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免回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中宫所出的嫡女,先帝的头一个女儿,深受天子喜爱,疼惜万千,一降生便封为乐延长公主。
“乐延”二字,取自“长乐永宁,延年益寿”之意。
而她顺风顺水地长到十五六岁,生辰宴上那一日,遇见了辅国公府罗氏长公子,一见倾心。
十七岁嫁为妻妇,夫妻恩爱两不疑。
两年多时,她有了喜讯。
为了不使得她孕中无趣,表妹明德郡主自请入府来陪伴。
郡主穿过回廊,一抬眼,眸光落在恰好经过的年轻郎君身上,呼吸轻轻一滞。
这世上许多事情都仿佛注定好了一般,明德郡主因这一眼,对她的夫君一见钟情。
祝皎孕中呕吐头晕,本就烦躁得很,还闹出此等笑话来。
那明德郡主是个实打实的没脑子,跪在她的榻前,哭求做她夫君的妾室,自言——“便是无名无分,做个通房丫鬟也心甘情愿”。
祝皎这十七八年来,从未见过如此胆敢冒犯自己之人。
少有人敢骑到她脸上来作威作福的,她便随意举办了一场赏花宴,让明德郡主自己去挑如意郎君,别盯着自己的夫君瞧。
若是此事到此了结,也就罢了。
可偏生,赏花宴上出了意外——明德郡主险些被醉酒的陈王轻薄,此事于女儿家名声不好,却在宴会次日便传得沸沸扬扬。
明德郡主从此认定是她有意折辱自己,反目成仇,对她怀恨在心。
两个月之后,她便向罗家郎君揭发,诬蔑祝皎跟陆阁老有染,二人暗通款曲。
事实并非如此,可也并不重要了。
要紧的是,她一心一意待他好的夫君,相信了外人的这番说辞。
将她赶去了城外的一间别苑内,任她大着肚子,自生自灭。
到了此刻,祝皎才算是看清了自己这位情深似海的夫君,实则待自己并无几分情意。
多可怕……她以为的爱人,其实早就想置她于死地。
祝皎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如同一片云雾般缓缓飘离躯壳。
她俯下身,看见那名青年紧紧地抱住自己己经无法动弹的身躯,他说不出话来,通红的眼尾处缓缓淌下一滴泪来。
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她不由得心生感慨之意,想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长公主,荣华富贵,风光无限。
临了,却如此凄惨。
魂魄很像一朵云雾,被凉风轻轻一吹,便不知去到了何处。
她再度睁开双眸的时候,发觉眼前是一座很是熟悉的宅院。
那曾经她跟夫君一起坐在窗下闲聊过的矮榻上,坐着另外一抹樱桃红色鲜艳笼裙的年轻娘子,她眉眼如画,蕴含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
女子伸出指尖,将一盏茶水递给身旁低头看书的年轻郎君,语气娇柔。
“郎君喝茶,这几日郎君辛苦了……要我说,也真是我那位自诩出身高贵的公主表姐太过分了些!
竟敢做出这种与人私通的丑事来……”话音落下,便见青年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
却是从桌案上端起另外一样糕饼,递到她手中,语气微妙而平和。
“……行了,不说她了,成亲的仪式我己经请人算了,初九便是良辰吉日,迎你过门。
来尝尝这个樱桃酥饼。”
听了这话,少女自然是满心欢喜,伸出指尖拿起一块酥饼放入唇齿之间,细细咀嚼,双眸流转,情意动人。
“是,郎君怎知我最喜吃樱桃酥饼,郎君真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