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晚间,余理想到与何晚晴的相遇,还是感觉惊恐——对,即便幻想过如果有一个双胞胎姐妹的话,那很好,但真的见到面前和自己长着同样的脸的人,除了惊慌恐惧,没有一点惊喜。
当时,她俩都不约而同地惊呼,“你是谁。”
林大川看着对方完全愣住了,何晚晴身边的男子——看起来比大川还要高一点,瘦、白,瓜子脸,剑眉星目,嘴唇细长,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冷峻沉稳。
他拉起何晚晴,转身就朝集市上拥挤的人群里走。
余理反应过来再去追时,俩人己经消失在人海里了。
余理站了半天,回身问林大川,小心地说,“刚才那个女孩是不是,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大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也不太一样。”
余理知道,是不太一样,那两人穿的……怎么说呢,对,精致得体,就是,看起来有点贵的样子,与这个小镇、这个集市格格不入,尤其那个女孩,她先揽起裙摆蹲下,伸手过来拿蘑菇,手指细长,指甲有好看的银色闪片,她的脸洁白如玉,睫毛低垂,上眼睑细细地有好几层褶——余理也是这样,林大川经常笑话她说有七层半眼皮——显得眼睛很大,高鼻梁,圆鼻子,深人中,嘴角微微上扬,小巧的下巴,脸颊有几颗雀斑,包括略有自然卷的长发——她们都一样。
至于林大川说的不同,就是她是余理美颜了两度的自己。
余理不禁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
后来,余理的摊也摆得心不在焉,胡乱卖了两三笔,就张罗林大川送她回家。
一下午,一晚上,她忍不住想,那人是谁。
“余理,你来来回回翻什么,我还想睡觉呢。”
奶奶像柴火棍一样干巴巴的声音从炕另一端的黑暗里传来。
“奶奶——有屁快放。”
“奶奶,你说世界上有没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余理翻过身来,用手支着下巴说。
“我没有,但是,余理,你有。”
余理“啊——”了一声,从炕上弹起来,说,“奶奶奶奶,你别吓我。”
“吓啥呀,我这两年想和你说来着,今天不说,明天也是说。”
余理打开灯,奶奶也从坐起来背靠着墙,稀疏的白色长发扎成两根细细的辫子在核桃般的脸旁垂下。
“余世荣干的好事。
余理,你是双棒儿,你生下来是有个姐姐的,你爸看是两个女孩,就很嫌恶,巧了,他有个工友,姓何,他和他媳妇生不出小孩,就说,那你过给我一个,余世荣就把你姐偷偷给卖了,刚满月。
你妈没得早也是老生气,想孩子,带出的病,哎——”这么说,我有个姐姐,这么说,今天我看到的可能是我的姐姐,我就是说,没有道理无缘无故地这么像。
余理的眼泪忽一下涌了出来,奶奶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嗡嗡嘤嘤——“你妈死了,我就把你接身边了,你爸这个人真是个渣子,狗东西,我宁肯没这个儿子。”
奶奶气狠狠地说。
余理鼻子酸胀,忍着哭腔,“奶,那姓何的,就是,我姐她家在哪儿。”
“买了孩子人家就搬走了啊,谁还知道去哪儿了。”
如果心是一个气球,余理觉得她马上就要炸掉了,心里憋着的一股气,让她头昏脑胀,五官失灵,手脚颤抖,涕泪纵横。
她翻身下炕,模糊着双眼拿脚去找鞋,奶奶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余理说,“奶你先睡,我去找苗苗。”
“行,那你别太晚啊——你也别多想,你那姐姐,也只当没有吧,过得好,人家怕打扰,过得不好,咱也帮不了,人家保证不想咱们去找,不然为什么搬走啊,我都想开了,这都是命……”余理扔下奶奶的唠叨,冲出房门,冲出院门,边跑边抹眼泪——“我不想知道,我不想找她,可是她来了,我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