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为了照顾我,硬生生拖了两三年才在村长又一次上门念叨宋家村义务教育指标不合格时,上了不要钱的村小。
农闲时姐姐认识了一个嫁到村里的陈姐,她偶尔会给我们开开学习小灶,我们以一些布条和柴棍作为交换。
陈姐是大学生,她常告诉我,学习是脱离这样环境的唯一出路。
姐姐揉着陈姐身上的伤口,和我一样,幻想着有朝一日的人生转变,眼睛亮亮的。
我七岁生日的第二天,姐姐帮着怀孕的陈姐逃离宋家村,被全村的人围堵。
陈姐成功逃走了,姐姐在拦着陈姐丈夫的时候不慎从山头跌落,当场没了性命。
老宋家讹到了一笔不少的费用后,主动满村宣传姐姐是自己帮着外乡人所以才遭了老祖宗的报应。
过了几天,我跪在姐姐简易的棺木前,精神恍惚地烧着黄纸。
二堂哥宋龙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大喇喇地抬了个板凳在我旁边坐下,眼神放肆地打量着什么。
见我不像从前那样乖顺地搭理他,宋龙站起身就往姐姐的棺木上踹。
嘴里各种词汇污秽不堪。
我扑过去跟他扭打在一起,不管他往我脸上扇过来的力气有多大,拧、踹、抓,咬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地撕扯。
这一刻,我是一头野兽。
两眼昏花也不肯松口,必要见血才能让这个诡异的世界安静。
没一会儿,宋龙哭着求饶。
他的哭喊声也惊动了本就带着一帮陌生人疾步奔来灵堂的生父生母。
「松开,松开你个赔钱货!竟然欺负到你哥哥头上!」
不知道忌惮着什么,冲过来打我的是生母而不是怒吼着的生父。
成年庄稼人的力度不是什么小打小闹,我很快被打得头晕眼花。
救下宋龙后,她心疼地将伤口淌血的他搂在怀里,与生父一起恶狠狠地瞪着我。
跟来的那群人抬着棺木就要走。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拦下他们。
生母反手又是几巴掌。
耳鸣,头晕,鼻腔里的腥味无一不在阻拦我。
发了狂似的嘶吼并没有给我增加多少撑起身体的力气,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抬棺木消失在视线最远处。
再醒来,是傍晚。
被生母小心翼翼包扎好手臂的宋龙踩上我的脸,发了狠地碾了碾。
「你和宋大丫一样是个赔钱货。赔钱货换了钱才能让二叔二婶好好养我,明白吗?」
说到这,宋龙还阴恻恻地笑。
他说我一定会嫁个好人家。
半夜我抖着身子,贴紧冰冷的墙壁。
一墙之隔,听见生父生母在谈论这场结亲挣下的钱数,以及再攒多少钱能从大伯手里过继一个儿子。
他们提到还有一户人家让他们再给整一名进土的新娘并许诺了更为丰厚的金额。
绷紧的那条线,断掉了。
……
又苦苦挣扎了大半年后,童知的生命来到了尽头。
她要求父母收养我。
往日睡前夜话,童知告诉我,当年她的出生让童母伤了身子无法再有孩子,所以父母对她这个幺女也更为疼爱。
省城,首都,各大医院的专家都诊治过,所以童知心里明白,自己的生命截止在十岁已经相当幸运。
她希望我的存在能支撑家人们好好生活下去。
趁着其他人出了病房安慰痛哭的童母,我问童知为什么选中我。
她苍白的脸看上去娇弱无比。
良久,她笑着轻轻抚弄我额角的碎发,启唇说了一句话。
童知葬礼一个月后,我登上了童家的户口,正式成为了童念知。
养父和童黎对我的态度在这前后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认为我只是一个生活在童家,被资助生活和学习的陌生人。
养母深爱童知,所以对我很好。
她的态度也是我能在这个家被接受的唯一原因。
我清楚自己在这个家的定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宽慰养母的替代品。
在学校,我与童黎都是相互无视,但他因为养母为我开家长会这件事数次在饭桌上闹脾气。
最严重的一次,他口不择言,摔碗指着我怒吼:「往常知知生病你们一心扑在她身上我不管,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妈妈你也要把她当个宝吗?」
养母流着泪沉默不语。
之后的家长会,就都是我自己坐在座位上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