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第二天中午,我把一个满满当当的便当盒搁到灰原雄面前,首接对他说:“灰原,来吃。”
黑发青年此时正在狼吞虎咽一份食堂出品的快餐,闻言停下动作,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他现在给五条悟代班,食宿都在高专,每天中午一到饭点,必定能在食堂逮着人。
说来有点唏嘘,除硝子外,灰原差不多是我少年整个求学生涯中,与我关系最近的学弟了,毕业之后,高专的大家各奔东西,只有灰原乖乖接受分配进入咒监会工作,我和高层颇有渊源,日常往来少不得让灰原做个牵桥搭线的中间人,因着这层关系,灰原到现在还经常与我保持联系。
他和早早跑路的七海不同,终身合同一签,就彻底把自己卖给咒监会了,十年时间兢兢业业替那群老橘子跑腿卖命,从无怨言。
老橘子们最喜欢他这种实力过得去、又服从性强的一级术师了,因此什么事都喜欢第一个找他。
这次被派到高专来当替补教师,对他来说应该算一个小长假,工作压力一轻,我瞧着他的黑眼圈都消下去不少。
“天天只吃食堂怎么行,给你加餐。”
我坐到他对面,顺手给自己要了碗素面。
灰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那只躺在他面前,铺着牛柳火腿和寿司的饭盒:“这不是爱妻便当嘛……”他在我的盯视下咽了口唾沫,最后几个音节说得极其小声。
“夏油前辈,这是你的午餐吧,我吃掉是不是不太好?”
“别管那么多,你喜欢就吃掉它吧,你要不吃的话,我就扔垃圾桶了哦。”
“诶,别啊,这么好看的便当,怎么能便宜垃圾桶呢,我吃就是了!”
“没事,吃吧,以后每天都会有的。”
我说。
其实就算灰原不接受,我也不会把便当随便扔垃圾桶的,我会一口口把它吃完,不过,这对刚消化完咒灵玉的我的胃来说绝对是种折磨,灰原能帮忙解决真是太好不过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昨晚我脑子抽抽拍了一下五条悟的马屁,其实后面就后悔了。
结果今天早上,五条悟递过来的便当盒里的菜式丰富不少,看得出来他挺高兴,我也不好意思在人兴头上的时候泼盆冷水,说别做饭了,歇歇吧,就算你做得再漂亮我也吃不下。
这么做导致的后果就是,原本习惯独自解决午餐的我,不得不拉着灰原当饭搭子,让灰原帮忙把便当吃掉。
我知道我这样干挺混账,浪费五条悟的心意不说,还糟蹋自己的胃,还给灰原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不过,究其原因,是我对着五条悟那双澄澈美丽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来半句拒绝,邪门了。
09因为家里多了个五条悟,我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
从前,无论工作多忙,我每天都会按时下班回家,然后第一时间给孩子们做饭,晚饭过后的那段休闲时间,要是没有突发任务的话,我会选择陪几个孩子玩,比如和津美纪一起剪纸插花、做手工,陪惠打游戏、讨论他喜爱的电影,或者带着菜菜美美出门逛街。
现在,五条悟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三餐不用我做了,晚上我和几个小孩规划点什么活动,他都要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参一脚,相比大人,我觉得他更像一个小孩,贪玩,爱凑热闹,以及有着仿佛永远用不完的好奇心。
孩子们很习惯他的存在,也很爱和他打闹,我却觉得有点别扭。
这种亲子交互的场所,有外人在场,融洽的气氛肯定大打折扣,当然,只是对我而言。
为了避免这种别扭,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家里有五条悟参与的场合。
不过这样一来,我呆在家的时间变少了,也不能经常陪孩子们玩耍,为了打发多出来的空闲时间,我选择找硝子或者灰原出去喝酒,或者干脆主动接一些高难度任务。
这天晚上,辅导完女儿们的功课后,我不大想动,想找个安静地方一个人呆着,去思考一些事情,就溜进主卧。
主卧外边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从房间一侧的落地玻璃门延伸出去,上面错落有致地栽种着许多热带植物。
这些绿植都是我一手捣鼓,平时在家里很烦躁,或者想吸烟的时候,我都会来这儿,放松放松心情。
我喜欢朝气蓬勃的植物,和植物融合的某个瞬间,人会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深渊,但同时也会从心里迸发出某种向上的力量,非常冲动,就好像源于人类最原始的想要取火的本能。
这些绿植我会定期养护和修剪,这段时间因为很少在家,便有些疏于打理这些植物,不少盆栽的叶子都发蔫了,我打算趁着今天有空,给它们松松土施施肥。
当我拿着一把园艺剪想要给一株龟背剪掉多余的枝蔓时,我忽然察觉玻璃门上倒映着一道人影。
扭头看去,五条悟穿着一身毛绒深蓝色睡衣站在门后,手里捧一个装着饼干的食盒,他右臂衣袖有一段被随意挽起来,露出光洁柔润的一截小臂,一头略长的白发搭下来,遮住了眉毛和部分眼睛,他的视线显然朝向这边,但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见我发现他,五条悟推门走进来,大喇喇地蹲在我旁边:“我看你晚餐吃得有点少,怕你晚上会饿,要尝尝我新烤的饼干吗?”
我瞥了一眼,饼干被烤制成各种卡通动物的造型,小小的很可爱,看着挺能勾起人的食欲,但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出于礼貌,我并没有立刻拒绝:“谢谢,不过我现在手没空,放客厅吧,我等会出去吃。”
“没事啊,我喂你。”
他抿嘴笑着,抓起一块猫咪形状的饼干,冷不丁往我嘴里塞。
我躲闪不及,只能皱着眉咬住被强塞进嘴的饼干,嚼吧几下咽下去。
五条悟见此眯着眼笑得更开心了,伸过来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换了个方向,两根手指贴上我的下颌骨,沿着线条滑下去。
“杰,你好像瘦了,最近任务很多吗,我看你都不怎么回家。”
我手里拿着剪子,不方便拍开他的手,便扭了扭脖子避开。
“因为夏天了嘛,没啥胃口,最近任务确实挺多,有时候太晚来不及回家,就在外面凑合过一晚了。”
我回道。
他的动作一下停住,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
“是吗,可你从前不会在外面凑合的,只要不是长期任务,你每天都会回家,我也是。”
又来了,他又说出我完全没有印象的事:“这是无法避免的吧,只要是任务,都会有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有时是突如其来的天灾,有时是恶人行凶,遇到这些情况,咒术师应该以救人为重,多在任务现场停留一阵,说不定能多挽回一些损失,所以耽误回家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这是正论吗?
杰好久没说过正论了。”
他歪了歪头。
“只是践行咒术师的准则罢了。”
我说。
“好吧。”
他沉默一会儿,突然放低声音,“可杰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呢?”
“什么?”
他音量挺小,我有点不确定我听到了什么。
“杰应该并不讨厌我吧,不回家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告知一声呢,杰每天不见人,又没有消息,这么做,会让我感觉你在故意疏远我。”
他低着头,看起来既伤心又难堪。
老实说我挺怕别人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模样,尤其这个人还是五条悟。
我张了张嘴,搜肠刮肚试图寻找一种不那么伤人的措辞。
“抱歉,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他摇头打断我:“杰是我的丈夫,我不想对杰的去向一无所知,这会让我感到焦虑,如果杰以后必须不回家的话,请让我知道吧,拜托了。”
低声下气的语气莫名让人觉得他可怜极了。
我脑子瞬间被冲击得有点凌乱,下意识点了点头,一种“五条悟这种人居然也会求人”的不可思议感像瀑布一样猛烈冲刷着我的内心,过于震撼,竟然连五条悟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这样的思维混乱维持到我给露台的所有植物施完肥,拎着枕头被子到客房歇下的时候。
我想了好多,一会儿觉得“开玩笑的吧五条悟怎么可能会用那种语气说话”,一会儿又认为“婚姻真能改变一个人”,想着想着,不知为何突然想给自己两下子。
因为被各种情绪困扰,这天晚上我很迟才能入睡。
10深夜,我被一阵滚烫的热度惊醒。
低头一看,当即头皮发麻了,扰得我难以安眠的罪魁祸首正舒舒服服地窝在我怀里,目之所及,一大片白得发光的皮肤晃得我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