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了我的浴房,站在门口不动了。
我回头看向她,说,“过来。”
皎皎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我对她张开了双手。
她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道,“宽衣。”
“哦。”她伸手来解我的腰带,但手法生疏的不成样子,跟三年前一样。
所以这丫头这三年来在干嘛,光吃饭长肉去了不成。
不过想想,倒也不怪她。
自己离开了,她也没有要宽衣的人,生疏了也不奇怪。
她解了半天也解不开我的玉带。
我无奈,只好抓住了她的双手,带着她的小手来给我解腰带。
“这样,再这样,记住了吗?”我道。
她点了点头。
我叹一气。
突然觉得,我这个世子当的可真招人嘲笑,居然还要亲自,教人怎么给自己宽衣。
解下我的腰带后,她又笨手笨脚的给我解扣子。
动作慢死了。
但是我却心里也不急,静静的低头注视着她的模样。
这一波三折,她总算是给我宽下了衣。
我穿着里衣,走进了屏风里。
她抱着我的外袍,和芍药她们在外头等候。
浴房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里头的水流声不断传入皎皎的耳里。
沐浴完后,我自己穿好里衣,然后从屏风后又走了出来。
芍药走到我身后为我披上早已备好的披风。
我朝外走去,在门口又停下,回首看向身后的皎皎,她无动于衷。
“杵哪干嘛?走啊?”我道。
“啊?”她还一脸不解,“走,走哪?”
我无奈的道,“自然是伺候本世子入寝。”
“可是,我手里有东西,还是让芍药和水仙或者石榴吧。”皎皎找借口道。
“手里衣物拿给杏儿洗了,你赶紧过来,迟了,扣你月份。”我撂下一句话,往外走去。
果然,下一刻,皎皎就在身后着急的喊着,“哎哎哎,等等我!”
她急急忙忙把手里的衣物塞给了杏儿,然后赶紧来追我的步伐。
我在床榻边坐下,抬起脚,对她说,“脱靴。”
皎皎在我床边蹲下,替我脱下了靴子。
我懒散的往后一倒。
这一天,也确实够累的。
什么叫劳民伤财,在皎皎眼里,我就是那典型的代表,入个寝都得三四个丫鬟伺候。
她想,日后我若是做了官,定会是个绝世大贪官!
第二日。
墙上许久未响的铃铛,时隔三年,又再次打破了皎皎的睡梦。
沈归舟这麻烦精!
“就知道他回来了我就没好日子过。”
皎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赶紧起了床,然后跑到了我的房里。
芍药已为我穿好了鞋。
我张开手,看向皎皎。
皎皎不情不愿的拿过衣服,为我慢慢穿上,还是不太熟练的为我系腰带。
以后还是得让她多练练。
我想到。
杏儿端来漱口茶,里面飘着几片花瓣。
我这人讲究的狠,漱口茶都必须是,晨时鲜花上接的朝露水。
洗漱完毕后,芍药已摆好了早膳。
我在桌边坐下,道,“都下去吧。”
我吃饭,不喜欢被一众人盯着。
“是。”她们行了一礼,向外退去。
我看向她们,皎皎走在最前面。
我开口道,“小哑巴留下。”
皎皎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啊?为什么啊?”她转身问向我。
我说,“你走了,谁给我布菜?”
“过来,布菜。”我命到。
皎皎不甘心的走了过来,拿起了公筷,问,“殿下想要什么?”
“就那鱼块吧。”我道。
皎皎噘着嘴给我夹了块鱼。
我将碗往她面前推去,说,“坐下,挑刺。”
“哦。”皎皎叹了一气,坐下,满脸不愿的给我挑,嘴里还嘟嘟囔囔,“真希望来根刺,卡死你这龟孙儿。”
“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我疑问。
“啊?没,没什么。”她赶紧道。
“我看到你在说了,不会是什么咒我的话吧?”
“怎么可能!”皎皎脸上扯出笑,说,“我,我在说,一定要给世子殿下好好挑,千万不能有一根鱼刺来伤到世子您。”
“嗯,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我拿过手边的茶水笑言。
皎皎脸上也使劲的对我挤着笑容。
“行了,别笑了,好好挑,要是有一根鱼刺,扣你月份。”我道。
她当即收了假笑,瞪大了眼睛给我挑刺,眼神里还有火气。
我将手放在了桌面,撑着头,看着她给我挑鱼刺。
用完膳后,皎皎收拾碗筷。
我随手给她丢了个东西,她下意识的接住,低头一看,原是一串木手串。
“这是……”她不解的看着我。
我道,“给你从皇城带的小礼。”
皎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我还会给她带小礼回来。
她真的笑了起来,说,“谢世子。”
“嗯。”我点头,起身离开,但走到远处,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
她低头还看着我送的手串,还把它戴到了手腕上。
对此,我很满意……
皎皎扫完院子,在旁边坐下歇会,目光又落在了手腕上的手串上,她想,有的时候,这个麻烦精讨厌鬼也还是蛮好的。
正想时,石榴跑来,乐乐淘淘的问,“阿月阿月,瞧见我今日有何不同了没?”
她不问,皎皎也早就注意到了她头上的发簪。
“你买了新发簪?”皎皎道。
“对啊,不过不是我买的,是世子给买的。”石榴心花怒放的说。
“世子?”
“嗯嗯,世子从皇城回来,给我们带了小礼,水仙姐姐她们都有呢,你也有对吧。”石榴道。
原来,小礼是人手一份儿的。
皎皎这才知。
“你们都是发簪吗?”皎皎问。
石榴摇头,回,“不是啊,芍药姐姐和杏儿姐姐挑的玉镯。”
“挑?”
“对啊,世子让我们自己去盒里挑,这发簪就是我自己挑的,好看吧。”石榴摇头晃脑的说,对发簪是爱不释手。
“好看。”皎皎回到。
石榴又开心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好好欣赏自己的发簪。
皎皎看向了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儿。
她还以为沈归舟真那么有心,回来还特意给自己带小礼呢。
搞了半天,是人家给别人带,顺带给自己捎一个。
这手串,八成就是芍药她们挑剩下的,他自己懒得留,就甩给她了。
亏得她还感动了大半天。
“真过分!让她们挑小礼,让我挑刺?”
皎皎踢了一脚地上的落叶。
不过,她想,有总比没有的好,哪怕是顺带,他能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个人,都算不错了。
玉镯发簪什么的,确实也不适合自己,都是像石榴她们那种,漂亮的小姑娘戴的,自己来戴的话,也是糟蹋了。
还是这手串适合,而且晚间,睡觉时,她还发现手串上有股独特的淡香,因为很淡,所以不凑近仔细闻的话,是闻不到的。
她闻着这个香,莫名其妙来了困意,然后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但皎皎不知 ,她入睡后,我来到了她的床边。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我喃喃了句,“这下应该就能,夜间睡个好眠吧。”
过去的每个夜晚,她都会不断从梦中惊醒,或者在梦中痛哭。
她不会知道,自己午夜时,那哭声有多大,多凄惨,多撕心裂肺。
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每晚都会如此,只有在累极后,才会安生一点。
所以以前那些日子,我总是变着法儿的让她不停做事,让她感到疲累。
看到她手里还攥着钱袋,我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隔天,我带着老秦去清歌坊喝花酒。
老秦已年过八九十,是我院子里的老仆了,打我记事起就是他带我,我也算是他一手拉扯大的。
“那个世子。”老秦有些担心的说,“我们一回来就直奔花楼,要是被王爷知道会不会不太好?”
“你觉得我会怕他沈南山吗?”我风轻云淡写一笑,负手便大摇大摆走近了清歌坊。
老秦也只好嘿嘿笑着跟着一道进去。
进楼后,我有些纳闷,按理说这时老板娘早就迎上来招待了,可今日却不见她踪影。
我直接上楼前往常去的阁间。
还没走到,便看到老板娘站在阁间前,同几位男子说着什么。
我走近了些,听到有一男子质问,“为何此处我等不能进?”
清歌坊的老板娘为难的说,“此处乃是世子钦定的,除了他,谁也不能入。”
“奴家给几位公子再寻另一处吧?保证同这里啊差不了多少。”老板娘竭力劝道。
谁知那男子不依不饶,直言,“凭什么沈归舟能进,我们不能?你要是想继续做生意,就给本公子让开,本公子今儿非要在此处不可了!”
说着他推开了老板娘,直接推门而入。
其他男人也跟着他走近了阁间坐下。
“那人谁啊?”我一时想不起来那男子,只觉得有些眼熟。
老秦俯身提醒道,“世子,您忘了,那位是少师府的公子哥儿傅君赫呀。”
“是他啊。”我依稀想起来了这么个人。
老板娘看着屋里的人不知如何,结果扭头看到了走廊那头的我,顿时一惊。
我朝她做了噤声的动作,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我在门口停下,也不做声,老板娘整个人愣住,不敢乱动,眼神瞥着屋里的人。
屋里的人却未发现老板娘的神色不对,其中一人有些不安的说,“这里是那沈归舟之地,我们待着不太好吧?”
傅君赫嗤鼻一笑,说,“怕什么,他又不在,远在盛京呢。”
“可是,我听,听闻他好像,快要回来了。”
“那又如何!张兄你怕他,我可不怕他!”傅君赫气势汹汹的说,“他沈归舟不就仗着他爹广陵王的势,离开了此身份他压根儿什么都不算,就一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傅兄,你,你小声些,这要是传到沈归舟耳朵里,那不得了,听闻他在盛京,把尉迟将军的公子都给打了,三天下不来床啊……”
“张兄,堂堂七尺男儿,你怎可如此懦弱?”傅君赫深恶痛恨的言,“这些年沈归舟这厮,罪恶昭彰,荒淫无耻,倚官仗势的在广陵横行霸道,欺辱文人,强抢民女,要我说,我们就该一起前往盛京,一诉状纸告上明堂!”
“好!”
门外响起一阵掌声,我拍着手,缓缓走了进来。
“沈,沈归舟?!”
顿时屋中的当即齐齐站了起来。
我笑着对傅君赫道,“听闻傅公子去年中了探花,这探花郎啊,说话就是不一样,有气魄,有底气。”
我朝傅君赫竖起了大拇指连连夸赞。
傅君赫却不由紧张了起来。
我悠哉的在桌边坐下,抬头看他们,疑惑的笑言,“你们一个个站着作甚?坐坐坐。”
其他人只好拘谨的坐了下来。
唯剩傅君赫不为所动。
“探花郎,坐啊?”我笑道。
傅君赫像是豁出去一般的说,“沈归舟我知方才之言,你都听见了,所以你也别在这装模作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方才之言我不悔!”
“啧啧啧。”我道,“不至于不至于,探花郎方才所言皆为事实,在下为何要杀要剐你?”
“不过啊,探花郎说在下强抢民女,不知指的是哪位?水仙?”
傅君赫不语。
但我知道自己说中了,我言,“哟,你还惦记着呢?不过也是,水仙确实貌美,可是探花郎你这可就冤枉在下了,在下从未强抢。”
“你还敢说你未抢?水仙本应是我的侍妾,是你,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人带走了!”傅君赫怒不可遏。
“哎呀,傅兄,不就一个女子嘛?”我无所谓的笑了笑。
傅君赫冷哼一声,说,“对于你来说,只是个女子,但对于在下而言,那是挚爱,似世子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又怎能体会我等心情。”
“也是,似傅公子如此深情之人,在下的确无法体会,毕竟在下桃花缘好,艳福实在太深,实在无法做到一心一意,不过在下是很佩服傅公子这般,重情重义之人的。”
傅君赫正了正衣襟,眼神中流露着鄙弃。
我拿过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刚入嘴就皱起了眉头,道,“这什么酒,如此之淡。”
“老板娘。”我对着门外的人道,“把你们这儿的镇店之宝拿来,给这几位文人雅士一人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