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雁回看着符芷欲言又止。
这人回来,说好买的薄荷糖没见着,倒是指着一根可怜的荧光笔狂转。不知为何,转笔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只能看见残影在徐雁回眼前闪来闪去。
哦,还是按压的。
好像前几天吐槽按压荧光笔不好用,发毒誓不买的不是她一样。
符芷明明在转着笔,眼睛却盯着前面的椅背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自从她回来以后就这样一直魂不守舍的。
脸色红润了一些,耳朵更是红透。应该不是不舒服。
徐雁回好奇极了,但不敢问,时不时瞄两眼符芷,观察观察她的神色,见还没有回到现实的意思,便不管了,埋头融入到班级的朗朗的背诵声中。
符芷很喜欢香薰蜡烛,点着它睡眠才能稍微好转一些。她闲的没事,偶尔会拿着蜡烛把玩,把脸靠在燃烧火焰的上方,轻微的灼烧感会铺满半个脸颊。那时候脸上火热的感觉,和现在的自己别无二致。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太冷静。这是从未有过的。
好在周围的人都带着耳塞,捧着书大声背诵,沉浸于文常折磨,没太有人注意到她,除了她心细如发的同桌。
符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正常一点。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连五官都没有看清楚的男生如此害羞。她可是能和大家做好兄弟的大姐,心如磐石这么多年,对着来来往往的追求者一直不为所动,甚至不用看八字,都能预料到自己孤寡的一生。未来的规划就是在乡下买个小平房,老了以后种种田,养养狗,偶尔跳跳广场舞,说不定和舞伴再来个夕阳恋。总结下来,就是这种萌动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至少是她没有规划到过的,猝不及防。
小学课本上形容的,背烂了的,“小鹿乱撞的感觉”,莫名地飘到符芷的脑海里。她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身子,耸耸肩,皱着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偷偷目睹所有神情变化的徐雁回更好奇了。
她看着符芷极力调整,可结果却是脸和耳朵愈发的红,和昨天她在宿舍啃的红富士大苹果一个色。此时班级的背诵声越来越弱,只剩零星几个保持原本的音量。应该是要下课了。徐雁回也停下来,开始酝酿自己的问题。
如她所料,下课铃响起来了,随之班里的背诵声霎时间停止,像是早有预判。徐雁回迫不及待地转身,铃声没响完,就凑过来打听。
今天铃声声音格外大,仿佛要连早自习睡觉的同学一起吵醒。符芷看着徐雁回的嘴一张一合,努力辨认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在嘟囔什么。唇语无能的她索性不费劲了,在曲调结束后干脆地摆摆手,表示一个字没听懂,示意她再说一遍。
“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徐雁回掐头去尾,不再铺垫,扒拉出最能表达她八卦核心思想的话,甩给符芷,然后趴在桌子上,仰头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微卷的长发软塌塌地落在符芷的书上,清晨的阳光下,本身偏红的发色更深了一度,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白藕一样的手臂搭在她的桌子上,胳膊底下压了一根的自动铅笔的头,笔铅戳出来了小块灰色印记。大大的琥珀色眼睛清澈得像湖水,在里面,符芷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期待极了,眼里闪烁的光,和很火的星星眼的特效别无二致。
尽管已经猜到她的问题,符芷还是下意识得耳朵似乎更红了。她轻柔地抽出那根笔,言简意赅地和她说了整个过程。
此时此刻的听众还有海菜包子大功臣孟凯。
被早自习铃吵醒的人物之一,不久前抄完作业,并反复背诵了题干答案,预防老陆一会的小测。背完后感觉万事俱备,可以应对一切考试,甚至能成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并且过成功的那匹幸运马。
心里把自己夸了半天,昨天做不出文常卷出走的信心已经回归。而且比之前更膨胀,达到一种升华的效果。
孟凯心满意足,秉持有借有还的优良品质,准备把符姐亲赐的重要文件归还,刚来到符芷这边,好巧不巧,就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后半截。
孟凯福至心灵,不用问,直接就脑补出浪漫故事的前半截。总结一下就是铁树开花,千年一遇。
故事的男主角就格外吸引人。
“谁啊?”他和徐雁回异口同声。
徐雁回更是激动地直接坐了起来,正正好好磕到了头顶孟凯的下巴壳。
孟凯也顾不着疼了,捂着不说话,屏息看向故事的女主角。
“高高的,瘦瘦的,穿着卫衣。”符芷吞吞吐吐,努力回忆他的模样,可惜只剩下这些残存的印象。
吃瓜群众立马泻下气来。
单说这个标准,A市一高一抓一大把。
换句话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高瘦穿卫衣的男学生遍地都是。
“今天体检的应该都是高二的吧?”孟凯一拍脑门,抓住了关键信息。
徐雁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排除的范围确实缩小了许多:
“同级的,高的……”
“很高。”符芷加重了语气,强调这个特征。她本身就有一米七的身高了,而男主角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小半头。
孟凯头疼地抓抓头发。艺术班在综合楼,而文化班则在对面的致远楼。平常各个班相见,只有在大课间跑操的时候。还不一定见的全。A市一高的操场有两个,每一个都不大,一圈硅胶跑道只有两百米。为了避免拥挤,同级的班级会分散运动。再加上他们平时忙于学习专业课,不怎么走动,对文化班的关注更是少之又少。
艺考班是高一升高二时候就分出来的,残存的了解仅剩之前模糊的记忆。面孔早都记不太清。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一切都会慢慢被遗忘的,而我们不自知。
“下次再见他,我肯定能认出来。”符芷信誓旦旦地,看着两人不信任的目光,她重复了一遍:“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但我肯定能认出来。”
“真是说了一句话,又好像说了一句话。”孟凯忍不住吐槽,准备立马克隆,发到豆瓣废话学小组,说不定可以一炮而红,成为小组典中典。
符芷浅白了他一眼,假装没听懂阴阳,面朝着窗故作深沉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忧郁:“我的春天,终究来了。”
这一下,孟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手扶着肚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旁边的徐雁回也捂着嘴,明显憋着笑,身体抖个不停,眼都笑眯了缝。
符芷瞬间觉得和这两个人没有实在办法沟通,气呼呼地扬起胳膊准备打那个带头笑的胖子。
好在老陆的突然出现,挽救了孟凯即将面临的生命危险。
一闪而入班级的老陆,正扶着班班通的铁壳子痛苦喘气,手掐着岔气的地方用力按着。刚慌张地从办公室跑过来,额头上冒的汗珠都还没有来得及擦。往常随身携带的绿茶杯更是顾不得了。
今天文化班体检完就该艺术班体检。
习惯对所有领导群免打扰的老陆,没有看到这条消息。直到看见艺术班迟迟未到的领导,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才知道这个事情。
老陆现在肠子都悔青了。立马把所有群的免打扰都取消。唯唯诺诺地应付完压着火的领导后,百米冲刺到班级,着急忙慌地读名单顺序,挨个发信息码。看到挡着道的孟凯,也毫不客气地轻拍了两下,示意他快点回到位子上,不要堵着路。
上一秒还扬起胳膊,下一秒手上就被老陆塞了信息码的符芷也愣了两秒。变故来的太快,她不自觉地就熄了火,老老实实地揭下后面的纸,按要求把码贴在自己的手上。
老陆一边挨排发着东西,一边大声说着要求。效率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第一批被叫到名字的同学也被感染了,自觉地排好队,朝体育馆狂奔。孟凯属于第一批。
而符芷和徐雁回还在等待,她们是第二批,不着急,等到消息再去。
下节应该是老陆的课,测测文常,讲讲错题。现在看来大概率是上不了了。符芷听着上课铃心想。
果不其然,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的老陆大手一挥,让他们自习。而后双手背着,恢复了往常的速度,缓缓踱步,准备回到办公室喝自己的绿茶,压压惊。走之前刚烧好了一壶水,还没有泡呢。
符芷肚子有些饿,掏出吃了一半的包子,用吸管戳开了奶瓶的纸盖。放了有些久,都凉了。但还好,到了胃里也不算难受。
早自习溜达了一圈,还没背今天的任务。她不跟着老陆的进度来。符芷背得更快,希望能在同样的时间滚两遍。张福起是联考基础,要想面对校考,还要自己找更多的题刷一刷。
想去一类大学,就要准备好各个学校的校考。那是符芷的父亲给她的定位。也是她必须做到的事情。
吃的差不多了,符芷准备带上耳塞默背。此时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敲门的人站在门口,有礼貌地用手指关节轻叩门板,看到回应后放下:
“我是十六班的班长。请问艺术班第一轮体检的同学下去了吗?”
应该是领导派上来催的同学。
“下去了。”徐雁回见没人出声,便回答道。
“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利落地转身离去。临走时轻轻关上了教室的木门。
徐雁回低头继续翻着错题本,余光就看到了不自然的符芷。她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嘴里的包子都不嚼了,还停在上一秒准备带耳塞的姿势。
“怎么了?”
“春天……”符芷含含糊糊地,艰难地咽下包子,干的发慌。她激动摇着徐雁回的手臂,克制着压低了声音:
“这就是我的春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