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年九月,金江市人民医院,ICU病房一位中年男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脸色蜡黄,形容枯槁,唯有肚子鼓鼓的,仿佛要临产一样。
旁边滴滴答答闪烁的仪表和着窗外蒙蒙的细雨拍打着窗子,发出滴答的声音。
他静静地聆听着,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中间男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近乎畸形的双脚己经难以撑起他的体重。
一首在他身边守候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中年男子吃力地握着她的手,轻轻拉了一下掉落在一旁的被子,责备道:“哎,这么大年纪了,不知啥时候才会照看好自己!”
女子眼睛里噙着泪水,但终于没有流出来。
过了一会儿,男子又吃力地睁开眼,含情默默地盯一会儿,慢慢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像抚摸自己小孩一样,轻声说:小金,又是一夜没睡了,我想让女儿替换你一下,推我出去走走!
“好!”
中年妇女应着声,在挂着手机的胸前摸了一通,走到窗边。
挂完电话后,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没过一会,一个女孩推着轮椅来到床前,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脸秀气,落落大方。
她轻声问道。
“爸,你有没有感觉好点儿?”
“好多了,我想出去走走!”
中年男子捧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
这个女孩就是我,坐在轮椅上的就是我的父亲。
九月是金江多雨的时节,撩动着每一位同病者的神经。
在祖国滇西北的红土高原上,坐落着一座北半球距赤道最近的雪山—玉龙雪山,在碧蓝天幕的映衬下,长江源头金沙江从青藏高原由北向南奔流而下,中途为玉龙雪山所阻,在石鼓镇转了一个大弯,又由南向北奔入峡谷,远远望去。
就像一条银色的玉龙在云层里永恒的飞舞,金沙江古名金水,故而此地得名为金江;勤劳勇敢纳西族是这块土地上相对比较集中地民族,他们是历史上鲜卑族的后裔,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在这块土地上,纳西先民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文化。
玉龙山脚下,金沙江水畔,是纳西人心中的圣地。
这里,有一个被称作“巫鲁可(译为“银石脚”)”的村子,雪山的主峰扇子陡,犹如守护神似地保护着她。
远远望去,村民所居住的房屋,大都用附近山上碎石堆砌而成,可谓“石头村”。
秋风瑟瑟,临近傍晚的时候,太阳己被大山所遮掩,汩汩而下的清澈的雪山神泉,顺着管道流下,尝一口,冰冰凉凉的,还带着一点儿甜,一位老奶奶正在旁边洗菜,旁边身着民族服装的中年人、背着竹筐的勤劳纳西女人,穿梭其中……父亲是外地客,却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
我原以为他一定是迷恋这里,却感觉到了他躁动的心,草原上的雄鹰,总会落下……而我,在这里出生、长大。
“妮儿,还记得爸跟你说过的话么,趁着还能动,我想回老家看看!”
中年男子扭过头,看着我,深情地说。
“嗯!”我点点头!
终于有一天,列车晃动在襄黔线上,父亲的夙愿完成了!
秋风瑟瑟,蜡黄的天空悬挂着日全食般的太阳,时至傍晚,震耳欲聋的轰鸣回荡在焦灼的空气中,激起漫天灰尘。
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伫立在一块方形界碑前,西下张望,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那被尘土覆盖的界碑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龙腾集团卧龙施工区”。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停下来了,踩在一块儿只有半截的石柱上,中年人蹲下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半截柱子上刻着:文物重点保护区界柱,宛城区人民政府一九八二年立。
中年人迟疑一下,他又擦了几下,字的颜色凸显出来,红红的底色,血红色。
中年人站起来,目光游荡着,像是在刻意搜寻着什么……那条上学经常走的小路呢?
那棵守候村口上百年的歪脖子树呢?
那条绕过家门前即将断流的小河呢?
那个整日吵吵闹闹的家呢?
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总会喃喃自语,他说:自己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结束漂泊,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叶落归根。
今天,我要跟父亲一起,去体验那段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