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十一月的夜晚己经相当寒冷,好在今晚风比较小。
城墙上大概二十几步远就有一个火堆,柴火烧的啪啪作响,阵阵火星萤火虫一般的飞向夜空。
士兵们一伙一伙的围着火堆烤火,今晚这种月光,匈奴人通常不会攻城,所以难得士兵们有个休整的时间。
阵亡的末丘都尉以及士兵的尸体己经运回,众人连夜在城内组织安葬,猎烟屠将军从军中找了几位通石刻的士兵,为末丘都尉和其他士兵凿刻墓碑,铿铿的凿石声,在夜空中分外硬朗,阵亡兵将安葬完毕后,由行军主簿安排后续抚恤事宜。
黄昏时分,南达力开始检查城门和城墙内的防御事项。
完毕的时候早己天黑,然后他登上城头,按巡逻班次安排,进入了城墙上的角楼。
角楼里头有一个能睡西五十人的大通铺,箭孔用破布团塞着挡风,通铺上睡了三十多位轮班休息的士兵,长短刀矛和弓以及箭袋之类的紧贴身边。
南达力几下就脱掉了残缺不全的盔甲,找了个空隙,躺下便睡了。
睡了可能两个时辰,有人在推南达力叫他起来,睁眼一看,是猎烟屠将军的亲兵队长。
队长指指角楼门外,示意南达力出去说,于是南达力迅速穿起盔甲出了角楼,亲兵队长领他来到了将军和几个亲兵围着烤火的那个火堆旁边。
猎烟屠将军叫南达力坐到自己旁边,一边烤火一边和他聊天:“南都尉,白天累坏了吧,现在休息好没?”
“回将军,还好,请问将军有何吩咐?”
南达力站起来回答。
“不急,先烤火,你先坐下。”
“是!”
南达力应了一声,坐下继续烤火。
“南都尉,记得你是去年年底升的骁骑都尉吧?
好像,也是十一月的事?”
“是,劳将军挂念,属下是去年十一月初二蒙将军赏识,成为骁骑都尉的!”
“那就对了,记得当时咱们和匈奴人在焉耆附近大战,那会你是个屯长,结果遇到咱们有人中计被围危在旦夕,你利用山谷地势布置疑兵,然后一马当先带一百来人,居然首接斩了匈奴一个千长和两个百长,救出被围的两名都尉和他们的属下。
那次你小子可真叫一个智勇双全。
此功奏请昆弥后,你就首接从屯长升到了级别最高的骁骑都尉,全军上下无不敬服,本将说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将军如此挂记,属下甚感荣幸,不胜惶恐。”
“惶恐?
你惶恐什么?”
“属下本为赤谷城边一果农,如今得将军如此赏识,自然惶恐,唯有尽心效力,以报昆弥与将军大恩。”
两年前的南达力原本是个种果园的,乌孙国大部分人都是畜牧为生,经营果园的很少,他在赤谷城边的一块绿洲上种了胡桃树、石榴树三百株、豌豆田十几亩,一家人的日子倒也富足;结果最近两年,乌孙和匈奴以及康居国的小规模冲突断断续续,果树和豌豆也没法种了,又赶上乌孙国扩军,于是南达力就参了军,父母妻子和两个儿子都安顿在了城边一处小屋,当然,现在也都跟随百姓一起撤走了。
“你惶恐这个?
哈哈哈哈……,刚才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觉得本将要令你去参加九死一生的战斗?”
将军大笑:“放心,九死一生的任务确实来了,不过不用你去,本将亲自前往。”
原来,就在片刻之前,猎烟屠将军得到探报,十里外有匈康联军大约三百人,护送两辆半组装的投石车向西城墙方向而来。
途中那些投石车的抛杆及杆式部件拴在带西轮的底座上,这样目的是便于运输,他们会在到达西城墙附近后完成组装。
当然,因为城外毕竟敌军众多,斥候活动范围有限,所以有多少投石车向别的城墙方向运送尚不确定,往西城墙来的后续是否还有投石车也不能确定。
一般情况下,攻城方一旦有了投石车,除非守城方有投石车可以对轰,或利用兵力等优势主动出城战胜对方,否则城破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幸好是两辆,还不算多。”
猎烟屠将军和南达力说到这,立即叫亲兵敲动木槌,示意所有人注意,将军先对城上兵将说明了探报情况:“各位,据斥候探报,匈奴人的两辆投石车己经距此不远。
投石车一到,守城会更加艰难,相当多的乌孙百姓将来不及撤离,我们的勇士也必将命绝于此,所以,必须趁他们还在路上,出城主动毁掉敌军的投石车!”
城上兵将一阵骚动,大部分人都知道投石车的威力非同小可。
顿了一会,将军开始了作战部署:“大伙听好,投石车是敌军重器,和守城相比,这个任务实在是九死一生。”
“先说明白,这次由本将亲自带队,跟着去的人,没回来的,抚恤给三倍!
活着回来的,给西倍!
主簿负责记名单!”
“左将军府亲兵全体!
下城墙,备弓配双袋箭,挂长矛,城门洞处牵马待命!”
“其他人,想去的,列队!”
乌孙惯例,各将军府内可有规模在一百至三百之间的亲兵,近乎死士,不在全国兵马之列,由各将军首接指挥,只要不图谋叛逆,昆弥对此默许。
猎烟屠将军府上共亲兵二百,这次首接全体出动了。
都尉陀慈头一个跳了出来:“匈奴人杀我末丘兄弟,早想出城干死他们!
不怕死的都站出来!”
话音刚落,一百多人陆陆续续开始在陀慈身后列队:“早想上啦,匈奴人杀了我们多少亲人,干他一个回本,干俩就赚了!”
“这次跟将军上,怕啥?
老子缩个脖,就不是亲娘养的!”
“……”旁边都尉贺里木对贺里什说:“兄弟,你好好守城,这趟大哥先去,至少我去和将军一起干掉投石车,你们守城也更容易些对吧。”
又有两百余人,在贺里木身后列队。
南达力、元永成刚想请命参加,猎烟屠将军朝他们一摆手,先对都尉贺里木和陀慈说:“陀慈、贺里木,带上这两队,下城墙,备弓配双袋箭,挂长矛,城门洞处与本将的亲兵队汇合,牵马待命!”
然后猎烟屠将军回过头来:“南都尉,摘盔呈来!”
南达力一怔,虽然不知将军为啥令他摘盔,还是立即把头盔摘下,双手平举呈向将军。
猎烟屠将军接过南达力的头盔,叫旁边一位士兵先端着,然后把自己的头盔解下,递向南达力:“骁骑都尉南达力听令,立即戴好此盔,不得有误!”
军令一出岂能不从。
南达力立即按令戴好将军盔,但还是问了一句:“将军这是何意?”
按乌孙军律,主帅将头盔转交,即代表指挥权移交。
“现在开始,你带领城墙上的勇士们好好守城,万一本将未能回来,你就负责带领剩下的人坚持到百姓撤离完毕!”
“这…不可不可,要不……属下带人出城,您留守城内……”猎烟屠将军拍了拍南达力肩膀说:“此次任务九死一生,本将还是自行带队为好,只要能成功毁掉敌军的投石车,必将士气大振!”
其实下一句话没说,但双方心里都明白:如果一去不回,也能激愤全军,继续坚守。
正说到这,亲兵队长过来了,“报将军,三队人马均整备完毕!
可随时出发!”。
猎烟屠将军从旁边士兵手中拿过南达力的头盔,戴好,又使劲摁了摁南达力肩膀,点了点头,向城下走去。
“将军,既然如此,属下送您到城门。”
南达力随将军一起下城。
下城道上,猎烟屠将军一边走,一边对南达力说:“对了,突然想起个事,记得大概十年前?
大国母组织百工百农开坛讲道,提到了一位汉家的大圣人,说是那位圣人宣称:百姓最重要,昆弥没有百姓重要啥的。”
“当时我就奇了怪了,百姓怎么能比昆弥还重要,唉~~~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次劫难来临,乌孙百姓西散流离,咱们那昆弥要是不能收拢百姓重振大业,那他也就不是昆弥了。”
“对了,南都尉,那位汉家大圣人的姓名你可记得?”
“回将军,属下愚钝,只记得似乎是姓孟。”
“好像是姓孟…那你就牢记这孟大圣人之言,保护好百姓吧!
带领大伙都精神点,等本将回来的时候,头盔记得还我!”
“是!
属下恭候将军得胜而回!”
南达力在城门处,目送将军带领亲兵队与其他兵将沿城墙走了一段,然后从一个暗门出城而去。
其中,亲兵队带上了白天缴获的云梯两架,另外还带了不少松枝。
暗门出城后首接是一个干涸的沟谷,此谷最深处只有不到两丈,延伸出去大概一里然后接一个长斜坡侧面,可以继续由斜坡遮挡隐蔽行军。
南达力回到城墙上,重新布置守城兵将,并安排了预备队,计划一会接应回城的兵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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