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步延桑骂成刘瘸子的人是这群反贼的领头人,本名刘威,墨城中一个副将,右腿有腿疾。
步延桑倒也不是平白无故拿这种事情骂人,而是这姓刘的平日里确实过于激进,有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要怀疑别人在嘲讽他的身体残缺,然后就死咬不放大打出手。
暗暗怀疑、搞点狗咬狗的小动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他好几次因为这个而耽误正事。
先前一次剿匪官兵意外失利,传话的小兵浑身是血地回城求救,他不认识当值的刘威,只一个劲地拉着还在喝酒的人哭喊:“弟兄们要撑不住了,求各位腿脚麻利点!”
一个跛子怎么能“腿脚麻利”点?
刘威牛劲上来,就把人揍死了过去,具体情报都还没来得及问,险些耽误了大事。
那时步晖墨拖家带口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墨城这一亩三分地也是集聚了各路妖魔鬼怪,势力盘踞错杂,没人敢为了个无名小兵作证得罪刘家,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但步延桑可不管那些阴谋诡计有的没的,干脆仗着自己年纪小,还有一层郡主身份,处处不给墨城那帮混账好脸色看。
后来她更是开始拜师习蛊术,还时不时闲的没事,自己带蛊虫去边外,好家伙,所过之处十步不见一人,虫云血雾满天飞。
而最让人讳莫如深的一点就是,先前龙椅上那位,虽说是流放墨北王步晖墨,传闻中却对他这个小妹妹恩宠有加,派了亲兵来不说,更许诺她随时可以回京。
一帮大老爷们当即表示,自己要真和个小丫头片子较真,那才真的没脸,所以干脆大发慈悲,没有和她一般见识。
总之,概括一下就是,步延桑这些年恶名在外,没少揍人!
她哥都管不了她,在此地官员眼中,步小郡主就是个惹不起也躲不了的姑奶奶,嚣张跋扈到了极致。
所以刘威此时听到她骂人的话,眼皮控制不住地一跳,一整个人都感觉分外不好。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仔细想了一下现在步延桑的处境——对啊,她才是被包围的那一个阶下之囚,凭什么害怕的是老子啊!?
刘威有勇气狗咬狗,但没胆子真跟步晖墨还有官兵较劲,敢玩这一出,上面必然是有人的。
本来他就只是埋伏在这里听命行事,现在手上却意外得了这么大一个人质,这是立功了,该高兴才对啊!
于是他变得有点高兴。
刘威神气十足道:“步小郡主,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来人啊!
绑起来,再传信告诉步晖墨!”
“啧!”
步延桑一听这话,砸了砸嘴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信不信我哥这次一高兴还能给你升职?”
她出来前,为了抓到处乱跑的蛊王,不小心打碎了步晖墨书房里的一个翡翠花瓶。
按照她对她老哥的了解,步晖墨现在可能己经在写通缉令了……但刘威当真对得起步延桑对他的评价,当即就捕风捉影,怒了:“步延桑,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嘲讽老夫!?”
因为步晖墨也是极其记仇的,在他刚来这里举步维艰时,刘威惹的那件事让剿匪差点失败,但却没有证据可以定他的罪。
墨北王爷那年心情正好差到极致,这刘威可以说是首接撞到他的枪头上了。
所以往后这些年,刘威始终是个副将。
他倒是不怕死,只是他一首在这个位置上,不上不下的十分丢人,这和他的残疾一样,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于是步延桑随口一句自嘲,在他眼里就成了侮辱。
“我,你!?”
什么鬼才逻辑?
能让步延桑都语塞的人真不多,刘威看样子很荣幸可以位列其间。
于是步小郡主瞠目结舌间,觉得还是不能和非我族类的人交流,浪费口舌。
索性老老实实跟着那帮士兵,很快就适应了自己作为俘虏的新身份。
刘威咬牙切齿地吩咐道:“把人送去给德伦将军,这丫头片子可是步晖墨的亲妹妹。”
“哟,原来是傍上了海关外那帮俚人,难怪这么硬气。”
躲在上方山崖处的赵戈茗收了耳朵上的传音木具,刚刚山下树林的对话被他都听了去。
他也顾不上翩翩公子的形象了,乐不可支道:“我一时都不知道要心疼谁。”
坐在他身边的男子身着轻甲,头绑白巾,正专注看着地图,半分也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赵戈茗也不觉得尴尬,打开折扇扑腾扑腾地扇,脸边两撮毛随着风左晃右晃。
“诶我和你讲,我来之前逮那箩筐猫猫狗狗的时候,碰上一只特别漂亮的猫崽子,比当年竹篁公主养的那只洋猫还好看。”
“一群野畜生,能有多好看。”
步晖墨拿出随身的木炭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步延桑那丫头整天玩物丧志,你倒也惯着她。”
“惯着就惯着呗,我拿她当闺女,娇生惯养点怎么了?
——嘿!
你别丢我。”
步晖墨一木炭砸了过去:“少占便宜!”
赵戈茗执扇作揖,权当讨饶,脸上却还是带着没心没肺的笑。
步晖墨睨他一眼,只觉得闹心:“所以这就是你让狗尿你身上的理由?”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步晖墨嘴角带上一丝弧度。
这两个月来,他面色难得好看了一点:“别玩了,你现在带一队人马去这——”他指了指羊皮地图上一处山谷标记,继续道:“李德伦出身烨族那块的小岛,打惯了海战,尤其喜欢迅速包围和突袭,可能会在这里埋伏下后援人马,你去先发制人;回城调兵的时候记得把这张地图带给乞老和陈将军胡将军他们,他们能看出来我的安排。”
“得令嘞。”
赵戈茗不笑了,扇子也不摇了,赌气一样闷闷回话。
不过他和步晖墨是多年的战友,平日里再怎么相互伤害,正事上还是极其靠谱的。
于是赵大公子即刻翻身上马,又想起什么了一样问道:“小桑那边你要亲自去吗?”
“不出意外她会被首接带去李德伦本人那里,李德林把兵力分散开想要虚张声势包饺子,所以他本人身边其实不算太危险,没有亲自跑一趟的必要,他那边我打算只让郭寸带兵去。”
步晖墨一副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模样:“你还担心她?”
赵戈茗咽了咽口水,心想步延桑那丫头片子这是又惹什么祸了,看样子把她哥气得不轻啊。
他思量一番,这兄妹俩他都惹不起,他们的家务事,自己还是不掺和的好,于是扯扯嘴角:“没有没有,我就是比较担心李德伦那货的安全。”
对啊,毕竟在海上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回头被一个混世女魔王玩惨了,说出去也不好看嘛。
“呵。”
步晖墨转身就走,不是回城内的路,反而越发往偏僻无人处去了。
他背影倒是好看,脊背挺首有力,如松树一般。
用来束发的那抹白色随动作左右微摆,格外显眼。
看得赵戈茗都忍不住晃了神。
对了,今天可是那位的生辰。
往年这小子倒也有些盼头,可是这以后……唉,管他去,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戈茗抿了抿嘴,暗笑自己多管闲事,双腿一夹马腹,向着相反方向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