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帝国军事大学。
这是一个工厂，也是个创造奇迹的地方。
这里并不单单培养间谍，最优秀的狙击手，最敏锐的侦察兵，还有机械师、卫生员，甚至作战参谋与指挥官，每年这里向军方输送着大量的专精人才。
而所有在明亮的教室里被赞誉为精英的学生们，都会有意无意间望向学校后方，那山的阴影下建造一排最古老传统的学舍，那里是王牌间谍的诞生地！
他们平日里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在那片阴影下进行着苦行修士般的训练和生活。
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想进入那里，也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进那里。
这片阴影下的学院自土肥原将军一手筹建以来，迎来送往不过几十名学生，他们如今很多人不论姓名还是样貌都己经彻底掩藏，潜伏在世界各处，成为令所有军情机关头疼的影子。
而今，这一届的学生正安静严肃地坐在教室里。
唯有那个女孩，她坐在最前面，眉间挂着明媚的笑。
土肥原贤二在一边旁听着这一堂课，不时落在女孩身上的眼光充满毫不吝惜赞许。
酒井站在窗外，只偷偷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很难把里面的那个女孩和昨晚妩媚的云雀联系起来。
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有层薄薄的温暖，酒井舒服地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听里面讲课的老师沉闷的语调……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次课。
下课铃声响过，土肥原贤二按例走上讲台，进行简单的学期总结。
他威严地扫过所有人，最后目光停在女孩的脸上。
“云子，你为什么一首在笑？”
女孩站起来，嘴角的笑意更深，一身妥帖的半军式校服，与其他人并无他的打扮，配上那姣好的面容与完美的身材却让她成为最出彩的一个，或许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挂在眉间的傲气。
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酒井一怔，忽地有了几分兴趣。
“我猜，因为她知道将军接下来就该表扬她了吧。”
清冷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所有人都寻着声音看过去。
土肥原贤二似乎料到一般，只淡淡看了一眼忽然插话进来的酒井。
竹内云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看向酒井的视线有些冷，全然不似昨晚的风情万种，冷艳的目光在酒井脸上多停留了片刻……难怪……她睨了土肥原贤二一眼。
可真是个有趣的玩笑！
酒井双手环胸抱在胸前，轻倚在门边，嘴角勾着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土肥原贤二倒是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你是谁！
这里禁止外人乱闯！”
退到一边的老师厉声喝道。
“抱歉。”
酒井探寻地望向将军。
可某二只是摸着鼻子，在各色眼神中无动于衷。
酒井暗自苦笑，没有得到指示，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来。
“云子？
竹内云子？”
她径首走到云子身前，确认这个名字。
云子只是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酒井倒也不恼，伸手：“久仰大名。”
礼节性的社交并没有得到眼前人的回应。
酒井无谓地一笑，收回手，倚靠着坐上云子的桌角，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吐气：“昨夜还投怀送抱的，今天握个手都不行了？”
竹内云子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全然没有想到酒井会主动轻佻。
“如何？
我刚才说的对吗？
你在等将军表扬你，所以你一首在笑。”
还不待云子发作，酒井又己经与她拉开距离。
“那你可知将军为什么要表扬我？”
“这……”酒井环顾整个教室，“呵，我早该想到的，能以全A成绩完成将军所有训练的人除了竹内云子还能有谁呢，昨夜，是最后的考试？”
酒井冲着她挑眉，轻笑：“不过昨天……在我这里，你可没有通过。”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种种，明明是眼前的人落荒而逃，可她现在出现，反倒有压倒自己的气势。
云子忽然有几分烦躁：“你是谁？
你又算什么？
你有几分了解我？
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我，竹内云子，将成为帝国最优秀的间谍之花！”
间谍之花……酒井不着痕迹看了看一边的土肥原将军。
——这就是您精心浇灌的间谍之花吗？
——是啊，美惠子，这就是未来的间谍之花，你觉得如何呢？
“那，你能打败我吗？”
竹内云子眉间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她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抬头看见昨夜在楼上饮酒的那个身影。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一旁被无视的老师不再容忍，一个箭步冲上前，顺手拔出挂在墙上的本用于装饰的长刀。
在这所学校内除了进行枪械训练和负责保卫的士兵，其他人都不能带枪。
酒井有些意外这位文质彬彬的老师居然还是个剑道高手？
她从桌角弹开，撤了两步躲过劈头而下的刀芒，刀锋撞上桌面，刻下醒目的伤痕……酒井心下了然。
“咔！”
刀扇交碰的声音，刀锋劈入折扇，深深嵌合了进去。
老师用力地抽刀，酒井握着扇子的手却纹丝不动，局面就此僵持。
“想不到现在还能看见北辰一刀流。”
酒井耸耸肩，微微摇头，“不过这种艺术类剑派……真的不实用啊，这位老师。”
“美惠子，唐泽君负责的是理论教学……”土肥原贤二终于开口。
“嗯，刚才在外面我己经有幸听过教授讲课了。”
酒井放缓了力道。
“将军您认识她？”
唐泽明一愣，酒井收了力，他便也收了刀，转身看向土肥原将军。
“呵呵，这位是酒井美惠子小姐，和大家一样，也是我的学生。”
土肥原贤二温和地向大家介绍。
酒井脚跟一靠，立正站好，环向整个教室，举手敬礼。
“帝国军事大学声名如雷贯耳，这次能跟将军进来长长见识，是我的荣幸！”
她就是酒井美惠子！
竹内云子眼眸微微一亮。
无数次的从土肥原贤二的口中听闻这个名字，无数次的听到她最尊敬的人赞许这个名字，高傲如她，记下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她最大的对手。
“那，你能打败我吗？”
刚才那句放肆的挑衅似乎又在耳边炸开。
云子冲着酒井笑了笑，态度居然可以称得上友善：“长官好。”
“我可不是什么长官。”
酒井摇头，重新伸出手。
“长官刚才……似乎说要我打败你？”
云子依旧没有理会酒井伸出的手，眼神间跃跃欲试。
酒井紧紧盯着她，并不接话。
土肥原贤二只是笑着看着，并不插手。
其他人见此，更不敢多言。
——良久——“要成为间谍之花，你得收敛你的锐气。”
酒井终于收回了手，避开了她的目光，重新倚靠着桌角坐下，“你认为我不敢和你比一场，你不服气，你嫉恨我。”
云子微微挑眉，并不因自己的想法被猜到有过多的惊诧，以前便听说酒井美惠子极擅攻心之术，能轻易抓住对手的软肋。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竹内云子，没有软肋。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酒井缓缓走到云子身侧，“我不否认你的优秀，但这份优秀放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还不够，远不够！
老师今天带我过来学习，我并不想把事情搞得不愉快。
所以……一切还是听老师的安排吧。”
酒井把目光投向土肥原贤二，念头一动，恐怕这就是今天土肥原将军带自己来学校的目的。
“年轻人争强好胜也不是什么坏事。”
土肥原贤二摸着下巴，“不如我们就安排一次考核怎么样？”
“将军，本学期的考核己经完成了。”
唐泽明回答，压低了几分声音，“竹内云子完美通过。”
“我知道，我看过她的成绩报告了，不过这次安排的考核，不是跑跑步打打枪，我们可以进行一次实战嘛。”
“实战？
将军您是说……演习？”
唐泽明反应过来，犹豫道，“可演习需要军队的配合，现在军方有些紧张，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搞教学……不用那么复杂。”
土肥原将军踱步到窗边，看向外面，阳光透过窗棂，空中的尘埃无所遁形。
“我们这所学校，不就是一支军队吗？”
“这倒是有趣。”
酒井微微挑眉，“亲爱的，你觉得呢？”
“哼，长官接受就好，可别像昨晚一样……”云子微微前倾，附在了她的耳边低语，“落荒而逃。”
酒井跟在土肥原贤二身侧，缓步走在校园的林荫小径上。
他们一路在学校里闲逛，路过的学生显然都认识将军，一路上都有人在敬礼，陪同的酒井自然也不得不抖擞精神接受学生们崇敬的目光。
这会儿课间结束了，学生们都回了教室，校园里空荡起来，风止水静，鸟语空鸣，这才有了几分闲适。
“美惠子啊，你觉得这帝国军事大学如何？”
“依山傍水，鸟语花香，学风严谨，纪律严明。”
“呵，我是问它作为一支军队，你觉得怎么样？”
“不够。”
土肥原贤二默不作声，等酒井接着说下去。
“帝国军事大学虽然执行军事管理，但毕竟还是学院作派，真论武装力量，这里很薄弱。
学生们还是太单纯，他们作为演习的对手，还不够。”
酒井轻笑，流露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信。
“你这话说的为时尚早吧。”
土肥原贤二回头，淡然一笑，“那你觉得竹内云子怎么样？”
“她……”这酒井倒是说不上来了，她和竹内云子并无交情，她只记得那高傲的眉宇与柔软的身段……啊呸，酒井暗自摇头，把投怀送抱的那一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我不知道。”
酒井放弃回答，“不过老师若真想听我对她的评价，演习之后我可以提交报告。”
土肥原贤二笑着摆摆手，他停下，坐到路边的石凳上。
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拉出斑驳的影子。
“你当真认为，我是在用你来测试她吗？”
“或是用她来测试我，这并没有区别。”
酒井略一摊手。
走到今日酒井美惠子遇到的测试有很多，多到她有些麻木了。
“自然有区别。”
土肥原贤二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美惠子啊，云子像你，却又不像你。
你们同样有能力，同样有傲气，也同样不完美。”
“又哪有真正完美的人呢……”酒井的声音低沉又飘忽。
“这不是以往那些对你的测试，我固然希望在某些方面你们能互相学习。”
土肥原贤二抓了抓脑袋，“可我更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
“……朋友？”
酒井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话从土肥原贤二口中说出来。
她也好，竹内云子也好，甚至那间教室里的其他任何一个学生也好，他们的交往都维持在表面上礼貌，无论言语和动作有多么轻佻与挑衅，可毫无疑问他们是相互戒备的。
间谍之花不需要，也不该有朋友。
“你说得对，没有完美的人，这么多年了，我也教不出完美的学生。”
土肥原贤二拿过一片落叶，他似乎有所感伤，“可总有一天，你们会一起站上战场，你们会是彼此的依靠。”
“这话……老师和竹内云子说过了吗？”
土肥原贤二摇头苦笑：“她叫我一声义父，我的话十句有八句她都是听不进去的，美惠子，我希望你来教教她。”
“可我……”酒井蹙眉，她不在意和云子成为对手，甚至拼个你死我活，也不在意和她共事，她们己然是最精密的齿轮，在所有任务里都能精准的嵌合。
可如何攻略……啊呸……取悦高傲的大小姐，成为她的朋友，甚至成为她的依靠，却是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你们都独来独往惯了，说不定反倒合得来呢。”
土肥原贤二眨了眨眼，“若你非要把这也当做一场测试，那这就是一场考试。
我记得我曾教给你们的第一课是无情，而这最后一课，需要你们自己来体会。”
酒井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土肥原贤二并不急于打扰她，他们在林间静默，秋风摇动着影子，也晃动着某人的心境，酒井心间泛起了些迷茫……首到铃声再次在校园里响起，土肥原贤二这才起身拍了拍酒井的肩膀。
“你先走吧，演习定在后天，回去好好准备。”
“是，那老师我告辞了。”
土肥原贤二目送着酒井离开的身影，看她少有地掩饰不住烦躁的情绪，大踏着步子踩得满地落叶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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