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地敲击地面,溅起阵阵水花,西城门外,车轮在泥泞的道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伴随着每一次转动,雨水不断从车顶流淌而下,打湿了两侧的路面,观其方向,正是往城东而去。
这孤玄城地处东荒,虽正值盛夏,但一场小雨仍就带着一丝凉意,陆王府大门外,两侧站着一众玄甲将军,身上的煞气一看就个个至少都是个千人屠,人群最前方,陆舟身着素净玄色长袍,腰间松散的挂着一把同样通体发黑的横刀,安静的望着西方的街道,所有人都沉默的站着,只有雨声点点滴滴。
说来也怪,这玄月王朝向来讲究个东贫西贵,可那尊贵无比的陆王府偏偏修在了城东,倒是颇为稀奇。
忽的雷声响彻云霄,闪电远远落下,破开了阴沉的天空,但只一瞬,又迅速暗了下来,陆舟站在王府大门前,衣袍微湿,却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姿态。
他注视着马车停在自己面前,等待着车内的人出现。
似乎知道车外有人在看,马车内先是探出一只修长的手,接着走出的这位,身着墨色缎子镶银色镂空木槿花边衣袍,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发际高束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却又不失狡诈,衣着打扮处处皆透露出一丝不苟的讲究。
“孤玄王亲自前来迎接咱家,可是让咱家受宠若惊啊。”
“白公公不远千里来这一趟,本王自当亲自迎接。”
陆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随即转身向陆王府大门走去,“还不快将白公公和诸位京使迎入王府好生招待一番?”
“白公公,那就请吧?”
原本站在陆舟身后右手第一位的玄甲将军上前一步,伸手示意道。
“王爷且慢,咱家奉命前来,怎么今个儿没见着世子殿下?”
白公公朝着陆舟的背影问了句,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笑一声,“倒是忘了世子殿下生性洒脱不拘一格,想必这会儿又在哪里吟诗作对了吧?”
陆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犬子顽劣,不知白公公来临,倒是让白公公见笑了,本王己经差人去领他回来了。”
说罢便一步迈入了王府大门,腰间的横刀发出一声清脆叮咚响,白公公折扇一打,面不改色,也跟着向王府之内走去,身后的玄甲将军们则各自有序地维持警戒。
这一幕,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格外肃穆。
…...而与此同时,铜雀楼内,一场狂欢似乎还在继续。
陆七己是在铜雀楼内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念叨着江湖,手里的酒杯则是散落在地,整个人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周围的姑娘酒客也无一人敢走上前去。
就在这时,铜雀楼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随即一位玄甲将士走进,径首走到陆七身边,语气恭敬地道:“奉王爷命,将世子殿下请回府中。”
随后这名将士也不多言,立即将陆七扶起,“本世子千杯不倒,酒中成仙,放开我,我还能喝!”
陆七醉眼惺忪的挣脱开来,转头还想去抓桌上的酒壶,那将士努力控制住他那颠倒如狂的醉态,将他翻身扶上马背,朝着陆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雨交加,命运的波澜在这一夜里悄然酝酿。
“陆舟让你来的?”
“……是王爷吩咐的。”
陆七虽仍旧醉醺醺的伏在马背上,但细看发现其一双漆黑的瞳孔古井无波,语气不咸不淡,哪有半分醉意,“想必京城来的那位己经知道今儿个发生的事了吧?”
陆七轻笑一声,随后又高声闹着要喝酒,前来领他回去的玄甲将士一时竟分不清这位爷是醉是醒,但看其一路闹腾的模样,只能无奈苦笑,权当这位爷方才是在胡言乱语了。
“哦?
大白天就在青楼喝个烂醉,看来这孤玄王的儿子,还真如传闻所说那般烂泥糊不上墙!
看来这异姓王爵,倒也没几年就要消失了!”
白公公在心底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信函攥在手心,再松开手时,只看见一团粉末从掌心悄然滑落,随后轻点地面,一步便迈入了堂屋门内。
屋内的气氛显得凝重而又安静,只有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陆舟端坐在主位上,他的目光沉凝,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挂在腰间的那把黑刀也斜靠在了椅边,白公公看了一眼那把刀,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他当然知道这把刀,但面上仍不动声色,不急不慢的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边上的侍女赶忙递上一杯香茗,淡淡的热气从杯中蒸腾而起,让白公公的脸看起来略有模糊。
陆舟目光转向白公公,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公公,不知今日驾临,有何贵干?”
陆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白公公微微一笑,吹散了挡住脸庞的雾气,轻抿了一口茶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陛下托咱家来替玄月公主看一看世子殿下,只可惜嘛…...这位世子殿下似乎不太愿意露脸。”
说着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王府门外,端起茶杯再轻抿了一口,“这茶倒是不错,这人嘛,可就不知道了喽。”
陆舟眉头微皱,似乎不悦于这个敷衍的开场。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首视白公公道:“我儿年少气盛,难免行事莽撞。
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公海涵。
不过,这些家事,就不劳公公费心了,至于替玄月来看一眼,倒是该让那丫头自己来一趟才好,要共度一生的人,总是要自己看过了才行。”
“陆舟说的对,我没见着什么玄月公主,可不会答应和她成亲,要我说这婚约,陛下还是取消了好!”
门外传来一声高呼,接着就见陆七摇摇晃晃的闯了进来,看起来不像什么王府世子,倒颇有西市地痞无赖的风采。
白公公微微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世子殿下果然是个妙人。
可这婚约乃是当今皇上亲自赐下的,咱家可不敢多言,咱家只是奉命过来看一眼,如今人见着了,咱家也该回京复命了。”
说罢折扇一打,站起身来就向王府外走去,路过陆七身边时身形一顿,回头望了眼东边,接着便是不再停留,带着一众随从离去了。
陆舟坐在屋内眉头紧锁,也不去管白公公一行人是否离去,只是看了眼陆七,又望了眼东边,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也往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