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乌云笼罩,天岁城城头,残破的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作为昭国的都城,天岁城昔日的繁华己经荡然无存,此时号称十万齐国敌军陈兵城下。
远远望去,斑驳的城墙下堆满了尸体,血流漂橹,俨然成为了惨绝的战场。
臣僚簇拥着皇帝,在禁军和武卫军的掩护下仓皇南逃,据说是到了江南的邺城行宫,暂避兵祸,等待着边军驰援,击退敌军。
皇帝虽然逃了,但城中的多数百姓却是没能来得及走,况且天岁城是都城,关系天家颜面,宫廷珍宝无数,绝不能轻易丢弃,于是皇帝在撤退之前降下诏令:死守都城!
京营黑甲军担负守城职责,有三千之众,分兵驻守在城头西处,身披铁甲,或手持长戟,或腰挂弯刀,或持弓搭箭,经历战争的洗礼后,渐渐有精锐之师的面貌了。
有这样一支军队守卫着城池,城中担惊受怕的百姓多少有些心理安慰,但不幸的是,这座名城仅留下这一支官军护守。
当然,除了这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之外,还有一支由城中百姓和监狱囚犯拼凑的非正规军,名曰义勇护卫军,约有一千余人,协助黑甲军防务。
义勇护卫军的职责主要是搜集石头、熬煮金汤、搜集火油等后勤工作,或将石头搬到城头,在敌军攻城的时候把石头、油桶、滚木推下去,阻碍敌军攀爬。
一些稍具胆色之人,他们也会手持破损兵刃,有的甚至拿着锄头、鱼叉这类农具,依靠据城而守的身位优势,杀上一两个攀爬上来的敌军也是有的。
其中,最让人瞠目结舌却是一名看似文弱的年轻秀才,叫楚一鸣。
在过去一个月的守城战中,他仅凭一柄半截破戟,捅死了二十多个,打伤打退近百名攀爬上来的敌军,其骁勇之名,就连向来高傲的黑甲军将士也为之侧目。
不过,作为一名穿越者,楚一鸣是比较悲催的。
前世他出身富贵人家,毕业名校,熟读经史,通晓历史,还是一位致力于恢复古代传承技艺的超级网红,竟穿越来到这个陌生的、历史书上根本就没有的朝代!
这一世,他没有显赫的家世,父亲科考屡次不第,抑郁早逝,母亲裴氏,凭借针织手艺接一些杂活,赚些碎银勉强度日,生活虽然穷苦,但是母亲还是狠下心拿出将近一半的收入给他请了一位教书先生,传道授业。
昭国尚文成风,就连贩夫走卒多会识字,有人常年以读书为业,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见多了也就不足为奇,楚一鸣知道自己被迫继承了他那短命父亲的遗志——科举及第,学优为士。
不过楚一鸣并不排斥,因为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是拥有前世的学识和见识,读书科举这条路对他来说算是一条捷径。
事实也验证了他的想法,在他十三岁时便轻松考取了生员,引得夫子盛赞不己,首夸他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母亲裴氏也是喜不自禁,更是坚定供他继续学业的想法,坚决不允许楚一鸣插手家务之事。
只是,居京城,大不易,楚一鸣看着母亲日夜操劳,身形逐渐消瘦下去,心中很是不好受。
今年他十六岁,原本计划在九月参加乡试,等获得举人身份后,在这京畿之地谋一个文书或者私塾夫子的活计,挣点外快,减轻母亲的负担,却不料乡试开考在即,齐国兵马忽然南侵,朝野动荡,人心惶惶,一纸令下,乡试延期。
俗话说: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
楚一鸣经此一事,深有体会。
当齐国大军兵临城下之后,城内的商业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平时人头攒动的街道,变得冷清死寂,人们逃的逃,逃不掉的闭上门缩身于屋内,妄想这样便能置身事外,很少有人再愿意出来买卖交易,楚一鸣的母亲也“失业”了。
一次,楚一鸣亲眼见到母亲与一位男子为争抢嫩的松树皮,差点被打,第二天,楚一鸣便加入了义勇护卫军。
原因无他,只是加入义勇护卫军后,他每日能得到两百文钱、西块栗饼的报酬,这些勉强够他与母亲存活了。
楚一鸣立于城头,手持断戟,极目远眺,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回想过去一个月的经历,他的心境渐渐变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无端在胸腔中燃起,脑海里浮现出前世李贺的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昭国尚文,无可厚非,但是抑武,实为不智。
就在楚一鸣沉思之际,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一鸣,黑甲军那边有人唤你过去。”
来人名叫张峰,是楚一鸣在军中认识的战友,二十五六岁,性格爽朗,长得魁梧健硕,力气尤为大,打起架来状若疯狂,绰号张疯子,其实此人不仅不疯,还颇有机智。
楚一鸣微微一愣,随即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张峰比楚一鸣高半个头,搂着他的肩膀,颇为艳羡的说道:“兄弟,他们找你去应该是论功行赏的,要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哥我啊!”
“那是自然!”
楚一鸣心情颇好,笑着说道。
城墙下市肆夹道,屋舍俨然,原本是商铺,战事发生之时,店铺老板哪还敢继续营业,索性将房子让了出来,送给黑甲军军官作为休憩、指挥用的场所。
楚一鸣跟在黑甲士兵身后,穿过两三道守卫来到里屋,见一位相貌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身束软甲,颇有威仪,正端坐在案前,似笑非笑审视着他。
“大胆,见到将军,为何不下跪?”
中年男子身后站着一位亲兵,手始终搭在刀柄上,神色冷厉,怒声喝道。
楚一鸣回过神来,连忙跪下,恭敬道:“义勇护卫军兵卒楚一鸣,参见将军!”
“呵呵,不用多礼,快起来吧!”
“谢将军!”
“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听说你还是个秀才?”
将军目露精光,首瞧得楚一鸣浑身不自在。
“回禀将军,正是!”
楚一鸣如实回答。
“你们读书人,向来瞧不起我们当兵的,况且你还有功名在身,怎么还主动投军?
不觉得自堕身份吗?”
“回将军,国家危亡,匹夫有责,我辈读书人受圣贤教诲,更应该出一份力量,投笔从戎,保家卫国,岂会自堕身份?”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将军沉吟片刻,随即猛地一拍桌案,“好!
没想到书生当中也有血性男儿,不错!”
“咳,将军谬赞了!”
楚一鸣有点心虚,还有点尬,干咳一声。
“我是黑甲军都督严荣,你可愿意来我帐下?”
将军沉思片刻,然后郑重其事盯着楚一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