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年,余初见父堕泪。
余永不能忘,父彼时视余之眼神。
父眼中之不舍与决然皆随泪滴于地。
令余亦欲随之大哭一场。
“父!
汝何为如此?”
余欲牵父之手,父却一把执余腕,背身而去。
父之背障余视线,余不见其所为,然觉己指头痛。
余拼命欲抽手,父却死执余手不放,待余抽手归,方见己指出血——父扎破余指,且挤血乎?
余尚未明事之究竟。
父即速言:“汝速收拾物归学。
不,勿归学,汝自觅旅店居之,任觅何家皆可,勿与人言汝居何处?”
余为父所惑,无事令余居旅店何?
余尚未及问之,彼即继言:汝至旅店前,先觅地浴之,衣尽焚之,勿要矣。
自里至外买新衣,浴罢即易之。
新衣未易前,汝将此布包置于衣袋中。
父予余之布包中不知盛何物,嗅之似有樟脑球之怪味,细嗅之则不似。
余方接布包,父即倾余书包中之物,一边装物,一边告余曰: 汝居旅店后,不开窗亦勿开门,待吾寻汝。
若,余上午九时过,则汝随吾去。
若,夜半闻吾声,千万勿开门。
夜半有声,汝当守于室中,千万勿出,首待正午汝再出,依吾书于笔记本上之址寻人,其人乃汝大爷,见之则能安排汝后事。
汝往大爷家行此一路,遇何事皆勿惧,若有人执汝,勿管其为谁,用吾予汝带此刀力刺之,刺过则走。
记着千万勿往有阴影之处走,有人立阴影中与汝言,汝亦勿理之。
见斯人,汝则避之可矣。
汝皆听明乎?
余彼时全然迷蒙:“父,汝言者何意?
余何不明,又汝夜半寻余何也!”
父强忍泪水,手抚余首视余久之,不由分说推余出:“记吾言,速行。
遇汝大爷,彼将徐告汝事之究竟。
必听言。”
余为父推出门外后,彼即锁门,言何事不复为余开。
余于外呼良久,父仅应一言:听吾言,不然勿谓吾爹。
余无法惟依父言,连夜至镇里于车站附近觅一旅店居之。
余在旅馆居后则心慌不止,心中总有不祥之预感!
父告余,令余浴而易其衣,可余至镇里时己暮九时余矣,时镇里尚未发达,亦无夜市,余至何处买衣?
余于镇里大街盘旋数周,除寿衣店外无一卖衣之处。
余实无法,惟先浴之,以父予余之物塞己衣中。
父之交代,余仅成半,余不知父何时能来?
余一人居旅店中言不恐乃假。
然余所思愈多者乃父。
余愈思愈不安,常觉有一余不能知之物,于无声无息向余趋近。
可余又能何为?
惟能待于旅店中,待天亮之后之果。
我在旅店中等了整整一宿,首至次日正午,亦未待父至。
父不来,我只能依其吩咐寻我大爷。
我连车票皆己买好,却于车站为保安所拦。
车站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安检之程序,保安自余包中翻出我父予余防身之刀,言欲没收。
吾彼时即急,吾父总共嘱余数事,吾衣未得,刀若再无,如何往镇外行?
吾上欲夺刀还,却为保安带入车站之保卫科。
保安本欲报警,车站领导却说:一小儿无须报警,教诲之使学校或家长来领人即可。
吾于保卫科中坐至将暮时,有一保安入内呼我曰:“那小儿,出矣!
汝父来领汝矣。”
吾遂懵然,吾父何知我为保安所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