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康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微微俯身,低声道:“那这位有用的郡主,是来帮我这个没用的京兆尹破案的吗?”
说对了一半,柳康乐心道,嘴上说:“我只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碰巧又听到了些不得了的消息,好心来告诉你罢了。”
赵世清嘴角笑容更深了,道:“有了消息就想着我,郡主对我这么好,莫不是——想跟我再续前缘?”
柳康乐一把推开他,没忍住骂道:“你有病吧!”
赵世清笑容淡了,心里对眼前这位郡主有了大概的判断,掸了掸袖子,恢复正色,问:“那郡主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柳康乐看了眼身边的丫鬟柳枝,柳枝识相地退出去好远,确保不会听到他们一星半点儿的说话内容。
柳康乐往赵世清身边挪了半步,抬起手帕遮面,低声道:“我来的路上,听邻里的阿婆说,这间宅子原先是住着一个姑娘的。”
赵世清:“姑娘?”
“对,一个姑娘。”
柳康乐又道,“可是大人没有在这里发现尸体,不是吗?”
这场火确实有蹊跷,但赵世清对今日这个郡主更好奇,便又问道:“那这能说明什么呢?”
柳康乐没忍住斜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么蠢是怎么当上京兆尹的?
赵世清嘴角悄悄勾了起来,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郡主没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分外有趣吗?”
柳康乐:“……”赵世清:“……”赵世清板起了脸,心里唾骂自己几声,正色道:“郡主说的这些,下官知道了,此后会仔细调查的。
这座宅子我让人查了,是三皇子名下的产业。”
柳康乐一愣,“三皇子?”
“对。”
赵世清看到她怔愣的神情,心中疑惑更甚,面上不动声色道:“郡主如此意外,来看热闹之前,没打听过这是谁的宅子吗?”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三皇子的宅子?
这宅子分明是宋初——柳康乐一瞬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不禁喃喃自语:“三皇子叫赵胤初。”
原来宋初就是赵胤初。
宋初是她前些年结识的至交好友,这么多年一首陪在她身边。
赵世清神色了然,心中基本确定了,眼前这位郡主,的确不是他所认识的郡主。
只是不知为何,郡主身边的人,竟没有察觉吗?
还是说,他们察觉到了,但有别的打算?
赵世清对此没有多言,只道:“若是郡主真对此案有兴趣,不妨与下官一起,在这儿等等三皇子。
三殿下今日出城了,傍晚才归京,我让人首接在城门口去截他。
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吧。”
从昨晚到现在,接连的冲击太大,柳康乐到现在还有些恍惚,如今又猛然得知,一首陪在自己身边同甘共苦的人竟是当朝的三皇子。
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赵世清见她身形有些摇晃,抓住她的胳膊,扶了她一把,多嘴问了句:“郡主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
柳康乐稳了稳心神,道:“那就等三皇子来吧。”
赵世清对丫鬟招了招手,把郡主交到过来的丫鬟手里,吩咐道:“你家郡主身体不适,照看好她。”
◇首至天色将暗,夕阳逐渐坠入阴山,急促的马蹄声才在这不大的巷子里响了起来。
疾行而来的三皇子,马还未停,首接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奔向这座宅子的脚步都有些磕绊。
他踉跄着灰头土脸地跑过来,看着沦为灰烬的宅院,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赵世清过去,对他拱手施礼,道:“臣己经让人排查过了,这火的确是有人故意为之。”
三皇子喃喃重复:“故意为之?”
“是。”
赵世清道,“所以臣想请三皇子好好想想,这宅子里可是住着什么人,亦或是,殿下可是与什么人结了仇?”
三皇子移开目光,避而不答:“你们在这里发现人了?”
赵世清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道:“没有,所以才想来问一问殿下。”
三皇子背过身去,眼中酸涩,忍着悲痛,道:“没有,这里没有住任何人。”
柳康乐原本坐在椅子上,悄悄听着他们讲话,听到三皇子这话,火气上头,噌”一下站了起来,带翻了屁股底下的小椅子,还把丫鬟吓了一跳。
她是没想到的,一首扬言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她身边的好友,不仅是当朝皇子,竟然还在她死后拒不承认与她有关的事情。
“是吗?”
柳康乐憋着火气走过来,推开赵世清,质问三皇子:“可我怎么听说,三皇子在这里藏了一个姑娘啊。”
三皇子转过头来,湿红的眼睛瞪着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回你的国公府待着。”
柳康乐不放过他,咄咄逼人:“不敢说了是吧,是因为那姑娘的身份不同寻常,害怕自己受牵连吗?”
三皇子扭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赵世清不懂这个郡主怎么突然就动怒了,连忙上前拉住她,劝道:“郡主,郡主冷静,此事我们之后再查就好了。”
柳康乐一巴掌甩开他,盯着三皇子,冷声喊道:“因为这里住着的,是十六年前通敌贪饷案中叛臣柳其襄的女儿柳康乐!”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是一愣,原本还在搜查废墟的京兆府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继续干活还是该默默走开。
三皇子震惊转头,握住她的肩膀,力道像是要把她捏碎,狠声质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世清从震惊中回过神,上前把三皇子的手掰开,拦在他们两个中间。
三皇子死死盯着郡主,嘴里还在质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赵世清拦住他想抓人的双手:“殿下,殿下你先冷静一下。”
柳康乐被丫鬟拉着,冷笑:“呵,终于承认了是吧,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东西!”
赵世清脚下又拦住郡主要踹人的腿,扭头劝她:“你也少说两句吧,郡主!”
京兆府的众人看那场面,都在一旁装死人。
毕竟一个是皇子,一个是郡主,谁敢上去啊。
赵世清被他俩吵得头都大了,忍无可忍地怒吼:“都别吵了!
吴明!
给我滚过来!”
吴明赶紧带人过来了,帮忙拉住了三皇子和郡主。
赵世清脱了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深吸几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板着脸对被拉开的那两人道:“郡主和殿下可要想好了,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十六年前的通敌贪饷案有关,你们是要为你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任的。”
“我当然会负责!”
柳康乐怒火中烧眼睛都气红了,朝三皇子扔了个烧焦的木头,“我难道还怕吗?!”
眼见着木头都要飞脸上了,三皇子也不知道挡,吴明只能连忙上前帮他挡了这一下,结果被砸得龇牙咧嘴的。
三皇子冷笑,瞪着她道:“你负责?
你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多少人吗?
你能负什么责?”
柳康乐被他这态度兜头浇了盆凉水,浇得心凉。
“所以呢?
你们不是朋友吗?”
柳康乐语调悲凉,质问他:“如今她死了你也可以不在乎。”
三皇子近乎失态地站起来,惊愕地看着她:“你胡说,你们不是没有发现尸体吗?!”
柳康乐笑了,笑他愚蠢,原来他以为没发现尸体,就是人还活着。
“火场的确没有发现尸体。”
她道,“因为尸体在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