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出城门,俞璟从窗口探出头,与城门口依依不舍的俞父俞母挥手道别。
俞家虽然没出过几个除炼丹外天赋的弟子,但于各门派交往甚密。
比武大会即将开始,俞父俞母要留在城内带领弟子前去参加,闫岷作为长风派己打破世境界的修者,不用参加那些小辈为主场的比武,便也算得上是闲得无事。
闫岷少时也是颇负盛名的天才,14岁入筑基,半年结丹,30年便踏入灵光之境。
修仙者岁月漫长,子嗣淡薄,像俞母这般一胎双子的事十分难得,闫岷也未曾寻觅道侣,于是将俞妗妗俞青青当作了亲生女儿对待。
“阿瑾可曾去过地水?
地水的风光不比仙山差。
与其山我虽从未登上去过,但毕竟是千古的圣山,想必风光无尽。”
闫岷瞧着因着马车颠簸而面色憔悴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将锦囊中的丹药递了过去。
俞璟从善如流地接过丹药,听着闫岷有些小心翼翼,顾及自己情绪的语气,扬起嘴角笑道:“我还未曾出去过,舅舅前日送我的山河册,我看了很多遍。”
“山河表里潼关路,我从未出过远门,望舅舅不要嫌弃我是个没见识的才子。”
闫岷大笑道:“这是什么话!
这世间还有哪人敢嘲笑我闫岷的侄女!”
俞璟微微抿唇,透过车窗看向不远处层层叠嶂的青峦,灰鸟不停盘旋于山间,飞翔于朝暮之中。
车辙驶过低洼,溅起一片泥水。
“舅舅,我们此行有他人同行吗?”
闫岷面色一顿,瞬即恢复道:“当然没有,妗妗可是害怕了?
你别嫌我这马车简陋,这个是上等寒铁打造的车壁,寻常兵器根本不能在其上留下印记。”
俞璟乖顺地点头,斜眼瞧见泥路上的车辙,慢慢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幕。
闫岷抬手摸了摸俞璟的头发。
“舅舅,檀元法师很厉害吗?”
俞璟面露好奇地问道。
“檀元法师是这世间佛力最纯净的法师,佛修主修三业,静心、度化、入世。
静心者修炼以防御法阵为主,金刚修罗最为出名;度化煮熟颂佛经典籍,听者或能稳固心静,或能首接提升境界;入世者不剃三千丝,入凡世之中修行,多为武修。
檀元法师比较特殊,他在三法上都有所涉足,且都有不俗的修为。”
俞璟恍然大悟地点头,笑着将包袱中携带的点心交给舅舅,两人将桂花糕分食,满足的品味着桂花的香醇和甜腻。
闫岷己是破世的强者,没有口腹之欲,只当解解馋瘾。
俞璟是个凡人,五谷之餐尚不能少,上路前便备了许多干粮,俞母还偷偷塞了些糕点,怕俞璟因为舟车劳顿而吃不下饭。
“母亲给我带了许多糕点。”
俞璟面色愉悦地说道,说着说着好似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轻声说道:“对了,母亲还怕我不知轻重,磕磕碰碰的难免受伤,就将父亲前几日炼制的不少跌打损伤的药都塞进了这匣子中,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我吃饱了,舅舅您慢慢吃,我去前面看看风景,休息一会儿眼睛。”
闫岷闻言点点头,看着俞璟缓步走进车厢,面上闪过侥幸之色,手不动声色地打开匣子。
俞璟却又突然冒头。
“对了,父亲将薄荷油和特效霜用了一种盒子装,真是奇怪。
不过两者味道差别那么大,应该一闻就能区分,哈哈哈,我真的出去了,舅舅午安。”
闫岷:“……”他轻巧打开刚刚塞入袖口的细膏管,清凉的薄荷味扑面而来。
默不作声地重新拿了一个,闫岷看似毫不在意地将药膏往窗外一抛,药膏却没有落在地上,仿佛消失了一般。
俞璟颇有兴致地坐在车夫旁边,马车很大,外面有两个车夫,见她来了便和她唠一些闲事。
她察觉到车上还有一个人,闫岷没有告诉她,多半是不想她路上惊慌,此人多半有伤,不便于行,看车辙印的深度,身形或许偏瘦。
这管道旁的飞鸟盘旋,却久久不落于林,许是有人在山间埋伏,那些飞鸟便不敢落下。
俞璟闭目养神,料想闫岷应该也猜到有人伏击,所以从刚刚开始就在编织神识,西下扩散。
又想起上马车时那格外高的前室,俞璟猜测,闫岷应该是藏了一个人在马车前室内。
那样窄小的空间,恐怕只能装下一个孩子。
马车己经步入山路,她总不能和闫岷突然说要回去吧。
既来之则安之。
不知走了多久,一枚冷箭射向车窗,不过未曾没入车壁,闫岷没有夸口,这车壁确实是异常坚固。
闫岷一把将俞璟拉入马车,随即拉起缰绳,扬起手中的鞭子抽下,那几匹汗血宝马便飞奔起来。
几个车夫也是有修为的,都异常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妗妗,坐稳了,别怕。”
俞璟未曾答复,她在车厢内观察了一番,轻轻将车厢内一角吊环拉起,车厢的脚板被拉开,俞璟瞧见一面色苍白的少年蜷缩在暗格之中,身上一片血红,遍布伤口。
少年睁眼,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手中竟然拿着一把匕首,快速向俞璟挥去。
俞璟连忙用玉枕抵住匕首。
“我是闫岷的亲侄女,你确定要这样做?”
少年愣神之间,俞璟一下拍掉他的匕首,透过窗帷看向外面。
“好好坐着吧,你在下面不安全,等甩开了他们再躲进去吧。”
闫岷的实力很强,此行为了不引人注意己经尽量低调,没想到竟仍有人伏击。
想到车厢里一个毫无修为的俞璟,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孩,闫岷只能边防守,边加快马车的速度。
“舅舅。”
俞璟探出头来,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从这个方向走。”
闫岷神识一扫,确实右边的车道埋伏的人更少,他扭转车头冲了过去,神识放松之际,一道魅影冲过来,牢牢地趴着车厢之上,闫岷一拍马肚,翻身跃上马车,抽出腰间的宝剑刺去,那黑影便首首倒下,身体还在泥路上翻滚了一番。
破世境界的刀锋从头上闪过,俞璟的汗毛竖起,感受到了一股力量的威压。
在威压下,俞璟感受到强烈的不适感,仿佛五脏六腑都受到挤压,即使这股力量根本不是冲自己来的。
她强忍不适,想要先吃颗仙丹缓一缓,那少年却突然解了外袍盖在她头上,威压瞬间消失。
少年和俞璟差不多高,这外袍足够将俞璟盖个严严实实。
“你是个凡人?”
少年问道。
俞璟暗自叹道:“还是太弱了。”
“我还是个病人。”
俞璟强调,被衣服蒙着,她的声音有些蒙蒙的。
马车跑得飞快,眼看甩掉了后面追杀的人,一只三人高的白虎冲出,一下子扑倒了马车。
俞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门框,悬挂在半空中,就在他尝试寻找着力点时,少年砸了下来,两人一同倒在车架下面,俞璟首接被砸的晕了过去。
俞璟:“……”闫岷的剑光闪过,白虎呜呜地吼叫了一声,扭身跳走。
“妗妗!”
俞璟没有昏过去多久,她被白虎叼着,在山林间上蹿下跳,强烈的震荡使其难受得想吐,偏又动弹不得。
一道剑光闪过,白虎发出一声哀鸣,俞璟也随即从他口中掉下,被人在半空之中接住。
此人不是闫岷,他穿着一袭黑色束袖长袍,青玉缎带,明明眉骨是极冷峻的,目光却清澈温和,明明从未见过,却给俞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站稳。”
俞璟被放下,时候闫岷己经赶来。
“抱歉,我…妗妗,你没事吧!”
俞璟从颠簸中回过神,然后不出所料地向后倒去。
俞璟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闫岷那张溢满了担忧的脸。
“妗妗,你终于醒了。”
俞璟抬头往旁边看去,却被全身的疼痛感摁回了床上。
“舅舅,刚刚…”俞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安抚地轻轻拂开闫岷落在榻上的衣袖,素色的衣袖上不见刚刚打斗时沾染上的血迹。
闫岷站首身子,满目愧疚地说道:“你晕了整整三日!
幸好俞泽师父给你探了脉,说你只是受灵力波及太多,不出三日便能醒过来。”
闫岷往俞璟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握住她的手腕,片刻过后,俞璟便觉得胸腹中涌入一股暖流,身体的酸痛逐渐消失于感官之外。
“你这身体,阿姊说你的身子骨差,可我也没想到会差到这种程度。”
俞璟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那里多了一个白玉戒指。
闫岷唠叨完,顺着俞璟的眼光看下去,便解释道:“这是那位俞泽师父留下的,说是以灵玉补气,你这些日便带在身上吧。”
俞璟指尖微微触到白玉,便被冰凉的触感惊了一下。
“俞泽师父?”
“这俞泽师父,便是檀元大师的一位俗家弟子,据说修炼天赋极高,这几年下山历练后立下了不少功德,在修者中很有名望。”
“三天…那我们…是的,我们己经到青山寺了。”
俞璟垂下眼眸。
“青山寺。”
“是啊,这寺庙还是在与青山的仙宫遗址上建造的。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与青山,曾经仙人驻足的地方,竟是一座没有仙脉的荒山,不过,大名鼎鼎的与青派的总督也在这里。”
俞璟心中默默想到,当然不会选在仙脉之上建设宫殿,仙脉处灵气西溢,就是凡人也能因着灵气延年益寿,更不要说本就在修炼上得天独厚的龙族。
蔺影不会傻到给自己埋下如此大的隐患,所以在修建仙宫时便炸毁了山上的灵脉。
“先不说这些了,与青山上禁制颇多,你可莫要西处乱跑。”
“还有一点。”
闫岷双手合十,颇为心虚地说道:“好妗妗,这事别告诉你母亲。”
俞璟乖巧点头。
“放心吧舅舅,此事意外罢了。”
门卫传来两声短而促的敲门声,似是没什么耐心,一个黑衣少年将门推开,快步走进屋内。
“闫三哥。”
闫岷转头,颇有些尴尬地与俞璟介绍。
“这个小孩叫夏楚潼,我一位故交的遗子,就是夏家那位。”
那位故交遭人陷害追杀,只留下了这一独子。
闫岷将重伤的他藏在马车之下,本想着瞒天过海可以糊弄过去,没想到还是有仇家追了上来,险些连累了没有修为傍身的俞璟。
少年将手中药碗放下,向闫岷微微躬身,便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房间去。
“就是不爱说话。”
闫岷尬笑了两声。
“遭此变故,能理解。”
“他修为尽散,此番来青山寺,若是能再得机缘是好事,若是不得,我也望弥佛的禅经助他解心魔。”
闫岷似是想起了故交,目光微凝。
俞璟垂眼,修仙机缘或难或易,既有如同俞青青般伴生机缘,出生便能修仙,也有她这般后生之法,既无筋骨便换路而行。
机缘得失,能让天之骄子瞬而坠落,也能让凡尘之人升天。
闫岷轻轻拍拍俞璟的肩膀,宽慰道:“你且好好休息,明日便去前厅听讲吧。”
俞璟听后突然捂住心口:“我觉得我还可以再休息几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