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微微眯了眯眼睛,对于不诚实的徒弟他有一百种方式叫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薄七。”他淡淡开口,一道身影从屋外闪身而入。
竹里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慕念只动了一个手势,薄七便开口回禀:
“六月初五,申时到酉时出没珍古斋;六月初六,午时到酉时出没珍古斋;六月初七……”
竹里鼻尖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薄七说的都是他这几日的行程,这王八蛋居然一直派人跟踪自己;该不会是担心他出轨吧!
两人这信任多少有点岌岌可危啊!
只听慕念又问:“这几日的早晚读可曾进行?”
薄七回答:“从未。”
竹里心想到底是想问他是否早读,还是想问他这几日有没有偷人。
呵。
同为男人,他难道还能不懂慕念的心思?
这狗男人还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可竹里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懂,配合他继续演,装作一个不懂事的小徒弟。
他演技一秒换上,恐惧已经深深从脚底往上爬,曾被戒尺打过的地方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很想掉头就跑,可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半步都挪不动。
周围的气压瞬间骤降,冰冷冷、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害怕让他连吞了几口口水。
“呵。”慕念冷哼了一声,竹里心中又是一颤。
竹里假装害怕的喏喏道:“先生……”
“薄七,你先退下吧。”慕念道。
竹里余光往薄七的方向瞄过去带了几分求救的意思,可他目不斜视,直直退出大门,还体贴的把门关上了!
随着大门一点点落下,竹里心口莫名发紧。
慕念勾了勾手指,竹里立刻乖巧的走到他面前。
却不觉被他猛然一拽领口,整个人扑到在他身上。
“徒弟,你是不是就喜欢这种调调?吾一天不罚你,你就皮痒。”
竹里腹诽:分明是你喜欢!
他面上装出楚楚可怜:“先生,求您……不要惩罚可不可以?”
不罚?
呵,慕念暗笑:“罚不罚你是吾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乖乖接受惩罚。小徒弟,你最近做的事情可有太多令吾不快了!”
竹里眼眸一转,缓缓抬起眸子一双桃花眼灼灼夭华,“先生,我知道错了。”
如果竹里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动人,正是他这一次次不经意的撩拨彻底让慕念喜欢上他的话。
打死薄七他也不会在慕念面前做出这种勾人摄魄的表情。
慕念莫名一怔,他喑哑着嗓音将人拽到自己跟前:“你可知按照本朝律法,考生无故交出白卷,当以欺君罪论处,罚三十大板或流放三百里,两年内不得再参与任何科考!”
竹里惊吓抬头!
有这么回事儿吗??他不知道啊!!没人和他通过气啊!!
“我……那也不能算是白卷……吧……”竹里弱弱摸了摸鼻子,多少还有一条墨痕不是么?
——啪。
慕念直接用手一巴掌拍上竹某人的后臀,被手掌打和被用戒尺打的感受没有什么不同。
痛,痛的撕心裂肺。
竹里叫嚣着就要躲,却被慕念摁住,又是一巴掌,慕念半分没有留情。
疼痛以数倍反馈上来,竹里很快就被逼出了眼泪。
他边哭边骂:“王八蛋,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一直派人跟踪我监视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他越骂慕念打的越凶。
原本就没有好全的屁股,再遭此劫难。
竹里觉得这狗男人就是想把他打废了!
“你还让人去查我的卷子……我就交白卷了怎么了!我早说我不想考了,是你逼我的!你偏要逼我去考,我这样的身份能考上才有鬼了……”
不觉,慕念已经停了手。
他把小人儿拉近自己,“这是你的心里话?”
竹里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恨恨瞪了他一眼之后,撇过脸去。
他不想说话,不想理他。
慕念一把将人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不过半公分,鼻息都几乎交织在一起。
“徒弟,说话!”他冷了脸色。
竹里敛下眼眸,他现在还不能露陷,“难道不是吗?我出身不过是商贾之家,身份卑微,不能和那些世家大族相比。”
慕念蹙了下眉头:“不许妄自菲薄。”
竹里道:“我没有!这是事实!我的文章怎么样,你平心而论真的比那些上岸的人差吗?不见得吧,可我为什么还挣扎在这泥沼中,你就承认吧!你们就是看人下菜碟,看我家世不够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慕念默了半响。
竹里说的都是心里话,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代表原主说的。
看到慕念因为他的话沉默了,竹里多少是有些欣慰的。说明他的话让慕念也深有感触,甚至开始反思了。
片刻,慕念问:“什么叫上岸?”
竹里:……你是想气死我,去继承我的家产么!
“这不是重点!!”竹里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就是科考及第,官拜大夫!”
“奥~”慕念恍然大悟。
他顿了片刻:“吾记得好像泽毅大人给你送了一张请柬,邀你与吾一同赴宴?”
竹里怒火瞬间燃起,叉着腰就大吼道:“你不许再派人跟着我!”
“吾是保护你。”
竹里:“你知不知道被人窥探,生活得没有一点隐私,让人有多绝望!”
他大骂,但心中更有顾虑害怕自己哪天无意暴露出自己不是原主的一面被慕念发现了,那他就凉凉了。
慕念淡然啜了一口茶:“那你搬来和吾同住,吾便不再人看着你。”
竹里:!!!
感情是在这里等他!
他转念一想,只怕这份郎情妾意是早有预谋,只是互相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保住身份不暴露要紧!竹里点头应答道:“好。”
“我让薄七去帮你搬家,你进了这院子就专心学习,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知道了吗?”
“晚饭后,吾亲自去陪你晚读。”
竹里心中腹诽:狗东西,人是不打算做人了是吧?!
随即就听他招呼了一个守卫进来:“去将西跨院收拾出来给竹公子住。”
说到底,他还是残留一分不忍,在原主的书桌的桌角上数道带血的印子。他自己也读过书,就能知道那是常年写字磨出来的血痕。
如果不是他鸠占鹊巢,说不定原主写完最后一篇文章真就入选中举了呢?可现在,他考公这个梦想落在了竹里头上。
竹里似乎也只能替他尽力一试,唯一的缺点就是要继续和慕念再纠缠一段时间!
他边走边又叹了口气:“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唉,愁啊!”
“呵呵,好诗。”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桃林深处传来。
“谁?”竹里惊了一跳,转向四周看了一圈。
骚动声过后,一道影子从林中走出来,他手中拿着两截桃树枝。走近才发觉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他背脊挺立,站在竹里面前若不是满头银发和眼尾皱纹,很难让人感觉到他已经是高寿老翁。
“老先生好。”竹里拱手行了一礼。
“哈哈,小友刚才所吟两句很妙,可还有后续?”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一马当前朝前走着,竹里便跟在他身后。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竹里将整首诗吟出。
老翁当即停下,鼓掌拍手道:“妙!妙!妙啊!”
竹里点头:“放翁这诗确实精妙。老先生也喜欢放翁的诗吗?”
“恩?”老翁不解:“谁是放翁?”
“陆游啊,因为家里面开的出版社,所以当今流传诗作最多的那个妈宝男呀。”竹里说了一大串,对方却脸色茫然。
“为何老朽从未听说过此号人物。还有……小友你说的‘妈宝男’又是何物?”
从未听说过?!
不可能吧!按照陆游在宋代超高的人气和留下来的超多诗词,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吧!
竹里又问:“那苏轼老先生可知道否?就是那个三更半夜去找张怀民聊天,一路被贬一路写东坡食谱的苏轼。”
老翁笑而摇头。
“这么说来,苏辙、苏洵您也不认识?”
老翁继续笑继续摇头。
竹里一颗心激动又惊讶,顺着把唐宋八大家问了一遍,又问了大李杜小李杜,由古至今各朝各代的历史名人都点了一遍。
他,居然没有一个认识的!
问及最后,老翁笑问:“小友近来打算编排话本?”
竹里疑惑,摇了摇头。
老翁抚了一把胡须,恍然大悟:“老朽给小友请祝大夫来看看,小友莫要担心,祝老在脑科上颇有建树。”
竹里:……现在解释我没疯还有用吗?
“老先生我真没有病。我们那儿是有这些人的,我也不知道为啥你们这儿没有。而且,我们那儿也没有一个叫天赤的国家。”
“我来到这里已经够离谱的了。我奉信科学但这里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你们这个国度不属于我们的历史,唯一能解释的就只剩下平行时空了。”
竹里洋洋洒洒说完一大段,缓缓抬头看向他:“我这么解释您能明白吗?”
老翁看向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多少有点像桃花源里的村民看武陵太守。
半响,老翁才开口道:“不如老朽今夜就把祝大夫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