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庄和小王庄相距五里,两个庄子居住的所有人都姓王。
他们并不是一个族的族人,只知道祖辈是从外地逃荒而来,但究竟来自何处,老王婆也说不清楚。
“老婆子家里有三间房,就只有我和老头子两个人住,你若是不嫌弃,就先住下。”
说着又瞅了瞅她的肚子,看样子马上就要生了,得先安顿下来才行。
“行行,大娘,我不嫌弃。”
到现在她还嫌弃啥?
随着老王婆,七拐八拐的进了村里。
村西头的三间草房,是老王婆的家。
草房周围,用木栅栏围成了一圈院子,房子后头,是块不大不小的菜园子。
院子有个老人,撒着手里的野菜,正低头喂着鸡。
“老头子,快别忙活了,赶紧把西屋收拾出来。”
老王婆风风火火的,冲着院子里的老人喊道。
老人抬起头,就看到走进院子的老婆子和一个陌生的妇人,还是个孕妇!
“老婆子,这是?”
老王婆挥了挥手,“待会再跟你说,把屋子收拾出来,让她先住下,这眼瞅着就要生了。”
“哎!”
老人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走进西屋。
赵之润默默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为她忙碌的两个老人。
这么久了,终于感受到点人情味了,这人情味,却是来自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赵之润的眼睛又泛起酸意。
晚上,老王婆把攒了很久,留着换钱的鸡蛋,破天荒的煮了两个。
赵之润低着头吃着鸡蛋,眼泪再也止不住,嘀嗒嘀嗒的滴落到碗里。
“闺女,别哭啊!
总哭对孩子不好。”
老王婆心疼地拉过她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我和老头子一辈子没孩子,你也是个苦命的,要是没地方去,就把这当自己家,在这里住下。”
说着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叹息一声道,“等孩子生下来,咱一起搭把手,总不至于饿死。”
赵之润站起身,缓缓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她遭此大难,得两位老人相救,从此,这两位老人便是她的再生父母。
她的孩子生下来,便是两位老人的亲外孙。
老王婆和老王头不知,自己一时的善举,却让她们的后半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这间屋子不大,还黑突突的。
躺在炕上的赵之润,身上盖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心下特别安稳,那感觉就像回到了家,回到了自己爹娘身边。
她的父亲赵文谦,是当朝紫金光禄大夫,因首言进谏,得罪了太尉武修宜,至今仍被关在大狱。
正因此,任家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才拿她不当人看。
脑海里又出现任家那些人丑恶的嘴脸,赵之润只恨的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她们赵家,人人心地纯良奉公守法,没想到,却得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她爹在大牢里,还不知受什么样的罪。
赵之润翻了个身,一丁点睡意也没有,只觉得心如油烹。
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赵之润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钱嬷嬷拼死救她出来,为了钱嬷嬷,也为了肚里的孩子,她必须得好好的活下去。
那个小生命适时的在她肚子里又动了动,仿佛在告诉她,她一首和娘亲在一起。
连日的惊吓,奔波劳累,这天夜里,赵之润就感觉肚子时不时的硬如石头,疼痛加剧。
她拼着力气,喊来了老王婆。
老王婆虽没有生育过孩子,但她胆大心细,经历过的事也多,给村子里的不少妇人都接生过。
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自己的老头子点火烧水,又翻箱倒柜的找出剪刀和几卷白布。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赵之润的额头渗出。
瞅着火候差不多了,老王婆将一卷软布放在赵之润嘴里,让她咬着,并教她配合着疼痛用力。
“闺女,再用力,看到孩子头顶了。”
老王婆叫道。
赵之润只觉得,肚子被生生的划开几刀,痛的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冷汗一层一层的涌出,打湿了她的额发。
“头出来了,闺女,再用力!”
老王婆一边叫着,一边用手按着她的肚子,顺着力道,往外推着。
“啊!”
一声大叫和孩子响亮的哭声同时响起,赵之润只觉浑身一阵轻松,便彻底昏了过去。
“老头子,是个丫头,我们有外孙女了!”
老王婆抱着小娃娃,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眨眼,赵之润在小王庄里待了五日了。
她抱着孩子,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粉嘟嘟的小脸儿,心里却不断的思量着。
以林碧玉的狠毒,没有找到她和孩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不行,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东西,得赶紧走!
“你这是要干啥?
闺女,要走吗?”
端着鸡汤刚进屋的老王婆,见赵之润收拾起的包袱问道。
赵之润眼里泛起阵阵酸意,她是必须得走的,可眼前这救过她命的两位老人该怎么办?
林碧玉若找到这里,会放过他们吗?
答案显而易见!
想到这里,赵之润扑通一声,跪在老王婆面前。
她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身份和在长安城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老王婆只听得面色煞白,手紧紧捂住嘴巴,眼前的女子,竟然是英国公任家的嫡妻,竟然,还被一个小妾追杀到此。
平妻,也不过是个妾而己!
她们家祖辈农户,没有经历过大宅门里的那些阴私腌臜,她甚至不知道,英国公是干什么的,但她听明白了,这女子和她怀的孩子,身份不一般,而且也不能留下来。
“大娘,您二老若是愿意,就跟我一起走,若是不愿,也尽快搬离这里。”
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虽然只有五六日的相处,但老王婆自诩看人的眼光不差,这女子心性纯良,绝对不是那阴狠小妾的对手。
现下,她又抱着个孩子,能去哪里?
要怎么活?
老王婆抬眼看了看住了大半辈子的草屋,闭了闭眼心一横,对着老王头道,“老头子,尽快收拾东西,我们进山。”
进山?
老王头抬眼,看到自家婆子眼里闪烁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