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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开局便是地狱难度

星柳难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266年司马炎篡魏,建立政权,国号为晋,定都洛阳,史称西晋,司马炎即晋武帝。280年,西晋灭吴,完成统一。290年,晋惠帝司马衷正式即位。不能任事,由太傅杨骏辅政。后来,皇后贾南风谋害杨骏家族,掌握实际大权。291年-306年,八王之乱从开始到落下帷幕。晋朝势衰,魏晋期间不断招抚的五胡开始萌发不成之心。一场浩劫由此拉开序幕。陈宗之投身于这悲哀乱世,是该振臂高呼争霸天下,还是归隐山林种花屯田。是该寄心于天下还是独善其身在这人不如兽之际,会如何,又该如何,何去何从

主角:陈宗之,石虎   更新:2022-12-15 13: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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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宗之,石虎的其他类型小说《晋朝:开局便是地狱难度》,由网络作家“星柳难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266年司马炎篡魏,建立政权,国号为晋,定都洛阳,史称西晋,司马炎即晋武帝。280年,西晋灭吴,完成统一。290年,晋惠帝司马衷正式即位。不能任事,由太傅杨骏辅政。后来,皇后贾南风谋害杨骏家族,掌握实际大权。291年-306年,八王之乱从开始到落下帷幕。晋朝势衰,魏晋期间不断招抚的五胡开始萌发不成之心。一场浩劫由此拉开序幕。陈宗之投身于这悲哀乱世,是该振臂高呼争霸天下,还是归隐山林种花屯田。是该寄心于天下还是独善其身在这人不如兽之际,会如何,又该如何,何去何从

《晋朝:开局便是地狱难度》精彩片段

“少爷,少爷。”

陈宗之的耳边传来阵阵叫喊之声。

陈宗之很是奇怪,为何会有人如此称呼自己,毕竟,先不说现代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称呼,即便是有,又怎么会用在自己一个穷屌丝的身上。

“少爷,少爷你快醒醒吧!”

“宗之,宗之,老爷,你看看宗之可怎么办啊?”

叫喊声音越来越大,陈宗之拼命的想要睁开双眼,但是只觉得身体异常的沉重。难以动弹。

用尽全力睁开双眼之后,眼前却是一片白茫茫的荒野。

“这里,是哪里?”

陈宗之忍不住开口问道。

嘟,触发条件达成,生存系统开启。

嘟,系统启动中。

嘟,生存系统开启成功。

下一刻,白茫茫的荒野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劣质的机器人。

机器人头顶一个蓝色屏幕之上,显示出现了一行信息。

陈府:普通府邸

状态:人心惶惶

人口:36人(系统拥有着并非府邸掌控者,不能开启府邸职业查询。)

嘟,勇敢的少年哦,由于你抱怨自己生活艰难,难以存活,充满怨气的发生了意外,现在,这里便是你的全新开始,努力的活下去吧!

听着那机器人的话语,深夜的emo在此刻被一个如此破烂的机器人全部揭开,陈宗之只觉得自己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嘟,宿主触发新任务,『存活』,当宿主存活五天之后,会开启新人大礼包。

任务难度:简单

任务评价:送礼包的任务,完不成,建议宿主马上重开!!!

陈宗之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不太靠谱的系统,正要说话,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化。

陈宗之入眼是房顶的横梁和瓦片,房顶很大,从这里便可以看出,房屋肯定也不小。陈宗之心中暗道,难怪刚才有人叫自己少爷。

那么如此来说,那个存活任务自然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喽。

“少爷,少爷醒了!”

就在陈宗之如此想着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一名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女子跑了出去。

“宗之啊,你终于醒了。”

不一会,三名打扮稍显朴素的妇人跑了进来。其中一名妇人紧紧握住了陈宗之的手。

一段记忆流入了陈宗之的脑海之中。

眼前这些全是自己父亲的妻子,二房,三房,四房。

至于大房。

大房便是陈宗之的亲生母亲,此刻早已驾鹤西去。

不过眼前几位小妈,对自己也不差,也是真心的喜欢和关怀。

几位妇人之后,走进来了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

男人身体瘦弱,皮肤也有些黑,不过气质却格外出众,此人正是陈府的家主,也是陈宗之的父亲,陈文堪。

“都是你们几个妇人,把这小子宠坏了!”

陈文堪开口便是责怪,明明陈宗之还未苏醒之时,陈文堪很是担心。

“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若非必要,不要出门,你为何就是不听!”

陈文堪眼见陈宗之一言不发,声音大了些,指着陈宗之说道。

眼见陈文堪要发火,身边的几位小妈也顾不上陈宗之了,连忙上前安抚陈文堪。连说带哄的将陈文堪拉了出去。

“老爷,宗之他还小,家里面枯燥,自然是待不住的。”

“是啊,老爷,我们天天守在家里就算了,宗之还是少年心性,哪里能坐得住呢。再说了,他刚一起来,你就这么凶,他也接受不了的。”

陈宗之的三位小妈不停的劝着陈文堪。

“我也知道啊,可是,你们也知道,这世道,唉!”

陈文堪叹了口气之后,扬长而去。

“你们,照顾好少爷,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饿不饿,我去给他煮碗粥去。”

陈宗之的二妈开口说道。接着几人纷纷离去。

陈宗之躺在床上,脑海之中出现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一幕。

“叛徒!”

“狗腿子!”

“打死这个狗腿子的孩子,免得他们再害人!”

“孩子,别看他,他们都是魔鬼,他们一家都是魔鬼,都该死!”

耳边不停的传来阵阵骂声,伴随着石块和泥土。

影视剧里长期出现的鸡蛋和白菜是没有了,有的只是这些东西。

被攻击了的陈宗之不停的跑着,直到被两个孩童拦住,孩童看起来很小,不过七八岁的年龄,但是看向自己的眼神血红,充满了愤怒。

接着便是一块石头正中自己的脑门。

陈宗之挣扎的站起身来,房间之内的摆件很是奢华。

看着家中奢华的摆件,再想起之前打扮的如此朴素的几位小妈,陈宗之只觉得无比的违和。

咕咕咕,腹中发出阵阵响声。

正好门口的丫鬟推门走了进来。

在陈宗之的记忆之中,这是家里唯一的丫鬟,丫鬟听见陈宗之腹中的响动连忙说了一句去给少爷拿些吃的,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不一会,一碗白粥端到了陈宗之的面前。

陈宗之看着那碗白粥,再看了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的丫鬟以及周围那些华丽的摆件,那股强大的违和感在此刻更加强大了几分。

不过陈宗之此刻腹中甚是饥饿,顾不上那许多,端起白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眼见那丫鬟快步走来收走了碗筷。

陈宗之心里更加迷糊了,这难道就是古代少爷的生活,什么少爷生活的这么苦?就吃一碗白粥,甚至连小菜都没有?

陈宗之此刻脑海之中出现了很多记忆,在没有达到触发条件之前,出于对于陈宗之大脑的保护,系统都将那些记忆封存了起来。

不然那么多陌生的记忆冲入脑海之中,只怕陈宗之会一时难以全部消化,变成了一个傻子。

就在此刻,传来了阵阵敲门声,与其说是敲,倒不如说是拍。

毕竟,就连身在屋内的陈宗之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过一会,一脸严肃的陈文堪走进了陈宗之的房间。

“快换上衣服,随我去前厅。”陈文堪对着陈宗之严肃的说道,接着看向一旁的丫鬟:“桃红,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听见陈文堪的话,桃红面色紧张,连忙躲到了一旁的衣橱之中。


陈宗之跟着父亲走向前厅。

前厅之中,跪满了一地的人,此刻那些人面如死灰,低着头,体若筛糠。

跪倒在面前之人,皆是男人,有老有幼。

在这群人之中,陈宗之看见了对着自己丢石头的人,也看见了那最终将石头丢在自己脑门上的两个孩童。

“陈使君,这便是你家崽子吧?”

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声说道。

陈宗之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大脸盘,高颧骨,生得一双如同毒蛇一般的细眼,扎着两条长辫在耳边的男人大声的说到。

匈奴!

陈宗之看向男人的第一眼,脑海之中便浮现了这两字。

这个形象与后世影视作品之中的匈奴,没有任何的不同。

“康府君,这就是犬子。”

陈文堪的身体躬得极低,显得异常的谦卑。

陈宗之的脑海之中浮现眼前男子的信息。

康渠,羯族,石虎麾下大将,现任广陵郡郡守。(现江苏淮安附近,也是后赵和东晋的交界处。)

“陈使君家的崽子,果然不凡。”康渠哈哈大笑,一把将陈文堪扶起。走向那跪成一片的人群之中。

“陈使君是石虎大人的客人,也是我们的朋友,这些卑贱的两脚羊敢对你的崽子发起攻击。他们都该死。”

说罢,康渠拿出怀中随身的小刀。一把将那出手扔石头打中过陈宗之的孩童抓在手中。狞笑着抓住了那孩童的耳朵。

手起刀落,便将耳朵割了下来。

无数的鲜血喷涌而出,如此钻心的疼痛更是让那孩童不断的哭喊。

康渠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一脚将那孩童踢翻在地。将那耳朵放入了口中。

咔呲咔呲的声音不断传来,鲜血顺着康渠的嘴角流在了胡须之上,接着一滴滴滴落在地。

康渠闭着眼睛,仿佛嚼着美味。

陈宗之看着眼前的一切,脸色惨白,腹中不断翻涌。

陈文堪的余光看到了陈宗之的情况,伸出手来一把将陈宗之抓住。陈文堪身形不动,死死的抓住陈宗之的衣角,不让他乱动。

在陈宗之的脑海之中,能跟现在的情况相匹配的朝代不多,再加上脑海之中记忆,陈宗之清楚自己生在了什么时候,五胡乱华,难怪系统的第一个任务会是让自己活下去。

陈宗之感受到了父亲手上传来的力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强忍着那就要喷涌而出的呕吐物,艰难的再次咽了下去。

“还是细嫩的肉好吃啊,陈使君,你也来一块。”

康渠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孩童的另一只耳朵也割了下来,连同着满手的鲜血,递向了陈文堪。

陈文堪身体不住的颤抖,脸色也异常的惨白。

康渠能够看出陈文堪此刻身心上的折磨,但是康渠并不在意。

羯族人大多没有治理的才能,所以石勒才会吩咐留下一些晋朝的官员。

不过对于石虎来说,晋朝的官员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但是更重要的,是要这些官员真心为他们效力。若是心怀鬼胎,对于石虎来说,这样的官员不如不要。

让人真心效力,最好的办法,便是融为一个集体。如果没能融为一个集体,那么自然也不会有真心的说法。要想融为一个集体,自然要有同样的喜好和生活方式。

“陈使君?”

康渠再度开口,脸色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好看,康渠的耐心不好,对于他眼中的两脚羊,更是如此。

康渠的态度已经变得冰冷,陈文堪一把抓过康渠手中的耳朵。

摸着手中的湿润和那耳朵散发的热气。陈文堪手忍不住颤抖。

下一秒,陈文堪便将那耳朵放入了口中。

陈文堪闭着眼睛,不断的咀嚼着口中的耳朵,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陈文堪强忍住心中的恶行,硬生生将那嚼碎的耳朵吞了下去。

刚一吞入腹中,便感觉阵阵难受,一股强烈的恶心再难抑制。陈文堪不顾仪表的跑出了门外,在一旁哇哇的吐了起来。

“哈哈!”康渠指着狼狈跑出去的陈文堪哈哈大笑,他身后的士兵也是如此。

眼见陈文堪吐得翻江倒海,就连苦胆都快要吐出了,几人笑的更加开心了些。

不一会,陈文堪才在府中仆人的搀扶下走了回来。

此刻的陈文堪,脸色惨白,双腿颤抖,仿佛经受了极大的折磨。

“哈哈,陈使君,看你这个样子,以后还是要多吃些两脚羊才行啊,不吃肉,哪来的力气。”

康渠的大手狠狠的拍在陈文堪的背上。

陈文堪瘦弱的身体被康渠拍得啪啪作响,本就不断颤抖的双腿更是险些跌倒在地。

周围的士兵见状更是笑的开心。

“康府君说得是,让您见笑了。只是不知康府君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即便被如此羞辱,陈文堪还是一副谦卑模样。低着头陪着笑说道。

“只顾得与你说话,却险些忘了正事,陈使君是石大人的客人,这些卑贱的两脚羊竟敢伤害你的崽子,今天,我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你家崽子报仇来了。”

说罢,康渠走向跪倒在地的一个男人身旁,抓起男人的头发,如同拎起一只鸡仔一般将男人提了起来,掏出手中的短刀,一刀割开了男人的喉咙。

鲜血喷洒了康渠医生,前厅的地上也沾满了鲜血。

康渠哈哈大笑,看向跪倒在地的人群,人群跪倒在地,只剩下屁股高高崛起,仿佛如此显示自己的臣服便能幸免于难。

不过,他们的谦卑却换不来康渠的仁慈,康渠快步走向下一个人,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接着用力一搅,胸口处出现了一个大洞,无数的鲜血顺着大洞流满了前厅。

接连杀了五人,康渠选择的都是流血最多的杀法。鲜血早已喷洒在了前厅的每一个脚步。

就连陈文堪和陈宗之的鞋边都已被鲜血染红。

“除了那两个,其他都杀了。把肉都拉回去,今天让兄弟们好好痛饮一番。”康渠指了指最后将陈宗之砸晕的两个孩童,转头向着身后的士兵吩咐道。

得到康渠的吩咐,众人纷纷动手。

那群人就那样跪倒在地,不敢反抗,甚至不敢移动分毫。

一声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眼前的景象如同炼狱。

陈宗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身为现代人的他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景象,要知道,就连最真实的影视作品之中,也难以呈现此刻陈宗之眼前一幕的万一。

陈文堪的左手死死的撑住陈宗之,才让他没有再次倒下。

父子二人,如同两具枯骨,站在院内,看着面前之人大肆杀戮。


或许是因为意外,或许是因为刻意安排,这场屠杀持续了很久。

无数的尸体成列在了陈家的前厅。

血腥气传得老远,甚至吸引来了一群黑耳鸢在天空之中不断盘旋。

“陈使君,据我所知,这些两脚羊都是在那天见过你家崽子的人,不过,仇不能只让我们来报,我将两个罪归祸首,留给你们,亲手报仇,才最让人快乐。”

康渠吩咐左右将两个尚且存活的孩童押到了身后,笑着看向陈文堪和陈宗之两人。身旁的一名士兵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此刻那两名孩童已经被吓破了胆,就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脸色惨白,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其中一人,还被康渠割去了两只耳朵。

“陈家崽子,现在是你报仇的机会了。”康渠大步走向陈宗之,将匕首递到了他的手中。

陈宗之看着走向自己的康渠,看着康渠那满是鲜血的手和那满是鲜血的匕首。

杀人!

对于陈宗之来说,是一个不能想象的事,更何况,还是杀两个没法反抗的孩子。

这般的年龄在现代不过是小学生而已。

陈宗之看着两人,心中并没有对他们的怨恨,即便有那么一丝,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幕之后,早已变为可怜了。

眼见陈宗之迟迟不动,陈文堪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抢过陈宗之的匕首,朝着那两名孩童冲去。

“求求你,不要,不要杀我!”

眼见陈文堪冲来,之前那木讷的孩童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浑身颤抖。

孩童的声音很是可怜,表情更是让人痛心。

陈文堪闭上了眼睛,快步走向孩童面前,一刀刺向了孩童的心口。

陈文堪作为一个文人,杀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一刀刺入之后,看着手上的鲜血,内心之中也不断的翻腾。就在此刻,那躺在地上的孩童更是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陈文堪的衣摆。

从未杀过人的陈文堪,哪里找得准孩童的心脏,一刀毙命更不可能。

此刻的孩童那沾满血迹的双手不断在陈文堪衣摆之上留下一个个血手印,口中还不断的呼喊着:“救救我,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听着孩童的呼救,陈文堪痛苦的抱住了头,身体更是僵硬在了原地。

此刻陈文堪的心情,难以与外人道之。

看着陈文堪如此作态,康渠看向身边的兵士,发出阵阵哄笑。

自己父亲为了自己出头,此刻被几人如此耻笑。

眼见如此情况,陈宗之心中也升腾起阵阵怒火,快步走向陈文堪,一把夺过自己父亲手中的匕首。

蹲下身来,闭上了眼睛,一刀刀狠狠的刺入了躺在地上孩童的身体之中。

孩童的挣扎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无法反抗。

陈宗之睁开双眼,看着血泊之中满是坑洞的孩童,愣在了原地。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陈文堪刚才的感觉,陈宗之懂了。

或许是方才陈宗之的英勇,或许是陈宗之展露的疯狂,身边的康渠等人并没有再次放肆的发笑,不过康渠还是踢了踢陈宗之,伸手指向了另一个被割去了两只耳朵的孩童。

陈宗之木讷的站起身来,此刻他的衣袍下摆已经被鲜血浸湿,青色的衣袍之上,满是刺眼的血红。

陈宗之如同一个牵线木偶般走向了那名孩童。

与之前那名孩童不同,这名孩童的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有着几分解脱的释然。

“杀了我吧!”

孩童低声的说道,声音软弱无力,但是却直击陈宗之的灵魂。

陈宗之看向孩童,他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苦难才会让一个这名年幼的孩童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

陈宗之抹了抹自己的脸。

鲜血沾满了他的脸庞。陈宗之一步步走向孩童。

他在等待,孩童面临死亡真正来临之前的后悔,毕竟,曾经的他也曾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但是在真正面临死亡的一刻,陈宗之清楚自己的恐惧。

不过,陈宗之错了,他一步步走向孩童,孩童眼中的期待越发的重。

陈宗之将匕首狠狠的刺入孩童的心脏。

鲜血顺着匕首流出。

孩童死死的咬着自己的牙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宗之又是一刀,孩童发出一声闷哼。

两刀下去,陈宗之从未想过,杀人都会如此之难。

看着孩童眼中的期待,陈宗之崩溃了,一刀一刀的刺入,又一刀一刀的拔出。

孩童感受到身体的力量在迅速的消失,父母的身形在孩童眼中浮现。

“谢谢。”孩童低声说道,接着重重跌倒在地。

康渠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陈文堪,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陈宗之。

发出一声嗤笑,带着人和一地尸体就要离去。

“康府君,还请慢走。”陈文堪心中不断的翻腾,但是此刻,依旧要对康渠出言相送。

“陈使君的身体还是得多补补,一会羊肉做好了只有,我差人送来。”康渠拍着陈文堪的肩膀。

陈文堪无奈的点了点头。

康渠笑着转身走向屋外,突然又转头回来,看向陈文堪。

“对了,陈使君,你要的男童今日就会送来,每个月十人,陈使君还是得注意身体才行啊。”康渠带着奇怪的笑容看向陈文堪。

陈文堪尴尬的看向一旁的陈宗之。

男童?

魏晋时期,文人雅士多有龙阳之好,圈养男童的更不在少数。

陈宗之看向陈文堪,未曾想到自己这个父亲还有如此爱好。

眼见父子二人面面相觑,康渠笑了笑,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十日之后。石虎大人的幼子就要入学,石虎大人特意命令我来通知使君,到时候,你家的孩子,也得陪公子伴读。”

说罢,康渠也不在意陈文堪是否同意,转身离去。

只留下陈家父子二人,还有一地的血迹。

血迹之中,还留着不少残留的器官和脏器。

眼见康渠带着人离去,陈家之中的仆从和几位太太从后院走出,看着眼前的一幕,纷纷吐了起来。

陈文堪看见准备发问的陈宗之,也是转头离去。


陈宗之见自己的父亲并没有与自己多聊的意思。

本身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的陈宗之此刻也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房间,陈宗之就躺在了床上。

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方才这双手,结果了两条性命,沾染了鲜血。

即便其中一人恳求自己杀了他,陈宗之此刻也觉得有些难受。

方才重生的第一日便过得如此不凡。

难怪第一个任务,就是存活五日。

想到此处,陈宗之只觉得前途灰暗,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沉沉睡去。

“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啊!”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该死!你们都该死!”

“死吧!死吧!”

陈宗之猛然坐起,背后已经全部汗水打湿,白天的一切化作了夜晚的梦魇,不断在其脑海之中回荡。

无数残肢断臂流淌着鲜血在自己的梦中奔走。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如同地狱之中传来。

咚。

漆黑的屋内传来一声响动。

陈宗之猛然站起,拿起一边忘记熄灭的油灯,看向那发出声响的位置。

陈宗之压下心头的恐惧,朝着发出响动的位置走去。

响声来自于屋内的衣橱。

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陈宗之伸出手推了推那衣橱的柜门。

抬手拉开之后,猛地后退。

一个脸上沾满了土灰的少女睡眼朦胧的抬起了头,眼角还挂着泪珠。

虽然脸上的灰尘有几分遮住了她的容貌,但是陈宗之还是立刻就认出了面前之人正是家中的女婢桃红。

“你是桃红?”

陈宗之试探的问道。

桃红缓缓抬起头,接着缩成一团,警惕的看向陈宗之的身后。

“郎君,那些胡人走了吗?”

郎君?听得桃红的称呼,陈宗之脸微微一红,但是看桃红好像并没有自己猜想的那般意思,显然,在这个时代,这便是正常的称呼。

“已经走了许久。却是忘了你还躲在衣橱,倒是我和父亲马虎了。”看着桃红脸上的恐惧,陈宗之的思绪瞬间收了回来。

也不怪桃红如此恐惧,毕竟,即便是男子落入那些胡人的手中也是那般下场,更何况是女子。

“不怪郎君,若不是郎主收留,桃红只怕。”桃红说着安静了下来。

眼见屋外已是深夜,桃红立马从衣橱之中走出,道了一声谢之后,逃也似的跑出了门外。

男女有别,更别说此刻已是深夜,虽然是家仆,但是桃红依旧是正常女子,此刻摆脱恐惧之后,自然害羞无比。

本身就没有睡意的陈宗之经桃红这一打岔,更是睡意全无。

随手披上一件衣服之后,默默的走出了房门。

夜色宁静,天空之中明月高悬。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漫天的星辰更是如同画布一般。若不是屋内那难以祛除的血腥味,这风景倒也甚是让人心醉。

陈宗之缓步走向小院的花园之中。

魏晋名士多好雅风。

陈文堪也是如此,此刻的花园之中,无数的鲜花争相开放。石斛、萱草、桑椹、蔷薇,花影扶疏,争奇斗艳,整个花园之中宛若图画一般。

若是平日里,这里自然充斥着蝈蝈与蛙鸣,

可是今日,那浓厚的血腥味早已将这些鸣虫纷纷惊走。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花园之中,一个奇怪的腔子在此时默默的唱着。声音本是男性,但是曲子却甚是哀凉。

唱了许久,陈宗之就站在一旁听了很久,若是不与现在身体的记忆结合,只怕其中的意思陈宗之一句都难以听懂。

“胡笳十八拍,想我大晋男儿,居然只能如同蔡文姬一个女子一般,自怜自艾,就连抱怨,也不敢太过大声!可笑,真是可笑啊!”

一道身影猛然站起。

正是陈宗之的父亲,陈文堪。

此刻的陈文堪身穿一件宽大的衣袍,披头散发,皮肤血红,赤着脚走在花园之中。

右手拿着一个酒壶。

说一句话,便将酒狠狠的灌入口中。

说不清此刻是哭还是在笑,但是即便如此,陈文堪也极力的压低着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

陈文堪将另一只手中的粉末全部倒入口中。又是一口烈酒灌下。

陈文堪哈哈大笑。

接着猛然停住了笑声。

身体如同一只弯曲的虾米,身体不断抖动,发出沉闷的哭声。

陈宗之看着陈文堪的背影。

已经与现在记忆融合的他能够清楚的听明白胡笳十八拍其中的苦痛与凄凉。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陈宗之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陈文堪的方向走去。

“好!”

陈文堪此刻情绪的变动极大,听得陈宗之口中两句诗句,止住了哭声,猛然回过头来。

那绯红的眼眶之中,满是讶异。

“宗之?怎会是你?”

陈文堪看向陈宗之,开口问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却不想遇见了父亲。”

陈宗之行了一礼,看向陈文堪。

此刻陈宗之才发现,不止没有穿鞋,此刻的陈文堪就连衣物也没穿,只是穿着一件硕大的衣袍,穿着一件亵裤而已。

魏晋多风雅,多狂士。

对于魏晋文人的传说,陈宗之听过许多,大多狂士都是放荡不羁的。

只不过陈宗之未曾想到,就连自己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


“我知道,你有事情想要问我,我心中也有许多事情想要说与你听,不过之前,我觉得你还是一个孩子,但是现在,想来是我看错了你。”

陈文堪走向陈宗之,此刻的陈文堪相比白天,多了几分豪放不羁,少了几分唯唯诺诺。

“还请父亲直言。”

由于身体的习惯,陈宗之依旧没有丢掉礼数。

“我先问你,现在你可知道了我为何不愿让你出门?我知道因为此事,你很是怨恨于为父。”

陈文堪脸色通红,显得异常的燥热,又是灌入一口酒之后,才逐渐平缓了下来。

“我已经知道。一切错在孩儿。”

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陈宗之低下了头,虽然并非是他所为,但是承担了身体,自然理应承担这份责任。

“我们本家乃是颍川陈氏,虽然并非嫡系,但是来做胡人的狗,也算是丢尽了祖宗的颜面。我之所以不想让你出门,其一是不想让你承担外界的骂名,其二,便是不想你害了那些无辜的汉家儿郎的性命。”

“孩儿受教。”

“跪下!宗之啊宗之,足不出户,你已经忍耐了整整两年,为何现在却忍不住了呢,偏偏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之时,忍不住了?”

陈文堪突然怒目圆睁,看着眼前的陈宗之。

“罪在孩儿。”

扑通一声,陈宗之跪倒在地。

“现在我不想谈论你的罪责,是否有错,既已做下,再说也无用,我且问你,方才那诗句,可是你心中所想?”

陈文堪看向陈宗之。

“确是孩儿心中所想。”

陈宗之抬起了头。

陈宗之的历史算不得好,但是陈宗之清楚,从始皇帝修筑长城,直到清军破关,在整个历史之中,胡人扮演着什么角色。

陈宗之更清楚,五胡乱华,整个北方汉族生活有多么的黑暗。

之前只是流传于课本,但是昨日,陈宗之可是亲眼所见。

心中早已有一腔热血在翻滚沸腾。

“好!好!总算没有丢了我汉家儿郎,丢了我颍川陈家的骨气,我本还想问问你究竟如何选择,可你那两句诗句告诉了我一切,既然你已做好选择,那我也可以将他们托付给你了。”

陈文堪满脸笑容,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敢笑的太过大声。

“父亲这是何意?托付什么?”

陈文堪此刻的情绪变化极大,虽然话语依旧有着条理,但是还是让陈宗之难以琢磨究竟是何意思。

嘟,侦测到关键任务『陈文堪的托付。』

嘟,警告,本任务难度极大,而且此任务的选择会对宿主以及系统未来方向产生极大的影响。请问宿主是否接受?

脑海之中的机械音猛然响起。

陈宗之抬起头看向一脸期待的陈文堪。

没有丝毫迟疑,陈宗之将脑海之中的箭头点向了是的按钮。

“托付一份责任,一份沉重的责任,在今日之前,我还在想你是否承担的起,是否能够承担,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应该能够背负得起这份责任才是。”

陈文堪笑着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陈宗之。

“如此年龄,早该饮酒了。”

陈宗之看向陈文堪递过来的酒壶,默默接过。

酒壶千钧之重,如同陈文堪传递过来的责任。

陈宗之揭开酒壶,不使用壶嘴,反而直接倒入了口中。

“这可是烈酒!”陈文堪伸手要拦,却不想已经被陈宗之全部引入腹中。

晋朝的烈酒最多也不过二十度,此刻陈文堪所饮用的更是只有十六七度。对于喝惯了现代白酒的陈宗之来说,不过是清酒一般。

眼见陈宗之面不改色,甚至没有丝毫的难受。

陈文堪哈哈大笑:“好,好,我的儿子果然比我更强,这酒给你,胜过给我。”

“今日开心,死也无憾了。”

陈文堪大笑着,离开了花园之中。

神经大条的陈宗之并没有在意陈文堪最后一句话。

此刻的陈宗之已经进入了系统的空间之中。

系统机器人身旁有着一块蓝色屏幕。

新手初级任务:存活五天(1/5),初级难度。

失败惩罚:系统消失。

成功奖励:新手大礼包抽奖一次。

陈文堪的嘱托:??? 困难难度。

失败惩罚:系统消失。

成功奖励:????

“这是什么意思?”

陈宗之看向那个显得有些劣质的系统机器人,指着一旁屏幕之上的问号问道。

“任务还未出现,奖励和任务详情自然不会出现,没玩过游戏吗?”

系统机器人看向陈宗之,虽然看起来劣质,但是言语清晰,怼人更是异常直白。

“你不是系统吗?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陈宗之上前抓住面前的系统机器人,大声问道。

滋滋滋

系统机器人身上发出道道蓝色电流。

陈宗之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疼痛,整个人开始抽搐了起来。

好一会之后电流停下。

“试图攻击系统,小小惩戒一次,至于宿主的问题,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说完,系统缩成了一块,只剩下一个显示器一般的头。

“系统哥,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提前告诉我,至少我还有个准备不是?”

刚刚受到了攻击,陈宗之自然不敢再冲动,笑着走向系统。蹲了下来,与系统一般高的看向系统,满脸讪笑。

系统看向陈宗之。

下一个,整个头显示器的位置猛然熄灭,只剩下一个大大的叉。

“你这!”

陈宗之猛然站起,口中准备好的一连串怒骂都被憋了回去。

方才的电击疗法对于陈宗之异常管用。

至少现在,陈宗之不想再体验。

陈宗之在系统空间四处张望。

白茫茫的旷野之中有着许多黑色的轮廓。

陈宗之走向那些黑色的轮廓伸手去触摸,面前都会显示一行红字。

权限不够,还未开放,敬请期待。

陈宗之看向系统,依旧是黑屏,眼见自己再浪费时间也没有用处,陈宗之转身离开了系统空间之中。

一眨眼,陈宗之再次出现在了花园之中。

远处父亲的背影还清晰可见,进入系统空间,并不会消耗外界的时间。


第二天直到快要晌午,桃红才将饭食端了过来。

由于昨日只喝了一碗白粥,又醒的太早,所以陈宗之早已感到腹中饥饿了。若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只怕此刻早已冲到了伙房。

看到桃红端来的饭食,陈宗之这才明白为何昨日桃花会对着一碗白粥做出那般模样。

一碗黄色的糊糊,旁边放着一个黄色的馍馍。

虽然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但是已经感到饥饿的陈宗之还是端起糊糊,猛地喝了一口。

陈宗之的表情和瞬间色变。

那糊糊之中有着一颗颗小小的颗粒,颗粒粗糙无味,与其说是糊糊,倒更像是搅拌好的泥浆。那颗粒如同砂砾一般划过口腔和喉咙。

粗糙的同时让陈宗之感到了些许的疼痛。

陈宗之又咬了一口旁边的馍馍。

馍馍异常的有嚼劲,而且极干,口感就如同那糊糊晾晒干了一般。

即便此刻陈宗之腹中异常饥饿,但是面对眼前的食物,依旧是难以下咽。

“这,是什么?”

陈宗之指着面前的东西问道。

“麦麸啊,这可是好东西呢,是郎主看郎君昏迷了许久特意让人煮的。”

陈宗之看着桃红的表情,明白了就连麦麸在此刻都算得上是比较珍贵的东西。强忍着难受吃下了之后,门外传来阵阵喧闹之声。

“想来是那些胡人来了,桃红,你且先待在我的房中,我去看看。”

陈宗之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昨日那康渠离开之时就曾说过,明日将那些男童送来,想必此刻便是他们来访。

陈宗之快步走向前厅之外。

陈文堪早已等在了此处。

数十名男童身上多少带着些伤痕,由一条麻绳串联在一起,麻绳系在那些男童脖颈处,前头由一名羯族男子牵着,如同牵狗一般。

“一共十六人,陈使君,依我看,石虎大人对你可真够好的,这些上好的吃食全部让我们送了过来。”

领头之人并非是那康渠。

毕竟这不过是跑腿之事,犯不上让康渠这种身份特意来跑一趟。

“几位说笑了,承蒙石虎大王记挂,我也就这点爱好。”

陈文堪向着走向那领头之人,接过手中的麻绳,同时将手中的一块碎银递向了那人。

那人接过碎银,随手丢在了一边,看向陈文堪:“莫要用你们汉人的习惯来揣测我等,我等奉命前来,交给你人便是。你这点家底,我还看不上。”

“是是是。”陈文堪低着头连连称是。

那人身后的两名胡人坚持情况,哈哈大笑。

“话说,陈使君,你这身体如此薄弱,是不是就天天与这些两脚羊玩乐啊?”

其中一人看向陈文堪,笑着问道。

陈文堪低头不语, 只是默默走着。

“依我看啊,这陈使君,不喜女色,就是不知,他那崽子是何人帮忙啊?”

另外一名胡人也在此刻开口。

三人哄笑作一团啊。

看着哄笑的三人,陈宗之的拳头紧握,但是陈文堪只是默默的将人牵回了房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果然是没有骨气的孬种,依我看,主上和石虎大人就不该留下你们这些两脚羊,还想治理我们?如此无能的废物,能有什么用。”

领头的胡人眼见身后两人如此说话都难以激怒陈文堪,轻唾了一口之后,带着两人转身离开。手头的鞭子一甩,身后那群男童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这才走出了屋去。

“阿大。”

陈文堪轻声喊道。

“郎主。”

一旁的一位黄脸汉子走了过来。黄脸汉子阿大身材高大,就是太过瘦弱了些。

让整个身体显得格外的不协调,仿佛一个风筝一般。

不过阿大乃是陈文堪幼年时候的伴读,也算是最得陈文堪信任的家仆。

“把这几人,带到脔房之中。”

陈文堪一边说着,便将手中的绳索递到了阿大的手中。

陈府之中有一处脔房。

脔房的称呼乃是陈文堪亲自所取。

陈文堪降与石虎已经两年。

从半年之前,石虎每七天便会给陈文堪提供一次男童。

男童的数量从十人到十九人不等。

到现在已经提供了足足25次。

总共三百一十二人。

这些男童都被阿大带入了脔房之中。

脔房不大,不过这些进入其中的男童却从未有人出来过。

不止是陈府之中,就连康渠也对此事提出过疑问。

但是陈文堪总是说那些男童死后就被埋在了花园之中,充当那些花园的养分。

几次之后,康渠终于带人来挖开了花园。

简单一挖,便是数十具骸骨。

眼见如此,康渠才算是相信了陈文堪,从此,再也没人提起过那些男童的去处。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文堪成了整个广陵郡之中汉人最憎恨之人。

他不是胡人,但却降于胡人,甘愿当胡人的鹰犬。

他不是胡人,却和胡人一般恶毒,甚至还有胜之,如同地府的恶鬼,如同最毒的蛇蝎。

无数生活在广陵郡之中的汉人都在心中咒骂着陈文堪。

咒骂着陈文堪的一家,期盼他们早死,期盼他们早日堕入无边炼狱。

更是期望,胡人的火焰之上,大锅之中烹煮的是陈文堪的家人。

阿大牵着的孩童神情麻木。

生活在广陵郡的他们早已听说过关于陈文堪的事迹。也早就想好了自己最终的下场。

即便他们之中有人曾经稍微想过反抗,但是也早已在那些胡人的马鞭之下选择了臣服。

阿大牵着麻绳走着,身后十六名男童跟在身后。

其中最大的已经足足有了十三岁。在现在早已称不上孩童了,不过孩童越来越少,即便是康渠也不得不找些人来凑数,更何况,马上就要让陈宗之进入石虎的身边当做质子,康渠怎会不多找些人来,来安抚陈文堪的心呢。

阿大向前走一步,身后的人立刻跟上。

一根小小的麻绳就将十六人死死束缚,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和反抗。

这也难怪后世有人说,

三国耗尽英雄气,两晋尽是鼠辈出。


陈宗之看着这些如同猪狗一般被牵着走的男童。

若是昨日便看见现在的一幕,只怕陈宗之会觉得难以接受。

但是今日看来,反倒是能够接受了些。

且不说进入了陈家的脔房,他们的生命至少不会再被那些胡人掌握。

至少通过昨晚的交谈,陈宗之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父亲,好像并非是外界传闻之中的那种人。

阿大并没有在意身边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将那群男童带入了脔房之中。

晌午已过。

陈文堪也走入了脔房之中。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陈文堪才从脔房之中走出。

眼见陈文堪离去,阿大再次走入脔房,还拉着一辆板车。

等到阿大再次出了脔房之时,板车之上放着五具尸体。

尸体衣着凌乱,表情痛苦。

有两具还散发着阵阵恶臭,显然并非是今日送入脔房之人。

阿大拉着板车走出了陈府。

街角处有一群衣着褴褛的汉子蹲坐一处。

阿大随手将一袋东西往几人面前一扔,然后指向身后的板车。

阿大没有说话,但是这几人都明白阿大的意思,毕竟,这并非是阿大第一次将板车拉出来。

阿大眼见几人明白,便将板车上的尸体扔了下来,拉着板车离去。

不一会,两名胡人走来,看向阿大扔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之后,才从此处离去。

胡人走后,那几名汉子便将那几具尸体带出了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了下去。

不过五具尸体,很快便会有野兽将其处理。

即便没有野兽处理,这也不是他们应该管的事了。

至于滋生细菌,引发瘟疫,活都活不下来了,哪有人有时间考虑这些。

更何况,胡人攻入广陵郡那天,尸体可比现在多得多了。

这一切,陈宗之并没有看见,此刻的他很是庆幸,至少今日这一天,算是平安度过了。

今日等待胡人离去的时候,陈宗之总算没有忘记躲在衣橱的桃红了。

在陈宗之通知桃红出来之时,如同昨日一样,桃红将自己的脸上抹了厚厚的土灰。

看着又增加了一日的进度,陈宗之忍不住阵阵开心,虽然不知道那抽奖可以抽到什么,但是如果是有用的东西,自己便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没有任何安全保障了。

这一夜,陈宗之依旧没有睡好,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始终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一夜之间断断续续的睡眠,陈宗之醒来之时,已经日上三竿。

若是正常情况,陈宗之定然不会有机会睡到如此时间,毕竟,颍川陈家,乃是晋朝的大世家,即便是一脉旁支,陈宗之也是得读书的。

可是,石虎虽然留下了陈文堪一家的性命,但是却烧光了陈家所有的书,更不允许他治下的汉人读书。

在石虎看来,两脚羊自然是不配读书的,而且,他需要的只是奴隶和食物,只是磕头臣服的应声虫,而不是读书写字,能够产生自己思维的人。

陈宗之刚刚醒来,便已经发现了今日与昨日的不同。

墙外时不时传出阵阵哭喊之声,阵阵血腥味刺激着陈宗之的鼻腔。

不用出门,陈宗之便能感受到外面的混乱。

今日在陈宗之门外服侍的也并非是桃红,而是一个其他的男性家仆。

在陈宗之那模糊的记忆之中,这名家仆好像名叫四喜。

四喜的父亲或许读过几天书,至少村子里应该有读书人,这才会取出一个看似质朴却饱含了几分期待和祝愿的名字。

只是可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人生四喜,在这个时代无论哪一个都显得那般的艰难。

“郎君,郎主让你呆在屋内。”

眼见陈宗之要出门,四喜连忙伸出手来拦住。

“父亲这是何意,为何要让呆在屋内?”

陈宗之看向四喜,满脸不解。

“好像是康府君来了,不过听郎主说,康府君今日前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四喜四周张望了下,这才低声说道。

陈府的大堂之中。

康渠站在大堂正中,陈文堪站在康渠对面。

陈文堪早已吩咐下人搬来了椅子,但是康渠不坐,陈文堪也只得陪着站着。

今日的康渠并非穿的平日里的常衣。

而是穿着盔甲而来。

羯族本不产盔甲,更不习惯穿甲,不过三国后期由于中原人口剧减,魏晋不断“招抚五胡”,这部羯族早已进入汉地百年的时间,即便祖先不习惯穿甲,他们也早已习惯了。

在康渠身边,两名士兵,一人拿着弓箭,一人拿着康渠的弯刀。

弯刀的把手之上,满是红色的血渍。

“刘曜小儿,想我主上石勒,为他刘家豁出了性命,可那小儿先是想要压制我主功勋,不让我主攻入平阳,后又暗害我主左长使王修,意图图谋我主封地,更是改国号为赵,如此反复小人,早该去死。”

康渠面露狠色。

“康府君说得正是,那刘曜小儿意图用曹公辅汉一般的行为来蒙骗主上,实乃其心当诛啊。”

陈文堪连忙低头应和,不过康渠未曾看见,陈文堪低下头的一刻,脸上浮现出的笑意。

“还是陈使君有文化,说出来的话和我这些粗人,确实不同,不过那刘曜小儿,人人得而诛之,我主石勒今日也算是定下方案,命我等急速行军,攻打新安。即日启程不得耽误。”

“官家圣明,陈文堪再次祝愿康府君武运昌隆,大胜而归。”

陈文堪摸不准康渠究竟是何意思,连忙开口说道。

“有石虎大人带领,我等自然百战不败,不过陈使君,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好话的。”

康渠一把拖住了陈文堪就要拜下的身体,笑着说道。

“不知府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我身体羸弱,只怕上了战场,成为各位的累赘。”

眼见康渠一语道破,陈文堪深知自己已然无法装疯卖傻,只得直接问道。

“你这小胳膊细腿,上了战场,能有何用。”

康渠鄙夷的看了陈文堪一眼。

“我今日前来,是想向使君讨要些军粮。”


“府君说笑了,我陈家的粮食不都是府君配给嘛,平日里堪堪糊口,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充当军粮。”

陈文堪连连笑道。

康渠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陈文堪发笑。

“若是府君真要军粮,我府中上下在勒紧裤腰带,或许还挤出一些。不过都是些麦麸,粗糠,只怕府君和各位难以下咽。”

陈文堪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继续开口说道。

“陈使君何必装疯卖傻,你知道我索要的并非是那些军粮,打仗要力气,士兵自然得吃肉,城中两脚羊已经不多,还请陈使君为了主上,贡献一些出来才是。”

眼见陈文堪装疯卖傻,康渠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可是。”

“陈使君,反正府上的粮也不多,少几张嘴,你们也过得宽松些,而且,莫非陈使君觉得主上的大业还不如这些两脚羊的性命?”

康渠一把拿过身旁那名士兵怀中的弯刀,在手中把玩。

弯刀被磨得铮亮,散发着阵阵寒气,照出了陈文堪的轮廓。

“我陈家人也不多,不知府君需要几人?”

眼见实在没有办法,陈文堪只得看向康渠,开口问道。

“陈使君府上一共三十五人,昨日送进来男童十六人,拉出去五人,也就是说,陈使君现在府上有四十六人。除去陈使君本人和你家的崽子。在除去你那三方妾室,我在给使君留上五名仆人和五名男童。”

康渠看向陈文堪。

康渠一开口,便足足需要三十一人。

“康府君,你看这人数,毕竟,我陈文堪在这名声不太好,若是人太少了,只怕会有人前来作乱啊。”

陈文堪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已经攥出了血,但是此刻还是抬头笑着问道。

“小事,我虽然带兵上了前线,但是这里还是有兄弟镇守的,我会让兄弟们多来此地看看便是。安危之事,陈使君大可放心。”

康渠立刻回答道,言语之中,没有给陈文堪任何拒绝的机会。

“那便,多谢府君了。”

陈文堪拱手行礼,依旧是笑容满面。

“那就请使君把要留下的人带到身边,兄弟们好去将军粮带走。”

“康府君且暂等片刻,容我去叫几位娘子收拾一下。”

“便给使君一炷香的时间吧。”

陈文堪听后立马回过头去,朝着内屋走去。

陈文堪径直走向自己的屋中,此刻的屋内,几位妾室都藏在此处。眼见陈文堪一脸悲愤,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要打仗了,康渠奉命前往前线,不过康渠还是对我不信任,为了不让我手中有太多的人,让我交出三十一人作为军粮。”

“这,这怎么可以,陈郎,府中之人,都是跟随我们很久的人啊。”

二奶奶看向陈文堪,开口说道。

“我自然知道,不过事不由人,我也无可奈何,你们快快将自己的脸上弄脏,一会随我出去,对了,剪去桃红的头发,再将其身体裹得严实些,莫要让他们看出端倪,这屋中,只怕藏不住人。”

二奶奶还要再说,三奶奶却已经出门抹了一捧土,将自己等人脸上沾染着异常脏乱,接着再从一旁的柜子之中将桃红带了出来。拿过一旁的剪子,将桃红的头发剪得甚至短过寻常的男儿,又将泥土狠狠的拍在了桃红的脸上,就连胳膊和脖子也没有放过。

四奶奶从一旁拿过一张布衾,用剪子从中剪开,接着将桃红的凹凸之处死死缠绕,直到再看不出端倪才就此罢休。然后拿出一件陈文堪的衣服,让桃红穿上。

期间桃红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她知道,此刻几位娘子,是在救自己的性命。

“还不够。这泥土太过明显,只怕他们会更加注意。”二奶奶此刻也不再开口,而是让陈文堪从庖屋之中找些草木灰来。

二奶奶将草木灰抹在了桃红的衣服和身上,一会只说是庖屋的做工便是。

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更加真实了几分。

除去桃红和三位妾室之外,陈文堪还将阿大留了下来。

再之后,便是几位稍微高大壮实了些的仆从。

至于其他的仆从,陈文堪倒是通知了几位跟随他们已久的老人。

但是几位老人听到陈文堪选择之后,虽然泣不成声,但是都没有任何责怪。

在这个时代,能够多活一天,便已经是足够的幸运了。

他们虽然也不想死,但是他们也知道,能做这个主的,并非是陈文堪。

几位身材高大的仆从将桃红挡在中间,几人跟着陈文堪走了出去。

在几人身后,还跟着六名昨日送来的男童。

陈文堪最后叫上的是陈宗之。

陈宗之一眼看出了藏在众人身后的桃红以及几位脸上抹着泥土的妈妈们。

虽然很是奇怪为何他们也会一同前往前厅,但是当着陈宗之的面,陈文堪自然不会多问。

几人走到前厅,康渠便看了过来,在数了人数无误之后,点了点头。

“这几个,便是陈使君选出来让我们带走的军粮?”

康渠看向陈文堪,伸手指了指跟在几人身后的男童。

陈文堪点了点头。

“陈使君还没享用过吧?我可不想吃太脏的食物。”

康渠看向陈文堪。

“知道康府君的习惯,这些都是干净的。”

陈文堪看向康渠,脸上全是淡然,没有被侮辱的愤怒,也没有任何怒火。

“那好,带出去。”

康渠招了招手,身后走进一名胡人士兵,如同昨日牵来的模样一般,将绳索套了上去,再将六人牵了出去。

陈宗之转头看向父亲,并不愚蠢的他,知道了康渠来的目的。

“进来,把我们的粮食带走。”

康渠对着门外喊道。

不多时,一群胡人冲入了陈府之中。

噼里啪啦的阵阵声音传来,夹杂着无数的哭喊之声。

一个个朝夕相见的人被从陈府之中带了出来,陈文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愿看着这一幕,无论这些被带走的人是释然,是绝望,是哭泣,还是愤恨。

陈宗之和陈文堪的身后传来阵阵哭泣之声。

三奶奶和四奶奶连声安慰着已经泣不成声的二奶奶。

二奶奶的哭泣并没有影响到那些胡人士兵,反而让他们的动作更加的粗暴。

屋内不断传来东西砸碎的声音,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如同猪狗一般,被扯着头发或者套着脖子从屋内抓向屋外。


“救,救我!救!救我!”

一道声音从内院之中传来,接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朝着前厅跑来。

正是那拦住了陈宗之的四喜。

此刻的四喜,额头之上不知在哪刮了一个大口,不断的流出鲜血。表情满是慌乱,不过即便如此,依旧不顾一切的向着前厅跑着。

看到陈文堪和陈宗之父子之时。

四喜那充满恐惧的眼神之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找到了方向的四喜,步子都快了几分。

“郎君,郎主,救我啊,他们,他们要杀我!”

四喜大声喊道。

“弓!”

康渠面色阴沉,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瘦弱汉人,自己手下的士兵居然让他跑了出来。

他不在意此刻陈家父子的想法,但是自己手下如此表现,让自己感觉到了耻辱。

一旁的士兵感受到了自己将军的不满,连忙将弓递到了康渠的手中。

康渠瞬间将手中的弓拉满,一支箭朝着四喜快速飞去。

刷的一声,伴随着四喜的惨叫。

本来狂奔的四喜重重跌倒在地。一支利箭贯穿了四喜的右膝。

“救命啊,郎君!郎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娶过媳妇,甚至还没吃过米饭,还没给我家留下一个种。”

四喜大声喊着,双眼含着泪光,满是求生的希望,看向陈文堪和陈宗之两人。

陈宗之看向四喜,喉头不断的涌动。

陈文堪的右手重重的搭在了陈宗之的肩头。用力一按。

陈文堪手背之上的鲜血显得格外的显眼。

四喜挣扎的爬起,瘸着一只腿,朝着两人跑来,跌跌撞撞,四喜此刻顾不上疼痛,在他看来,以陈文堪的本事,自己只要过来了,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康渠将手中的弓递给了身旁的手下,他不想再浪费一支箭。因为此刻那追捕四喜的胡人已经追了出来。

眼见康渠面色阴沉,那胡人自知是自己的失误让康渠有所不满。

四喜刚刚艰难站起,瘸着腿跑了两步,地上满是四喜右膝之中流出的鲜血。

一条绑好的套马索在此刻朝着四喜飞来,迅速的将四喜套入了其中。

身后的胡人抓准了机会,用力一把。

正使用全力朝前扑的四喜脖子上的套马索瞬间收紧。重重的仰面跌倒在地。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

胡人的力量本就极大,四喜方才又身体悬空,这一下自然摔得不轻。

尘土散去。

四喜的双手不断颤抖,双眼大大的瞪着,身体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的抽搐痉挛。

但是即便如此,四喜口中依旧不停念叨着:“郎主,郎君,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陈宗之感觉到父亲肩头的右手再次将自己抓紧,甚至抓得自己有些生疼。

陈宗之学着父亲的模样,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是吵得人难受,本来想让你多活几天,当做行军路上的军粮,既然你如此呱噪,那今天就去死吧。”

四喜就跌倒在康渠的眼前。

虽然右膝被箭矢射碎,但是四喜还是坚持着跑了老远。

康渠掏出一把小刀,蹲了下去。

右手捏住了四喜两侧的脸颊不断用力。

此刻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的四喜缓缓张开了嘴巴。

康渠将手中的小刀插了进去,用力一搅。

无数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四喜那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突然间闪烁着光芒,那股剧痛,即便他神志已经迷离,但是依旧难以忍受。

四喜本想开口大喊,口腔之中却早已被搅得稀碎。

无数的鲜血从四喜口中涌出,同时也疯狂的涌向四喜的喉咙。

听见周围安静,刚刚睁开双眼的陈宗之清楚的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目眦欲裂

陈宗之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此刻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就连自己的性命,若不是自己的父亲,估计也很难保住。

陈宗之看向康渠,眼神之中满是怨恨。

他与四喜无亲无故,即便四喜是府上的仆从,却也难得见上一面。

不过在此刻,因为四喜,陈宗之对康渠充满了怨恨。

康渠转过头的一刻,陈宗之已经低下了头,他没办法隐藏自己目光之中的愤怒,所以,他只能避开康渠的目光。

在将四喜抬出去之后,康渠的手下陆陆续续带来了几人。

在确认府中已经没人了之后,康渠看向陈文堪。

“多谢陈使君的配合,我想石虎大人一定会对使君的所作所为表示感谢的。”

“能够帮到石虎大人,是我的荣幸。”

陈文堪表情平静,带着笑容,没人知道此刻陈文堪真实的想法,两年的时间,他见过了太多,也忍受了太多。

康渠笑着点了点头,等到所有胡人都离去之后,康渠走向了陈文堪。

对着陈文堪的耳边轻轻说道:“陈使君胆子真够大的,居然在府中留了一个女眷,不过我想,应该是准备给你家崽子的婆娘吧?这些事,使君不必隐瞒,传宗接代,草原之上的牛儿马儿,也是如此。”

说罢,康渠转身就走。

康渠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几人都靠得很近,自然听得清楚。

桃红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陈文堪看向康渠的背影,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眼前的胡人,两年之前还如同一个蛮族,不通教化,今日却已经会使用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这样的汉人手手段了,虽然还很是拙劣,不过总归是有些雏形了。

其他人听得康渠的话更是一阵后怕,不过好在,康渠显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陈府的院外,早已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不止汉人,胡人也是如此。

之所以来看热闹,不过是来看笑话罢了。

汉人觉得陈文堪可耻,将其比作猪狗不如的畜生。

胡人亦是如此,在他们的眼中,陈文堪这样的两脚羊,怎么会配和他们作为邻居。

石勒曾公开指出胡人劫掠汉人是可以免于惩罚的,而且只要胡人有需要就可以索取汉族平民的任何东西。此外,石勒还规定汉人不能够称游牧民族为胡人,否则就要被斩首。

而在石虎夺权之后,则更甚至,石虎继位,后汉时期野兽大量地繁殖。石虎见此便划了一片围场供自己及皇室狩猎所用。石虎规定汉族人民不能够向野兽扔石头,否则就要被处死。


康渠带着那三十一个人走了。

留下了整整一个屋子的狼藉。

无论是陈文堪还是他那三个妾室,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毕竟府中大多数仆人已经陪了他们很久,有些甚至在他们还是青年之时,就已经在身边服侍。

不过势比人强,弱者没办法决定,自然也没办法选择。

陈宗之在与陈文堪和几位妈妈告了一句辞之后,便默默的朝着自己的房中走去。

由于只有四喜一个人的反抗比较激烈,整个院子之中,除了四喜挣扎的地方,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血迹。

不过屋内的损耗则是显得尤为的严重。

随处可见破烂的木板和门板,地面之上,房间之中的摆饰散落一地。

一路之上,随处可见破碎的布条,那些都是在捉拿府中家仆之时,扯坏的衣裳。

除此之外,满地的植物和泥土。想必是在花园之中,被鞋子所带出来的。

从花园路过,那陈文堪和家中几位妾室每日精心打理的花园早已乱做一团。

无数的花朵随处的倒着,被狠狠的踩入了泥土当中。

萱草被踩入了深深的脚印之中。

蔷薇更是被撞落了花瓣,折断了腰杆。

整个精心设计和照料的花园,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杂乱的废墟。

对于这些东西,胡人更是不会有一丝的在意。

陈宗之继续朝着屋内走去。

如同外界一样,屋内也甚是杂乱。

平日里桃红或者其他仆人都会将整个卧房打扫的极其干净,偶尔还会点上一些熏香。

而此刻,衣橱被随意的弄倒在地,里面的衣物更是落得满地都是。

旁边的小凳缺了条腿。

屋内稍微值钱些的摆饰也不见了踪影。

东南角放置的一个花瓶也被打碎,那插在花瓶之中的花随意的丢在地上。

花朵乃是桃红今天一早采摘,插花更是耗费了些时间。

本已折好的布衾也在地上随意呆着。

几件浅色的衣服之上满是脚印。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陈宗之竟不知该从何下手,将面前的房间规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陈宗之扭过头去,桃红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脸和手臂以及脖子虽然已经洗了个干净,但是那一头长发确实在换不回来了。

“郎主说让我过来看看,说郎君定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确实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这些胡人,把屋子弄得也太乱了些。”

陈宗之努力装作平淡,但是语气还是显得有些低落。

“不碍事,该洗的拿去洗了,该收拾的收拾了便是。”

桃红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捡起洒落一地的衣物。

“你的头发?”

看着桃红的背影,陈宗之还是忍不住问道。

女孩都是爱美的,哪怕是桃红是家仆也是如此,更何况,以桃红现在的年龄,正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桃红微微一愣,立刻又捡起了一旁另一件衣物,将弄脏的衣物纷纷放入一个竹篮之中。

“不碍得事,短了些,还清爽了些,好过之前长头发碍手碍脚,能够保住性命,便已经足够幸运了。”

桃红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了。

陈宗之站在桃红身后,由于现在正是下午,一抹阳光洒在屋内。陈宗之清楚的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桃红面前滴落,虽是背对着自己,但是陈宗之不难猜出此刻桃红的模样。

陈宗之不愿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

毕竟亲身体验的不是自己,自己也不懂头发对于古代女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随意安慰,让她不要在意,反而显得有些不好。

陈宗之转过头,默默关上了门,留下了桃红一人留在了屋内。

不多时,屋内响起阵阵抽泣之声。

四喜的呼救,桃红的眼泪,还有那些面熟甚至面生的仆从被当做猪狗一般绑出屋外的样子让陈宗之有些心烦,不知不觉之中,又走到了花园之中。

花园之中,一道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正看着眼前的狼藉。

不过一天,陈文堪的背就驼了许多。

“爹,要帮你收拾收拾吗?”陈宗之向前走去,开口问道。

“不用乱便乱了吧,你的几位妈妈太过吵闹,哭哭啼啼,实在待不住,出来看看。”

陈文堪回过头来,平淡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手中一壶酒和一包药粉便是他最好的伴侣。

陈宗之盯着陈文堪手中的药粉。

陈文堪笑了笑:“五石散,何平叔服用之后便广为流传了,服后神明开朗,体力增强。这两年时间,若不是这东西和酒,只怕我熬不过来。”

“这东西,或许不能服用多了。”

大名鼎鼎的五石散,陈宗之即便对于历史不算了解,但是也是清楚究竟是何物,不过历史之上多有人长期服用此物中毒而亡,唐代药王孙思邈更是呼吁世人“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裴季彦,皇甫世安,服用五石散丧命之人不计其数,其中危害,我等读书人哪会不知,你可知为何,天下读书人依旧将此物奉为上品,若是不服,寝食难安?”

陈文堪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陈宗之。

“孩儿不知。”

陈宗之低下了头,他本以为五石散之所以如此受追捧,定是受到那第一个服用的何平叔蛊惑,而且,即便在陈宗之偶尔听过对于魏晋的传闻之中,也只是说那个时代的文人将服用五石散当做一种潮流,同时将五石散当做丹药养身。

“不过都是一群只会无病呻吟的家伙罢了。什么刘伯伦,王逸少,我自是佩服他们满腹经纶,下笔如神,更钦佩王逸少的书法天下一绝,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过是整日麻醉在酒杯和五石散之中,不敢睁眼看着天下的可怜虫罢了。”

“什么风流雅士,豪放狂士,也不过是不敢正面面对这个天下,选择逃避的人罢了。”

陈文堪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五石散疯狂的倒入口中,连同着包裹着五石散的那张粗糙的麻纸一同放入了口中。

接着猛地灌入一口烈酒。

“都是不敢睁眼看着世间的可怜虫罢了,谁敢睁眼来看遍这天下,汉家儿郎十室九空,谁敢来看,当年的汉家儿郎,此刻面对这些胡马,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陈文堪一边说着一边狂笑,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去,将酒疯狂的灌入口中,淋在身上。接着看向陈宗之:“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宗之,为父希望,你永远不要有服用这五石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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