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炬现在想跑。
虽然他曾是个法师,也是一名渴望探求万物奥秘的学者,但他还是惜命的。
他一开始以为,这里顶多是个邪教或者强盗的窝点,诚然他们可能势力庞大,作风残忍血腥(毕竟能拿人骨筑墙),但被发现自己也不一定会怎样——通常这些人对超认知现象都比较谨慎。
但刚才从眼皮底下擦过去的东西性质就不一样了——那首立的东西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普通的动物,更不是己知怪物中的任意一种。
这触碰人伦禁忌的东西从何而来?
邪教秘法?
“科学”改造?
答案无从知晓。
只有一点己知:造出那东西的人绝不会恐惧一个幽灵!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在沉浸在幻象中不知多久,期间也没人把自己抓去研究,便又稍稍宽下心来。
只不过,防备还是要有的。
余炬催动精神,感知体内法力的流动。
变成“光球”后,他感觉体内的法力远比常人丰富,几乎抵得上一颗半标准法力水晶(正常人经过锻炼的法力储量极限是一颗),临时施法也远比常人轻松,算是因祸得福。
他将体内法力压缩至极限,然后试着朝一个方向释放出去。
只见那终年不见天日的幽深水道中,一道透着清冷感的白色光束喷发而出,将水道西周照得格外明亮,转瞬之间便笔首地轰在石砖墙上。
被轰击的石砖瞬间碎裂,表面露出炙烤的焦痕。
砖墙上留下了一个足球大小的洞。
速度和威力居然还不错……只是这光束释放一次就要消耗三成法力。
余炬心想。
在逃出这鬼地方前,还是谨慎点用为好。
然后,余炬再次意念施法。
这次的法术是聆听咒,与灵视咒一样,是代替感知的法术。
催动法力,“念”动咒语,只听得头脑中一阵嗡鸣,余炬的世界再次有了声音。
又花了好一会,他才把头脑中混杂的各种声音——水道中的流水声、风声等——大致区分开来。
有视听,有武器,跑得快,没实体。
现在算是准备充分了。
由于古老城市的排水网络多半最终通向河流,余炬决定顺着水流向下探索。
由于环境昏暗,余炬难以看清水底的情况,只能通过对法力的感知了解到水下没有明显的生命反应。
水流缓慢,不知水质是清澈还是浑浊。
一盏茶功夫过去,余炬己经走过好几个岔路口,其中大部分是后来者挖出的豆腐渣工程。
黑暗潮湿的环境并未有所改变。
余炬一路飘来,一边仔细记住周遭的特征,一边在墙上用法力留下印痕。
水道通常很安静,偶尔会传来老鼠的微弱叫声和脚步声。
头几次它们还会吓得余炬全神戒备(其实应该是发着光的余炬先吓到了它们),但随时间推移,他己经视若无睹了。
剩下的路途顺利得出奇。
似乎只要沿着地下河走,一切恐怖的异象都不再出现。
白骨、猪蹄印,仿佛一场幻梦。
河流似乎也更加迅速、清澈。
有那么一瞬间,余炬甚至在考虑离开水道以后的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包围在砖瓦、橡木和石材中的,人类的生活。
他想象着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以如今的形态恢复了法师身份,寻回全部的记忆,然后将全身心投入到法术的研究中。
在可能十几年或几十年后的将来,他会因为在法术领域的杰出成就而闻名学会,他会有自己的助手,自己的实验室。
诚然,他如今的形态很难说会不会被教会的牧师烧死,或者被法师们抓去当研究对象,但至少比待在这年久失修的水道中郁郁而终好得多。
余炬又想到导师-他现在还好吗?
他有没有受排挤?
他的学徒们有好好关照他吗?
他又想到父母。
与亡灵生物不同,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但至于父母的名字,他就一点印象没有了。
大概非富非贵却衣食无忧,能够识字读书。
除此之外应该就很普通了。
总之,在隐隐透着光亮的左前方拐角,余炬就是以这样麻痹大意的状态边思考边飘过。
毕竟,光明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近在眼前的不止光明-十几具残缺不堪的尸体陈列在地上,“沐浴”着闸门透过的阳光,使光明的庇佑显得格外讽刺;地板血迹斑斑,草叉、连枷之类农具散落在地,昭示着尸体的身份。
然而最骇人的当属那些活的食尸者:一群体型超常,齐膝高度的巨型蜘蛛。
这些蜘蛛正将尸体结网打包,想必是打算带回巢穴。
余炬看见此情此景,己然顾不得许多,径首向闸门冲去。
他再也忍不了这鬼地方了,再待下去一秒,他就算被教会的圣火烧死也心甘情愿。
先是骷髅头,又是人形的猪怪,现在又出现了巨型蜘蛛与新鲜的尸体……现在还不跑路,以后早晚要再死一次!
余炬丝毫不顾蜘蛛的惊惧与退缩,开足马力奔向闸门。
可正当他快要冲出水道时,闸门上顿时浮现起风格古旧神秘的法阵。
那透露着邪恶气息的法阵一等余炬靠近就亮起来,一股只对余炬有效的强大斥力将他死死抵住,不让他向外移动一分一毫。
此时此刻,余炬回想起了那种名叫透心凉的感觉。
然而命运对他的捉弄似乎还没有结束:光明-那抛弃了刚进入水道的农人的光明,现在面对一个脆弱的亡灵,反而开始作威作福。
余炬现在的“身体”一照到阳光就开始受损,“滋滋”地冒着白烟。
类似于烧灼的痛感袭过他的脑海,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逃出生天的希望之火。
终于,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嗡”响,余炬被弹飞出去大概十几米远。
也幸亏他己经不再是人类之身,否则非得受伤不可。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隔离我与外界的水闸门么。
余炬自嘲道。
他回头瞥了一眼西散奔逃的巨型蜘蛛。
心想:实话讲,目前这水道里还不算危险。
反正自己己经待了不知多久,也不在乎等到晚上。
忽然,一阵剁骨斩肉声从岔道传来,蜘蛛的尖锐嘶吼声紧随其后。
余炬绷起心弦,提高了聆听咒的灵敏度,同时准备放出符文眼睛探查,自己则躲在墙后。
只见火把跳动的光将岔道内的景象映在破旧的砖墙上:两只低矮得齐膝的生物(想必是那些巨蜘蛛)正围攻一个齐腰高的人型生物。
终于把符文眼睛调试好,余炬睁开新眼,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终生难忘:那齐腰高的类人生物,生着一副灵巧的手,甚至还用右手挥舞着菜刀-一柄经过粗糙改装,钉上锯齿,刚砍杀过蜘蛛,沾着绿色液体的菜刀,却长了猪的头颅,猪的獠牙与蹄子。
那猪人毕竟是以一敌二,面对迅猛的蜘蛛一开始还有余力,过几个回合后也逐渐力不从心。
终于,面对蜘蛛或结网或噬咬,或喷毒或牵丝,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的攻势,猪人败下阵来,想要逃窜。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其中一只红腹的蜘蛛高举附着编好的蛛网的两对前肢,将猪人套在网内,封锁行动;另一只绿腹的蜘蛛则对准蛛网,喷吐出危险的腐蚀性毒液。
幸好二蛛的配合并不够默契,为猪人留下了一拍的空挡期。
猪人闪身,恰好让毒液躲过要害,但胳膊就没这么幸运,立刻被腐蚀掉一块肉。
想来应该是吃痛,猪人发出尖锐而强烈的哀嚎(同时再一次证明自己的猪类血统)。
或许是首觉告诉自己不能袖手旁观,或许单纯是鬼使神差,余炬登时从墙后钻了出来。
压缩——瞄准——发射。
在脑内重复了无数遍的流程面对真真切切的怪物还是显得格外无力。
虽然提前做好准备,在瞄准时依然因为紧张忘记计算提前量;虽然知道自己因为没有实体所以根本不会受伤害,在发射时面对蜘蛛的反击仍然紧张得让能量集中的光束漏了泄露出几个分支。
只不过对土著(猪、蛛)们而言却是另一番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