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竹里和慕念两个人在一楼这大半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二人回到众人视线中时,竹里一直低着头跟在慕念身后,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送茶点递水果。
乖巧的与刚才判若两人。
一直到宴会结束都不见他再做出半分出格的事情。
离别时,慕念才唤了他一句:“你去替列为大人把车备好。”
竹里乖乖说好,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慕念怎会不懂小人此刻的心思,他不过是想着现在表现好一点,等会儿受到的惩罚就轻一点。
他不屑点破,由着他去罢了。
蕴钰和花一晌也紧随作礼拜别。
“里里。”蕴钰追着喊了他一声:“你们刚才在楼下发生了啥?”
竹里叹了一口气连连摆手,他不想再提了。
很小声的在蕴钰耳边轻语了一句:“我感觉他好像对我还是有点意思。”
“啊?”
“就未婚夫的事儿。”竹里皱了皱鼻子。
蕴钰瞬间明了大笑起来:“那可不吗,若是对你没有意思能上你家去提亲?”
竹里思及此,又长叹一声。
天啊,他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让他摊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
不等他叹完气,花一晌跟了过来,对他行了个礼。
“今日之事花某多谢竹公子成全。”他笑意盈盈,“只是花某有一事不明,竹公子文采斐然,这又是一次可以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为何要将机会让给花某。”
竹里:……你要吗?买一送一,师父也让给你了。
竹里凝了凝面色,“其实是我家老师欣赏你,他对你的评价很高。这次金科想来你必然功名能在前三甲之列,再有一篇锦绣文章做底,小花公子你从此必将名冠江南啊。”
这……
花一晌也懵了,君上喜欢他的才情?
不会呀,他刚才与君上聊天时,君上多时都是冷脸敷衍,都没有深聊。
他能感觉到君上对他淡漠无比。
要说关心,那绝对不及给竹里的十分之一。
竹里任重道远的拍了拍花一晌的肩膀:“日后有空,咱们定要常常聚一聚啊。”
花一晌爽快答应下来:“那是自然,今日之事我还要单独再谢谢竹公子的成全。”
“不如这样,我家中有盆昙花不日将要开花了。届时,邀请竹公子、蕴哥儿一同来我家赏花喝酒,岂不美哉。”
竹里笑着答应下来,心想到时候再把慕念带上,虽然现在说着不会收花一晌做徒弟,但他喜欢花一晌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到时候去赏花想来他也是愿意的。
三人约定好后才挥手分别。
竹里叫了仆役把牛车赶来才折回亭子去请慕念、陆明下楼。
临别时,他疑惑回了头:“泽大人,你们还不走吗?”
泽毅脸色青中泛白:“我……我还有些事儿,一会儿再走。”
“哦。”竹里倒也没多说什么,提醒了一句:“我已经命仆役将车赶来了,就在楼下。”
泽毅和徐平二人连声道谢,一直目送竹里三人从楼道口消失。
他脸上的汗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徐平狗腿子一路小跑到泽毅面前给他递了茶:“大人,您说君上刚才是什么意思啊?”
泽毅老谋深算的眸子里少见的出现了迷茫,“唉,我也不知道啊。”
“那咱们金科状元还定花一晌吗?”
半响,泽毅才说:“定吧,君上都说了定。”
“那竹里……”
泽毅摇头,回想起刚才他问慕念的时候。
慕念说的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好,孤要你这个四品主考官何用?”
慕念笑着说这话,泽毅却听得想哭。
“待明日,你我同去再拜会拜会陆明大人,只能请他老人家帮给一个解决的法儿了。”
回到初霁别院,还没等进门,就有仆役把慕念请走。
竹里那悬在头上的刀子晃了晃,又没掉下来。
某人坐在书房里,短一声,长一声,叹气叹了一声又一声。
这次去赴个约,赴出个花一晌来。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慕念了,当着他的面说只收他一个学生。
背着他,聘礼都送到他家去了。
可今日又看上了个花一晌。
这人……要么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竹里烦极了,学习也学不进去,倒是一抬头看到摆架上有一只玫瑰紫釉双耳瓶。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步伐,三两步走过去抱起那花瓶就仔仔细细翻转着看了一圈。瓶底印有钧窑的戳章。
内壁釉呈月白色,外壁天蓝色和玫瑰紫色釉相间,釉面可见“蚯蚓走泥纹”,少见的佳品,尤其钧窑多烧制花盆。
双耳花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呢!
这是个重大发现,如果能将这瓶子写进他的研究中,对后人而言将是一笔重大的财富,竹里心脏狂喜乱跳。
抱着瓶子爱不释手。
——砰砰。
竹里一惊,手一抖,手中的瓶子直直从手中掉了下去。
他连续捞了好几下终于把瓶子捞了回来。
这敲门声差点把他小命都吓没了!
他想怕是慕念来了,连忙把瓶子放下一路小跑着去开门:“先生。”
竹某人为了躲掉惩罚,脸都不要了。
只是,一开门就对上了薄七那个冰块脸。
“饭做好了,你去叫了主人到花厅吃饭。”他的脸色好像比昨天更臭了。
竹里:……“喂,你怎么自己不去?”
薄七没有理他,已经大步走远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一路骂骂咧咧的往慕念书房的方向走去。
薄七不曾告诉竹里,慕念办公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打扰。
这些年来,触了霉头的人都被他扔御花园的千鲤池中去了。
已经有好多年没看慕念扔人了。他有预感,竹里就是下一个倒霉鬼。
竹里敲门进了书房,薄七就坐在外面的树上倒数:
三、二、一
……
房间内一片安静。
慕念居然没有丢人??
一刻钟后,房间内慕念喊道:“薄七。”
他明了一笑,主子这是叫他进去扔人了。
“主子。”
慕念正站在竹里旁边,看他在纸上写着什么。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睛,目光扫了他一眼:
“你自己下去领罚,若再有下次吾定不轻饶。”慕念声音平和的好像在问他是否吃过晚饭。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慕念定然是在怪他戏弄了竹里。
薄七敛眸应道:“属下遵命,属下绝不再犯。”
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坐在书桌前镇定写东西的竹里。
究竟为何?
主子居然不恼他?!
片刻后,竹里将写好的东西递给慕念。
“先生,你为何要罚薄七?”竹里不解。
“他做错了事,自然该罚。”慕念声音依旧淡淡的。下人生出了试探主人心意的想法,这就是错,如果再有下次,慕念会直接将他除掉。
不过这些,他不想讲给竹里听。
他敛着眸子看完竹里写的东西,嘴角微微勾笑。
从前还真是小瞧他这小徒弟,他以为是个老实本分的,不想竟也是个聪明伶俐的。
慕念走到门口:“去请陆明大人、司马大人和李将军、王将军前来。”
门口仆役应声退下。
慕念再回到桌前,他双手撑开,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撑着桌子,好似将竹里圈在他的怀抱里。
“徒弟,现在你可以说说今天都犯了哪些错,吾再考虑对你的惩罚。”
竹里吞了口口水。
“可是我刚刚还给你出了主意。”竹里辩解。
他一进门看慕念愁眉苦脸,当即就帮他出了主意,从这点来说,他难道不该感谢自己吗?
慕念暗笑了一下,他家小徒弟开始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他眸子深邃盯着竹里看了几秒,似乎想到了些别的什么。
慕念粗粝的大掌忽然抚上他的后腰:
“你腰背还疼吗?”慕念开口。
那股热气透过外衫直逼肌肤,竹里瞬间红脸,扭捏着躲开了慕念的手。
本来没有那么疼的了,不知道昨天慕念给用了什么药,效果好的离谱。
但既然他都提了,竹里整个人瞬间垮下去,“疼。”
竹某人一秒换上可怜巴巴需要安慰的神情。
慕念一眼看穿:“吾今日不打你屁/股,我们换点别的惩罚。”
他话音落下坐到主位上,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块二尺宽的竹片子,没有上次的戒尺那么厚,但很有韧性,慕念只是轻轻一甩就有劲风闪过。
竹里缩了缩脖子,他有预感这玩意儿比之前那把戒尺更可怕。
慕念却在这时勾了手指,“徒弟,过来。”
他带着命令的语气传进竹里耳朵里。
由不得他拒绝,竹里小步小步的挪到慕念面前。
暗下吞了口口水。
“先生,我……我错了。”
“伸手。”慕念道。
竹里知道了,这次的惩罚是打手心。
他……欲哭无泪,缓缓伸出右手,但想了想,右手还要留着吃饭写字,又立刻换成左手。
竹片子放在手心是微凉的感觉,但一想到一会儿就要被打,竹里心就在滴血。
“徒弟,现在可以说说你都做错了什么。”
竹里垂头想了想:“我……我不该当着先生的面胡说八道。”
——啪。
竹片清脆的打在手心,疼痛是一点点蔓延上来的,手心肉眼可见的红了。
竹里疼的想要收回手来,却被慕念无情的阻止。
他扣紧了竹里的手腕,竹片放在他手心。
“不许敷衍吾。”
“啊?”竹里瞪大眼睛,刚才不是责罚吗?他只是怪他敷衍?
竹里愤愤:“我不该伙同花一晌编造雪香云蔚亭的典故,想耍傻子一样戏弄了先生和几位大人。”
——啪!
这一下重重打在手心,瞬间火烧火燎的疼痛。
竹里差点大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