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看着她,片刻后环视了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宫女笑了笑,直言道:“这是澜月阁,姑娘是被陛下从华音殿抱过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怀抱一女子入了澜月阁,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代表着什么,只怕眼下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月离稍微白了脸,她没忘记华音殿内发生的那些事,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奴婢名唤佩兰,是澜月阁的掌事宫女,姑娘有什么事嘱咐奴婢便是了。”佩兰说着,微微福了一身,声音温温柔柔的,听着让人觉得舒服。
“陛下走之前说了,让姑娘安心在澜月阁待着便好,其余的事不用忧心。”
的确不用忧心,别的事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自从与帝王相见的那一日起,所有的事情都由不得她做主了,唯一盼着的便是能在帝王眼中多留片刻。
会给她一个怎样的位分呢?
李知看着陛下将笔悬停在纸上,许久都下不了第一笔,心道月离姑娘的确是入了皇上的眼的。
他心念一动,说:“陛下,听说月离姑娘晚上才刚醒,晚膳吃了碗莲子粥,倒头又睡了。”
宋玄执着笔的动作停下,眸色浅浅地看着眼前空白的纸张,随口道:“她是个娇媚的。”
想起那女子无力挣扎时眼角泣出的泪意,一张脸带着绯红,张口只能说出求饶的话……
“便封为月姬吧,赐住澜月阁。”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宣旨。”
宋玄重新拿起笔写了圣旨,却否了他的话:“明日再宣,且让她睡。”
李知一愣,道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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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华音殿幸了个宫女的事情很快便让各宫的主子们知道了,各宫的反应也不一。
未央宫内,只听见殿内传出清脆的巴掌声,一声接一声,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陈涵儿被两个力大的嬷嬷压着,扣着头发仰起头来,文秀站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挥出一个个巴掌。
陈皇后坐于主位,高高在上地看着她,随意地抿了口茶,听着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声,她悠悠开口:“真是和你那贱婢娘一样,尽学些偷鸡摸狗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今日是陛下仁慈不怪罪陈家,不然就凭你,只怕要拉着陈家全家陪葬!”说着,她眼神一凌,猛地将手中的茶杯尽数砸在地上。
瓷片碎裂了一地,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划声。
不停歇地巴掌终于告一段落,陈涵儿被放开时直接倒在了地上,嘴皮颤抖着滴着血,左右脸颊上尽是鲜红的指痕。
她往前爬行着,跪上了碎瓷片,爬到陈皇后跟前,睁大了眼睛神智有些不清,哀求着道:“娘娘、娘娘救我——我不想死——”
单是给皇上下药这种事已经足够诛九族了,皇上虽没说什么,只把人扔给了皇后,但若是皇后没处理得让他满意,只怕是这件事还不能善了。
陈涵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一开始都好好的,明明之前打听清楚了华音殿没什么侍卫把守,哪能知道一进去就被侍卫抓住,没遇见陛下不说现在连命都难保!
她不停地给皇后磕头:“长姐、长姐我错了!我不敢了!长姐帮帮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眼眸中满是悔意,沉沉地看着陈皇后,头发乱作一团,活像个疯子。
陈皇后叫人把她拉走,冷冷地看着她,肃然道:“本宫早已告诫过你,你自己找死岂能怪旁人,不只是你,你那贱婢娘亲也会陪着你一起,黄泉路上想必不会孤单。”
不…不不不……
“娘娘、娘娘——”话未尽,陈涵儿颤抖着要往前爬来,却被两个嬷嬷大力拉了回去,拉出了殿内。
殿内重归于平静,几个宫人收拾着地面的碎瓷片,一声不吭。
文秀往前,温声安慰了几句:“陛下还是记着和娘娘的夫妻情分的。”
陈皇后只是冷笑了一声,片刻后问起今日的那个宫女。
“打听到了,那宫女本是云台殿的,今日赏花宴,云台殿的宫人都出来帮忙了。”
“不知怎得,那宫女就跑到了华音殿内,陛下没说什么。”
云台殿的宫女?
陈皇后想起,之前说人手不够提议让云台殿的宫人出来帮忙的事情不就是如嫔提出来的吗。
远在文山宫,如嫔气得差点把衣服撕烂。
“这个贱婢!本宫道她去了哪儿,原是在华音殿内躲着!”如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身体里沸腾着,恨恨地看着一个方向,几乎想将她的血抽干。
槐夏没敢说话,跪在地上,很快又被揪着衣袖抬起脸来。
“你们都给本宫怎么做事的!连个人都找不到!没用的废物!!!”话音落,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打在了槐夏的脸上,霎时起了一片红。
宫人们只敢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怒火就降到了自己头上。
“这个贱人可真是好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遇见了皇上。”如嫔紧握着手,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
槐夏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垂眸道:“娘娘,依奴婢看这还不到最坏的地步,就算她成了皇上的妃嫔又能怎样,还是得向娘娘您行礼跪恩,您比她的位分高,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
“现在她不在云台殿了,岂不是更好下手。”
如嫔没说话,但是神色已有了变化,带了些浅思,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
“本宫记得库房里还有半匹剩下的云锦,明日圣旨下来了就给那位新册封的妃嫔送去吧。”这话说得牙痒痒,带着不甘。
槐夏懂得她的意思,躬身道了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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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圣旨和赏赐便一起下来了。
月离才刚洗漱梳妆好,看着各宫送来的礼和宫人们忙碌的身影,她一时有些恍惚。
“月姬娘娘,早膳准备好了。”
月姬。
月离之前也想过皇上会给她怎样的位分,是最低等的宝林抑或是高一阶的才人,没想到竟是一跃三阶的月姬。
或许陛下对她还是挺满意的吧。
月离用完了早膳便又是收礼,各个宫中的赏赐接连送来,她倒也没失了分寸,让佩兰把东西先都放进库房中,等之后有时间了再一一清理。
正在屋里坐着,忽然见到佩兰走了进来,小声和她说:“娘娘,如嫔主子让人送来了半匹云锦。”
那云锦一看就是用过的,布料也裁的不规整,挑衅的意味满满当当。
谁都知道月姬的位分是意外得来的,而如嫔送这半匹料子就差没告诉旁人月离是捡了别人的机会才飞上枝头的。
月离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只道:“收着吧,放进库房里。”
佩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月离不怕羞辱,当宫女这几年间她受的羞辱不少,但是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若是事事都记着,那才累呢。
这一上午都在忙碌中度过,午时她还未用膳,只见外头来了个传话的太监,陪着笑说待会儿陛下会来澜月阁用膳,望月姬娘娘准备好相迎。
月离愣了片刻,随即让人去准备。
佩兰送走那太监,给他塞了点银叶子。
昨日之后月离就没再见过皇上,此刻听说人要来还有些紧张。
“佩兰,你瞧我脸色可好?”月离转头问向佩兰。
佩兰打量了一番,笑着道:“娘娘天姿国色,好看的很。”
月离也轻笑了声,但她要的可不是这个。
她走向梳妆台,那上面的脂粉都是昨日刚送来的,月离给自己薄薄地擦了一层,再转头问向佩兰:“这样呢?”
佩兰有些犹豫了,不知她的用意,只如实道:“瞧着娘娘似有病容。”
要的就是这般。
月离垂下眸,呼出一口气。
等到午时,宋玄刚踏进澜月阁的大门就瞧见倚在门边站着,神色幽深不知在想什么的月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月离打扮的模样。
一袭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头发往上梳起,簪着几支镂空兰花珠钗。
月离见着了人,远远便笑着,等人走近了才上前微微服身道了句:“陛下万福。”
宋玄瞧着人的脸色似不好,拧起眉峰,声音微冷,抬手捧起了月离的脸蛋,轻道:“不是说没事,怎么今日脸色这般不好。”
月离眨了眨眼,眼睛里很快就晕出一层浅浅的水意,她嗫嚅道:“臣妾无事……”
这般情状,若真的无事才是怪事。
宋玄冷眼看着周围的宫人,松开了手,跨进门内。
月离赶紧跟进去,还不忘把屋里的宫人都遣出去。
“臣妾听闻陛下要来,特意让御膳房多准备了几个您爱吃的菜。”
宋玄坐下后将人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许是破了戒,这小女人看着与之前的感觉都不大一样了,眼睛随便望着人都含着媚意,却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不经意间……
“御膳房自己会商量着办的,何须你亲自去嘱咐一趟。”他浅声说完便看见月离抿了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过来。”宋玄喊了她。
月离小步过去,被一把拉到了宋玄的大腿上坐下,耳朵立马红了。
她的手轻轻抵着对方,担忧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小声怯怯道:“陛下…还有人在……”
宋玄哪能在乎这些,单手就将她的两个手腕握住压下来,低头看向她,沉声问:“发生了什么,有谁欺负你了?”
这小宫女在云台殿的时候就是这般,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朝他告状,只会暗戳戳地试探他的态度,知道可行以后才会大胆一些。
月离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扇动着,过了片刻才听到她的声音:“今日臣妾收了许多礼物……”
“皇后娘娘好大方,给了臣妾许多从未见过的首饰,贵妃娘娘也送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如嫔…如嫔娘娘送了臣妾半匹云锦。”
宋玄的眸色暗了下来,看着怀中的女子没说话。
“那云锦是好料子,臣妾也很喜欢,只是送来的时候那料子被裁得只剩下一些完好的了,臣妾只能拿来做几个香囊。”
她没有说如嫔半句不好,但是话里话外都是这般意思,这般大胆其实也是试探宋玄的态度,她相信宋玄肯定听得出来。
宋玄确实听出来了,他轻轻捏着月离的耳垂,不带半分警告的语气说出带了点训诫的话:“如嫔娇纵,比你位分高些还育有一女,她送了你云锦你拿着便是,这般话以后可不许随口说出来了。”
月离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一番结局,她本以为之前陛下能救她一次且让如嫔禁足十五日是因为她,但现在看来,她的确是大错特错了。
她微微笑了笑,仰面朝着宋玄:“陛下说的是,臣妾记住了。”
宋玄看着她的笑,拍她起来:“该去用膳了。”
用过午膳,宋玄看见月离懒懒地要躺回靠窗的软榻上,他轻点了一下桌面。
月离瞬间就精神了,迷茫地看向宋玄——这是之前在云台殿的时候宋玄惯用的动作,每次一做这个动作就意味着要吩咐她做事了。
难不成她成了宫妃还要去干活?
月离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宋玄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看得久了,也让月离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困了?”终于,宋玄出了声。
月离如获大赦,连忙道:“臣妾不困、臣妾给陛下读书吧。”
见宋玄点头,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腹诽,明明自己都能背得住,偏要让她再读一遍,她读错了还要凶她。
虽在心里这么想,但是她却不敢表现出什么,转头让佩兰给她拿了本书来。
“臣妾能上榻上读吗陛下?”月离抬起眸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任谁也无法拒绝。
宋玄点了头,让她入了里侧。
澜月阁中没有熏香,门窗都是打开的,闻得到清新自然的味道。
月离读了一会儿便困倦了,抬头一看宋玄已经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她自觉地收起书册准备也小憩一会儿,谁料刚动一下就看见了宋玄睁开的眼,正正对上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