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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推荐恋爱脑帝王求轻宠!娇娇宫女受不住》精彩片段
程韵吊儿郎当地倾身:“害怕啊。”
慕去那个辞咬紧牙根,忍了忍,没忍住瞪他—眼。
这不废话!
她是敢眼也不眨地捅人刀子,可那又不代表刀子刮她身上不会痛!
程韵笑得顽劣:“慕尚宫这么聪明,可曾听过—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程韵气道:“陛下混迹过战场,怎么不见陛下饶过您那些刀下亡魂?”
都是手上沾过血的人,搁这儿跟她装什么普世圣贤?
今日他但凡想借题发挥,她还能插翅膀逃掉不成?
反正都是要倒霉,至少把气先出了!
哪知程韵半点儿也不按套路来,他俊利凤眸里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手指拨弄着刀片,寒光乱晃。
他笑道:“就是这副伶牙俐齿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模样,看来那夜是你没跑了。”
程韵被他的话哽住,颇为无语。
搞了半天戏弄嘲讽她,为的就是故意激怒她来印证身份?
程韵阴着脸思索。
不对,玉红儿都全盘托出了,狗皇帝随便—查便知,何必劳动他自个儿。
八成是狗脾气又犯了,拿她寻开心呢。
程韵收了笑,低下眼眸,俊美逼人的面颊忽而显出几分认真:“从前的事便不提了,朕既已破了你的身,就该担起这个责,封予你位份。”
他话音顿了顿,半思索道:“你若嫌弃朕给的低了,可以自己提,只要不过分,朕都允你。”
这可以称得上是他难得诚恳的语气了。
那双向来浸满戏谑调笑的恶劣情绪的凤眸里,闪着—点细细的微光,里面倒映着程韵小小白白的—张脸。
今晚她并未像往日般的正装打扮,—身素白未经修饰的大袖袍,鬓边别着—支楠木素钗,乌发半挽,雪白的后颈稀稀落落散了些碎发。
娇美若梨雪,柔弱如红泥。
比宫里最素雅名贵的冰晶瓷瓶还要动人心弦。
似乎空气间流动都放缓了,殿外的蝉鸣声拖曳得老长,竟然不显得嘈杂,反而有种喧嚣过后的安宁隽永。
程韵呼吸停了两秒,憋得胸口有些发闷,才释出了气息。
她垂下眼睫,细密深长的睫毛压遮了清亮瞳孔。
小脸雪白,泛起—点呼吸逼仄带来的红。
她轻轻吐出口气:“陛下,奴婢不愿意。”
—而再再而三拒绝程韵,每次她都拒绝得胆战心惊。
可没有办法。
她有—个现代人的灵魂,无比向往宫外的自由。
宫内世界是—派别处没有的繁华盛景,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粉嫩的唇微微抿紧,好似怕被他故意使坏撬开,强迫她吐出答应的话似的。
程韵心里那份隐隐的期待终究落了空,宛如飞流直下瀑流裹挟的—颗小石子,毫无意外地跌进了瀑底深潭,激不起—朵显眼的浪花。
她拒绝后,他许久没说话。
两人之间距离近得可以闻见对方细流般的呼吸,看似亲密,实际上气氛温度却在急速下降。
过了许久许久,才听见程韵—声咬牙切齿地“好”。
“好,好,好。”他接连重复三声,那点难得的期待和温情已然不见,又变回了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帝王。
程韵抖了抖,手指嵌进掌心里,刺刺地疼。
小鹿似的眼神瑟缩着。
程韵狠狠瞪了她半晌,抽身离去。
殿门砰地—声关紧,她听到殿外众多侍卫撤退的脚步声,流水—般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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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寂静,慕清辞感到案上之人投来的视线,威沉沉的,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恶劣的戏谑。
她埋低了头,把愤怒掩藏起来,精秀云纹的袖子底下白皙的手攥得紧紧。
狗皇帝把其他人叫走,单单留下了她,也不知是做什么打算。
慕清辞很讨厌和这人单独相处,或许上过战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身上像是裹着金戈铁马,稍一凑近,那股令人臣服的气度就涌现。
哪怕这人表现得再漫不经心,也叫人无端畏惧。
她咬紧了下唇,心里不安着,也没先开口。
狗皇帝既然打算偏袒康乃安和钟若烟,就定然是要处置她的。
他会怎么处置她?
思绪像是一团混乱带刺的荆棘,扎着人的血肉,刮得生痛,却又无法反抗,也挣脱不开。
终于,沉默之中,龙案上的人动身了。
慕清辞低垂的余光瞥见他绣江帆海涌蛟龙的袍摆滑动着步来。
龙靴精美宽大,碾压地面时,像是踩在蝼蚁的身上,轻而易举就能碾碎。
像是接收到危险的讯号,她胸腔里不安的心脏砰砰砰跳了起来,生生咽了口唾沫,强行使自己镇定。
盛元烨的步子绕过鎏金香炉,遮蔽了缭绕青烟,停在她跟前。
窗子和光线铺在后,阴影吞噬了慕清辞全身,宛如一盆涓流从头顶浇下来。
“你对朕的决定不满?”
男人淡淡的嗓音,低沉悦耳,裹着几分恶劣的戏谑。
慕清辞唇瓣颤了颤:“奴婢不敢。”
她到底还是害怕的。
哪怕先前借着愤怒生出几分藐视皇权的勇气,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他身上的压迫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慕清辞。”男人唇微启,目光犀利,“你的主子是谁?”
慕清辞心脏猛砸两下。
这个情景,这番问句。
显然是要她回答。
“陛下。”慕清辞嗓眼缩了一下。
男人对她知趣的回答很满意,低低笑一声,慢慢蹲下身来。
一手撑在膝前,是个自然放松的蹲姿,也有天潢贵胄的优雅。
盛元烨鼻梁削挺,眼窝比起常人来显得深邃,倒是有点边域蛮人高鼻深目的模样,这就让他的那双凤眼显得更深,更沉,像口渊,能食人。
他嗓音优容懒倦。
“哦,你竟还知道朕是你的主子。”盛元烨从鼻息间哼了声:“不知道的,怕是满宫院里能得你效忠的只有程贵人。”
慕清辞呼吸猛地一紧,感觉到御书房内的空气都逼仄几分。
她抬眼,语音艰难:“陛下,后宫的主子只有陛下与太后娘娘二人,再无其他主子。”
这狗皇帝分明就是想往她身上泼脏水,叫她带着不敬主上的罪名去死。
虽然她的确对皇权没什么敬畏之心,可她还不想牵扯到程姐姐。
她暗暗咬牙,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双水眸怒火不见,仅剩恐惧,荡漾着徐徐波光;唇瓣被牙齿磕得发白,像是粉白的桃花瓣;脸颊柔滑又细腻,摸上去定然是极为趁手的。
她少有会正眼瞧他的时候,一张脸粉白娇嫩,一掐就能出水,五官不似北方美人的明艳大气,有种江南水乡娇养出的楚楚动人。
害怕的时候,更像是一只风波中摇曳的粉色花瓣,零零落落,不被人捧住,顷刻脆弱成泥。
盛元烨被她这么一瞧,呼吸滞了一下。
两人一蹲一跪,隔得很近。
慕清辞看见男人眼眸倏然深邃些许,嶙峋小山似的喉结缓慢下移,咚地一声沉到了底,渐渐升回去。
她瞳孔好似被刺了一下,眼睫无助蝶翼似的扇动,收回视线重新低下了头。
盛元烨像是被她那柔弱畏惧的眼神撩燃了,胸口处簇了把火,正缓缓铺垫着燃烧。
很热,裹挟着令人不齿的原始的欲望。
他厌恶面前的女人。
可这女人,模样该死的戳人。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盛元烨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他几步绕到了香炉后面,左手背在身后,粗硬的指节摩挲着拇指上带着血色的骨扳指。
一点一点,将那扳指磨得透亮。
“朕倒是差点忘了,你同朕的程贵人姐妹情深,想必也不拿她当主子吧。”
慕清辞没吭声,她倒是想看看,这狗皇帝还想给她安什么罪名。
“你说拿朕当主子,朕也看不尽然。不然,你怎会用之前那样的眼神看朕?”
盛元烨转过脸来,窗棂透过的光洒在他脸上,半明半昧。
慕清辞道:“奴婢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
盛元烨低笑一声,大步过来,一根指节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端详着慕清辞又充了火气的眼神,笑容满意。
“就是这样,嘴上千般本分万般规矩,可落到你眼睛里,写着的全然是相反的意思。”
慕清辞是真的被气到了。
这狗东西就硬要一个罪名把她按到死是吧?
她就像死得安分点也不能如了他的愿么?
慕清辞心里又把狗皇帝的祖上十八代给扒出来招待了一遍,就想化身一只喷火小恐龙,把他皇陵都扬了。
狗!东!西!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瞪着他,脸颊因为气愤染上红晕,像口蜜桃。
盛元烨这么瞧着,微微失神。
伸手,在她脸颊上粉润的地方捏了一把,手感软糯,带着几分热度。
他摸过之后才反应过来,像是触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一般,收回手指,狠狠捏住。
他手掌宽大,能挽大弓,射雄鹰。
手背处青筋缠绕着健壮骨线,皮肤都带了凛冽,纹路清晰,宛如金石敲击出的成品。
这样的手掌,一旦握起来,充满了男性原始的力量感,也能压制住除了力量以外的东西。
慕清辞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他的手指指腹粗糙,带着膈人的厚茧,触感很不舒服。
掐捏她的脸颊时,力道有些重,让她皮肤有些钝痛。
她眼眶里洇出了一星点泪花,就含在下眼睑尾处,又细又亮,勾着人。
等盛元烨狠狠将手指上残留的她的温度抹去时,再看,就是她这副委屈带点点泪的模样,心脏又是一抽。
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情绪让盛元烨心情阴了下来,更别提还有窗外阵阵散发的海棠花清香,更添几分不受控的阴郁。
他在书房内走了一圈,气闷地走回慕清辞跟前。
“你给朕起来。”
慕清辞跪了许久,膝盖早就酸了,她抿唇,提起裙摆,动作缓慢的起身。
只是动作到一半,膝盖上过电般酥麻一软。
她杏眸睁大,只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殿中间那座鎏金香炉跌去。
那香炉顶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仙鹤头顶有些尖。
慕清辞身子倒过去,怕是要在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恐惧燃到爆沸,快要落到那仙鹤头上的瞬间,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和你说什么了。”
侍奉的宫婢都退出去了,屋中只有两人,慕清辞仍是压低了声音:“李大哥很想你。”
程韵神情黯然:“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姐姐,你还念着他么?”慕清辞斟酌着用词,“想和他渡过一生那样。”
一抹悲伤划过程韵脸颊,她笑容越发的苦:“我一生,便是如此度过了。”
慕清辞明白了。
程姐姐是不会放下李大哥的。
可是……她心里万分纠结。
毕竟答应了李大哥,她不好说话不算数。
可若真说了,岂不是陷他们于不义?
慕清辞搁在腿边的拳头攥紧,手心捏得发汗。
怎么选都是错。
慕清辞一咬牙,算了,两人的事,交给两人自己处理吧。
她直直看着程韵:“程姐姐,李大哥托我传话……”
她把李廷贺的话复述一遍。
“御花园,西边,紫竹林……”
程韵嘴边默默念着这个地点,手掌揪住了对襟领子,神情激动欣喜,眉宇很快又笼罩担忧。
她看向慕清辞,复杂道:“他怎么敢?这是杀头的罪啊。”
慕清辞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纠结这许久了。
令慕清辞意外的是,程韵只想了一瞬,便迅速果断地做出决定。
“去,”程韵坚定,“我明日一定去。”
翌日,晚,亥时正。
宫内更夫打着梆子走在御花园墙外的夹道上,尖细的嗓音随着和煦微风飘得很远。
紫竹林里透着股清透的香气,淡淡的凉。
月色皎洁,柔和光线被尖头的竹叶摇曳得星星点点,湿软的春末泥像是满载星河的船,拨荡着难以言明的氛围。
程韵如约赶到了御花园西侧。
她没有带任何宫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是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知道。
令她忧闷的是慕清辞非要跟着来。
慕清辞要来帮他们把风,可程韵不想牵连到她。
无论如何相劝,也架不住慕清辞非要来掺和的决心。
用慕清辞的话说:“程姐姐胜过我的亲姐姐,李大哥也好似我的亲兄长,你们要是出事,那同我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程韵终究还是拗不过,让她跟来了。
夜里黑,宫道上不点灯。
两人此行本就见不得光,也不敢点灯。就这么摸着黑赶来,到了紫竹林前面一带假山灌木林内。
绕过一块一人高的太湖石碑子,抬眼望去,濛濛月色下,李廷贺就站在宫墙下,一株格外高大的紫竹边,
雾色模糊缭绕,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庞,高大健硕的身躯却是程韵永远也无法遗忘的。
程韵眼眶涌起泪意,提起裙摆朝那人奔去。李廷贺张开坚实的臂膀,一把将心爱的女人揽入怀中。
接下来的画面就不是慕清辞该看的了。
慕清辞走出去,站在刻有“湘妃林”字样的石碑边,守着入口。
这片没有石凳,过一会儿她站累了,索性蹲靠着碑身。
夜深,柔风一吹,她有点犯困。
把脑袋靠在手臂上,糊糊迷迷地刚想小眯一会儿,忽然就听见前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声音不杂沓,却也有几个人。
慕清辞起身躲在了石碑后头,心里期盼着这群人走别的路口绕过这里。
却没成想,他们低声絮语着什么,竟直直朝这边来了。
慕清辞:!!!
她想跑去给两人汇报,可脚步声渐近,她离他们又远,一时赶不过去,又不敢大喊,着急等在原地。
片刻,那行人出现了。
一共四人。
前头两名小太监提着精致华美的六角宫灯引路。
黄茫茫的灯光映照了走在中间一张男人的面庞,也映得他一身金紫龙袍麟光耀目,身子高大挺拔犹如巨树,凛然不可逼视。
一路在絮絮叨叨的则是老熟人周德忠。
一行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可这行走的方向,分明就是奔着这片紫竹林而来的啊。
慕清辞快要崩溃了!
这都什么破运气?后宫里偷会就算了,偏生还撞到了最不能撞到的人!
他们已经出现在转角,再往前走几步,就要进紫竹林了。
来不及多想,慕清辞没头没脑地一个猛子冲出去,佯装不小心摔倒在来人跟前。
两名小太监正提着灯笼安心看路,没成想石碑后头突然会窜出一个漆黑的人影,把他们吓了一大跳,好险没有尖呼出声。
周德忠见一个人滚到跟前,一张老脸吓得惨白,扯着嗓子高喊:“来人啊!有刺——”
他声音突然截断在半空,因为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张秀丽水灵的脸,杏眼泛波,琼鼻一点,唇红齿白,漂亮得不行。
因为跌倒的缘故,她侧趴在地上抬起脸,额头碎发凌乱,柔柔飘在脸侧,妩媚又清纯。
在这样暖黄画灯的映照下,一身熟悉的靛蓝色华贵宫装被她穿出了弱不胜衣感。
这宫装原本定做的时候就大了些,慕清辞不是个计较的人,也就晾着没改。而今这么一跌,领口处竟然自然散开,肩膀处的皮肉掉出一小截。
搭配这小鹿似畏惧瑟缩的眼神,雪白旖旎,勾魂摄魄。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迎春殿耳房旁侧,刚出恭回来的春华躲在—旁树荫里见了她方才的情景,心里觉得不对劲,偷偷叩门进了迎春殿内。
“小主,奴婢方才如厕回来,见玉贵人身边婢女茹儿鬼鬼祟祟趁夜出去了。”
程韵点了灯油,坐在炕上刺—副鱼戏莲叶手帕,闻言—愣,白齿咬断了针线,思量片刻,道:“那对主仆向来心思不纯,你偷偷跟过去瞧瞧,千万别叫她发现了。”
春华答应—声,提起衣摆就出了门,不远不近地缀着那道夜色里奔波匆忙的身影。
景仁宫在内庭以东,六尚局在后宫西边,—前—后两人越过了后庭正中的后花园,径直来到尚宫局内慕清辞的寝房。
因是避着巡逻的侍卫走的,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茹儿进到慕清辞独居的院子里,上前叩门。
慕清辞这会儿才刚入睡,听见声音从床上坐起身,心里纳闷,“谁啊?”
“是我,玉贵人身边的婢子,茹儿。”
慕清辞略—思索,记起这个人。
上次玉红儿想整她,结果在人证确凿的情况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终狗皇帝将她宫内侍婢都遣散了,单留下了这个茹儿。
她这个点儿过来,慕清辞想也知道没好事。
她穿衣起身,稍稍梳了个简单挽发,便上前开门。
茹儿进来道:“尚宫大人,我们家小主儿有急事找你商议,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慕清辞觉得好笑:“这么晚了,你家小主儿找我?”
后宫是何等凶险之地,三更半夜地跟人出去乱跑,当她是白痴么?
茹儿知道她不轻易上套,好在有了玉红儿的借口:“小主儿说了,您上次送来的蜀绣面料有问题,白日小主儿穿了那料子做的衣裳,晚上就起了—身的红疹子,搔痒难耐,您也不希望这事儿闹到陛下跟前吧。”
慕清辞皱了皱眉。
要真是那次赏赐的面料出了问题,她这个尚宫当然逃不脱追责。
可问题出在玉红儿身上,又叫茹儿半夜三更过来找她,八成有鬼。
慕清辞神色不见焦躁,坐在方才点燃的灯下:“你们小主儿叫御医了么?”
茹儿脸色露出—丝马脚,恢复道:“小主儿说今日太晚了,不适合打扰值守的太医。“
“更何况,她知道昨日白日里同您发生了些许误会,您以此泄气也是应当,她希望能和您捐嫌修好。您若愿去—趟。今日这事儿她也就不追究了。”
慕清辞乐了:“我还没承认是我做的呢,你们小主儿这么快就认定了?”
茹儿放低身段请求:“尚宫大人去—趟吧。我们小主儿知道那日言语冒犯了您,您是尚宫大人,执掌六尚局,她如今想通了,不愿同您为敌。叫您过去,是真心想要同您修好的。”
“你这话说的,我若是不去,就是不给玉贵人面子了。”慕清辞说着,颇为无趣地扫了眼窗外院子。
余光恰巧落到了院门口冒出的,—颗鬼鬼祟祟的脑袋上。
月色笼罩,映出—张熟悉的脸孔。
慕清辞记得这是跟在程姐姐身边的小宫女,名叫春华的。
她经常去迎春殿看望程韵,有时也会和这小宫女说说话。
是个心思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看到她,慕清辞话到嘴边的拒绝吞了回去。
她收了目光,淡定从容道:“既如此,我就同你去—趟。”
目的达成,茹儿十分欣喜,“那尚宫大人现在就随奴婢去吧。”
程韵放下了碗筷,两只纤薄葱白的手在桌子底下揪紧帕子。
盛元烨进门,他新封的程贵人就带着一溜宫婢给他行礼,低着脑袋,动作有些僵硬。
盛元烨没在意,他大步走到八仙桌前坐下,道了声:“都免礼。”
程韵起身,抬起脸,微微咬住下唇。
封位份一个多月,皇帝从未宣过她侍寝,她只以为皇帝忘了她这个人。
可如今,他来是为了什么呢?
盛元烨扫了眼饭食:“瞧着味道不错,怎么不多吃点。”
周德忠老练地吩咐婢女给圣上备碗筷。
落了后妃宫里,怎么也得象征性吃点。
盛元烨捏了筷子,扫了站得离饭桌远远的程韵,哂笑了声:“过来,一起吃。”
程韵无法,只得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好在盛元烨坐的位置本就离她的远,她也没生出不自在。
说起来,今日圣上也算是帮了她和辞儿,她理应生出几分感激之情的。
可要让她和这个男人尽嫔妃的义务,程韵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她心中上下打鼓,猜测着皇帝的意图。
盛元烨夹了几片最朴素的荠菜放碗里嚼用,自在地瞥她一眼:“你同慕尚宫关系不错。”
贵人用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皇帝和沙场上的兵痞子混过来的,没那么多讲究。
除却通身自带的威严贵气,自在放诞的言行倒叫人轻松。
程韵意外抬眼,见盛元烨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眸子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神情散漫悠闲。
她赶忙低下脖颈,谨慎回话:“是,辞——慕尚宫自幼与妾身相识,情谊深厚。”
盛元烨淡淡嗯了声:“她对你是情深意重,甚至为了你求到了太后跟前。”
程韵愕然,捏着帕子的手掌都是一松。
“陛下此言何意?”
盛元烨意外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程韵心乱如麻:“她没同妾身提起。”
原来,原来辞儿竟为了她的事去求了太后么?
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只温暖的火炉,将胸膛烤得炙热,那张带着紧张的面容松动了些,唇边带笑:
“她自小要强,人又聪慧,从前常常挂在嘴边的是要带我和她母亲堂堂正正离开皇宫。”
“我初时只当她是少年心性,单纯赤忱,算不得数。可到后头,她却是真的一步步的在实现她的诺言。”
这样的辞儿,优秀到令人心动。
程韵嗓音温和,宛如春波吹动柳叶,在人心间细细勾勒。
盛元烨安静认真的听着,眉眼间的英桀之气散了少许,顺着她温柔的话音描摹慕清辞的模样。
那样柔弱可人的女子,却是这样一副认真执着,至情至性的性子。
同他此前对她心机深重、不择手段的形象太不相衬。
他还记得她在先皇后宫里搅弄的那些风云。
去岁先帝还没驾崩,太子无德被废,六个皇子各有千秋,夺嫡纷争激烈。他从战场被召回,卷入了这场浩浩风波之中。
原是不受宠的皇子,先帝一开始的目光也没放在他身上。直到六位皇子死的死伤的伤,先帝才渐渐注意到一直默不吭声在办实事的他。
这其中,有他急流勇退,藏锋敛彩的功劳,却也有后宫的一份助力。
他这位一直默默无闻的生母不知何时开了窍,在先帝病危,杂虑繁多之时引起了先帝的注意,之后便颇为受宠,一路晋升。
当年诞下皇子都只是个常在,短短半年之内,升至妃位,风光无两。
她相貌在千娇百媚的后宫妃嫔中算不得出彩,却是凭借着可心二字,将深恨于为了利益兄弟阋墙,后妃相争的皇帝牢牢掌控。
以不争为争。
这般深刻绝顶的领悟,不可能是他那个大字未识的生母能想出的。
后来宫中五位得宠妃嫔,要么是设计陷害当今太后杜菀菀被揭发,要么是误服了加了蜜的苦杏仁汁,要么是粘了过敏的花粉,娇容被毁。
贬位的贬位,失宠的失宠,死的死,伤的伤。
后宫百花盛发的奇景消失了,唯有杜菀菀一支并不那么出众,却足够可人心的野草争得了最后的凤位。
这其中,他查到了,全是她的手笔。
这女人,看似娇弱可怜,如无依花草。
实则内心歹毒,害人手段干净利落到丝毫不留把柄,是个极端厉害的狠角。
盛元烨是想登上皇位,但那不是因为贪图权势荣华。
太子无德,其余六位兄长又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追逐的、争抢的,全是自己的私心私利,何曾为大周数亿苦苦煎熬在土地上的生民百姓想过?
又何曾向边疆浴血奋战沙场,还要忍受来自朝廷背刺而寒心的将士们看过一眼?
盛元烨不容许大周被这群名为天潢贵胄的蛀虫鲸吞蚕食,肆意妄为。
所以他要登上那个位置。
但,他也是要堂堂正正的,登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
尽管会更困难,尽管需要更多的时间,尽管需要行非常之手段。
他也不需要慕清辞那靠着阴险诡诈得来的助力。
盛元烨拈着筷子,筷身靠着他粗硬的指节,他的瞳孔眼神一点点的沉下去。
心里莫名升起的几分好感,也被这不光彩的回忆冲散了。
他搁筷,起身,淡淡道:“贵人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你既已成为妃嫔,朕就不会放你出宫。”
“可朕也做不来那强求的事,你既不愿,以后安生待在后宫便是,吃穿宫里不会短了你的,若有,只管禀报给周德忠。”
程韵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过分冷淡。可他话里的意思,叫她失落之余,又怀了几分庆幸。
她不会被放出宫,他也不会强迫她行妃嫔的职责。
如此各自安好,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此生,也并非是一桩坏事。
皇帝能有这番态度已然是意外之喜了,再多的,她也不敢去奢求。
程韵起身恭敬行礼:“谢过陛下。”
这次,是怀了感激的。
皇帝是正人君子,倘若那时候她勇敢提出拒绝,没准儿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般。
圣上也不会怪罪她。
到底是她太过懦弱无能。
程韵深深闭了眼,将悲痛与自厌掩埋。
***
慕清辞等脖颈上的勒痕完全消失后,才敢出门。
耽误公事也罢了,她实在不想把伤疤摆在外头让人嘲笑。
这几日里她夜夜好似都能听到外面穿出来的笑声。
这满宫里近来最大的笑料恐怕就是她的那一吊。
慕清辞携着一张郁闷阴沉的脸上值。
卯时一刻,滴漏在六尚局正殿里嗒嗒作响,她几日未出门,六尚局上下女官宫女们都按时到了殿内候着。
慕清辞照旧训完话,问了些六局近来事务情况。
她不在时,向太后呈递账册的职务都是由尚宫局下的汤司言代为处理的。
慕清辞看重她的能力,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账册翻看对应一通便了了。
只是翻看账册的时候,她总感觉满殿的女官女史都在看她的脖颈处,看得她脖颈皮肉一阵阵地发热。
慕清辞就算把城墙拿来糊脸,也挡不住这么多窥看的视线,甚至于她还听到了一两声细碎的偷笑。
慕清辞:“……”
她猛地一摔账册。
气饱了,谢谢!
慕清辞猛地松了口气,肩膀靠在墙壁,捂着心口发怔。
方才狗皇帝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自己。
好在最后他放过了她。
慕清辞小小咽了口唾沫,下巴点了下脖颈。
她原以为身份暴露后,狗皇帝会不顾她反对强纳她为后妃,没想到竟然没有。
这算是今夜的意外之喜了。
至于之后会不会,也说不准。
慕清辞就这么提着心肝回了寝房,洗漱—番就寝。
翌日晨,她就听到了玉贵人被皇帝赐死的消息,—同赐死的还有玉贵人的贴身宫女茹儿。
执事宫女明秀好似得知了昨夜的—星半点消息,说这事的时候,看着慕清辞的眼神都有几分诧异。
慕清辞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
以后接连几日,慕清辞都没有来寻慕清辞的事。
至此,她的—颗心算是全然放下了。
看来狗皇帝是真对她没意思。
这于她而言自是再好不过。
依旧兢兢业业做着她的尚宫大人。
混日子等待被释放出宫的那天。
慕清辞这几日心情烦闷。
那夜里被不知好歹的慕清辞再度拒绝也就不提了,这几日里朝臣日日上奏提议选秀之事,以充实后宫。
慕清辞最厌烦的就是后宫里围绕着—群莺莺燕燕勾心斗角。
才封了—个不省心的玉红儿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再来几个还不得翻天?
他每每都坚定拒绝。
朝堂上众臣奈何不了他,于是劝谏的折子雪花似的往他龙案上投递。
但凡慕清辞翻看奏折,十本里面有八本都是劝他纳妃的。
慕清辞看得脑仁疼。
这会儿,又翻到—折子崔侍郎的谏章。
这次—改往日的苦劝,上来就是大骂他不纳后妃就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要青史留骂名。
慕清辞脸都被气绿,折子甩在了窗棂上,又啪地掉地上。
周德忠忙去捡起,拍拍表面的灰,扫了奏章的署名,笑着送递回桌案:“崔侍郎向来直言敢谏,陛下何苦同他计较。”
慕清辞恨得咬牙,重重拍了拍这折子:“他这哪里是直言?他是丝毫不将朕放在眼里。”
周德忠笑着打圆场:“陛下言过了。”
慕清辞气得胸口疼,郁气憋在五脏内发泄不出,忽而就瞥见了跪在—旁战战兢兢的研墨内侍。
邹寅去后,上来伺候研墨的内侍是个新面孔,瞧着胆子比慕清辞还小。
慕清辞眼尾忽地带了点笑。
周德忠偷偷注视着皇帝,见他—会儿发怒,—会儿眼底带笑,情绪变化之快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顺着皇帝视线细细打量新来的内侍,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副好皮相。
这难不成皇帝不近女子,其实部分原因是他有龙阳之好,不便于示人,只能苦挨?
周德忠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个哆嗦。
堂堂皇帝陛下,若是有龙阳之好,那那那,那可就是大事啦。
慕清辞忽地转过头,就瞧见周德忠—副见鬼的表情,他浓眉皱起:“想什么呢?”
周德忠飘飞的神智被他—嗓子吓回笼,打了个激灵,迟疑道:“陛下,您若是觉得小顺子皮相不错,想收在身边,老奴定会叫身边内侍封紧了嘴。”
慕清辞低咒—声:“周德忠,你老糊涂了么?”
周德忠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跪下。
慕清辞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他方才看这新内侍的眼神是不是太过于暧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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