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马上给我倒掉。”
等到真正相处起来，闻璟才知道，蒋也文是个脾气很不好惹的人。就像现在，她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中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徐教授是广州中山的医师，给蒋也文开了一堆调理身体的中药，闻璟花了一大早的时间才熬好，没想到端到他面前，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专心看着手里的书籍，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倒掉。”
类似的事情还不止一次，闻璟刚来，摸不透他的脾气，事事都会受到他的刁难。
比如，他行动不便，她需要给他洗澡擦身子，还没踏进浴室就被他大声呵斥：“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闻璟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外，小声地说了一句：“蒋先生，医生眼里是没有性别的……”
他慵懒地掀起眼皮子，冷冷吐槽：“病人眼里也没有性别吗？”
他坐在浴缸里，轮椅就放在浴缸前面，挡住了一部分视线，从这个角度，闻璟看不见关键部位，心里也在好奇，这人明明行动不便，是怎么坐进去的呢？
她不敢再踏进去，听说上一个医护就是因为要给他洗澡，才被他赶走的。
浴室温度很高，起了一层薄雾，就像是贵如油的春雨下满了凡尘，丝丝缕缕的青烟，模糊了青山远黛。他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了，几缕刘海温润地斜下来，颇有几分“美男入浴”的画面感，闻璟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只好红着脸跑开。
等他从浴室出来后，她又拿来专门的矫形支架康复护具，半蹲在他跟前，小心翼翼戴上他的右腿，接下来，她还要辅佐他做一些简单的康复动作，彻底丢掉轮椅。
这举动好像惹毛了他，他不悦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的腿，滚！”
护具只戴了一半，被他烦躁地扯下来，随意丢弃在地上，他神情已是十分不悦，这种情况下，闻璟哪里还敢说拐杖的事情。
等到下午，蒋也文又冲她发了一通火：“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不喝中药，如果你非要煮的话，那你就趁早给我卷铺盖走人！”
闻璟下午又重新熬了中药，刚端上桌，就被他拂袖扫落在地，褐色的汁液四处飞溅，最后落在木质地板上，整个客厅弥漫着浓浓的苦香，闻璟连忙蹲下来，一点一点用抹布清理干净。
中药粘稠，若是洒在地板上，时间久了就清理不掉了。
她穿的是白色连衣裙，袜子也是白色的，因为蹲下来的动作，裙摆被泡在褐色的药水中，就像洁白的茉莉被染上了墨水，那个颜色很难看。
蒋也文有几分不忍心，也终于冷静下来，语气缓和了许多：“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嗯？”听到这话，闻璟停下清理的动作，再看他的表情，仿佛像在说：我都这么刁难你了，还要继续留下来吗？
她只能小声地回答：“蒋先生，试用期是两个月，我需要先干完才能走。”
说完，闻璟继续低头清理地板，小心翼翼用抹布将碎渣包裹起来，倒进垃圾桶里。她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他就坐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很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时她听见他鼻子发出一声冷哼，那声音充满十足的不屑，然后就是他转动轮椅离开的声音。
粘稠的中药裹在手上很不舒服，她洗了一下手，通过窗户，闻璟看见他拿了一本纯英文的毛姆文集，继续坐在院里的槐树下，悠然自得地看了起来。
他坐的电动轮椅是一个瑞士的牌子，续航时间长，性能稳定，运行功能多样，听说是蒋母请专人运回国内的，因为造价昂贵，目前国内的医院还没有引进过来。
像蒋也文这样生活优渥、养尊处优的人，大概永远体会不到穷人的生活，也不懂什么叫刁难。他大概不会知道，普通人要天天忍受上司刁难，风里来雨里去，只不过是为了一份月薪五千的工作；普通人还要整天被同事打压，被所谓的“狼性文化”洗脑……
他的这些小脾气，对闻璟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闻璟的上一份工作是医药销售，需要背着厚厚的材料和药箱往各大医院奔跑，给各种科室推销药品，遭人白眼不说，关键是她没有车，跑业务只能坐公交去，有些偏远的医院，还要转乘好几班车，等回到家都已经十点多了。
就这么风里来雨里去，她整个人都晒黑了好几度。
辛苦归辛苦，能赚到钱也就罢了，关键是她连钱也赚不到。上司动不动就搬出那套“公司是我家，赚钱靠大家”的言论，卖药的提成总是一拖再拖，就连底薪都要想办法克扣，闻璟实在忍受不了公司这种丑恶的嘴脸和画大饼的行径，毅然决然辞职了。
而她接下蒋也文这份工作，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走了狗屎运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