门的第1056天......江辞雪捻着一朵八瓣莫桑花,蹲坐在石府的门口。
“叛,不叛,叛......不叛”看着光秃秃的花蕊,江辞雪素手一垂,眉眼低敛,眼中不可抑制的泛起一层落寞的色彩。
她己经无法再这样自欺欺人了。
自三年前她孤身背井离乡,一路求仙问道,奈何资质不足频频碰壁,几经磨难才入了仙宗门下。
本以为终于能够开始自己的修仙之旅,谁知入门第一天自己的师父只浅浅交代几句,就急冲冲的闭关修炼,封禁于石府之中。
懵懂的江辞雪以为闭关就是几日,自己耐心等待即可,可这一等就过去了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里,江辞雪既无师承,也无资源,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在煎熬度过了初期的第一个月后,江辞雪确认了师父近期恐怕不会出关,于是灵机一动,跑到隔壁峰去听课,幸好隔壁仙师并不计较山峰之别,同样的授以入门仙法,但是多余的帮助是没有的。
即便是同一个宗派,也忌讳插手别人弟子的修行,更何况是来自于琼林一脉。
三年以来,同期入门的弟子在各自师父的教授下,早早踏上了正式的修行之路,唯独江辞雪,三年还未入境,称得上是仙宗开派以来的蝎子粑粑,独一份。
纵使大家明面上不说,底下也少不了议论。
偶尔江辞雪去到其他峰上蹭课,还能听到陌生弟子将她作为反面教材来敦促后辈,每一次江辞雪都羞愤的抬不起头,只感觉说不出的憋屈、耻辱和焦躁。
数不清的日子里,江辞雪在月色下吐纳修行,在晨霞中舞剑轻盈。
可是天道酬勤在她身上似乎完全不起作用,修为仍然困守原地不动。
她的心中攒着一团无名火,对自己,也对师父。
她只想当面问清师父。
既然无心授道,当初又何必把自己收入门中,难道是觉得自己可怜吗?
到如今,连这个心气也消散了。
修行之路,只争朝夕。
她等了三年,再等不起下一个三年。
加上宗门大比在即,此时不走,真要到了比赛之时,那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处刑。
何必等到被人奚落嘲笑一番再赶走。
她江辞雪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既然此处无法得偿所愿,那便另寻出路。
绿荫中紧闭的石门下,秀雅女子挽裙拂袖,俯身叩首,朗声道:“师父在上,不肖门徒江辞雪自觉天资愚钝,恐辱没师门.....”说着顿了顿,银牙一咬,“今日自逐出门,望师父见谅。
“话一脱口,仿佛挣脱枷锁越出樊笼,过往种种不快的经历在心中一一浮散。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越。
呵呵,自此她江辞雪...“见谅什么?”
一道具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着清脆的脚步声。
刚刚还沉浸在一吐为快的江辞雪娇躯一颤。
她僵硬的抬起螓首,一道年轻的身影映在眼前。
只见来人身着一席青色祥云锦衣袍,腰间束着璃龙棠花纹玉带,面容清俊,目若朗星,行走间翩然若仙,一如当年初见。
见到青年走至身前,江辞雪玉指抚泪,泫然欲泣:“师父出关,弟子未能及时迎接,是弟子失职,故请师父见谅。”
看着眼前玲珑有致的娇俏女子,宋延年不禁有些迟疑:“你是?”
“?!
师父,我是你三年前收入门下的弟子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两人在原地大眼瞪着小眼。
宋延年尴尬的摸摸鼻子,迅速在脑海中搜索一番记忆。
“我三年前的确是收了一名弟子,只是...”宋延年看了看江辞雪,始终无法将其同三年前那个一身乱糟糟的倔强假小子混为一谈。
江辞雪也想起自己刚来仙宗时的模样,不禁尴尬的吐了吐小舌头。
她原是凡间富家子女,因不满成为家族政治联姻的工具,十五岁那年带着些盘缠便从家中逃了出来,照着话本上的说法,剪去一头秀发,糊上一脸泥就到处探山寻水,求仙问道,外表看上去确实狼狈不堪。
或许是年少时的洒脱和执着再次唤醒了她此行的来意,当下微微执了一礼,道:“师父,此次前来,本是为了脱离.....且等一会。”
在江辞雪疑惑的眼神中,宋延年皱着眉头,捉住其皓腕,手指一搭。
江辞雪立刻退出几步,秀手束在胸前,满脸的警惕:“师父,虽说我们是师徒关系,但也需行止有度,请勿逾矩。”
宋延年一怔,头顶不由冒出黑线,继而摇摇头道:“方才行为是我孟浪了,只是察觉到你周身气息有异,需要切身探察一番。”
“什么异样?”
“你体内为何积攒了过多的气,须知不经束缚的话,任由它们在体内肆意冲撞会损坏你的经脉,留下难以磨灭的暗伤。”
听着宋延年略显严厉的话,江辞雪小嘴一瘪,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我为什么这样您不清楚吗?
宋延年这时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闭关三年,没有师父领其入门,弟子自行摸索,无怪乎出了差错。
刚才粗略的观察不仅是发觉江辞雪身上的暗疾,也看出了她修为仍未入境,三年时间,不知经受多少辛酸。
宋延年张了张口,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眼前的弟子,半天憋出一句:“苦了你了。”
江辞雪扭过头去,微微仰着,看着远处起伏错落的仙山,掩在白雾当中,逐渐从清晰到模糊。
宋延年默默地走到她身边,清风拂过两人衣袂,一青一白。
过了一会儿,宋延年伸出修长的手指,凭空一捏,一朵洁白的莫桑花出现在手中,花生八瓣,素雅纯粹。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莫桑花凭空浮现,在宋延年手中拢成一大束。
江辞雪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歪着头看着。
只见青年扬手一挥,花束飘散在半空中,一朵,两朵......千朵,万朵,在天空中拼出一张花容美貌,正是江辞雪的模样。
“我心欢喜,天地生花,我心悲泣,天地恸哭”宋延年回头,迎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唇齿轻启。
“想学吗?”
“嗯嗯。”
江辞雪头捣如杵。
“我教你啊。”
山间的清风拂乱男子黑色绸缎般的长发,丝丝缕缕,都镀着晨间的光,青年立于峰巅,似松柏亭亭。
少女垂首低眉,破涕为笑,轻轻的应了句。
“嗯。”
宋延年松了口气,还好,前世哄女孩的手艺还没落下。
女孩在情绪上时先晓之以情,以安抚为主,等到人能沟通的情况下再动之以理。
何况这次连理都没有。
似是想起什么,宋延年又道:“哦,对了,你之前有什么话要说?”
江辞雪面色一滞,旋即挽起耳边秀发,温婉一笑,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师父,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有关师徒之间的伦理规范吧。”
“咳咳,今日为师出关尚有要事处理,你明日到‘山雨来’,我会在那等你。”
看着师父略显笨拙的找借口逃离,江辞雪笑的格外灿烂。
深夜圆月当空,落在水面溅起一湖碎银。
高阁内窗牖半遮,江辞雪裹着暖被沉沉入睡,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她终于也有师父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