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夜空如洗。
寅时,天际还是一片混沌的暗青色,启明星高悬,却穿不透那依旧灰蒙蒙的晨幕。
福宁殿卧房,那安置于龙榻前的青铜兽鼎熏香炉里,有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升腾,氤氲满室。
内侍们皆跪伏一地,听着万贵妃趴在金丝楠木龙榻前,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您终于醒过来了。”
“您昏睡的这段日子,臣妾过得好苦啊!”
“陛下,您可要为臣妾撑腰啊!”
皇帝由着掌事内监王全慢慢扶起,靠在一方云锦软垫上。他弓着腰曲着背,掩唇咳了好几声,混浊的眼中满是疲累。
“莫哭了,到底是何人惹了你?”
有了靠山,万贵妃愈发哭得有恃无恐:“除去淑妃的好儿子,还能是谁?”
“陛下先前立他为储君,本以为是个易于掌控的。岂料,他竟是狼子野心!趁着陛下您卧病在床之际,于朝堂上铲除异己,独揽朝纲,就连朝廷重臣也不放在眼里,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陛下啊,若您再晚些醒来,这大周就要变天了啊!”
皇帝顿时气得双目赤红,蜡黄的面容因激动而显得狰狞,“放肆!”
内侍们的颈子愈发弯了下去,毕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乃宫中生存之本。
“陛下,并非臣妾放肆,是太子他太肆无忌惮啊!”
“他都敢让人掌掴臣妾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假以时日,翅膀再硬点,恐怕连逼宫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也干得出啊!”
万贵妃哭得一声更比一声高,言之凿凿,字字打进皇帝的心坎里。
自古以来,太子地位太强、太弱皆是朝堂大忌。
先太子卫珩便是仗着朝中拥趸甚多,胆敢把手伸向朝廷的“钱袋子”—户部,而被废黜,终致抑郁自尽而亡。
后来,之所以立周勤为太子,一方面是因他平叛有功,另一方面也是他素来不争不抢,安分守己,更适合成为稳定朝局的棋子。
猜忌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即生根。皇帝眉间压着一道深深折痕,目光也跟着阴鸷了下来。
“那依爱妃之见,朕该如何处置这个逆子呢?”
万贵妃一听,脸上仍旧维持着义愤的神色,内心实则暗暗大喜。
她拈起帕子抹干净眼泪后,倾身凑到皇帝耳边窸窸窣窣地低语起来。
对付周勤,她有一千种方法。头一个,就是他的生母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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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曦初上,噪晓的鸟雀打破了静雅堂的宁谧。
得知素云偷窃容莺的贴身玉佩,宋氏气得命世英立刻前去把人押来审问。
她虽处事温俭,但治家亦是有方,绝不能容忍身边的人手脚不干净。
须臾,素云被摁跪在宋氏面前,沈氏与严婉凝听得动静亦匆匆赶来。
素云原是沈氏身边的人,出了这等事,沈氏自是脸面挂不住。
她当即指着素云的鼻子,厉声骂道:“素云,枉我对你信任有加,将你放在婉凝身边,可你呢?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可对得起我?”
严婉凝与素云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中却交换了只有彼此才懂的信息。
而后才伸手替沈氏顺气,温声安抚道:“娘,你先别动气。素云姑姑做事向来有分寸,也许,她是有苦衷的呢。我们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听到这,素云忙不迭地磕头,痛哭剖白:“老太太,饶了奴婢罢。奴婢确是有苦衷啊!家中老母重病在床,月例东手来,西手去。奴婢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打起表小姐那玉佩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