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江云舒都记不真切了。
她的尖叫声先引来了宫女,宫女的尖叫声又引来了太监。
太监跑进来,太监跑出去。
太医来了,全都跪在地上,朝着一个身长玉立的男人,战战兢兢地禀告:“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江云舒在心中默念了许多遍,终于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皇帝死了。
死在她面前。
死在她的洞房之夜。
这件事和她有关吗?她会不会受到牵连?她要怎么证明皇帝不是被她杀死的?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能帮她证明?
江云舒的耳朵像是进了水,眼睛像是蒙了雾。她茫然无措地在屋子里寻找能帮她作证的人,然后发现除了她,所有人都跪在那个身长玉立的男人面前。
等等!这是后宫,皇帝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有活着的男人?
皇帝已经很高了,面前的男人比皇帝更高、更瘦。
紫衣金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宽宽的金带之下,是一双分外修长笔挺的腿。
男人虽瘦,可江云舒能看出来,他紫衣之下的身体,都是劲瘦的肌肉。
是武将吗?
可武将怎么会出现在后宫深处?
江云舒茫然地盯着他的脸。
如果说皇帝的相貌年轻英俊,这个男人的脸则是……美到让人不敢呼吸。
前后两辈子,江云舒都没见过生得这么美的人。
他的五官毫无瑕疵,仿佛天上的仙人来到凡间。
皇帝死了,所有人都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只有他的眉目依旧舒展,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突然,那双漆黑的眼眸朝着她看过来。
“皇帝出事之时,只有婕妤一人在侧。”
“婕妤可否告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霎时间,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
可一屋子人的目光加起来,也没有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可怕。
男人看着江云舒的眼神,像一只猎豹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这只猎豹还不饿,它在吃掉猎物之前,想先戏弄它。
男人的目光让她颤栗,江云舒指尖狠狠掐着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是她唯一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江云舒深吸一口气,语言简洁、条理清晰地从头说起:“今夜陛下醉得厉害,进屋时脚步摇晃,满身酒气……”
“刚掀开盖头,陛下便倒在床上,妾以为陛下睡着了,想扶着陛下换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便看到陛下正在不停地向外呕血。”
“妾吓得惊叫,之后诸位就都来了。”
江云舒回答的时候,谢凛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时,眼睛闪亮亮的,像是藏着许多星星。
如今这双眼睛里蓄着蒙蒙的水雾,像是雨天氤氲着水气的湖面。
这双眼睛的主人,竟还有几分胆子。明明怕成这样,还能讲述得清楚明白。
可惜,她说得再明白也没用。
皇帝死了,无子的宫妃都要殉葬。
这是大齐朝的开国皇帝立下的规矩,一代又一代的皇帝无人敢违反。
不管皇帝是怎么死的,江婕妤都要殉葬。
倒是可惜了这样一双眼睛……不如挖下来收藏?
谢凛想到眼珠子挖下来之后,很快就会干枯,还会散发一股难闻的臭味,顿时失去兴趣。
算了。
不如趁这最后几日,看看这双眼睛还能有几种不同的神采吧。
谢琰对自己看到的眸含星光和水雾蒙蒙的样子,都很满意。
不知道这双眼睛临死前又是什么模样?
谢琰想到这里,薄唇微抿,唇角露出几分兴味。
到时候他定要不眨眼地看着这双眼睛,尤其是最后……
光芒熄灭的那一瞬,定然很美。
为了欣赏最后一刻的绝望,谢凛故意给她希望。
“这样看来,陛下之死与江婕妤无关。”
“先扶江婕妤去厢房歇息。”
宫女无人敢动,一直在角落瑟缩的桃叶和柘枝闻言,立刻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搀扶着江云舒往外走。
三人躲进最远的一间厢房。只是偏殿很小,最远也没有多远。
江云舒依旧能闻到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血味真的飘了过来,还是方才残存在她鼻腔之中。
江云舒这时才问出心中的疑问:“方才那个男人是谁?”
桃叶声音颤抖:“是掌印太监……谢凛。”
江云舒愣住:“他就是谢凛?”
掌印太监、东厂督主谢凛的名号,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陛下天生体弱,无力理政,又极为信赖谢凛。
这些年来,朝政全都握在谢凛手中,任由他玩弄朝纲、祸乱天下。
关于谢凛,江云舒听说过不少,人人都说她阴毒狠辣至极。
于是在江云舒心中,谢凛就是一个又阴又毒的老太监……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谢凛竟这么年轻,还生得这么美!
受过阉刑的太监,身形大多佝偻,可谢凛的身姿却格外挺拔,一眼便能看出他常年练武。
总之,谢凛这个人处处都和江云舒想象的大相径庭……
“姑娘,皇帝真的驾崩了?”桃叶颤抖的声音让江云舒回过神来。
江云舒:“死透了。”
桃叶和柘枝抱着江云舒,哭成一团。
“这可怎么办!姑娘今年才十六岁,就要为皇帝殉葬吗!”
江云舒愣住。
是啊,她怎么忘了。
皇帝死了,就算不是她杀的,她也活不成。
江云舒喃喃道:“亏了……”
柘枝哭得喘不过气来:“是啊,姑娘进宫可太亏了!”
江云舒:“我是说,反正都是死,刚才就该说皇帝是我杀的,还能在史书上留个名!亏了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