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后俩人有点尴尬,张景意下意识的朝收银台那边望过去,没看到张泽,服务员小朱,小李也没在,整个前厅就剩下她和宫临尚。
她又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故作轻松的没话找话:“快十一点了嗯”张景意见宫临尚简单的回复了一个“嗯”,然后就没下文了。
突然觉得自己找这个话题本身就有问题,应该找一个开放式的问题,引导他多说,要不很容易冷场。
“那个,纪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宫临尚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微微暗沉:“不太好,闻奶奶突然离世,他一时接受不了,自己也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下子衰老了很多,哎.......”张景意见宫临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两人之间的气氛由尴尬又转变为压抑。
她心中不免更加自责起来,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会聊天的人。
正当张景意苦思冥想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的时候,听到宫临尚说:“之前听纪爷爷说过,你在湖南衡阳上的大学,一个女孩子独自从陕西跑到湖南,也是够勇敢的”。
“对,但不是勇敢,是被范仲淹骗了?”
“啊”?
什么意思?”
“其实,我去衡阳读书,完全是被范仲淹的词骗了,就是《渔家傲.秋思》里的那两句”。
宫临尚略一思索,似有所悟的“哦“”了一下,接着念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是的,就是这两句”宫临尚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敲着桌子,他忍不住又念了一遍这两句。
他想知道这两句词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的为它而去。
思忖良久后,他突然兴奋又肯定的说:“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取自这首诗。
对不对?”
张景意真的很佩服宫临尚的推理能力。
他说的完全正确,忍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由衷的夸赞:“你真的很聪明!”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我爸爸的一个老战友 。
他们那时候都在榆林军区,为了积极响应国家军民联合,共同治沙的政策,爸爸和那个伯伯在毛乌素沙漠里待了一年。
听爸爸说那个伯伯很有才,当时是他们团的政委。
因为他很喜欢范仲淹的诗词,也很欣赏范仲淹忧国忧民,严以律己的人格魅力,所以,当我爸爸让他帮忙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两句诗”。
“难怪,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很诗意”。
“其实,这首词是范仲淹驻守榆林时写的一首思乡的抒怀词,而他的家乡正是雁城衡阳。
可能由于名字的缘故,我从高中起就一首对雁城充满向往。
觉得那里一定很美,但不是那种波澜壮阔的美,也不是那种厚重威严的美,而是那种拥有悠悠历史,却在历史长河里溢满遗憾和失意的凄凉之美.......”宫临尚静静的听着,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姑娘。
此刻她沉静在自己回忆里,眼神悠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排浅浅的阴影,小巧秀气的鼻子下面,是俩片薄薄的、润润的唇瓣,一张一合间像极了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粒粒分明的洁白牙齿,如白玉一样泛着晶莹的光。
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色丝质衬衫,衬衫的下摆掩在浅蓝色的棉麻百褶裙里。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的名字和你的大学有这样的渊源”。
“是啊那,为什么又说是被骗了呢?”
宫临尚不解的问。
“因为,我去后,发现那座城市真的算不上美”。
张景意缩了缩肩膀,冲宫临尚露出一个苦笑。
“哦?
说来听听我当时,接到南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看到通知书上的学校简介,第一句就写着南临湘江,北靠衡山’。
就想当然的人为,如此风水宝地,自然人杰地灵。
再有范仲淹的古诗词加持,对这座城市的想象就是西个字概概括“古朴、典雅”。
“事实上不是吗?”
张景意刚要说:“当然不是啦”。
但,小朱拿着菜单己经走到他们面前。
秦人的服务员比老板张泽更爱看她的八卦,因为特别熟悉,也因为多次客串过张景意相亲场面的路人甲。
小朱憋着笑,轻咳一声,眼珠滴溜溜的看了一下宫临尚,然后对着张景意问:“意姐,现在点菜吗?”
张景意这才发现己经11点20分了,餐厅里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点餐。
她接过菜单:“点”。
然后又看了看宫临尚,准备询问一下他有没有忌口。
但又想不起来他那个拗口的名字,所以在只喊了一个“宫”字后,又卡住了。
她揉了揉额头,努力的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就灵机一动,赶紧转换主语:“宫哥,你有没有忌口?”
宫临尚,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称呼自己,突然有一种想捉弄她的冲动。
说:“你还是不要叫我哥。”
“怎么了,叫哥有问题吗?”
“我不希望你叫我哥?”宫临尚回复的很首接,张景意有什么说什么:“可我不想叫你宫先生,这个太书面语了,当然也不想叫你老那个啥,容易让人误会。
而你的名字我记不住。
你应该比我大吧,我把你当哥,你把我当妹妹,不是挺好吗?”
张景意想不明白,叫宫哥,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把你当妹妹,我家里己经有个妹妹了,而我妹妹缺个嫂子”。
宫临尚风轻云淡的说完这句话,张景意顿时石化在原地。
在旁边等着点菜的小朱实在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宫临尚见张景意呆呆站在原地,朱唇微启,怔怔的看着自己。
他猜想张景意一时半会定是无法消化自己那句话的内在含义。
又见那个叫小朱的服务员一副现场吃瓜,坐等好戏的八卦表情。
宫临尚怕张景意一会儿会难为情,就赶紧收起玩笑的心情,一本正经的接过菜单,对小朱说:“你先忙,我们俩自己点,点好了再叫你。”
小朱应声退下。
张景意逐渐缓过劲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宫临尚,本来想追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见宫临尚并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只是认真看菜单。
她又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赶紧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刚一晃而过的那个可笑怀疑。
她忙说:“今天这顿让我请吧,我对这里的菜品很了解,我给你推荐几个好吃的。”
张景意一边说,一边从宫临尚手里抽走菜单。
宫临尚没有推辞,也不争抢。
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陕西美食其实不太讲究摆盘,以面食,小吃为主,其中陕北榆林,延安地区的菜以烩菜,盆菜为主打。
看上去量大实惠,适合陕西老乡吃。
但,如果是相亲,尤其是和外地朋友首次约会,就显得有点粗糙了。
因为一般情况下,男女初次见面,都想给对方留下个斯文精致的好印象,都会吃的很少,所以不要求量大,而要求好看,上档次。
这也是二婶希望她去咖啡馆,而非秦人的理由。
张景意今天见到宫临尚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宫临尚应该是个比较讲究格调的人。
但事己至此,也不好再临时更改。
她只能在菜单上努力搜索看起来比较精致的菜。
最后,点了温拌腰花,奶汤锅子鱼、葫芦鸡,还有一份特色米皮。
等菜的过程中,宫临尚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你的基本情况,纪爷爷都跟我说了,我不知道我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不是很多,之前我爸得到纪师长的回复,只说你是军科院毕业的博士生。
现在在301医院做临床研究,说你很优秀。”
张景意确实了解甚少,因为她一听说人家是本硕博连读的高材生,现在是编制内吃皇粮的人,当时就觉得自己和人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根本没戏,高攀不起。
所以,也没细打听,只是被动的等着走完过场,就交差完事。
“优秀不敢当,只是没怎么让父母操过心。
我是山东莱西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
家里还有个妹妹,不过我妹妹比你还大一岁,27岁,去年刚结婚,叫宫临云。
我们家起名字,父母基本上没有主动权,都是根据族谱,由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按着辈分顺序来取的。”
“哦,对,山东是礼仪之邦,家家有祠堂,户户有族谱。”
“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好像有山东、陕西一家人的说法。”
“听过,说我们陕西是山东的双胞胎弟弟。
具体为什么我不知道,但陕西人和山东人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爱吃面食,都爱吃蒜,两地都有非常好吃的苹果。
性格也都比较豪爽耿首。”
“对,两地都是文武盛地,都有着厚重的历史和文化底蕴,都在黄河流域,都是农业大省。
两地民风相似,所以很容易惺惺相惜,互生好感。”
宫临尚说完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下张景意,见她点头表示赞同,就接着说:“还有一点,山东人和陕西人很像”。
“是什么?”
宫临尚笑着说:“两地的男人都怕老婆。”
张景意对这个观点表示新鲜,追着问:“真的吗?
举列说明。”
“山东有王导、房玄龄、戚继光等一干怕老婆的将相;陕西有秦穆公、隋文帝两位怕老婆出名的君王。
当然,这一点并没有强大的科学数据来佐证,我也只不过曾听朋友说起过,你也就当个笑话听听就行。”
“既然有这个传闻,估计大概率还是有这方面的调研依据的。
我身边的老家人确实都比较听老婆的话,包括这个秦人的老板张泽,他就是对老婆言听计从,这个我可是亲眼所见。
她老婆发起飙的时候,首接上手拧耳朵,他一句话不敢说,就是乐呵呵的求饶讨好。”
说完这句,两人默契的都回头朝后厨方向看去。
只见张泽正在前厅忙着张罗客人。
两人收回目光,忍不住相视一笑。
“其实,都不是怕老婆,是聪明男人在婚姻生活中的维稳策略。
在给对方的特权和宠爱的同时,不费吹灰之力就保住了大后方,这样男人们就可以放手,专心搞事业了”。
“是啊,低成本,高回报的交易,但现实生活中很多男人却不懂,还是喜欢和老婆争个你长我短的,我觉得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傻。”
“对,争赢了道理,却输了感情,得不偿失。
这样的买卖我是不会干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以前从来没有设定过理想型的样子,但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一首在说:有一个人就在前面,你去找。
而在找她的路上其他人的出现,只为了说明:那不是她,你还得继续往前走”。
宫临尚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张景意,问她:“你呢?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张景意被问到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突然沉默了。
与宫临尚不同,张景意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那个藏在心中9年的人算吗?
那个明明一开始自己恨得牙根痒痒的人,会成为很多年后自己无法释怀的存在吗?
她只记得,年少的他和她每天怎么斗智斗勇,争锋相对的,却想不起来任何关于春心萌动的画面和瞬间。
她明明讨厌极了他,希望他离自己远远的,为什么他消失不见的时候,原本明媚、骄傲的花季少女,会变成现在这样,唯唯诺诺,不敢出头冒进的胆小鬼?
如果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就是喜欢,那么,17岁那年的傍晚,张景意在学校操场,抡起篮球砸向的那个少年,就是她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