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军事连载
“穿越到了古代?别急,前世是化学博士,随便发明出几件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发财还难吗?”且看男主如何利用前世的知识大展神威,创下泼天财富,成为状元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改变整个世界……
主角:叶小丰张子莹 更新:2022-12-13 17: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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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小丰张子莹的历史军事小说《叶小丰张子莹小说阅读免费》,由网络作家“寒门骄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穿越到了古代?别急,前世是化学博士,随便发明出几件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发财还难吗?”且看男主如何利用前世的知识大展神威,创下泼天财富,成为状元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改变整个世界……
大荣朝建安十年腊月,凌州府益安县赵家村。
纷纷扬扬的大雪,好像一团团洁白的棉絮从天而降,放眼望去,四处都被银雪覆盖。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本是美景,却只叫赵家村的村民们愁眉不展。
因为,大雪连续下了六七天了。
叶家,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管大人还是孩子,每天都在做一件事:扫雪。
一大家子人,每日里握着扫帚,在漫天的大雪中,试图以微薄的人力削去这雪的几分厚度。
然而终是无济于事,令人十分不安的是,那屋顶不化的雪越来越厚,叶家人心中的忧虑也愈来愈深。
这天夜里子夜时分,破旧的茅草屋终于像是承受不住重病的老人般一声叹息,木框晃动,吱呀声响起,房梁下每个人都被这恐怖的声音惊醒,露出了惊惧的眼神。
“房子要倒了!”
一声惊呼划破了这深夜的宁静,对叶家人来说,这仿佛是一阵最令人恐怖的催命铃声,再不出去,就要被压在下面了!
“快,快,不要睡了,都出去,都出去……!”
老老少少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呼啦啦地往房子外面跑。
夜里新下的雪被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风声呼啸着划过他们的耳边,伴随而来的,还有房屋真正倒下的声音。
“轰,哗啦啦……”
那分明只是茅草屋,却比任何石块砸落都要沉重。
茅草四散,木梁土砖横七竖八滚落,屋场边沿露出了久远的青苔痕迹。
房屋倒塌了,扬起阵阵雪尘,亮花了叶家众人的眼,房屋仅剩的那些残骸,仿佛是一根根针刺,扎到了叶家人那带血的心上。
心,是那么的痛,呼吸,是那么的困难。
突然,人群之中爆发了“啊!……”的一声激烈惊呼声。
人们纷纷看向那传来惊呼声的方向。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衣衫褴褛的妇人正举着双手,十指张开,在空中乱划,向着那垮塌的房屋奔去。
她眼神十分惊慌失措,周围人看着她,都被这眼神惊得心里惶惶不安。
这人是叶家老四叶冬的媳妇苏氏。
出什么事了?正当人们想问的时候,妇人带着哭腔的沙哑嘶吼解答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小丰,小丰没有出来,儿啊……”
“啊!……”
这次是一阵近乎齐整的惊呼声。
“还愣着干什么?叶秋,你去一家一家请乡邻们过来帮忙,其余人,都用手搬开东西救人!”
叶家的当家人叶长生一声令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行动起来了。
抱茅草,搬土砖,抬木头……
一双双手都鲜血淋漓了,却没有人敢停下来,房子塌了还能建,人死了,可就真的没了。
“咣,咣咣……”一声声敲锣声响起。
“叶家的房屋倒塌了,叶冬的儿子被压在里面了,请各位乡亲前去帮忙救人啊……”
叶秋一边敲锣,一边近乎怒吼着向村里奔跑着呼救。
尽管已是深夜,还是不断有人赶过来,一些人拿着铁锹,一些人拿着锄头,火把照亮了这一方凄惨的废墟。
人们低着头,农具不断开掘土砖和厚雪,所有人都急切地等待着结果。
人多力量大,一段时间后,在挖开一片被木头压实的茅草下面,叶小丰终于被大家找到了。
可是,十二岁的叶小丰已浑身是血,双手绵软无力地垂着,双眼紧闭,面容发紫,已然没有了一点生气。
村里的郎中给孩子搭了脉,被重物砸昏,又埋在雪中不短的时间,叶小丰的脉搏已经十分微弱。
良久,郎中收起手,叹了口气,看向叶家众人摇了摇头,吐出了几个字:
“准备后事吧……”
“啊——?”
“可怜啊,叶家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呢?”
旁人纷纷感叹着,叶家人低头看着那孩子,昨天还鲜活着的一条命,转瞬便成了这副模样,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心焦难过?
“小丰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有人轻声呢喃着。
苏氏死死抱着儿子,始终不肯相信儿子快要死了,她一边紧紧地抱着孩子,一边用力地拍打叶小丰的背,还不停地抹着眼泪哭喊:
“儿啊,我的心肝儿啊,你一定要醒来……”
“都怪娘,都怪娘,没有把你拉出来,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娘也不活了……”
“儿啊!就算你要走,也一定睁开眼再看娘一眼啊……”-
苏氏撕心裂肺不停地哭喊,不停地拍打,其他人也只当是做母亲的痴念,摇着头向苏氏投出怜悯的眼光。
然而,一炷香后,有人惊讶地发现,被郎中断言该准备后事的叶小丰竟奇迹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人们惊喜地喊道,身为母亲的苏氏更是瞪大了双眼,被这一奇迹冲击得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一遍遍感谢上苍,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只是,刚刚醒来的叶小丰眼神迷离,完全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叶小丰在两个时辰的窒息中已经死了,二十一世纪的叶小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越过来,接替了大荣朝叶小丰的身体,魂穿到了这个十二岁少年的身上。
……
2022年7月12日,叶小丰用尽了洪荒之力,才终于完成了他的那篇《关于Al2O3纳米粉体材料应用于自动汽车制造》的博士生毕业论文答辩。并且收到了某汽车制造公司年薪百万的OFFER。
心里高兴,便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饭店撮一顿进行庆祝。
酒过三巡,他举起杯子豪气地说:“我相信,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来,为咱们光明的未来干杯!”
之后,叶小丰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酒店,一躺下便人事不知……
再次醒来时,他既不是在酒店,也不是在自己的公寓,而是在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脑袋昏沉,正琢磨着是不是喝多了酒的后遗症时,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身体也变小了,浑身疼痛,一个妇人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眶里还滚着泪水,满脸惊喜地瞧着他……
穿越了。
谁能想到,只是因为多喝了几杯,他便成了现在这个只有十二岁多的少年叶小丰。
并且来到了一个前世根本没听说过的朝代——大荣朝。
太诡异了,他竟然拥有前世和今生的所有记忆,并且那些记忆都分外清晰。
从原主的记忆里,叶小丰得知这个大荣朝是一个相当于大明的封建王朝,有黄河,有长江,也有京城。
却又有很多地方不同于大明,大荣朝也是分士农工商等级,却又没有那么严苛,农民只要每年交足粮食和赋税,那你既可以经商,也可以开作坊,而商人只要有钱,也可买田地种田,都只要向官府报备一下就行。
可前世的历史书上完全没有这个朝代的痕迹,到底是本来就没有这个朝代,还是来到了一个大明的平行时代?叶小丰感到头疼。
总之,这个大荣朝,叶小丰的历史课里面没有学到过。
如果可以选择,他叶小丰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想想自己本科双修了机械制造与材料化学双学位,刚刚还从京大材料化学专业博士毕业,一切理想和抱负还没来得及施展,一顿酒就穿越到古代来了。
他知道喝酒误事的道理,可谁也没告诉过他喝酒还能穿越啊!
估计他把这话告诉别人,别人也只会当这是喝醉酒的醉话笑笑便过。
更过分的是,他魂穿的不是高官、皇子、爵爷……而是一个刚刚连房子都垮塌了的穷苦人家,还只有十二岁多。
这叫他如何想得开呢?
自从穿越过来,叶小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言不发,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每天都只想着做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再穿越回去……
喝过酒,撞过墙,上过吊,要不就是被人救起,要不就只是让自己痛苦了一场,却无论怎样也没法穿越回去。
家里人见他除了莫名其妙地做一些寻死的举动之外,每天沉默不语,不喊人,也不哭闹,眼神无光,痴痴呆呆的,心里面十分着急。
“小丰中邪了?”
“这小丰莫不是成了哑巴?成了傻子?”
家里人请了不少郎中、大神过来给他看病,银子花去了十多两,却都无计可施。
……
两个月后……
叶小丰穿越之后来到这个小村庄的时间不短了,想尽了办法也无法穿越回去,哎,来时好好的,却再也回不去了。
前世的自己恐怕早已醉死在酒店,那具身体只怕早已化为了灰烬。
想起前世的亲人,前世的朋友,叶小丰不由得潸然泪下。
这两个月来,由于想不通,加上身体受伤,他一直都呆在房间里,还没出去过。
这天,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逐渐恢复,除去他先前找死种种留下的伤痕,最初那个导致他穿越过来的致命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他也发现了另外的问题,这个孩子虽然年龄是十二岁多,但身体发育程度不过八九岁,也就是说,他正处于严重营养不良的生长期。
还是得起来走动走动,既然回不去了,逃避和抱怨并不能解决问题。
外面是新雪后的太阳,暖洋洋的。
他缓缓走出了房间,思念前世亲人的泪水还在眼眶内打转,视线有点模糊,眯了眯眼,目光打量了一圈眼前的院子——一座老式宅院,青砖瓦房,四处还有没化的雪。
便宜母亲苏氏端着粥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脸上带着泪花,正痴痴地望着院子外面发呆,便以为他又想不开了,吓得扑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苏氏一边哭一边絮絮念叨:“儿啊,家里为了你已经揭不开锅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干傻事了,你要是死了,我和你爹都没法活了……”
叶小丰听得头疼,又懒得费力气把她推开,想到自己既然无法回去了,现在也只能把原主的身份拾起来。
于是,他尽量以原主的语气柔柔地说道:“娘.....亲,我不是要寻死,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院子。”
那妇人愣了一下,随即激动起来,儿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太好了,祖宗保佑,我儿终于好起来了。
“儿啊,可吓死你爹和娘亲了,你要是不能好起来,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苏氏激动得语无伦次,围着叶小丰转了几个圈,一会儿说他又瘦了,一会儿说他眼神清明了,眼泪濑濑往下掉。
良久,苏氏将眼泪轻轻揩去,带着浓厚的忧愁开口道:“也是......这儿是新买的,小丰一直躺在床上没出来过,要说住,的确是比咱们之前住得好多了,只是......”
妇人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伸手抚摸过叶小丰的鬓发,像是不忍心再接着往下说。
叶小丰如今脑子里拥有的只是这个十二岁小孩对于这个世界的常识,但最近这两个月来的信息几乎为零,他现在要做的,正是从身边这些人嘴里套出些话来,摸清自身及这个世界的一些状况。
叶小丰偏着头,追问苏氏道:“娘,只是怎么了?”
苏氏叹了口气:“咱们上当受了骗,就为了这个院子,家里欠了大债,不过小丰,这些都与你无关,只要你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妇人抽泣着慢慢说。
叶小丰窝在妇人怀里,坚持让苏氏把事情说给他听。
苏氏这才时而激愤时而哀怨的讲述和拼凑出来整个故事的全貌。
说来简单,叶冬,也就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在买房的时候,被人合同敲诈了。
叶小丰穿越过来的那一天,也就是暴雪封村那天,叶家原先住的茅草房垮塌了个彻底,寒冬腊月,叶家人不可能在这种天气的室外住着,急需买一个能住的地方。
就在这个危难的时刻,一个叫赵有财的人拿着一份房契出现了。
赵有财主动找到原主的祖父叶长生,表示了愿意将赵家大院的一半卖给叶家。
赵家大院是青砖大瓦房,修得非常气派,在赵家村那是头一份。
叶家人对那房子倒是十分喜欢,有了赵家大院的一半,住下整个叶家人也绰绰有余,何况还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叶家人包括原主的祖父叶长生在内,都想买下。
但是对于赵有财这个人,叶冬却犹豫了。
赵有财是赵家村有名的富户赵得望的儿子,赵得望死后,将赵家大院传给了他唯一的儿子赵有财。
这个赵有财,小时候读了些诗书,偶尔能吟诗作对,却几次科考都名落孙山,连个童生试都未曾考过。
可他善于钻营,县太爷孙知县曾经与他在一个私塾念书,二人从小便认识,据说,赵有才还曾给孙知县出过不少主意,孙知县夸他是个有才之人,也曾有意收他为师爷,可能是因为他连个秀才都不是就没有后续结果了。
但赵有财便还是经常去县衙攀交情,还时不时送些银两过去。一来二去的,二人关系莫逆。
赵有财是独子,从小被娇生惯养,好逸恶劳。现在又仗着有县太爷撑腰,总能想出一些办法整人,不说是横行乡里,却也成了有名的二流子,一般人看见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这样一个人主动说愿意帮他们解决的问题,叶冬怎么能不怀疑其中有诈?
赵有财看出了叶冬的心思,专门找到叶冬道:“叶冬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坑谁也不会坑你的,何况你家还刚刚遭难呢?我要不是押宝输了钱,还真不会把祖传的房产卖掉呢。”
“以后,你们家住东头,我住西头,我们相互还可以有个照应,再说,反正我们要签下白纸黑字的文书,有了文书,再办个房契,就万事大吉啦。”
听赵有财这样一说,叶冬也就心动了,加上叶家其他人都迫切想买这房子。
毕竟,那赵家大院十多间房子摆在那里,实在是太诱人了,于是问道:“有财,那你赵家大院的一半要多少钱呢?”
“叶冬,我们也不讲虚的,五十两银子,这个价你不亏,我不亏,你如果真心想买,图个双方高兴,就不要再还价了,反正,再还价的话,我也不卖。”
叶家人一想,这赵家大院的一半卖五十两银子确实不贵,那么多间房子摆在那里,还真能接受。加上由于实在着急要找地方一家人住下,而叶长生也拿得出这笔钱。
于是当天晚上,由叶长生拍板,找了赵家村的里长赵三进当中间人,叶赵二家便完成了这笔买卖。
赵有财起草了一份简单的房屋买卖契约文书。
文书大致内容如下:“齐香火直出叶家购买赵家大院一半东头。(香火一般位于古代农村房屋的正中间堂屋)”
叶小丰听到这儿,摇了摇头,很明显这是个文字游戏,古代文书没有标点符号,要在这上面耍把戏太轻松了,于是问道:“那,爹……爹和爷爷他们就在这份文书上签字了吗?”
只听苏氏接着说:“你爹本来就对这个人不放心,就问了一句为什么是一半东头?”
“但那个赵二流子却说:‘赵家大院一半,东头,有什么不对?难道写东头一半?’”
因为价钱的确合理,叶家人又急着用房。叶春、叶夏、叶秋纷纷点头表示没有问题,还请了中间人,兄弟们就都同意了,叶冬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不放,也跟着同意了。
几兄弟唯有叶冬上过一年的私塾,认得几个字,主要是会写自己的名字,于是叶冬就代表叶家在文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双方签字后,叶家便付清了那五十两银子。
当天晚上,叶家人便顺利地搬进了赵家大院,勉强开心地过了年。
然而,好景不长。
年关过后,叶冬找赵有财去县衙办理房契,哪知赵有财却突然提出叶家需要再付出五十两银子。
叶家很奇怪,银子不是当天就付清了吗?
赵有财却说,叶家上次付的五十两银子只买了赵家大院东头的一半,但你叶家人却一直住着整个东头,如果再不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就要去县衙告叶家霸占他赵家大院的房子。
叶长生就去找里长赵三进,谁知赵三进却说,他只是一个中间人,是非曲直都由他们双方自己负责。
很显然,这赵三进恐怕也被赵二流子给收买了。
就这样,官司非常清楚明了,因为房屋买卖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齐香火直出……一半东头。”
古代文书没有标点符号,可念成“一半,东头”也可念成“一半东头。”
后者也就意味着叶家只买了赵家大院东头的一半,而不是整个赵家大院的一半。
官司结果是判叶家必须再付给赵有财五十两银子的房款。
叶家不同意,表示要退出房屋买卖,住了两个月愿意交房租。
可赵有财不同意,要状告叶家强行霸占别人房屋。
孙知县拍了惊堂木,他叶家如果不再付剩余的五十两银子,就要以强占别人房屋罪下狱。
就这样,叶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存下来近百两银子除了打官司花了十多两,剩余全部给了赵有财还不够,又找亲邻好友到处筹借,欠下二十多两银子的外债,才了结了这场官司。
说到最后,叶小丰的便宜母亲已经失声痛哭了起来,叶小丰拍拍她的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他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听说这个故事,他顶多会觉得这一家子惨,但他现在也算是叶家人,赵有财这一骗,可是间接也让他饿了肚子。
现代法律物权纠纷,合同耍诈是常有的事。前世的他,从电视上,从短视频上,这些都见怪不怪了。
但叶家这事,不只是合同诈骗,更是那个知县袒护和里长赵三进充当了帮凶的结果。
叶小丰目送妇人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他又倒回床上,对叶家和自己的状况梳理了一遍。
再说叶家以前有近百两银子,这在赵家村,怎么说也不是贫苦人家,可为什么会到如今这步田地呢?连他这具身体,为什么还会营养不良呢?还有,叶家是怎么有这么多钱的呢?
现在的叶家很穷,叶小丰摸了摸自己瘦骨嶙峋的手,叹了口气又看向被半遮掩的外院。
他这几天吃的东西除了稀粥就是野菜,味道还奇差无比。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的味觉不能忍受这样的待遇。
其次,“叶小丰”的父母,对这个儿子不说寄予厚望,至少也是关怀备至。
他叶小丰穿越过来,占了人家的身体,也就不能对他们的死活无动于衷,虽然一时还不能真的把这两个古代人当成亲生父母,迟早他还是得适应自己是他们儿子这一角色。
最后他想,既然决定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首先得赚钱,钱是眼下最不可缺少的东西。
叶小丰拿起一根筷子,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列出自己的赚钱计划,忽然,他又想到那个赵二流子和孙知县,还有里长赵三进。
他皱了皱眉,这可是大问题,在古代,官吏拥有的权力在当地不可估量,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的事业被人轻易收割。
他在桌子上画了个向上的箭头,写下孙知县,再分枝列出两个名字:赵有财,赵三进,又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么,他就要往上走,不能以农民的身份在这儿生活,而古代,跨越阶级最好的方法就是——科举!
他前世看过不少穿越文,偶尔也还是会做个“穿越梦”,科举从隋初一直到现代(好多人把高考也视为科举的另一种形式),都是选拔人才的最好方式。
从继承的原主记忆里,他已经知道了科举在这个朝代也是存在的,但具体考什么,还需要慢慢摸索。
赚钱,做官,叶小丰一点点向下延伸自己的思路,写到最后,他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这个想法让他的手微微颤抖,在古代,一个穿越者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成为富商吗?是成为名臣吗?是推翻统治成为一代皇帝吗?似乎都可以,又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二十一世纪最负争议的“穿越者”是谁?当然要数王莽!叶小丰在脑子里回想这位王莽被看做是穿越者的理由——超越时代意义的改革。尽管最后以失败告终,但身为一个男人,谁能不为这种手握历史的契机激动不已?
水迹在桌上蜿蜒出四个字:改变世界。
叶小丰扔下筷子,倒在床上,思绪驰骋在这片还未开拓的世界,桌上的水痕逐渐蒸发,他却畅快地笑了出来。
如果他以一个农村寒门少年的身份,真能实现那个宏远的目标,那么来到这个时代,倒也不全是坏事嘛。
有了自己奋斗的目标,叶小丰很快就从莫名穿越到古代而来的苦恼中走了出来。
接下来,他要了解这个世界,更要先了解他所在的叶家。
渐渐地,整个叶家在他的脑海中有了一些认识。
叶家在赵家村是外来户,赵家村除他们一户人家姓叶,其余人都姓赵。
多年以来,叶家在赵家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为此,他们还是没有少被赵姓人家欺负。
叶小丰又想起叶家买房被骗一事,这其实还是一次被赵姓人家欺负的个例。
除此之外,叶小丰竟还了解到了一个他便宜父亲叶冬被赵姓人家欺负的故事:
叶小丰的祖父叶长生,其下有四个儿子:叶春、叶夏、叶秋、叶冬。
叶小丰的便宜父亲叶冬排行老四,读过一年私塾,篾匠、木工都是无师自通,人又特别讲义气,肯帮忙,因此在村里也小有名气。
为了生计,前些年,叶冬与叶小丰的二伯叶夏、三伯叶秋还有一些其他赵姓乡邻背井离乡外出讨活。
做过匠人,卖过苦力,赶过牲畜,贩过私盐……
可谓历经艰险,走南闯北好几年,每人各自怀揣了几十两银子。
这两年,外面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钱也越来越难赚了,听说有的地方还出现了劫道的强盗。
临近去年年关,叶家兄弟便想着与乡邻们都回老家去好了。
不想正要准备回家之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这天,叶冬与众乡邻正在工地上休息,突然,外面传来了一片吵闹声。
“ 所有人听着,有人打上门来了,快,快,抄家伙。”一起出来闯荡的赵满仓朝叶冬他们喊道。
叶冬等人一听,二话不说,抄起身边扁担,铁锹等顺手的家伙,站起身就往外冲,叶冬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
很快,赵家村的人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二三十个当地人,个个手里拿着长刀铁棍站在他们的前面二十多米处。
叶冬见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要动手之意,连忙让大家也停下来,先不要冲动。
叶冬问道:“敢问你们这么多人,想来我们工地干什么?”
那为首之人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道:“外地佬,你们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我们武爷的地方,你们不经过他的同意,敢在这里接活,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赵满仓道:“管你娘五爷还是六爷,我们五十多人,你们二三十人,找死的是你们吧?”
“哈哈,要比人多是吧?只要我们武爷开句口,一千两千的随便就有,不信的话,你们就试试。”那人不屑地盯着赵满仓道。
“只是,到时,你们可别后悔?”
这时,一个叫赵富贵的乡邻悄悄来到叶冬的面前,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叶冬,这武爷我听说过,是个狠人,不久前也有外地人不知道他们的规矩,来这里讨活,结果被他们打死打残十多人,最后,还让那些外地人赔了钱才得以离开。”
叶冬疑惑地问道:“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们来的时间短,这事就发生在不久前,你只要随便去外面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另一个赵姓乡邻说道。
“叶冬,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还真不能鲁莽。”二哥叶夏赶紧劝叶冬道。
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叶冬于是抱拳道:“前面的好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初来贵地,不知道武爷的规矩,这事只能请你们谅解了,既然这里不能做事了,那我们就走人离开,不知各位可否通融一二。”
前面那人哈哈笑道:“通融?离开?好说,好说,留下几条胳膊,再留下二百两银子,你们随便离开便是,要不然,没那么简单。”
叶冬再次说道:“敢问这位大哥尊姓大名?”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吴铁虎,在武爷旗下坐第五把交椅。”
“原来是吴大当家,失敬失敬,只是我们刚来贵地,所有人加起来都还没赚到二十两银子,我们愿意退一步,把二十两银子退给你们,然后,我们直接走人,可好?”
吴铁虎摇了摇头,道:“那要问我们手里的大刀和铁棍同不同意?”
叶冬见他们软硬不吃,只好与赵家村众乡邻一起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赵满仓道:“要不我们与他们拼了,我们有五十多人,他们只有二三十人,怕他个鸟。”
“不可,上次有一伙外地人正是因为这样才吃了大亏。”那个知道情况赵富贵立即反对道。
“那怎么办呢?”其他人都着急起来。
“派人去会会那武爷,江湖人只要给他们面子,或许还是一条出路。”叶冬对众人道。
众人听叶冬这样一说,觉得有道理,可派谁去为好呢?最后推来推去,还是推叶冬去。
叶秋不同意道:“为什么每次遇到事都是叶冬去?那武爷要是不讲理,伤了叶冬,你们谁负责,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叶冬去。”
赵满仓道:“那派谁去合适,总得有个人去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吧?”
叶冬知道这些赵姓人家,平时窝里斗都厉害得不得了,真正遇上了事一个个胆小如鼠。
“算了,三哥,我去就我去,相信我,没事的。”
叶秋道:“叶冬去也行,每人出一两银子,总得给那什么武爷带些礼物去吧?”
说到要出银子,那些赵姓人家又一个个如割肉一般舍不得出钱,但事情要解决,情势所逼,都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出来。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真正打起来,肯定是他们这些外地人吃亏。
叶冬怀揣着九十两银子,其中五十两是乡亲们刚凑起来给他的,另四十两银子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武爷,叶冬私下里把五十两银子交给了武爷,求他高抬贵手。
那武爷收了叶冬这五十两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你们坏了规矩,要是就这么放你们走了,我以后可就不好带人了,你们多少也得向我的弟兄们表示表示,你说对吧?”
叶冬一听,这是五十两银子不够啊,忙请武爷给句准话,该怎么办?
“再给五十两银子,我给你这个面子不小了。”武爷淡淡地说道。
叶冬一咬牙道:“武爷,我也是走南闯北多年了,今天不是要还价,实在是我们都拿不出钱来了,兄弟们除了回去的盘缠,把剩余的钱都给了我,除了给你的五十两银子,就只剩下四十两银子了,要是行,我就把这银子留下,要是不行,你们真的动手,把我们都打死,我们也拿不出钱来了。”
听叶冬这样一说,那武爷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年轻人,我且信你一回,行,四十两就四十两,交了钱,你们就走吧。”
就这样,叶冬又把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四十两银子也全部交给了武爷。
这个矛盾总算解决了。
可是,叶冬回来后把谈判结果一说,赵姓乡邻们却根本不买叶冬的账,赵满仓更是认为本来己方人数占优,要打要杀也不怵对方,这些银子花得冤枉。
现在,乡邻们不仅不感谢叶冬解决了矛盾,反而责怪叶冬胆小怕事。
更不要说会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平摊交给叶冬了(或者说责怪叶冬更主要的就是不想摊派钱)。
可怜叶冬辛苦几年赚下来的这四十两银子就这样一次性全丢了。
为此,叶家兄弟又差点与其他乡邻打起来。
最后,还是叶冬顾及邻里感情,这些乡邻又都姓赵,三兄弟真的与他们动起手来,那就是只有更加被欺负的份了。
于是叶冬说服了两位兄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自己吃点亏算了,只是回家无法向父亲大人交代。
回家后,叶夏和叶秋向老爷子叶长生交了账,叶夏交了二十两银子,叶秋交了三十两,叶冬却分文未交,低着头把情况进行了说明。
虽然叶冬没能交上银子,但叶长生了解了情况后,并没有责怪叶冬。
他知道,出门在外,很不容易,叶冬也是为人心善,就只嘱咐了这个小儿子几句,叫他要记住这次教训,凡事三思而行,以后学会洞察人心。
三个儿子能平安归来,何况二儿子和三儿子已经交上来了五十两银子,老人家心里也知足了。
本来,得益于一家人的打拼,叶家在赵家村日子还过得去。
老爷子叶长生年轻时艰苦奋斗,加上他老爹临死前留下了一些钱,就置下了三十亩良田,十二亩果园,还有一些山地。
三兄弟外出打拼的同时,叶小丰的大伯叶春则带着留守在家的叶家婆娘们和小辈们一直打理老家的家产。
叶冬他们外去的这几年,前前后后,叶春向老爷子上交的银钱和粮食等折合起来约有四十多银子。
心里一盘算,叶春的心里就很不平衡了。
自己辛辛苦苦几年上交了四十多两银子,而老四却因为多管闲事,白白把本该上交的四十两银子丢了。
现在老四回家,分文未上交,老爷子却连重话都没有说他一句,这也太偏心了。
老二叶夏听了大哥的牢骚,也很赞成:“凭什么我们赚的钱全部上交,他老四却可以分文不交?”
叶夏嘴里是这么说,其实他还真没有全部上交,悄悄给自己留了十多两银子的私房钱。
本来,这个时候的叶长生手里已经有了近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结局叶小丰也知道了,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这赵家大院的一半不说,还打官司花掉了十多两,又给他治病花十多两银子。
如此一算,叶家不就倒欠了二十多两银子的外债了吗?难怪叶小丰感觉叶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更可气的是,叶家人却还不自知,本来,四兄弟只有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还可能有点出路,可叶家内部,自从输了与赵二流子的官司后,开始不断出现内讧。
其中以大哥叶春和二哥叶夏最为不满,指责叶冬是个败家子。
其一,叶冬身上的四十多两银子没有带回来一两,而是多管闲事交给了别人;
其二,叶冬的儿子叶小丰因为房屋垮塌事故花了十多两银子治病;
其三,是叶冬代表叶家买赵二流子的房子签的字,连同打官司费用共损失了五六十两银子,这个锅也得由他叶冬来背。
如此算来,这叶冬的过错太大了。
了解了这些,叶小丰想过要让叶家先团结起来,把道理跟这些人说清楚。
可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人微言轻,想让叶家人不起内讧,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更让叶小丰感到有心无力。
如何破局,叶小丰苦苦思考出路。
赵姓家族势大,既然暂时惹不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先躲开他们,但对于赵家人欺负过叶家的事,他不能置之不理。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这很丢穿越人士的脸面,但叶小丰在他的计划里还是加上了 一条,先避其锋芒,再徐徐图之。
赵家村的冰雪虽早已消融,小河边的柳枝似乎也冒出了新绿,但枝条还是僵硬着不够柔软,凛冽的寒风告诉人们,这倒春寒的天气真的令人难受。
就在这让人想骂老天爷这鬼天气还有完没完的一天,叶长生召集所有叶家人在宗祠里议事。
老老少少一个个把手插进那破旧棉衣的衣袖里,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叶家宗祠。
待全家二十五口人到齐后,叶长生发话:
“咱们跟赵二流子的官司输了,连同打官司费用被坑了六十多两银子,你们兄弟中有人对叶冬有意见,毕竟只有他识字,看得懂赵二流子的那个文书。”
“但是,咱们也不能全怪叶冬,毕竟,他只读了一年的私塾,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赵二流子既然给故意设的套,非要让他能看得破赵二流子的套,也的确为难他了。”
“怪只怪咱们都大意了,就不该请他赵三进当这个中间人,这也是因为家里有了几个钱就都有点飘了,要找个人怪,就先怪我。当时是我拍板同意的,叶冬只是代表我们签了字。”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终于想通了,我们叶家,从长远打算,必须有人念书。这念书不能只是像叶冬一般识几个字就行,还得明事理,最好能考个秀才出来。”
“家里没有读书人,咱们以后就算赚再多的钱,到头来还会像今天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
叶长生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叶冬几兄弟纷纷表示赞同。
可是,这年头,念书可都是有钱人干的事,一个人去最便宜的私塾念书,束脩、书本加上笔墨纸砚一年下来,至少需要十多两银子。
这笔开支,对于刚刚经历了变故的叶家人,无疑负担不起的。
老大叶春第一个问道:“爹,我们家里刚出了这么大事儿,哪里还有银子供孩子念书呢?”
叶长生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大家就咬咬牙,省吃俭用,再更加努力赚钱,赚了钱我们以后就全力供孩子念书,赚不到钱的话,就是卖田卖地,也至少要供一个叶家的孩子念书。”
原来是只供一个孩子念书,想想也是,叶家的现状,供一个孩子念书都有点够呛。
可是,叶长生现在的孙辈有十五人,男孩子就有八人,到底让谁去念书呢。
叶夏问道:“爹,你觉得让谁去念书比较好呢?”
叶长生环视了一周,知道四个儿子各自都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选谁和不选谁,的确不好选择。
于是,叶长生也没有指定具体人选,只是规定了一下选人的范围。
“我考虑了一下,具体选谁,我不能偏袒任何人,不过,我想需要符合以下两个条件的人才能去念书:
其一,孩子必须是念书的料,如果花了银子,还念不好书,那银子就白花了;
其二,必须是到了上学年龄的孩子,具体我看就从六岁到十岁的几个孩子中选一人。”
见叶长生规定了孩子的念书年龄,众人的表情各异。
叶春满头黑线,因为他的三个儿子,最小的叶小财也有了十三岁。
叶夏很高兴,因为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叶小荣刚好八岁,而且十分聪明,如果说符合年纪中的几个孩子谁是念书的料,那应该就只有叶小荣了。
叶秋很淡定,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叶小华九岁,叶小富七岁多。虽资质平庸,但也是候选人。
如此一来,这孩子念书的人选就只有老二叶夏的儿子叶小荣,老三叶秋的儿子叶小华和叶小富,没有叶春和叶冬二兄弟的事了。
叶冬是几兄弟中最重兄弟感情的,虽然自己的儿子叶小丰有了十二岁,按理在这个朝代,十二岁开始念书那都是常规操作,可叶长生把年龄范划在了十岁以下,他心里很不是味儿,却也没有出来争辩。
他知道,自己最近走霉运,就算儿子是一个念书的人选,这样的好事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因为,儿子虽然以前是非常聪明的,但一场病下来,他痴痴呆呆的了,显然不是一块念书的料。
众人都还在思考叶长生的话,叶春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了:
“爹,第一条我同意,但是对于规定孩子的念书年龄我有不同看法,这年头,十多岁开始念书的多的是,那赵三进都三十多岁了,不也还在念书吗?还有……”
叶长生似乎早就知道大儿子叶春会有想法,立刻回复道:
“这个年龄我是去张夫子那里问过了的,他说,年龄太大和太小的孩子不适合启蒙。老大你不要有意见,将来你的侄儿有出息了,同样会孝敬你的,我们没有分家,都是一家人,谁去都一样。”
叶长生在这个家里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家长,却也有一定的威信,他这样一说,叶春虽然心里不满,但也不得不接受。
叶夏倒很积极:“爹,你说只选一个人,那现在就只有小荣、小华、小富三人符合年纪要求,那你觉得他们三个孩子谁是念书的料呢?”
叶夏心里认为,晚辈这三个孩子,只有他的儿子叶小荣最聪明,只差说出来,我家小荣是读书的料,那就直接选我家叶小荣好了。
孩子当然是自家的好。
没承想叶长生却道:“谁是念书的料,我们都没有能力选择,我昨天去请了张夫子,等下他就会过来,等他来了,让他出题考校一下三人,谁答得好,就选谁去。”
听起来很有道理,这下没有人说话了。
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多月没有说话的叶小丰突然说话了:“爷爷,我也要参加!”
听到叶小丰突然开口说话了,叶长生先是一惊,随即又是心里一喜。
这孩子——不是病了后不再说话了吗?
这时,只听叶春怒喝一声,道:“小孩子插什么嘴,大人说话,你听着就好。”
不料,叶长生却对叶春十分不满,骂道:“叶春,小丰刚刚大病一场,难得他开口说话,你凶什么凶!小丰,别管你大伯,你说说,为什么你也想参加?”
这两个月来,叶长生老两口和叶冬夫妇都愁得睡不好觉,吃不下饭。
好好的一个聪明孩子,因为一场事故,变得痴痴呆呆的,叫人如何不着急呢?
在叶长生的心里,两个月没有开口说话的叶小丰,此时能开口说话,那是比讨论谁去念书都更加重要。
叶小丰的声音再次响起:“爷爷,我今年十二岁,如果我去念书,一定考一个状元回来。”
好大的口气,这孩子,知道什么是状元吗?
叶春又想骂人,一眼瞥见老爹死死地瞪着他。
听到叶小丰的话,叶长生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叶冬夫妇更是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叶长生一直认为,这叶小丰是孙子辈中最聪明的,原先也考虑过让他成为念书人选,只可惜一是年纪太小,二是叶小丰大病一场,成了哑巴,加上叶冬最近太不得人心,就只好把他剔出读书候选的名单。
哪知道叶小丰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开口说出话来,还张口便是要做状元,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于是,叶长生满面笑容,慈祥地问道:“小丰,你知道什么是状元吗?”
叶小丰大声说道:“知道,就是大荣朝念书最好的人,如果我去念书,我一定发奋努力,考个大荣朝第一的状元郎。”
嘶!满堂皆惊。
尤其是叶冬夫妇,再也控制不住那激动的眼泪。
“行,小丰也参加张夫子的考校。”
叶长生一兴奋,当场就拍板答应了。
这下叶春夫妇不高兴了,叶春立即站起身来说道:“爹,你不能太偏心了,小丰说两句天真的话,还真当他就能成为状元郎了?要是小丰能参加,那小财也要参加。”
最后,叶长生也只得同意让十三岁的叶小财也参加进来,于是,候选人从三人变成了五人。
临近申时,张夫子张孝德背着双手来到了叶家。
这张孝德秀才出身,几次科考都没能中举,本来也曾谋得过一份差事,可后来吃了官司回到了老家。
有了曾经的秀才身份,他办起了私塾。
一开始其下门生众多,可惜的是,从教二十多载,除了三五个秀才,竟连一个举人也没出过。
走读书这条路,盼的就是做官,但做官,至少要是个举人,倘若只是秀才,那对这些人来说就只是能读几句酸书罢了。
因此,好多人开始舍近求远,宁愿找别的私塾也不找他了。
张夫子也是无可奈何,束脩一降再降,可依然门可罗雀,到如今竟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在他那里就读。
对于叶家被赵二流子坑骗一事,张夫子也有耳闻,感同身受,他年轻时也碰到过糊涂官司,对这些故意给人下套的恶户痛恨至极,心中更是同情叶家的遭遇。
因而叶长生一说起请他帮忙选个小辈念书的事,他便欣然答应前来,并且,赶在申时时刻,也好蹭一顿晚饭。
众人恭敬地把张夫子迎到宗祠。
叶长生吩咐女人们去做晚饭。为了表示公平,其余人一起当场参与张夫子对五个孩子的考校。
接着,叶长生把今天议事的结果告知张夫子,请他一定要在五个孩子中选一个天资聪慧之人去他那里念书。
张夫子被迎上上位,面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上了文房四宝。
五个小孩子行礼后按年龄从大到小各自盘腿恭敬地坐在张夫子的面前。
因为五人都不识字,所以这个考校只能通过一问一答来进行。
张夫子先问了五个孩子的姓名、年纪,并按顺序一一记录下来。
考校开始了。
张夫子开口说道:“叶家小童,汝家输官司,实为不敏数字,一半东头若改为赵家大院一半,位置为东头便无这无端遭难,吾第一问,便与数字相关,尔等要听仔细,再行回答。”
众人正襟危坐,包括所有的大人都好奇张夫子的第一题会是什么题目。
只见张夫子捏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今有一树,树上七鸟,箭射之,一鸟中箭,坠之,问,树上余鸟几何?”
众人一听,这也太简单了,虽然大家都没读过书,但简单的算术还是没有问题的。
七只鸟,被射下一只,不还有六只吗?
叶小财、叶小富、叶小华都回答:六只。
叶小荣回答:无鸟。
叶小丰回答:无鸟或一到六只都有可能。
听到儿子叶小荣回答“无鸟”,叶夏心里急得像被猫爪挠了一样。
这孩子平时很聪明的,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说无鸟。
心里一急,叶夏就恨不得上去抽叶小荣一个耳光,但听叶小丰说皆有可能时,不由得会心地笑了。
“哈哈,幸亏有一个比小荣更笨的叶小丰。”叶夏心里稍有安慰。
谁知,张夫子又问道:“何故?”
回答六鸟的三人都答:“原先七只,掉了一只,七去其一得六,当然只剩六只。”
叶小荣回答:“先有七只,一只被箭射落,其余的鸟会吓得飞走了,所以树上无鸟了。”
其实,张夫子的答案也正是叶小荣的答案,听了后,不由得颔首赞许。
众人一听,叶小荣说得有理,其余人都只考虑了数字,没有考虑被吓跑,看来,还是叶小荣更胜一筹。
叶夏听到叶小荣的回答,高兴得一拍大腿,差点跳了起来,看来,儿子比自己聪明,是自己错怪儿子了,咳咳……幸亏没有冲动地上去打他耳光。
轮到叶小丰回答时,只听他缓缓说道:“若是所有的鸟都正常,那小荣回答的无鸟是正确的,但如果这些鸟里面有聋子、瞎子或者傻子,就不会被吓到,故,可能树上没有鸟了,也可能还剩一到六只。”
“哇——”
满座皆惊,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理解。
大人们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显然,他们都认为叶小丰思虑更周全,回答得更准确。
谁知,张夫子却宣布道:“此题,叶小荣胜出,叶小丰次之!”
叶小丰问道:“先生,为何?”
张夫子道:“尔乃有诡辩之嫌。”
诡辩?什么意思,众人都听不懂。
唯有叶小丰听懂了,这道题在现代也就是个脑筋急转弯,而且大部分人都会给出叶小荣的回答。
然而叶小丰聪慧至此,当然不会拘泥于现成的答案,脑筋急转弯的本质不过就是变着法儿让答案合理,只要合理,就无不可。
眯了眯眼睛看向张夫子,这古人到底是迂腐不知变通,还是端着古代读书人的傲气,不肯认这个答案?
听到是叶小荣胜出,原来以为叶小丰胜了的叶夏不由得喜出望外。
其余人很不解,但都认为张夫子出的题,张夫子的话自然是正确的。
张夫子再次出题,原本打算考一个关于孝道方面的题,但想到刚才叶小丰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再出一个实打实的简单算术题,没有模棱两可的答案,看看这叶小丰是不是真的聪明。
问:“方田,今有田广七步,从八步,问为田几何?”
这下,所有的人都哑了,田广七步,从八步是什么鬼?
包括所有的大人,都没有人知道答案,如果通俗地问宽七步,长八步,那他们能懂,可偏偏张夫子文绉绉的。
叶小丰心里笑了一下,这张夫子,还真是酸儒,明知叶家没有读书人,破不了题,更何况几个小孩?他倒是知道,这题是九章算术的经典,作为前世的博士生,九章算术他当然看过的,这道题也就是题干晦涩难通,说白了只是最基础的乘法运算。
不过,叶小丰也不着急,等着看其他人回答——说不定有人能猜出来呢?
他抬眼看了看其余兄弟,发现除了叶小荣在一个一个地掰着手指头,其余三人都是一脸的不解。
连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答案呢?
张夫子见没有人回答,于是道:“这题确也为难你们了,既然都答不上来,那就算了,我们再来下一题……”
叶小丰心想时机到了,便悠悠举起手道:“先生,我知道,是五十六步。”
众人齐齐看向张夫子,都想知道叶小丰回答得是否正确。
只见张夫子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小不点,怀疑他是不是蒙的。
于是又问道:“田广十五步,从二十步,为田几何?”
谁知叶小丰不假思索地回答:“三百步,或者一亩一角。”(古人以宽十五步,长十六步为一亩,一角为六十步)
张夫子喜而抚掌,笑道:“此题叶小丰胜出。”
“哇——”叶冬激动不已,叶长生兴奋异常,叶秋感到很惊奇,叶春叶夏则有点愤恨,显然在责怪夫子出了一道怪题,恰巧叶小丰走了狗屎运,知道答案。
现在,叶小荣叶小丰打成平手。
接下来,张夫子准备考校他们的记忆力,于是道:“第三题,叶小丰与叶小荣谁胜出,谁就是最后人选,如果是其他人胜出,那就再问下一题。”
没想到叶小丰却举起手问道:“先生,你能不能说得通俗一点,像刚才那题,通俗说应该就是宽十五步,长二十步,这样大家就都能理解了。”
张夫子心想,这孩子聪是聪明,却有一股傲气,不能惯着他,便回答道:“不可。”
尽管不服气,叶小荣也不敢对未来的夫子出言不逊,只能愤愤地瞪了一眼大出风头的叶小丰,噘着嘴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等下一题。
叶小丰注意到这些细节,心里有些失笑,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喜怒都摆在脸上,话说,自己一个博士生来欺负古代小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古代科举还是要考文科,他穿越前却是工科,哪怕考试经验丰富,在文言文当道的年代,还是得靠真正的读书人来教,他看着叶小荣,心道一声可惜,不能放水了。便继续看向张秀才,微微低着头,等待着最后一道题。
“老夫给每人念一段文章,念完之后,尔等跟着念一遍,谁念的正确,且念得最多最长者胜出。”
对于都没有上过学的人,当然这就是考校谁的记忆力更好了。
众人再次认真起来。
这次,张夫子首先指定叶小丰跟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谁知,张夫子念完,叶小丰立即一字一句清晰地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竟然一字不差,全部念了出来。
张夫子这次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再次念了一段三十多字的文章,没想到叶小丰也是一字不错地跟着念了出来。
张夫子教书二十余载,每有学生启蒙,都会考校他们的记忆力,普通人也就能跟读十字左右。
天赋好的能跟读二十来个字,而那几个人也就都考上了秀才。
但,像叶小丰这样能听一遍把一整段话三十多字记下来的,闻所未闻。
看来,非夫子教得不好,实在是那些人天资平庸耳。
而此时,叶小丰自己也很奇怪,他知道这是四书里《大学》的开篇,但自己前世虽然是个博士生,却对四书五经也只是粗略看过,并不能背诵。
没想到这穿越过来,记忆力竟这么好。
这两个月来,一直抱怨别人穿越重生都有金手指、系统、空间什么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现在看来,这超强记忆力,或许是随着自己穿越而带来的福利吧?
想到这里,叶小丰先前那种不知因果就被拉来一个陌生世界的怨怒稍微消退了些,他清楚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对他科举之路必定大有帮助。
张夫子兴趣来了,又考校了叶小丰其余几段更长的文章,没想到叶小丰竟然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张夫子喃喃念道:“奇才,奇才也……”
张夫子看向其他几个孩子问道:“尔等还有何人认为自己能胜过叶小丰的吗?”
其余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只有叶小荣道:“我虽然没有小丰哥厉害,不过,我也想试试。”
叶小荣本来就十分看重这个机会,就这样白白让给叶小丰,实在是不甘心。
于是张夫子也考校了叶小荣一段话,没想到他竟然也背到了第二十五个字。
张夫子心惊,这叶家的两个孩子真聪明,只可惜只能送一个孩子念书。
张夫子一连见到两个读书的好苗子,满心都是势必要教出个举人的壮志,此时他已经没有来时端着的架子,看向叶长生道:
“老哥,叶小丰和叶小荣这两个孩子都是念书的料,要不然,就咬咬牙把两个孩子都送到我那里去念书吧!那个叶小丰,前途不可限量,如果不出意外,不出十年,定能中个举人,甚至进士也有可能,至于叶小荣,中个秀才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再努力一些,说不准叶家能出两个举人呢!”
两个举人!叶家人叫这名头砸得发晕,要知道,整个益安县又有几个举人?要是真能一门两举人,那是何等光耀门楣的事?
但两个举人的未来只是有可能,摆在眼前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贫穷。
叶长生既是高兴又是为难,送一个去念书都得卖田卖地,要送两个人去念书,那不得倾家荡产才供得起啊。
要知道,一个人都每年要花十多两银子,如果供十来年,不得花费一两百两银子啊。
两人去读,想都不用想了。
叶小荣一听张夫子说自己能中秀才,也可能中举人不由得心里激动,不过想到家里的情况,再想到张夫子说叶小丰还有可能中进士,他又泄气了。
他望了眼叶小丰,对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没有跟他对视上。
叶小荣回想叶小丰今天的表现,感觉自己这个堂哥病后再次说话,比出事以前还要思路敏捷了,自己反正应该没有机会,不如卖叶小丰一个人情好了。
想到此,叶小荣于是主动说道:“我自知念书会比不上小丰哥,不如就让他一人去念书好了。”
叶夏一听儿子要主动退让,不由得心中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却听大哥叶春发话了:
“爹,小丰和小荣都是念书的料,我们又一时送不起两人,不过我有个想法,按张夫子的说法是六岁到十岁的孩子更适合启蒙,不如先让小荣去读,我们家以后更加努力赚钱,等我们家里就有钱了,就再送小丰去读就可。”
叶夏这个大哥一直与小弟叶冬不对付,主要是因为以前叶冬读过一年私塾。在村里,他叶小冬的份量在大家的心里比他这个大哥还要重。
前一辈是送叶冬去念了书,下一辈还送他的儿子去念书,不能什么好事都落在叶冬的身上,何况,这次叶冬还代表叶家闯了大祸。
尤其是叶春又想到自己家那老婆刘氏,仗着娘家在本地有点名望,那可把他叶春拿捏得死死的。
刘氏的娘家在益安县的邻县桃花县大林村,距离赵家村也就三十里远,可刘氏的二哥刘二喜在桃花县县衙当衙差,是那种有正规编制的,虽然衙差不算什么官,但总算是吃官饭的,而刘家也有些财产,在当地就算是名门望族了。
这次叶家输了官司,在外借了二十多两银子,其中十二两还是叶长生找刘氏的娘家借的。
如果知道是叶小丰去念了书,那他叶春也不好向老婆交代了。
叶冬听了大哥的话,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叶秋却发话了:“爹,大哥的话不妥,既然,之前定了规矩,由张夫子选人,谁答得好就选谁,显然小丰更加突出,我们不能耽误了小丰的前程。”
就这样,叶冬叶秋一方,叶夏叶春一方,争得面红耳赤起来。
叶小丰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从战局中心抽出,看到这一幕,他不由想起了前世在读研读博时的那些明争暗斗,不论哪个年代,不论有无亲缘关系,人总是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叶小荣并非不想跟他争这个位置,只是争不到,主动放弃也算聪明。但叶春叶夏这两个伯伯嘛,他笑了笑,先前老爷子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还打着侥幸的算盘,现在张夫子明摆着最看好他叶小丰,就急得露出了尾巴。
他静静地观察着这些“长辈”,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的注意力不在那争得面红耳赤的四兄弟而在这个被张夫子点成天才的孩童身上,一定会因他此时过于少年老成的冷静神态给惊到。
不一会,女人们过来通知晚饭做好了,她们也很想知道最后谁胜出了,就都借着过来通知大家去吃晚饭为由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可看到的却是没有最终结果,而是一场纷争。
于是,这些婆娘也各自加入到了争吵之列。
尤其是大嫂叶刘氏,不仅不同意叶小丰去读书,也极力反对叶小荣去读。
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些年,叶春对叶家的贡献最大,要念书也只能让她的儿子叶小财去。
刘氏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现在不顾老爷子和张夫子在场,双手叉腰,白沫横飞,声音越拉越高,指着家里这个说受过她什么恩惠,对着那个说拿过她什么好处,现在有好事却把他们家踢一边去,全是白眼狼,一副不选她儿子叶小财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叶长生气得嘴唇发抖,说话都结巴了,手指叶春和刘氏:
“你,你你,你们……”
叶秋的老婆夏氏一听刘氏这样说,当场反驳:
“大嫂,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些年,大哥是出了不少力,可我与二嫂、四嫂子天天在家纺纱织布,生火做饭,小孩子们放牛砍柴,同样付出了不少,大哥交给家里的那四十两银子,也有我们的功劳,怎么就大哥的贡献最大了呢?我家叶秋上交的三十两银子,那可是实打实他个人挣来的。”
听夏氏这样一说,叶夏不由得心里一慌,他想到了自己截留的那十多两银子。
他想着是不是要把自己私自截留的十多两私房钱拿出来上交算了,以求换得让儿子去读书。
但又一想此时如果把私房钱拿出来,那大家就都知道他私自留钱了,反而会不好交代。
不过,该为儿子争取的,他叶夏那是当仁不让。
而叶冬也开始懊悔不该一时冲动把自己赚的钱全部用于解决当时的矛盾了。
不过又一想,即使自己赚的四十两银子上交了,有了与赵二流子官司那事让他背黑锅,此时,他大概也没有说话的份量。
而叶秋这人一直与四弟叶冬是一条心,他不觉得没让自己的儿子去读书遗憾,但认为叶小丰这么聪明,理应让小丰上学念书。
苏氏也十分担心因为争吵,自己那有希望考举人,当大官的儿子叶小丰会读不成书,急得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争吵也越来越激烈,一个宗祠吵成了集市般,一个个指着对方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亲人之间的和睦。
叶长生急得又拍桌子,又拿扫帚打自己的儿子。
可是,在利益面前,竟没有一人让步。
最后,还是张夫子出面让大家先停止争吵,建议大家和气解决问题,找出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叶长生说道:“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家人,都不要吵了,这事由我提出来的,也由我拍板决定。”
话未讲完,大嫂刘氏却反驳道:“爹,其余的事情你当家我们都能接受,但这件事你不能做主,怎么做都是偏心。”
她可知道老爹怎么也不会让叶小财去念书的。
叶长生心里生气,却反问道:“那这事谁做主?怎么解决?”
叶刘氏立即回复道:“要不还是像以前一样,谁都不要送去念书,这样就没有矛盾了。”
“不行!我说了家里要有人念书,就必须有人念书,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叶长生一声怒喝。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解决了。”叶刘氏并没有被叶长生的一声怒喝吓退。
“什么办法?”叶长生问道。
众人也齐齐看向刘氏。
“分家!谁的孩子想念书,谁自己送,不要牵扯到别人。”
这话一出,叶长生差点气晕过去,这年头,家族观念很重,一个大的家族,可庇护家族众人不被欺负,而叶家在赵家村又是外来户,被人欺负那是家常便饭,好不容易现在全家有了二十多人,怎么能分家呢?
叶夏一听大嫂的话,心里一喜,想到自己有十多两银子的私房钱,而不分家还要还二十多两银子的债务,如果分家,那这十多两银子就实打实是自己的了。
于是也不顾老父亲生气,叶夏当场表示:“我同意大嫂说的,我家小荣以后能考举人的,我自己花钱送他读书。”
听叶夏这样一说,叶长生心里也舒服了一些,至少自己想让晚辈念书的心愿看来这样能达成。
于是,叶长生又看向叶秋,叶秋其实早就看不惯叶春和叶夏,并不愿意一直不分家,但想到如果分了家,老父亲一定会很伤心。
于是叶秋道:“我听爹的。”
叶长生又看向叶冬:“老四,你怎么看?”
叶冬想得较多,这段日子以来,大哥大嫂明里暗里都在嫌弃他败了家,好像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要是分了家,叶冬家就可以不占大家的便宜了。
另外,儿子叶小丰这么聪明,如果不分家,那可能永远都没有念书的机会,不如分家后,自己与娘子苏氏一起努力打拼,或许,还有机会为儿子搏一个前程。
略作思考之后,叶冬缓缓说道:“爹、娘,各位兄嫂,我回家没有交一两银子,说白了,这些日子来,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几位亲人的,我理解大哥大嫂提出分家的要求,如果爹爹同意,我也同意,并且,由于我的过错,我还愿意承担家里欠下的这二十多两银子的债务,小丰念不念书,也由我与我娘子负责。”
这话一说,叶长生和老伴都不由得心里一痛,在他们的心里,其实一直最疼爱的就是老四。
现在,老四时运不济,他却反而想要承担所有二十多两银子的债务。
叶长生正要发话不能让老四全部承担,刘氏却立即开口了:“老四,你不要觉得委屈,与赵二流子签的文书是你签的字,画的押,按理,那五六十两银子的损失也应该由你负担……”
“住口。”
叶长生猛地一拍桌子:“还有完没完了,老四签的字没错,但当时你们几兄弟都在场,而且当时老四还质问了一句,而你们几人屁都没放一个,还都点头同意了,老四才签字的,要说责任,我的责任最大,老大老二老三也有责任。”
刘氏心里不服,却也没再反驳。她心里想,如果因为当初买房是由老爷子自己拍板决定的,他愿意承担债务的话,那等于还是全家平摊。
叶长生已年过花甲,面对这些纷争只有气愤,不过转念一想:儿子们都长大了,媳妇孩子也都有了,也罢,分家就分家好了。
就这样,一场本来是选孩子上学的议事,吃过晚饭后,接下来就请张夫子充当中间人,变成了分家的议事。
在分家产的过程中,一些锅碗瓢盆的小件还好分,在田地的分家上,却有了很大的分歧。
叶家有果园和良田,对叶小丰来说,好像都差不多,也怪不得他不懂,毕竟农学在现代都是交给专业人士的,科技改变生活,连稻米也是一代一代培育出的最好品种。
但现代人有现代人的智慧,相比粮食,水果的附加价值无疑更高,也更有操作性。他挪到叶冬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叶冬这边正吵得难舍难分,突然被儿子扯了袖子,他低下头,发现叶小丰正乖巧地望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叶冬看了眼祠堂,他一安静其他人也跟着安静了,只是还警惕地看着对方,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其他人联手坑骗。
叶冬蹲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问:“小丰,你是有什么想说的?”
叶小丰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爹,咱们要那些果园吧,我有办法让它赚钱。”
叶冬奇怪地看了一眼叶小丰,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果园的打理简单,自己要还那二十多两银子的债务,还是得依靠外出打拼,不如把良田的分配权让出,主动只要了那十二亩果园。
十二亩果园虽然一年的产出不少,但这年头,水果很不值钱,产出来的水果基本上是自家人吃了后,也挣不了多少钱。
叶冬把他只要那十二亩果园的事一说,叶春叶夏欣然同意,叶秋却有些同情四弟,心里默默想着将来怎么帮一把叶冬。
就这样,叶春、叶夏、叶秋三家各分得良田十亩,叶冬分得果园十二亩另外还分担了家里的全部二十多两银子的债务。
只有那头老黄牛不好分,暂时公用。叶家一块柴山,也是公用,谁想砍柴,只要勤快,谁去砍柴就是。
另外,在老爷子的要求下,每家每年必须向他老俩口上交二两银子养老费。
这是老人的私心,万一小儿子将来只分了果园,没有饭吃,他要帮一下小儿子叶冬。
四兄弟各有心思,但基本都想分家,为了让老爷子不再阻止分家,也就都同意了。
分家议事散后,张夫子找到叶冬,答应免除叶小丰束脩,叶冬只要提供孩子的生活费和其他读书费用就行了。
叶冬和苏氏对张夫子自然是感激不尽。
不想叶小丰却谢绝了张夫子的好意,理由是自己年纪还小,家里困难。
叶小丰当然不会那么早就去私塾,他还没彻底摸熟这里的路数,而且家里困难也并非完全是借口,再有,他的理想可不只是在这么个穷山沟里念书念到考科举。
这一通架吵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春夏秋冬四家,就自家是真穷,穷得跟冬天白茫茫大地似的,他要是这时候去上私塾,家里少了个干活的不说,还要花更多的钱去念书。
叶小丰可不想还没科考就让这对便宜爹妈破产了。
张夫子感叹叶小丰的懂事,却不免感到遗憾,但愿来年,叶小丰要是启蒙念书,还是会来自己的私塾才好。
此时的叶小丰,已经接受了不能再穿越回二十一世纪的现实了,既然无法回去,那就安下心来,一边先帮助便宜老爹赚钱,一边自学,今天发现的自己记忆力超群一事,在科考这种非常重视记忆背诵经典的考试方面非常有用。
另一方面,他自己前世还是个京大材料化学专业的博士毕业生,即便穿越了,脑子里还有着各种各样这个时代没有的材料生产知识。
只要能够将那些材料的制作改成古代技术也能做到的程度,发明出几件仿现代材料的好东西出来,要赚钱,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自己年纪太小,动手方面只能依靠爹娘。
还有一个现实问题是,家里不仅没有一分钱的本钱,相反还欠下了二十多两银子的债务。
另外,得想一个办法让爹娘接受自己为什么突然懂得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分家议事一直到当天晚上子夜时分才结束。
叶小丰通过这次分家议事,看出来叶家处境不妙,他得抓紧时间实施自己的一些计划了,要不然,别说去考科举,生存下去都会是个难题。
送走张夫子之后,叶冬与娘子苏氏并没有因为分了一身债务而发愁,相反,他们感觉到了一身的轻松。
一来,这两个月来,因为叶冬犯的错误让他的心理压力十分沉重,分担了债务,这心理负担反而放下来了些。
二来,儿子的病不仅好了,还变得似乎比以前更聪明了,一想到叶小丰可能考上进士,他就忍不住高兴,拉着妻子聊了许多,直把两人都聊得眼泪盈盈。
本来想着这么晚了,儿子叶小丰怎么着也要睡了,他便打算先哄哄孩子,让他上床睡觉。
没想到,叶小丰悄悄来到他们身边,神神秘秘的对二人做了个手势。
关紧了房门,还关上了门闩,又让爹娘把窗户也关上了。
见儿子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夫妻二人对视一笑,都觉得儿子可爱,却不觉得儿子真有什么神秘的事情要说,却也装出期待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儿子。
叶小丰爬上床,让爹娘也到床上来,还伸手将蚊帐拉上。
灯火晃动,微弱的光在蚊帐上映出那个小小的身影,周围寂静无声,叶家先前的争吵都隐没在那月色之中,此时此刻,一家三口好享这受静谧的夜晚。
叶冬夫妻依言上床,盘腿坐到床上,微笑着等待儿子说话。
叶小丰开口了:“爹、娘,儿子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你们得保证不将儿子说的说给别人听,包括爷爷奶奶。”
苏氏慈爱地摸了摸叶小丰的头,然后郑重地点头答应:“行,我们答应儿子。”
叶小丰放低了声音,轻得只有夫妻二人才能听到:
“爹爹,娘,是不是这两个月来,觉得我傻傻的,你们都吓坏了?”
叶冬夫妻点了点头,这话又勾起了他们从叶小丰出事开始的伤心回忆。
只听叶小丰继续轻声地说道:“其实,这两个月来,我一直都在做梦,我一个梦,梦了两个月的时间,直到今天,我才从梦里面醒来。”
夫妻二人又对视了一眼。
是啊,这两个月来,小丰都是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一些举动都令人匪夷所思,原来他是在睁着眼睛做梦啊。
“我在梦里梦到了一个神人,那人满头白发,长长的胡须像银子一样白,都拖到了地上,他每天手把手地教我很多东西,包括今天张夫子考校我的那些东西都是他教给我的,虽然只有两个月时间,但我在梦里过了三十年。”
听叶小丰这样一说,夫妻二人当时就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不由得他们不信。
因为张夫子考校的那些知识,就是叶冬上过一年私塾,加上是成年人,也答不出来。
原来还只以为儿子聪明,现在看来,竟然是有神人在梦里教的他。
叶冬赶紧问道:“儿子,他还教了你一些什么?是不是说你能考上状元?”
叶冬想起了儿子当时说他要是念书,一定能考个状元郎回来的话。
叶小丰想到考状元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前世是个博士,现在还有了超强记忆力的加持,对于考个秀才举人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于是便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说,我已经学会了他的一身本事,以后一定有很大的出息,我想至少考个秀才举人之类的肯定没有问题。”
叶冬一听,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真的?那可太好了,今天张夫子也说了,你如果念书,你一定能考个举人甚至进士,考了举人就能当官了。”
苏氏也十分激动,天下母亲没有不望子成龙的。
二人正激动着,又听儿子轻声说道:
“爹爹、娘亲,这不是最重要的,秀才举人那都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重要的是他教给了我很多赚钱方法,他说,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你们很快就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钱。”
“真的?”苏氏显然对儿子的这话更感兴趣。
毕竟,刚分了家,家里还背负了那么多债务。
叶冬却有点不敢相信,问道:“那你先跟爹说个赚钱的方法好吗?”
叶小丰却神秘地笑了笑,道:“第一个赚钱的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啊。”
叶冬夫妻你看我我看你:“刚才好像没说什么赚钱的方法吧?”
“儿子,你快说,你刚才跟我们说了什么赚钱的方法啊?”苏氏急忙问道。
“就是分家时,让你们选择要果园不要田地啊!”
“啊?这就是那神人教你的赚钱方法?”夫妻二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本以为有什么一夜暴富的好法子,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不靠谱的赚钱法。
这果园都种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人能靠着果园发财的。
“别急,现在才开春,等到果子成熟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多了不讲,这十二亩果园,一年赚几百两银子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呵呵……”夫妻二人明显不敢相信。
叶小丰一急,心想如何让他们二人相信呢?看来还是只能搬出梦里的神人,还有,得先找一个立马让他们不得不相信的法子。
叶小丰其实想到的是把水果制成水果糖,再进行精美包装,在这个各种物资匮乏的时代,应该能卖一个好价钱。
可要制成水果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起码现在没有启动资金,但不管怎么说,这将来应该是一条发财的路。
想到这里,叶小丰忙道:“爹、娘,你们就是急性子,不相信我的话,难道还不相信我梦里的神人?要不然,今天张夫子考校我,我怎么能对答如流?”
说起今天张夫子对儿子的考校,叶冬夫妻又一脸的幸福。
是啊,儿子以前是聪明,可也没有今天这么亮眼啊。
先不管儿子说的对与不对,先听听儿子的。
这时,叶小丰又说道:“我说的通过果园赚钱,可不是像以前一样种水果,把果子卖掉赚钱,按那神人教给我的办法,以前一文钱一个的桃子,我能买到几十上百文钱一个,至于如何做到,现在讲不清,而且……”
叶小丰卖了个关子,夫妻二人此时张大了嘴巴,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桃子能卖到上百文?
不过儿子说了,是神人在梦里教他的,那应该是真的,潜意识里,他们也很想是真的,所以宁愿相信是真的,也不愿破坏这美好愿景。
赶忙让儿子继续说。
叶小丰接着说道:“而且,为了让水果卖到高价,在水果成熟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有本钱,我会先想一个办法赚些钱,至于水果,我们先把水果种好,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说,不过也许我们今年都来不及了。”
“现在,爹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一是我们要打理好果园,尽量保证今年的水果丰收,二是,我想让爹爹带我出去走走,比如去一趟县城。”
叶冬立刻立正了身子,道:“这好办,打理果园你爷爷就是这方面的能手,以前,果园只要经过你爷爷的打理,不管桃树李树,还是苹果树,都会结上满满的果子,待到果子成熟之时,还要打桩支撑呢,不然,果子都能把树枝压断。只是这些年,果子卖不上什么价钱,才放手了。至于出去走走,那就等有了机会再说吧。”
叶小丰还在冥思苦想这第一桶金如何能赚下来,制玻璃?制肥皀?这些他都能做到,可没有钱你连原材料都买不到,又何谈创业。
令叶小丰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他的机会就来了,并且还真是空手套白狼,一下子小赚了一笔。
第二天一早,叶冬拉着叶长生进了果园,当然,他还记得儿子说过的不能把儿子说的话说给别人听。
不过这果园,施肥、剪枝现在正当时,不可耽搁,万一儿子说的是真的呢?
而老爷子昨晚上也正想着如何帮一把小儿子,就是叶冬不来找他,他也要把毕生的种果树经验传给他,谁让这儿子太实诚,只分了十二亩不值钱的果园呢?
这些天,只要叶冬一进果园,叶长生便跟着来了,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恨不得能把所有的经验都教给儿子。
除草,剪枝,拾粪施肥……
十二亩果园,真要干活,那还是有很多事做的。
一开始还没什么,但见老爷子天天都在果园里帮叶冬干活,有人心里就不舒服了。
除了打点果园,叶冬每天还要上山打柴,这年头,家里烧水做饭都是烧柴火,现在分家了,各家自然是自己上山打柴。
叶家的山地没有分家,这些天,大伯叶春和二伯叶夏都是从早到晚都在砍柴,而叶冬却只能利用空闲时间,每天从山里挑两担柴回家。
叶小丰便问道:“爹,我们这里有煤炭吗?”
叶冬一愣,问道:“什么是煤炭?”
叶小丰这才想起这个年代还不叫煤炭,却又一时记不起煤炭的在这个时代的名称,便把煤炭的样子描述了一遍。
叶冬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石炭吧?我们这里没有,不过你姥爷家的山里到处都是,那石炭很多,多得都不长苗木了。”
“对对对,就是石炭。”叶小丰这才记起来煤炭在古代称之为石炭。
叶小丰又问道:“你们没有烧过石炭吗?”
叶冬淡淡回答道:“那东西烧不了,丢到火里好大的气味,还有烟。”
叶小丰知道了,煤炭还要掺土或加水才能烧,还必须有专用煤炭炉。
叶小丰默默地记住了外公那里有石炭的事,心里想着哪天去那里看看。
听父亲的意思,那很可能是一种烟煤,烟煤也分好多种,质量好的不仅能制作煤球当燃料,还可以制焦炭,而焦炭则是获取更高炉温不可或缺的燃料。
再说分完家的第三天,叶夏就把儿子叶小荣送进了张夫子的私塾,至于费用说是从叶夏的岳家借的。
见叶小荣去念书了,那叶春的老婆哪里愿意儿子叶小财落后,便天天要求叶春去筹钱送儿子念书。
可好几天过去了,叶春只在村里一些人那里借了不到一两银子。
实在是因为叶春夫妻在村里人的印象不怎么样,尤其是刘氏的尖酸刻薄和嚣张跋扈那是小有名气。
于是叶春也想到了刘氏的娘家。
可因为官司的事,老爷子刚开口向刘家借了十二两银子,刘氏却不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对了,叶冬不是答应还债吗?就以叶小财要念书为由,让叶冬给他们想办法,先把她娘家的这笔银子还了,他们就可用这笔钱来送叶小财去念书了。
说干就干,这天中午时分,见叶冬没有去果园上工,刘氏就来到叶冬家。
“老四在家啊?”
叶冬见这个时候大嫂过来,心里纳闷,不过还是向刘氏行礼道:“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先请进,请进!”
叶刘氏几步到了房间,大咧咧地一站,道:“老四,这分家后,可真成了大忙人了,也是,有老爷子成天帮着,自己也不能闲着,我们可没你这么好的福气了。”
叶冬一听叶刘氏这是话里有话,明显是因为老爷子这些天只顾着帮他做事,让她心里不痛快了。
叶冬也不计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大嫂,我分了果园,可不懂得如何打理,就请爹爹多教我一些,只要我学会了,必不让他老人家受累的。”
“哟哟哟,老四,难怪爹娘这么疼你,毕竟是念过书的人,说话就是中听。”
刘氏这话可是带讥讽的口吻,叶冬知道刘氏那张嘴,也不想让她就这样喋喋不休,便问道:
“大嫂,想必这个时候过来,你应该是有什么事吧?不妨直说,老四听着。”
刘氏也不客气:“老四,你刚才说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请你帮忙,那我就直说了,不过也不是请你帮忙,而是你的份内之事。”
“大嫂请说。”
“你知道老二已经送他的儿子叶小荣去念书了吗?当初家里遭难的时候,不见他能借到什么钱帮着度过难关,现在儿子要念书,他马上就能借到钱了,现在我儿子小财也要去念书,但我娘家那里,爹已经借过钱了,不能再向他们开口,你不是答应还债的吗?就先把我娘家的那十二两银子还给我吧,我还等着这钱送小财去念书呢。”
听刘氏这样一说,苏氏和叶冬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分家这才过去几天啊,讨债的就上门了,而且不是别人,还是自己的大嫂。
他们知道刘氏这人是不讲情面的,当初能从她娘家借来十二两银子还是老爷子叶长生亲自上门去借的,如果让她刘氏去借,那是想都不要想,她断然会拒绝。
没想到,借钱她不愿去,讨债倒很积极,而且明说了,讨回的钱不是去还娘家的债,而是要送她儿子去念书。
苏氏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地道:“大嫂,你看我们分家才几天,叶冬也没有出去赚钱,一时家里还真拿不出钱来,你看能不能跟你娘家说说,让他们通融通融,缓一段时间再说。”
苏氏满脸堆笑,刘氏却满脸的不快:“缓一段时间,你说得轻巧,小荣都已经进私塾了,小财要不赶紧去,耽误了他的学业,你们负责得起吗?叶冬,不管怎么样,三天时间,最多三天,你去赚也好,借也好,都必须把这十二两银子给我,否则,我只能让我兄弟过来了。”
叶冬也很为难,不过还是只能厚着脸皮道:“大嫂,我也知道小财的学业重要,问题是我一时真拿不出这笔钱来,因为官司的事,我娘子向她娘家借的几两银子都是她几个兄弟凑起来的,也真拿不出钱了,你也知道我几斤几两重,三天时间真的既赚不到也借不到这么多钱,要不,稍微宽限一点时间,你看行不?”
谁知听到叶冬这样一说,刘氏两腿张开站立,双手叉腰,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能喷出火来。
“叶冬,你这么有能耐,四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别人,现在,你欠了我娘家的十二两银子就这么难还了,意思是我这个大嫂还不如别人了?天下有你这么做人的吗?不要废话了,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不交给我十二两银子,我让我兄弟亲自过来讨债,到时候可别怪丢了你们叶家的脸面。”
叶冬还在不停地说好话,央求刘氏宽限一些时日,可刘氏的话越说越难听,一句话,只有三天时间给叶冬准备。
苏氏见到刘氏这个不可一世的模样,心里十分的不快,一股无名怒火抑制不住想要爆发,正要好好理论一番,却被叶冬制止住了。
叶小丰也实在听不下去这个刘氏的话了,看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由得插话道:“大伯娘,你再怎么逼我爹娘有用吗?你逼死他们,他们就能拿出这银子来吗?你兄弟他们过来讨债,一时之间就能拿出来钱吗?那可是十二两银子,不是十二文钱呀?”
这话说得刘氏更加怒火中烧:“小兔崽子,没教养的东西,谁教你跟大伯娘这样说话的?还懂不懂孝道?当初要不是我们拼了命地搬东西救你,你都在土坑里歇凉去了,还轮到你对我说这样的话吗?”
这话可直接捅到了苏氏的心窝子了,好像是说当初就不该救人,应该让叶小丰死了才好。
“刘氏,先前还当你是大嫂,可你也别欺人太甚,你说这话有一点当伯娘的样子吗?小丰说错什么了?他没有不尊重你,更没有骂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呢?”
平时老老实实的苏氏这是护子心切,为母则刚,也不顾刘氏是大嫂,瞬间便提高了声音。
这声音一下子传到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
一时间,叶秋夫妻,叶夏夫妻,叶长生老两口,还有叶春也都过来了。
众人弄清楚了原由后,都不由得看向了刘氏和叶春。
叶长生看向叶春问道:“老大,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叶冬答应还钱不假,可分家才几天,你们至于这么硬逼着要还钱吗?”
叶春本就与叶冬不对付,而这次要向叶冬讨要刘氏娘家的债本就两夫妻打过商量了的,便回复道:
“爹,我们也要送小财去念书,小荣都上学了,小财年纪本来就比他们大,要是还不送去念书,就耽误时间了。”
叶长生算是听出来了,这夫妻俩是一条心的,铁了心要向叶冬要钱。
可他们老两口手里也没有了钱,前段时间因为官司的事到处借钱,这会儿也没地方去借。
面对叶春夫妻的无理要债,叶长生只得指着叶春说道:“好,好得很,以前没有分家,吵几句嘴,我还能说得上几句,以为分家了就太平了,没想到这分家才几天,日子就更不得安宁了,你们要钱是吧?这十二两银子由我与老二老三老四一起想办法,三天之内给你行了吗?”
谁知叶夏立即道:“爹,我们刚刚借了钱供小荣念书,实在想不了办法。”
这叶夏也真是没点眼力劲,不想答应不知道过后再说吗?
叶秋却立即答到:“我明天就去找我的一些朋友想办法,总之,三天是吧?答应你,一定还上,满意了吗?”
叶春却理所当然地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四自己答应了债务归他,我们不找他找谁呢?你愿意替他借钱那是你的事。”
叶秋也不示弱:“大哥,做人不要太过分了,虽然分家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兄弟,平日里你对老四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也就算了,但这事,你是一点也不顾及兄弟感情了,兄弟之间谁还没有一个困难的时候,兄弟之间遇到困难不相互帮忙不说,却反而要踩上一脚,你不觉得做得过分了一些吗?”
话还没有说完,叶春对着旁边的一张桌子猛拍了一巴掌:“叶秋,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相互帮忙,说得好听,现在我遇到困难了,我儿子要念书,没有学费,你来帮忙啊,帮不上还说什么废话。”
眼看两兄弟又要因此吵起来,叶小丰人虽然小,却立即来到了二人中间,伸出两个小手掌,一手对着大伯,一手对着三伯。
道:“大伯,三伯,听我说一句,这样,我替我爹答应大伯和大伯娘,三天内我们一定还清那十二两银子,到时候如果没有钱,就是让爹娘把我卖了,也要凑出这钱来,大伯大伯娘,你们看行不?”
说完,叶小丰对着叶春和刘氏鞠了一躬,眼睛盯着他们,脸上却笑盈盈地说了一句话:“大伯,大伯娘,你们借钱给我们的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叶春和刘氏听了叶小丰的话不由得一怔,只觉被这个少年看得十分不快,什么记得恩情啊,分明是在向他们示威!
旁边的叶小财也听出来叶小丰这是话里有话,便也仗着自己是小孩子的身份教训道:“叶小丰,你这是话里有话啊,还真当自己能考上什么狗屁举人进士了,就你家这样子,念书都会念不上,做你的好梦去吧你!”
叶小丰懒得搭理叶小财这个小孩,看都不看叶小财一眼,这小孩真是随了他父母的样子,净学了些用势利眼瞧人的本事。
叶小丰冷静地退回到叶冬身后,再不管因他的话而暴怒的叶春一家。
一场吵闹最终在叶长生和其他人的调和下,加上叶冬答应了三天之内还清还得以平息。
众人散去,各自回家,苏氏心里很惆怅,站在门口发呆,不想进屋。
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得仿佛烧焦的木头的大汉,手里提着两个口袋,两眼含泪朝着苏氏快速走了过来。
苏氏一见,便愣了神,这人看上好生眼熟啊,再走近两步,仔细瞧了又瞧,不由得泪流满面,竟然真的是自己失踪十三年的三哥苏东方来了!
苏氏出嫁之时,三哥苏东方服徭役去了好远的地方,之后便杳无音讯,苏家人还以为他已经死在外面了。
近几年,苏氏只要一回家,老娘和老父亲一说起三哥,就不断地流泪。
没想到,十三年过去了,三哥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叫她如何不惊喜。
苏氏看到那皮肤黑得吓人的三哥,又拉着他那布满老茧的手,就知道三哥这些年吃苦了。她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泪水滑落在前襟,洇出一小滩水痕,哽咽着,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苏东方一边拉着妹妹的手,一边非常激动地说道:“小妹,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好好地来看你了吗?”
听到外面的动静,叶冬与叶小丰连忙赶了出来,见到早已失踪的故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叶冬也惊讶得打了个趔趄。忙叫过叶小丰道:“小丰,这是你三舅,快过来喊人。”
叶小丰赶紧行了个礼:“三舅好。”
“好好好,我外甥都这么大了,太好了。”
苏东方又与叶冬见过礼后,抬腿进了屋里。
把苏东方迎进门,苏氏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哥,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担心死了,你怎么也不给家里传个话回来?这些年,我只要一回娘家,爹娘就跟我说起你和二姐,二姐前些年还捎过话回来,可你一走就杳无音讯了。娘一说起你们,就止不住地流眼泪,要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会高兴坏了的。”
苏东方问道:“二姐也一直没有回家吗?”
苏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恹恹道:“一直没有回家,不过五年前托人捎回来过二十两银子,爹用这钱买了十亩田地,对了,现在我们家已经不是佃农了,可日子还是过得艰难,唉,看来,二姐应该也是去受苦去了,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一次。”
苏东方听闻,不由得也倍感伤心。
苏氏拿了一条木凳子让苏东方坐下,转身又递给苏东方一碗水。
苏东方接过水,一咕噜把整碗水喝完,他从早上天不亮动身,步行了四十多里地才到了这里,这会儿已是饥肠辘辘。
喝下水之后,苏东方也不客气地道:“小妹,我走了四十多里地才来到这里,现在饿了,你有什么吃的先给我弄点来,我再细细跟你说我这些年的经历。”
苏氏一听,才知道三哥步行了四十多里,这会儿都过中午了,肯定饿极了,便拿了家里仅剩的三个鸡蛋,又去菜园子里采摘了一些蔬菜后便进了厨房。
苏东方知道妹妹给他做饭去了,肚子着实饿了,也不客气,便拿着两个袋子跟着进了厨房。
打开口袋,一个里边装的是一些干带鱼、干海带等干货,另一个口袋里竟然是二十来斤粗盐巴。
然后,又从最贴身衣服处解下一个荷包,一股脑把整个荷包交给苏氏,道:“小妹,我在海边盐场做工,这是一些海里的干货给你们尝尝,这里是二十斤盐巴,都是我那些兄弟一点一点从盐场带出来的,我买这盐很便宜,另外,这个荷包里面有四两银子,是我这半年来存下来的,二两给你,另外二两请你回娘家时交给爹娘,跟他们说一声,等我能休沐两天以上时间,我再回去看望他们。”
海边盐场?苏氏的泪又瞬时间淌下来,四两银子,这可是三哥顶着烈日在海边晒盐半年时间才能积攒下来的。
那活儿可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那黑黝黝的皮肤明显是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晒出来的,那粗糙的老茧,分明就是干活十分辛苦日复一日地磨出来的。
想想小时候的三哥还念过两年私塾,先生还夸过他是一块念书的料,可后来家里遭了变故,变卖了家产,沦为佃农。
要是家里没有遭那场变故,也许三哥都考上秀才甚至是当官了。
命啊,这都是命。
苏氏实在不想接三哥这钱,却又不能不收,她一看到三哥那殷切的双眼就忍不住心酸。
他十多年没有回家,已经太想念亲人了,这不只是钱,更是他的心意,不收的话三哥心里必然会更难过。
苏氏只好收下那钱,好好攥在手心,笑着用手背揩揩泪道:“三哥你来得刚巧,我正要做饭呢,你先坐坐,对了,你能与我说说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苏东方便与二妹一起聊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当年他服徭役去修黄河大堤,后来受了伤差点死去,是当地一位老乡救了他的命。
为了还救命之恩,他便成了那家人的上门女婿,现在有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很清苦。
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他知道家人肯定很想他,他自己也非常想回来,可是一来是路途太远,二来是囊中羞涩,所以一直未能成行。
前些年,苏东方与当地人一起到了一个盐场做长工,每年能挣到十来两银子,今年初,他们被调到了一个新盐场。
当他知道这个新盐场就在凌州府益安县时,他高兴得几天都睡不好觉。
当初去服徭役之时,他记得小妹许给了赵家村一叶姓人家。
经过一打听,才知道盐场离他老家苏家庄有七十多里地,一天时间步行来不及返回,但离小妹嫁的赵家村只有四十多里地。
所以今天虽然只休沐一天,他还是一大早先赶来看望小妹来了。
苏氏煮了一大锅米饭,又做好了菜,叶家人平时本来每天只吃两顿的,今天就陪着苏东方一起吃起了午饭。
这个三舅舅在盐场工作,刚刚被大伯和大伯娘逼债的叶小丰,立刻想到了这是个机会。
叶小丰仰起头,用少年那种敬仰的眼神看着苏东方,像是好奇一般问道:“三舅,你到盐场多久时间了呀,认识那盐场的老板吗?”
苏东方瞧着这个外甥,怎么瞧怎么可爱,便笑着回答道:“说来惭愧,我来这里只有两个来月,这里是新盐场,今年才办起来的,直到今天,老板的儿子大婚,才让我们休沐一天,等一下我又得赶回去。哦,老板倒是认识,我们不叫他老板,叫吏目大人,不过说不上话。”
说完,又憨憨地对叶冬和苏氏笑了笑。
叶小丰看了看苏东方带来的那一袋粗盐,又瞧了瞧厨房角落里的一堆木炭,心里的很快就有了一个计划,便问苏东方道:“三舅,你能不能晚一两个时辰再走?”
苏东方不知道这外甥有什么事,便道:“可是可以,不过得走一段夜路,有点不安全。”
一听说有点不安全,苏氏连忙制止道:“小丰,你三舅的安全最重要,不能耽误他。”
叶冬也点了点头。
叶小丰却道:“爹,娘,我这事非常重要,如果三舅能晚两个时辰走,我能帮你们把欠大伯娘娘家的钱给赚到。”
苏东方忙问怎么回事。
苏氏有点责怪叶小丰说漏了嘴,只好把分家后欠了刘氏娘家十二两银子的事说了。
苏东方听了后心里非常气愤,可自己又没有能力帮小妹一把,便问叶小丰自己晚两个时辰走的话,怎么能赚到钱。
叶小丰神秘地笑了笑道:“三舅,怎么赚到暂时不好说,要等两个时辰后才知道。如果能成,今天晚上,我跟我爹一起送你去盐场,我们要与你那盐场老板做个生意。”
“娘亲,你就陪三舅在这里吃饭聊天,爹,你去河边弄五斤粗砂五斤细砂回来。”
说完,叶小丰又把嘴凑到叶冬的耳边说:“爹,我要按照梦里神人教我的办法制出精盐来。”
叶冬听儿子这样一说,眼里立即放出光来,赶紧放下筷子,挑起一担簸箕去河边去了。
不一会,苏氏与苏东方也吃完饭了,便问叶小丰在干什么。
叶小丰也不说要干什么,只是让苏氏帮忙把那炒菜的铁锅清干净,又请三舅把那包木炭倒出一些来,也用清水清洗干净。
叶小丰找到一个木盆和一个木桶,又请苏东方帮忙拿个木盆木桶反复擦洗干净。
苏东方看到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外甥指挥他们干这干那,一开始只当是小孩子玩闹,不过见妹夫和妹妹都听孩子的,马上就想起小丰说的让他等两个时辰能赚到钱的放,于是便也按要求照做起来。
刚做完这些,叶冬便挑着砂子回来了,一边是细砂,一边是粗砂。
叶小丰又吩咐叶冬按他的要求用竹篾制一个圆锥体的漏斗。
叶冬是篾匠,家里的竹篾常年都备着,很快便按叶小丰的要求编织去了。
叶冬编织竹蔑漏斗的同时,叶小丰请苏东方搬来一捆稻草和一些柴火,找了干净的地方烧了一堆草木灰。
接着,将草木灰放入洗净的木桶里,加入清水,再把溶入了草木灰的水用一块洗净的布过滤两遍,得到了土法碳酸钾溶液。
然后,叶小丰让母亲用秤称了二斤粗盐。
苏氏不知道叶小丰要干什么,不过还是把盐拿出来了。
叶小丰一看,就知道这是那种大颗大颗的粗盐,颜色偏暗,显然就是海边盐场晒过一遍,只经过了简单处理就卖出来的。
就这,价钱还高得离谱,要二十文钱一斤。
家里平时炒菜,每次都只敢放一点点。
叶小丰心想,幸亏平时炒菜只放一点点盐,这种粗盐要是放多了,对人的身体肯定有害,叶小丰又怀念起现代撕开袋子就能用上的含碘盐了。
两斤盐虽然不多,却足够叶小丰露一手。
等叶冬把那漏斗编织好后,叶小丰在家里翻翻找找,找到一张动物皮子,清洗干净后,再把皮子蒙在漏斗里面。
这样,一个用于过滤的简易漏斗便制作好了。
叶小丰其实还想要是有石灰就更好了,可惜,一时之间他哪里去找石灰呢?
不过,用了草木灰溶液加入的盐水,也能把大部分盐水中的杂质过滤掉。
一切准备好了,叶小丰对苏氏和苏东方道:“娘,三舅,你们不是想知道我要干什么吗?告诉你们吧,我想试制精盐。”
“精盐?”
苏东方心里一惊,他们盐场也制精盐,可办法非常繁琐,要十多道工序。
小外甥要是能制出精盐来,那真是见了鬼了。
叶小丰一边把所有的盐全部倒入清洗干净的木盆里,然后加入清水把这些盐溶化。
一边问三舅道:“三舅,你们盐场的精盐是怎么制出来的你知道吗?”
苏东方当然知道,便不加思索地告诉这小外甥:
“就是不断地把粗盐溶入清水里,然后用布和粗砂细砂过一遍,反复十多次,便能制出精盐来。如果是贡品,得反复几十次才行。”
叶小丰又问道:“那不得费很多的布,还有砂子?”
“那没办法,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那布有专门的人进行浆洗,不过一块布用不了多久便要换新的,那砂子也有专门的人挑过来。”
听了三舅的解释,叶小丰心里有数了,便对三舅说道:“三舅,你看看我制精盐的办法吧!”
此时,叶小丰把那两斤粗盐都溶到水里,苏氏看得心痛得不得了,这可是两斤盐啊,足吃半年的了。
孩子这样糟蹋真的好吗?可还没来得及阻止,这盐已经被水全部淹没了。苏氏想从水里淘几颗出来,万一儿子没制出精盐来,那不是太浪费了吗?
可叶小丰阻止了苏氏快要伸进桶里去的手,说苏氏的手不干净,会影响试验结果。
苏氏只得抿着嘴巴,紧张地在一旁看着儿子一番操作。
试验开始了。
等所有的盐溶化成了盐水,叶小丰给盐水中加入了适量的草木灰水。
又用一块洗干净了的布蒙住那简易漏斗口,用细绳扎紧。
然后,从家里拿出秤来,按比例将粗砂、细砂、木碳分好,将细沙灌进去之后,又将木炭装进去,再将粗砂装进去。
至此,简易过滤器制作完成。
木桶里的粗盐已全部溶化成了盐水。
叶小丰开始用一个碗舀起一碗盐水,缓缓倒入漏斗过滤器。
盐水通过滤器流到了那口清洗干净的锅里。
直到把全部盐水过滤完,叶小丰再根据那过滤过的盐水量加入适量的草木灰溶液。
如此这般再过滤了两次。
精盐盐水制作出来了,叶小丰让父亲把装盐水的锅放到灶上。
然后,叶小丰亲自烧柴火煮这些盐水。
他亲手烧柴的原因是要控制好火候,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小,还要在出盐之时及时撤掉柴火。
没有玻璃棒,叶小丰只好让母亲苏氏用清洗干净的锅铲不断地在锅里搅拌。
奇迹出现了,随着盐水渐渐蒸化干净,锅底呈现出了洁白如雪的细盐,那盐非常的细,也非常漂亮。
成了。
苏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细盐,可叶冬和苏东方是见过的,只是他们以前见到的精盐也都没有这么白,这么纯。
还不等铁锅的温度降低,叶冬便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舌头上。
顿时,叶冬震惊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
这盐,咸味太纯,太好吃了。
苏氏和苏东方见到叶冬这个模样,也沾了一小点尝尝,同样的,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这这……”
叶冬正要开口说话,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个年代,老百姓家里都吃不起精盐的,就是地主老财家,也都是吃的粗盐。
而精盐,只有大财主和一些官老爷们吃,大部分的精盐都是送到了皇宫里。
太贵了,一般人都吃不起。
叶冬倒是以前有机会在外面吃过用精盐炒制的菜,只觉得他以前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菜肴。
原本还以为是厨子的手艺高人一等,偶然的机会跟那厨子一聊天,才知道人家炒菜用的是精盐。
叶冬现在见儿子弄出来了他梦寐以求的精盐,可想而知他有多激动了。
瞬间,叶冬就想到了一个这是一个发财的绝好机会。
只是,有点风险。
叶冬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嘴巴,又快速地去把灶房门关上。
轻声对妻儿二人说道:“你们知道这样的精盐在外面能卖多少钱一斤吗?”
“多少?”
叶冬竖起两个食指。
“二两?”
叶冬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是两百文。”
即使这个价格,苏氏也还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丈夫。
她知道,粗盐,大概也就二十文钱可以买一斤,而精盐竟然达到惊人的两百文一斤。
这粗盐与精盐的价差竟然是这么大?
苏东方插话道:“外面那精盐的色没这么白,味道也没这么纯。”
叶小丰也沾了一小点试了试味道,比粗盐那的确是纯多了,却还是无法后世的食盐相比,还有一点淡淡的苦味。
毕竟,这也只是经过了物理过滤,主要是把一些不溶于水的硫酸镁等杂质过滤掉了,如果要制出后世的食盐,还得需要经过化学方式处理掉里面其余杂质。
不过,叶小丰相信,即使只经过了物理过滤,这盐的氯化钠含量也应该很高了。
待冷却后,苏氏迫不及待地用秤称了一下重量,发现只少了六两多。
这秤是十六两秤,也就是说粗盐过滤成精盐,也就是把不溶于水的一些杂质去除,只损失了约20%。但价格却能提升10倍以上。
暴利,绝对的暴利。
叶小丰当然看出来了父亲的心思。不过,他可不想让父亲冒着砍头的风险去贩卖私盐了。
于是叶小丰严肃地对父亲说道:“爹爹,我一看就知道你想通过让我帮你炼制精盐发财。但我也知道贩卖私盐是重罪,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好了。”
“这……”叶冬可真舍不得这么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我只是想让你们相信,我真的学到了很多知识(他不想让三舅知道那个神人托梦的故事),以后,你们只要听我的,我还有很多能走正路发财的办法,比如,我说的一个桃子将来能卖到几十文上百文的钱。”
“对对对!”苏氏抢先赞成了儿子的话,前些年,丈夫外出,她留守家里,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地害怕丈夫出事。
现在,儿子有了神人托梦,看来,好日子马上就要到来了。
叶冬也是如梦初醒般这才想起儿子这是有神人托梦的,兴奋得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对对,听小丰的,小丰,爹不做这个生意,以后,你只管按神……什么你学到的做,要爹爹出力的,你尽管说。”
“不过……”苏氏想到了什么想说似乎又不敢说。
叶小丰知道母亲想说什么,问道:“娘亲,你是不是想说,以后我们家里就用这些精盐?”
苏氏点了点头,叶小丰哈哈一笑,道:“这没有问题,只是一定要把这些精盐藏好,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家有精盐,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能制出精盐来。”
叶冬夫妻相视而笑,又使劲地点头。
苏东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精盐,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猛然想起外甥说晚两个时辰能赚到钱的事。
于是问叶小丰道:
“小丰,你说我晚两个时辰走就能赚到钱,是不是要把这精盐让我卖给盐场?”
叶小丰摇了摇头:“三舅,那样做跟送死差不多,我的意思是把这制盐的技术卖给他们,你觉得我制出来的精盐跟你们盐场制出来的精盐比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啊,苏东方想也没想就道:“你制出来的这盐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比我们盐场的精盐强多了,他们应该会感兴趣的。”
“行,既然三舅这样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我与爹爹马上带着这些精盐去你们盐场,找你们的老板……吏目大人谈谈,看他愿不愿意买我的技术。”
试制精盐的过程实际上只花了一个多时辰。
说走就走,三人带上一些干粮和水,又自制了几个火把带上就赶路了。
刚走出门几步,叶小丰想到了什么,返回来把苏氏单独叫到房间里面道:“娘亲,我们制盐的方法不能告诉任何其他人,如果我与爹爹明天晚上都没有回来,你就回一趟你娘家,把我制盐的技术告诉舅舅或其他人,让他们把这个法子告诉其他盐场。”
叶小丰也是有备无患,他还不是很了解这个年代当官的人,如果到时候对方不肯给自己钱而强迫自己交出技术,那他也不会让别人独占这个技术。
可苏氏听叶小丰这样一说,不由得紧张起来,想阻止他们父子去盐场。
叶小丰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说道:“娘亲,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回来,不用太担心的,跟你这样说只是以防万一。”
苏氏仍是有些担忧,不过她只是妇道人家,丈夫和儿子已经有了决定,她也只能不断地请菩萨保佑他们了。
这是叶小丰穿越过来后的第一次远行。他仔细地观察着这片土地,他未来可能要生活几十年的地方。
风声呼啸过耳边,山间错落分布着房屋,不少却已垮塌,融化的雪水浸泡着道路,使得道泥泞,留下许多杂乱的脚印,有些房屋还幸运地立着,然而隐隐传出哭声,这就是那场让“叶小丰”死去的大雪留下的痕迹。
在农耕经济下,自然天灾带来的是影响是巨大且致命的,也许只是一场雨,一场雪,一段时间的干旱,就会让饿殍遍地,让那片土地上艰难求生的人们遭受重创。
叶小丰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这场雪灾中死去的,远不止一个“叶小丰”。
叶小丰边打量边走,这个身体到底还只是个十二岁孩子,很快他就气喘吁吁,跟不上叶冬和苏东方的脚步了。
叶冬牵着孩子的手,想着天色不早了,要就着小丰的速度,只怕要走上三天三夜也到不了,便凑近苏东方,两人合计一趟,决定轮流抱着叶小丰,他也不算太沉,耗不了多少体力。
三人一起赶路,天黑了就点起了火把,这条路比起现代自然不算安全,天黑之后甚至能听到山林间的狼吼声。
叶小丰前世可没有过这种经历,他紧张地抓住叶冬的衣服,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有狼窜出来袭击他们。
叶冬拍拍他后背,说道:“没事,我们举着火把呢,狼不会靠近的。”
叶小丰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虽然有野兽窥伺,却没有跳出来的劫贼,他们还是平安地走过了这段路程。
戌时时分,三人终于到了盐场外面。尽管较晚了,但苏东方还是将叶冬父子带到了那吏目府外。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正前方是一堵筑高高的白墙,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两扇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方黑色匾额上书“王府”两个烫金大字。
大门虚掩着,里面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人正来去匆匆。
原来是王府儿子结婚今天办喜事,这会儿还有人正忙着。
苏东方问叶冬是不是明天再过来,现在好像是有点太晚了,如果贸然去找人家,人家还以为是来贺喜的,可他们又没有带礼物过来。
叶小丰却道:“三舅,我们是过来跟他谈生意的,今天就趁着那王大人心情好,说不定就能成了。”
好像也有点道理,接着,叶小丰把叶冬拉到一边,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
然后又让苏冬方自己进入盐场去,并反复交待他不能把制盐的方法告知任何其他人。
苏东方满口答应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父子二人来到门口,敲响了那红漆大门。
一个六十来岁老人出来了,见到这衣着很是朴素,又是农人模样的父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叶冬走南闯北见识较多,满脸堆笑地躬身拱手朝那人行了一礼。
道:“老丈,我们父子是附近赵家村人,有炼制精盐的技术,想找一下吏目王大人,如果王大人愿意,我们愿意将这个技术告知大人,烦请通传一下。”
那老人见叶冬这个样子倒像是个懂得礼数之人,便问了一句:“哦,找王大人,你们有路引吗?”
这路引就相当于一种介绍信,不过一般是远离家乡百里之外才需要路引。
而赵家村离这里只四十多里地,又在一个县境之内,显然不应该需要路引的,不过那人又不知道叶冬他们的底细,这才问他们要路引。
叶冬答道:“我是益安县赵家村人氏,路引倒是没有,不过,我这里有一包今天制出来的精盐,烦请老丈转交给王大人看看。”
说完,拿出一个手巾,从带过来的那一包盐里匀出约半斤包好,交到了那老人的手中。
老人看到那洁白的细盐,在火光的照耀下有点亮眼,不由得伸出手沾了一小点尝了尝。
他略带讶异地抬头看了眼叶冬,原本还以为是借着制盐想来攀附东家的,这味道却做不了假,叶冬一个农人,也不至于为了这花大价钱买一包昂贵的精盐来欺瞒,便点点头,收下了这一小包盐,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他进去通传去了。
二人就在门外等着,叶冬有点不安,叶小丰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门又开了,还是那个老人,对二人道:“东西我已经交给大人,大人已看过了,不过,大人今天喝酒,有些醉了,不宜待客,让你们明天再过来。”
叶冬行礼谢过老人,说明天卯时会过来等大人传唤。
从王吏目那里出来,叶冬父子花了十文钱在附近找了一户人家借宿一晚。
一夜无话,第二天卯时刚过,父子二人便早早来到了王府门前。
王府的大门紧闭,里面一片宁静,不复昨日的热闹。
叶冬正要上去敲门,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还是昨日那老人过来开的门,一眼便瞧见了叶冬父子俩,便问道:“敢问二位贵姓?”
叶东满脸堆笑道:“老丈,我叫叶冬,这是我儿子叶小丰。”
那老人又打量了一下叶小丰,不知道叶冬为什么会带一个小孩过来。
叶冬看出了老人的疑惑,赶紧道:“老丈,这制盐的事是我儿子弄出来的,原以为他只是胡乱玩的,没想到还真制出来了精盐,后来经过我们父子俩不断地试制,终于比较完美地制出来了昨天给您看的那种盐,不知道王大人是否喜欢我昨天交给您的那种精盐。”
那老人听叶冬这样一说便明白为什么会带一个小孩子过来了,敢情这制盐的方法还掌握在一个小孩子的手上。
便尽量露出一副笑容,抚摸着叶小丰的头道:“不错,不错,别人都是玩泥巴,你却是玩盐巴,还玩出名堂来了,不过我可不相信你这么小便能制出这样的精盐来,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制出这精盐来的?”
这是看叶小丰年纪小,老人想套话来了。
只见叶小丰不慌不忙上前,深深向老人行了一个万福礼,道:“老爷爷,这制盐的过程一开始非常麻烦,不过经过我与我爹爹不断地改进方法,将制盐的过程变得非常简单了,但是这制盐的方法是花了我们很多时间和精力才制成的,如果王大人需要,我们可以教给他,但不能白教,您说是吗?”
老人没想到这小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话却是滴水不漏,不由得仔细打量起他来。
之后,老人仰头哈哈一笑,道:“还是个灵泛孩子,既如此,那你们便跟我来,老爷正在客房等着。”
老人领着叶冬父子,穿过复杂精巧的回廊,来到了一间客房。老人站在门口,敲敲房门,片刻,便听得里面传出低沉的一道声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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