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袁爷。
不得不说，他的形象跟我想象中的差别很大。
玩阴物的人，由于常年受阴气侵蚀，瘦弱面白的占绝大多数。
即便是收阴人这样有正统传承的，在体魄的锤炼上也大多会走耐力或格斗的路线，几乎没有胖子。
袁爷不但胖，而且胖得瓷实。
目测两百斤往上的体重，大头黑脸，粗脖圆肚，就像煤气罐顶了个缸。
他其貌不扬，但积威极重。
邀月阁近些年风生水起，已经有追赶汇远斋和今古楼的架势。
在场的人里就算有以貌取人的，也不敢在礼节上有丝毫怠慢。
一时间，袁爷好的声音响成一片。
四叔表面还是袁爷的人，很识相地掏出一支烟给点上：“袁总辛苦。”
袁爷咧嘴吐出烟圈，冲头顶的空气一抱拳，算是跟全场打了招呼：“诸位同行请了。今天袁某携犬子袁七到来，一为捧鼎盛关总的场，二为让犬子跟同辈高人多交流，还请诸位关照。”
“老犊子。长得跟我家圈里的猪似的，非得舔脸学人摆谱。”耳麦里传来唐龙的咒骂。
因着张雅的事，他恨袁爷胜过恨四叔。
“姓袁的有些门道，你进内场千万别嘚瑟。遇上棘手情况，就连咳三声。”我趁大伙的视线被袁爷吸引，对着耳麦提醒道。
别人或许会因相貌看轻袁爷，但我不会。
刘叔这人挺狂的，袁爷能被他说身手不差，肯定是个硬茬子。
他身材不占任何优势，功夫必定全在手上。
从刚才抱拳的动作看，袁爷手掌宽厚，手指却呈尖笋形状。第二关节比正常人长出不少，指尖自然向内弯曲成钩，整体跟蝙蝠爪有些类似。
道儿上许多造假制赝行家或者善使暗器的武夫都是他这手型。
袁爷两者兼修也说不定。
“没听说袁爷有儿子啊，不知道在哪行发财。”
“老子粗似缸，儿子细麻秆，这真是亲生的？可别马屁拍到马蹄上。”
“……”
窃窃私语再次从坐圆桌的那边传来。
比起摸不着的袁爷这等人物，他们显然对袁七更感兴趣，纷纷猜测起袁七的身份来。
而单桌这边的人，基本上吸一下鼻子，就继续低头喝茶了。
那一身土夫子特有的腥气，跟贴了标签一样显眼。
土夫子也就是盗墓贼，古玩玩久了，总会碰上几个。
我甚至闻出了袁七这厮从墓里上来应该不到半月的时间。
所以说，江湖座次在大多数时候是讲理的。
圆桌单桌，一字之差，差的可能是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浸淫和积累。
“洛小姐你好！在下盗门袁七，不知怎的，看洛小姐有些眼熟。”耳麦里传来袁七的声音。
他根本就没打算给外场的人接触的机会，他老子说的同辈，可能只有一个洛亦可能入他的眼。
“靠！”唐龙不齿他这烂俗的开场白，轻声道。
我也有些无语地看向袁七，疑惑袁爷为啥要带这么个货抛头露面，总不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邀月阁里那么多鬼货的来历吧。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关总金安！鼎盛建工！生意长隆！”所有迎宾的服务员扯嗓子喊道，包括四叔。
贵宾席上已经落座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一个长相憨厚，颇有几分儒商风范的中年男人带着另外几名内场嘉宾同时到场。
他走路虎虎生风，路过我身边也就花了一秒钟。
但我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和袁七如出一辙的味道。
区别是，袁七身上的味道浓而清晰，他身上的味道淡而隐晦，不懂行的也许以为是特殊的体味。
这恰恰说明了，论踩穴盗墓，鼎盛关总远比袁七资深。
这样一来，连生玩正宝的来路都能猜出大概了。
袁爷带着袁七，估计是想在争宝的时候加些感情分。
我在心里大骂刘叔不仗义，这么重要的信息，他偏偏没跟我说。
此时，洛亦可正笑吟吟看过来，满眼都是占尽先机的快乐。
之前她说要先选正宝，如果我说得不，绝对自找笑话。
一点点的信息差，决定的东西很多。
见众人都已落座，关总颇为潇洒地作了罗圈揖。
他接过四叔递来的话筒说：“各位新老朋友，关某半年前偶得机缘，蒙贵人以大明武宗年间重宝相托。关某自知福泽浅薄，不敢独吞，这才有了此次的窜货场。”
“但这位贵人特意嘱托，重宝雪藏至今未见天光，强行结缘必遭祸殃。关某不敢坑害同行，思来想去，不得已分出内外两场，摆下七星拱月雅局筛选有缘之人。”
“关某稍后将和各位嘉宾先入内场，等待有缘人到来，共赏开宝盛况。”
这几句话说得很有技巧。
先是点出正宝年代，再假借贵人所托，为摆七星拱月局提供合理性。
随着他的话，现场变得躁动起来。
这也能看出鼎盛关总消息封锁能力的强大，除了贵宾席上的摆宝嘉宾，就连单桌的绝大多数人也都变了脸色。
如果没有刘叔的打探，我跟洛亦可也很可能蒙在鼓里。
此时。
一身紫袍的四叔面前已摆好七张小桌，每张桌上是一个杂项物件儿。
所谓杂项，就是不在陶瓷、玉石、字画三大项里的东西，很难触类旁通。
七星拱月全是杂项，对坐圆桌的人来说就是要么撞大运，要么被劝退的局面。
单桌这边的几人倒是神色平静，各自琢磨着找哪件下手。
四叔很蔑视地看了一眼坐在单桌的我，开腔道：“各位朋友都是老手，七星拱月的老规矩不用多说。在下蒋天，蒙鼎盛关总抬爱，添为本次的跑堂人，我下面要说的是新的规矩。”
果然，这是要搞事了。
贵宾席上的关总风轻云淡，有种无论四叔如何折腾，都不怕收不了场的绝对自信。
我正想着，就听四叔继续说：“人生在世，缘分还可以遇，但机缘就需要争了。明武宗时期的重宝，当然得按机缘算。想争机缘，没有大决心和大勇气是不行的。”
“为了见证各位的决心和勇气，也为防止一些人浑水摸鱼，玷污大家的视听，蒋某斗胆，为七星拱月加些彩头。”
“凡是想闯七星拱月进内场的，鉴宝和换宝之前，都需要先缴纳一百万的保证金。若是打眼或换宝失败，保证金都将付给持宝人，各位持宝人都是古玩行的中流砥柱，不会为了区区百万赖账不认。”
“还有一点最重要，求缘唯诚，如果有人敢拿赝品蒙事，被内场嘉宾看破，蒋某不才，拼死也要断他一只手！”四叔说道。
好一个求缘唯诚。
场内顿时响起吸冷气的声音。
“不公平！七星拱月向来不求等价，但求心仪！那如果没有一百万呢？不让上场吗？”圆桌那边有人喊道。
“这个简单。”四叔阴恻恻一笑，“也是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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