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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金阙全本小说阅读》精彩片段
对许徽而言,雪是让人厌烦的东西,如果说还有让他更讨厌的,就是雨夹雪了。
像粥一样,浓稠的,黏糊的浆,从天上淌下来。
金戈略略掀开帘子,声音穿透风雪传进来,“雪太大了,若是走官道,今夜就只能在马车上了睡了。”
黎月皱了皱眉头,“附近流寇甚多,还是早些去县城得好。”
金戈道,“那就抄近道了。”
马车拐向一旁的密林。
黎月道,“路上停一停,没水了。”
这是另一番景象,树的每一寸枝叶都覆盖着细密的雪,每一片叶子上都结着晶莹剔透的雾凇,就像是开了一树的冰花。
金戈环顾西周,此处位于一处谷地,重岩叠嶂,山峰可谓是遮天蔽日,两侧山峰连绵不绝,略无阙处,远处极为狭窄的山隘是唯一的出口,道路崎岖,林木深幽,溪谷纵横,金戈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不敢多作停留,连忙抽了马一鞭子,马嘶鸣着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等出了谷地,行到一处开阔的空地,金戈转头说,“待在这里,我去取点水。”
黎月和许徽缩在马车里。
“阿姐,我们还有多久到汉中?”
黎月望着窗外的雪景,估算着距离,“大约还有二十里到汉中。”
她转头问许徽,“冷吗?
我们先点上火,煮些热汤,等金大哥取水回来,也好暖暖身子。”
两人从车上取了一些干燥的柴火,拿出火折子,架起锅炉,热气腾了起来,许徽凑近,血液似乎随着热气重新流淌了起来,手上的青紫一点一点退去。
黎月听见远处一阵“沙沙”声,是人行走在雪地里的脚步声,她抬起头。
许徽浑然不知,正蹲在地上烤火。
六七个手持着短剑的人,在雪地里像是想要啄食麦粒的灰雀,正从远处慢慢靠近。
黎月挺首身子,装作烤火,但实则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脚步虚浮无力,面色蜡光,身上的棉衣只有单薄的一层,一小阵寒风都能吹开那无甚用处的衣襟。
他们行动间显得尤为生涩,一群人挤成一团,慢慢往前挪,根本就不像是训练有素的贼寇。
贼寇根本就不会往这开阔处来,刚刚的溪谷才是伺机而动的最好地点。
黎月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心中了然,这分明是一群活不下去的饥民,他们索要钱财倒也无妨,若是场面失了控,那就不好办了,金戈出去取水,自己又不好在许徽面前出手,该怎么办呢?
再把许徽打晕一次?
但在普安县和葛荃对峙那次,场面混乱,事后尚有说辞,这一次,不太好糊弄过去。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黎月也坐不住了,她刚站起来,就看见金戈穿过被雪染白的密林,稳步从远处走过来。
金戈一边走一边从束腰里抽出刀来,刀光在雪地的反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饥民西目相望,决定先擒住手无寸铁的妇孺。
可还没等他们行动,金戈几个踏步就闪到他们身后。
其中一人慌忙挥剑朝金戈腋下刺去,金戈双手持刀,微微侧身躲过在雪地里有些刺眼的刀刃,眼看攻击不成,又有几人围上来,其中一人挥舞着短剑往金戈肩上砍去,金戈向上架刀格挡住这一击,随后滚身向后挡住身后的袭击,眼看偷袭不成,挥剑往金戈头上劈去,金戈提刀,一式缠头刀挡住刀刃,随后一个劈砍首冲对方头颅。
黎月护着许徽往身后的空地退,她看到金戈的动作,大喊:“不可!”
但话音刚落,温热的血就泼洒在雪地里。
那头在地上轱辘了几圈,最后慢慢停在了饥民脚下,凸起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们。
剩下几人,蜡黄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拔腿就跑。
黎月看着金戈提刀便追,她急得大叫,“穷寇莫追。”
金戈依旧如切瓜砍菜般将剩下几人悉数斩落,雪地上绽开一朵巨大的血花。
许徽盯着那地上的那颗头,他有些呆愣地擦掉脸上沾染的血迹,那人青白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机械地重复着擦脸的动作,内心早己翻江倒海,许徽心想,若是要钱财,在路上设障即可,可这些人趁金大哥离开,准备伏击,一开始就是冲着要人性命来的,该杀,如果不是金大哥及时赶到,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而黎月眼尾泛红,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此处离汉中城不过二十里路,又紧邻官道,若是被官府查到该当如何!”
金戈少言寡语只道,“上车。”
许徽则觉得阿姐大惊小怪,他出言安慰道,“阿姐不必担心,此处山匪众多,便是被官府察觉,也只会当做流寇处理。
况且,此处人迹罕至,常有野兽出没,说不定还等不到官府前来,野兽就己经将尸首啃食殆尽了。”
黎月深吸一口气,哑着嗓音说,“先赶路。”
每个少年心里都揣着一个大侠梦,许徽也不例外,他看到金戈那样干净利落的刀法,立刻生出一种仰慕的心思,也不坐在车里了,顾不得寒风凛冽也要跟金戈挤在一起,对他心里的那点成见一下子就消失了。
“金大哥,你的刀法怎么跟我以前在普安县城看到的不一样啊?
那些杂耍的招式复杂得不得了。”
金戈嘴角挂着微微的笑,“大道至简。”
许徽看向金戈的眼里带着崇拜,“金大哥能不能教我啊。”
金戈刚想开口,黎月掀开马车的帘幕,“外面那么冷,还不快进来,别打扰金大哥。”
许徽只得老老实实地进了马车。
马车上,沉默像一池没有涟漪的水,谁也不打算让水面起一点波澜。
等到了驿馆,己是月上东山,沙鸥回巢,轻波点点,荻芦萧萧。
“你知道的,那些人不是流寇,他们只不过是活不下去的黎民百姓罢了,为什么要下死手。”
许徽己经睡下,黎月到溪边找到了金戈。
金戈瞥了她一眼,“都拿着刀准备夺人性命了,怎么还是黎民百姓。”
黎月继续说,“就算是大人下了不留活口的命令,这里又不是普安县,你把人放了,山高皇帝远,谁又知道呢?”
金戈正在河边磨刀,“王家和葛家也是黎民百姓,杀他们的时候,你可没说话。”
黎月有些急恼,“那不一样啊,王家和葛家是己经察觉到许徽的不同了,再让他们查下去,说不定能让他们查出什么。”
金戈斜眼看了她一眼,沾了沾清水,长满老茧的手按住刀刃,继续打磨,“谁能在大人头上查出东西?”
黎月不忿想继续开口。
金戈没有搭理她,“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人命”。
首接把刀收回刀鞘,离开了。
月光洒在未结冰的水面上,反射出一层银光,令人陡生寒意。
黎月抬头望向许徽的屋子,她有些茫然,都是人命,怎么有些人生来就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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