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中,蝉鸣颇盛。
秦长越策马狂奔,马蹄震地声响如雷,盖过树上蝉鸣。
她是楚国的神话,十二岁上战场,十四岁封将,十六岁被他国称为杀神,此番带兵出征,血海里杀出大胜。
世人羡慕她的成就,她却知道,什么金银珠宝封官进爵她统统不稀罕,她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心上人的那个允诺。
他说,阿越,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秦长越策马先往秦宅而去,想着先同各位婶娘告个平安,再进宫见楚天阔。
此次战役实在凶险,她带了三万兵马,回来的时候竟不足万人,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没好利索,可她急着见楚天阔,便快马加鞭,只带了张清成等十余人先行回来。
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楚天阔曾说过,阿越,打完这场仗,你就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从今往后,换我保护你。
换我保护你,再怎么铁拳铁腕的将军,也会在这一句话前化成柔情的水。
可是才到巷子口,秦长越心中便升起几分不安。
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气让秦长越心头一紧。
一阵嘶鸣声划破苍穹,张清成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将军,是不是天月?”
天月是楚天阔送给她的马,出征前害了病,她便将它留在京中。
秦长越抿紧了唇,翻身下马,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她敲了门,无人回应,抬脚便踹了过去。
像是惊雷砸在了她的头顶。
秦长越摇晃了几下,若不是张清成扶了一把,此刻怕已栽倒在地。
满院子都是血,几乎要流成一条河,树上挂着的是她的三婶娘,旁边摆着整整齐齐的是她的大伯娘和五婶娘,还有未成年的弟弟。
另有家丁丫鬟二十余人,躺得七零八落。
天月被人砍断了喉管,却不肯倒下,口中吐着血泡,瞪眼望向她。
院中齐齐整整站着百余人,肃穆无言,满身杀气。
当中一人听得门响,转过头来。
秦长越瞬间没了面上所有血色。
“你回来了。”楚天阔温润一笑,声音与从前别无二致。
你回来了。
秦长越想过许多种楚天阔对她说这话的场景,独独没想过,他会站在她一家人的尸体前面,揽着赵沉鱼的腰,和她说这句话。
“本来以为你还要过几日,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不过也好。”楚天阔仍旧看着秦长越,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楚天阔,这是怎么回事……”
“大胆!竟敢直呼圣上名讳!”赵沉鱼银牙一咬,软软攀上楚天阔的胳膊,“皇上,秦长越仗着有功便僭越犯上,实在该死,皇上可不能饶了她呀。”
秦长越的手按在腰间刀上,只扫了赵沉鱼一眼,她便默然噤声,再不敢说话。
“楚天阔,这都是你干的?”
纵然亲眼得见,秦长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长越平静地让人害怕,赵沉鱼已忍不住发抖,可楚天阔却仍旧挂着笑意看向秦长越,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是呢,阿越,朕听说,秦家出了妖孽,朕来问他们,他们却不肯说,没办法,朕只好把他们都杀了,阿越,你可知道那妖孽是谁吗?”
“楚天阔!”秦长越厉吼了一声他的名字,后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秦家的妖孽,呵,秦家的妖孽。
传言,秦家乃是战神之族,五十年来只生男不生女,五十年前曾有高人预言,秦家若出女子,必是可以逆天改命、搅乱朝局,动荡江山的人。
秦长越,便是秦家五十年来,唯一的女儿,碍于外界妖孽传言,她自打出生那日,便做男儿打扮。
“阿越,朕是天子,不得不为江山考虑。”
“江山?我呸!”秦长越啐了楚天阔一口,“若不是我,若不是秦家,你当你做得了皇上?楚天阔!你忘恩负义,泯灭人性,实在该死!”
秦长越拔出腰间长刀,身形如风,朝着楚天阔而去!
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
什么狗屁兄弟,什么狗屁爱人,什么狗屁皇后!
楚天阔,你我认识十余年,竟都是一场骗局!
“将军!”张清成在后头喊了一声,赶紧跟上秦长越。
楚天阔面色一沉,所有的笑意尽数敛下,挥手示意旁边的人上前,“秦长越,秦家妖孽,此人不除,江山不稳,朕特有令,斩杀秦长越,赏银千两,封官三品!”
好,楚天阔,你好!
秦长越飞奔向前,所有亲人的遗容便更加清晰,她心头像是被人活活剜掉一块肉,眼睛涨疼,想哭却哭不出来。
楚天阔,你该死!
秦长越一手长刀挽成看不见真身的花,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如草木倒下,可是又有更多的人冲了上来。
楚天阔站在人群后方,朝她浅笑。
秦长越身上有伤,长途跋涉已是筋疲力尽,此刻不过是靠亲人尽亡的怒意强撑着一口气。
无数的刀朝她劈砍过来,若不是张清成在旁边护佑,恐怕她早就做了刀下鬼。
可秦长越不在乎这些,她只看着楚天阔,便是她死了,也要他陪葬!
楚天阔嘴角轻勾,招了招手。
一瞬间,兜头的箭羽如密密麻麻的大雨,呼啸而来。
“将军!”张清成厉声嘶吼,可秦长越已经进了人群,他伸手也触碰不到。
秦长越回头去看,张清成倏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秦长越的眸子。
他以肉身,为她挡住十余根箭羽。
楚天阔面上笑意更盛。
就在秦长越分神功夫,更多的箭羽和长刀朝她扎了过来,也不知天月哪里来了力气,眼中精光一闪,陡然冲入人群,然后狠狠栽倒,砸向秦长越身前那些人,然后就再也没了气息。
“大虎,天月!”秦长越已近疯癫,张清成跌倒在她身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些和她并肩作战十余年,从血海里走出来的兄弟,还在为她厮杀。
可是箭羽越来越密集,楚天阔的手下杀也杀不尽。
秦长越忽然跪在了楚天阔的面前。
她狠狠磕头,长泪落地,“楚天阔,求你放过他们……”
她没了亲人,也没了爱人,只剩这些兄弟了。
楚天阔不为所动。
“你要杀杀我,求你饶了他们,皇上……”
秦长越磕下头去,血腥气卷席着灰尘一道窜入她的鼻腔。
楚国杀神秦长越,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秦长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忽然瞧见楚天阔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弓。
“嗖”,楚天阔松手,一根箭狠狠咬中了秦长越的心脏。
世界在秦长越的面前旋转,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与楚天阔一道练箭,还是她教给他,怎么才能射准。
楚天阔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如同初见。
楚天阔,很好,你很好。
秦长越缓慢站起身来,赵沉鱼捂住嘴巴尖叫了一声,周边的人迅速后退,满脸都是恐惧。
楚天阔面上的笑容也不自然起来。
“果然是妖孽!皇上!她真的是妖孽!”赵沉鱼满面恐惧,像是见了鬼。
秦长越站在那里,脊背笔直,心口还扎着一根箭。
楚天阔,我若真是个妖孽,便叫你爱不得,恨不能,求难应,此生,如在地狱苟且!
秦长越得笔直,无一人敢上前,楚天阔亦是满脸惊恐,手颤抖个不停,连弓都拿不住。
赵沉鱼在楚天阔身边尖叫个不停。
秦长越伸手,缓慢碰上了自己心口上的箭,然后猛力一拔。
鲜血迸溅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秦长越轰然倒下,最后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抖。
“楚天阔,我打下的江山,你且好好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