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是樊府换班的时辰。
柳明智和芸娘提前回到家中，却发现之前关好的大门此刻竟然敞开着。
夫妻二人心中一惊，急忙冲进女儿的房间，却不见柳青青的身影。
隔壁邻居家，家中只有一个小孩。
柳明智询问孩子是否有看到他家里的其他人来过。
小孩脆生生地道：“今天你娘带着二管家来过。”
千叮咛万嘱咐过老柳氏不能将柳青青病好的消息传出去，她不听，竟还亲自带着二管家来。
柳明智心想，女儿肯定是被带走了。
“哟。”
正想着，二管家到了。
嘭，一个照面，柳明智挥出的拳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呵呵。”
说了给他等着，他怎会不带帮手？
二管家轻笑，示意他的干儿子吴用松手。
然后看了看脚下，又笑了起来，道：“跪下。”
此时，酉时己过了一半。
在樊府当差的人都换班回家了，他们远远地看到二管家在发难，都不敢靠近。
街道一边站着刚换值的人，另一边则是他们的家眷。
每个人都认识柳明智，他们曾一起说笑，一起当值。
然而此刻，柳明智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
柳明智真是恨透了眼前这个人。
“吴用。”
二管家让他的干儿子先对付芸娘。
柳明智一只手将芸娘护在身后，知道二管家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芸娘不在，家人不在……五尺高的汉子，缓缓跪下。
“孩子爹……”芸娘当场哭了出来，哭着哀求，“你放过我们吧，放了我女儿吧。”
“我求求你了，”芸娘也给他跪下，“饶了我们吧，欠你的银子我们肯定还。”
几天前，女儿病得快死了，知道二管家不好相与，也还是同二管家借了二十两银子。
可如今女儿病好，芸娘怎会将女儿交给这个人渣？
至于银子该怎么还……芸娘答不上来。
二管家当然知道她答不上来。
他一脚踹倒柳明智，然后踩在他的脸上，用力碾压，质问他：“我问你拿什么还！”
“我……”柳明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我一定还。”
回答的不对！
二管家又是一脚踢上去，呵斥：“我问的是你拿什么还！”
“拿什么还！”
“我问你拿什么还！”
“拿什么还——”每问一句便踢一脚，根本不给柳明智说话的机会。
芸娘阻拦不住，只能嚎啕大哭着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你打我吧，不要打我男人，你打我……”真是碍事。
二管家一脚将她踢开，对着柳明智接着猛踹，比之前踹得更狠。
“救命。”
芸娘爬起来向围观的人求助，“救救我孩子爹，谁来救救我孩子爹——”围观的人们，避开她的视线，任由芸娘哀求。
哭喊声、哀嚎声，还有那奄奄一息的声音，在狭长的小巷兀自回荡。
二管家都打得累了，累的都快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因为打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爽，尤其是对着脸踹，把人踹得捂着头大声求饶，浑身抽搐，让他无比满足。
哈哈哈，他心情好极了，揪起满脸是血的柳明智，把耳朵凑近他道：“你说什么？”
柳明智的额头凹进去一块，眼眶开裂，鼻血喷涌，脸己经面目全非。
他强忍着疼痛，一字一句道：“放，放了，我家人。”
“行啊。”
二管家大发慈悲，先把他放开了。
柳明智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听二管家说道：“把柳青青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不但放了你们，还叫你一声‘丈人’，哈哈哈哈。”
青青，不在他那儿？
柳明智用肿胀的眼睛艰难地与早己哭成泪人的芸娘对视。
他不相信二管家，仰头努力去看二管家的表情，“青青早就被你带走了。”
“哈？”
二管家被他的话逗笑了，“早被我带走了？
还是早被你们送走了？
还是说，她自己跑了？”
他问吴用：“家奴私逃，是什么罪？”
吴用面无表情地回答：“死罪。”
“听到了？”
二管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几张纸，举起来说，“认得吧，柳明智？”
不，不认得。
但柳明智猜得出来，那是卖身契！
他的肝胆俱裂，“你想干什么？”
二管家狞笑，把纸张在手里翻弄着，一张一张地念：“卖身契，老柳氏，柳明智，芸娘，小崽子，柳，青，青。
哦，对了，你还有个儿子，没卖到府里。
我要是从这些卖身契里面随便选一张卖掉，你们说，柳青青会不会自己回来？”
不！
芸娘扑过去抓住柳明智的手臂。
救女儿一个，却要连累全家。
柳明智心如乱麻。
可难道要他不救自己的女儿吗？
天啊！
谁来救救他。
救救他。
“你饶了我吧。”
跪下的时候没哭，脸被踢烂的时候没哭，听到二管家要卖掉他的家人，柳明智哭了，哭着求饶，“二爷你饶了我吧，我一定把银子还给你，我一定还。”
拿什么还？
二十两银子又不是二两。
懒得跟他废话。
二管家下巴一扬，示意吴用，“给我打，打到柳青青出来为止。”
吴用举起沙包大的拳头。
“住手！”
一声呵斥，柳青青冲出来。
她离开不过一个时辰，回来时却目睹了父母被羞辱的场面。
她不敢想自己再晚来一会儿，爹娘会变成什么样子。
愤怒，一下一下，试图冲破她心口。
“你一家的卖身契都在二管家手里，你就乖乖跟他走吧。”
有路人好心提醒柳青青，“咱们斗不过他。”
那又如何？
父亲的脸己经认不出，母亲的神情绝望，一家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二管家这狗贼手里。
柳青青没有退路。
推开面前冷漠的人群，她迈步而出。
二管家见她到来，双眼一亮。
看到她手中还提着恭桶，想起上午被她吓退的情景，道：“怎么，还想拿粪泼我？”
几个时辰前，二管家曾放言让她等着。
柳青青又怎会坐以待毙？
她出门，本是打算去二管家家中大闹一场，让他难堪，好使他打消让自己做小妾的念头。
至于银子，想办法慢慢还。
可没想到，他竟抢先一步来此凌辱她爹娘。
原本以为让二管家丢了脸面，就能解决此事的的柳青青，深深感到自己的想法天真，实在是太天真了。
她紧握手边的恭桶，手指都捏得发青，又咚的一声丢开，道：“我答应嫁给你，明天就嫁。”
哈。
二管家闻言笑出了声，偏头看向瞬间陷入绝望的柳明智夫妇：“要是早这么聪明，我又何必费这番力气。”
仅仅是看着柳青青那张稚嫩的小脸，二管家就己心动难耐，他可等不到明天，奸笑一声：“今晚小丫头就跟我回家吧。”
柳青青恍若未闻，伸出手，道：“让我看看。”
看卖身契？
二管家挑了挑眉，心想：还不死心？
还想抢走卖身契不成？
再说了，你识字吗？
“只给我一张，其余的还在你手里，你有什么好怕的？”
柳青青冷笑。
不亲自看看，她是不会死心的。
二管家如她所愿，将属于柳青青的那张卖身契递了出去。
那薄薄的卖身契上，写着，柳明智有一女，名青青，年方六岁，托某某说合，情愿将青青卖与樊府为奴等字样，此外还有立字人、中间人、代笔人等。
看着倒不似作假，手印和印章一应俱全。
可樊府为何会将他们一家的卖身契交与他？
他又不是统领全府的大管家。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柳青青将卖身契还了回去……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