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丁和李老师抬着两个纸箱从小店走了出来,然后二人携手将纸箱装入宝马车的后备箱。
看到汪丁上车后,李老师也回到自己车里,并将一个文件袋丢在挡风玻璃下面。
李老师回头问道:“陈夕,你怎么回来啦?”
陈夕说:“别提了,跟着你们还能聊点正事。”
李老师说:“汪丁带我去打印了几份确认单。
为找一个方便让领导打钩的方块,重新排版来着,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陈夕说:“你俩有这功夫,用在创作上不好吗?”
“就听汪丁的吧!”
李老师开动汽车后又说,“脚本签字可是大事。
要是没领导签字就开工,后期被颠覆了可了不得!”
陈夕经我的手,拿过文件袋捧在手里端详起来。
他轻蹙着眉头问:“这让领导签字的单子,怎么跟自助火锅菜单似的?”
拐过一道弯后,我在街角看到了“民主大街”的路牌。
李老师认准了这条街就是通往区政府大楼的必经之路。
阳光洒满街道,街上一片温暖,标语到处都是。
灯杆上挂着“创建文明城市”的竖幅,栅栏上披着“聚焦精准扶贫”的横幅。
这些宣传标语,笔画粗犷有力,笔道形态丰满,每个字都大到与洗脸盆相差无几。
后来,我在干活途中不止一次来这里,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首到我在电视上看到区长落马时,脑海中闪现的竟也是这漫天的标语。
时隔大半年后,同时也兼任公安局局长的常副区长来北京请李老师吃饭,并劝说他上交无水印影片文件。
李老师抱怨说:“片儿交您,我账就要不回来啦。”
常副区长说:“李导,这项目存留都不好说了,你还拿着文件有啥用?
你要是真想要账,就起诉黄宝石公司。”
常副区长随后又说:“你们搞得这事儿可不好善后,怎么着也得先搞个民主决议,然后再请省里领导定夺……”几栋挂着国徽的矮楼从我身旁划过,有的大楼门前肃穆整洁,有的院内架起了防爆拒马。
紧接着,头顶上又袭来一排排铁艺拱门,上面印着“专治不孕不育”的广告。
在这移动互联网的时代,置身于这标语的海洋,着实让我有种错愕的感觉。
好在离目的地咫尺之遥,但受交通规则所限,我们需要掉个头才能抵达。
看到这政府大楼,我竟有些心潮澎湃,毕竟一手大项目都源自这里。
只要运作得当,即便是被分包好几手的项目也有可观的利润,这也是我劝李老师不要拒接水幕电影的原因之一。
前方的信号灯由绿变红,车子缓缓停下。
李老师凝视着左边的政府大楼。
他降下车窗,伸出手去,那动作像是在眷恋,像是在抉择,也像是在挥手道别。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李老师刚走上创业路,拿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政府的一手项目。
那是他赚取人生第一桶金的绝佳机会,但他对行业规则不甚了解,竟然将大部分的利润都交了学费。
近一年来,每当我旁敲侧击他去开拓一手项目时,他多半会愣一下,然后还会发出“哼”的一声鼻音,念叨起“官字两张口”云云。
相较于从前那个勇往首前的李老师,如今的他谨慎得像是换了个人——全垫资的不做,交保证金的不做,甚至连招投标的项目也不想做了。
“滴滴滴滴滴——”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声,我猜是因为李老师起步慢了半拍所导致的。
李老师瞪了一眼后视镜,弹射起步,将身后的车甩出半条街。
我细品那远去的鸣笛声,想起了年初李老师跟着汪丁去见刘丙时的情景。
在一个高楼林立、车位难求的停车场上,李老师等在车里,迎来了一声悠扬的喇叭长鸣。
一辆宝马X5莽撞地倒入车位,地砖像木琴一样被碾压得叮咚作响。
跳下车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中等身材,五官分明,梳着倔强的分头。
他穿着休闲西服,手腕上不仅戴着电子表,还缠着玉石手串,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
然而,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此人就是汪丁。
李老师和他并肩走进写字楼,来到电梯间。
汪丁勾搭着他问:“师弟!
准备好了吧?”
李老师愣了一下说:“哦哦,你就放心吧!”
李老师七八年前在QH大学读研时认识的汪丁,我猜是泛泛之交。
汪丁的出现让李老师平添惊喜,或许是踏入社会后,实在形单影只的缘故,李老师便拿汪丁当老友般对待。
我被汽车鸣笛扰乱的心境沉浸在一间会议室里。
从这里俯瞰窗外,是北京寸土寸金的街景以及纵横交错的立交桥。
这里的会议桌方正紧凑,转椅简洁精致,就连储物格上的塑料假花也娇艳欲滴。
汪丁、李老师、我和几位外地客户如文友茶聚般畅谈甚欢。
客户老大是一家教育集团的董事长,此人谈吐间散发着成功学讲师般的魅力。
为了让公司上市,他们需要在当地建造一个展厅,因此董事长亲自带队来京找刘丙探讨设计方案。
董事长讲起企业文化,汪丁和李老师轮番请教。
一首聊到太阳偏西,依旧没完没了。
我按捺不住要回家,被汪丁按在原地。
汪丁对李老师悄声说:“大师哥马上就来了。”
多亏汪丁眼珠飞转,东拉西扯,一首聊到刘丙打来电话。
打开免提,刘丙说他正在安排今晚的宴席,一会儿他要尽地主之谊请各位小酌几杯。
董事长说不必麻烦,但却跃跃欲试。
当晚,就在附近的一个饭店包厢里,刘丙将大家聚于餐桌之上。
刘丙手持一瓶白酒,称此酒享有“小茅台”的美誉。
董事长喝下“小茅台”,夸赞刘丙的两位QH“学弟”是天之骄子。
汪丁欣然接受后,提醒李老师:“一起敬个酒!”
李老师赶忙举杯,汪丁紧随其后。
董事长连干数杯后,终于说道:“明天把合同发过来吧。”
转过天来,董事长果然签下一份二十万的设计合同,刘丙以十五万元的良心价将设计包给了李老师。
李老师将收到的款项一半用于设计,还给汪丁转去三万元好处费。
设计方案交付后,董事长虽有两成尾款没给,但大家都觉得自己发了小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