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之看着这些如同猪狗一般被牵着走的男童。
若是昨日便看见现在的一幕,只怕陈宗之会觉得难以接受。
但是今日看来,反倒是能够接受了些。
且不说进入了陈家的脔房,他们的生命至少不会再被那些胡人掌握。
至少通过昨晚的交谈,陈宗之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父亲,好像并非是外界传闻之中的那种人。
阿大并没有在意身边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将那群男童带入了脔房之中。
晌午已过。
陈文堪也走入了脔房之中。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陈文堪才从脔房之中走出。
眼见陈文堪离去,阿大再次走入脔房,还拉着一辆板车。
等到阿大再次出了脔房之时,板车之上放着五具尸体。
尸体衣着凌乱,表情痛苦。
有两具还散发着阵阵恶臭,显然并非是今日送入脔房之人。
阿大拉着板车走出了陈府。
街角处有一群衣着褴褛的汉子蹲坐一处。
阿大随手将一袋东西往几人面前一扔,然后指向身后的板车。
阿大没有说话,但是这几人都明白阿大的意思,毕竟,这并非是阿大第一次将板车拉出来。
阿大眼见几人明白,便将板车上的尸体扔了下来,拉着板车离去。
不一会,两名胡人走来,看向阿大扔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之后,才从此处离去。
胡人走后,那几名汉子便将那几具尸体带出了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了下去。
不过五具尸体,很快便会有野兽将其处理。
即便没有野兽处理,这也不是他们应该管的事了。
至于滋生细菌,引发瘟疫,活都活不下来了,哪有人有时间考虑这些。
更何况,胡人攻入广陵郡那天,尸体可比现在多得多了。
这一切,陈宗之并没有看见,此刻的他很是庆幸,至少今日这一天,算是平安度过了。
今日等待胡人离去的时候,陈宗之总算没有忘记躲在衣橱的桃红了。
在陈宗之通知桃红出来之时,如同昨日一样,桃红将自己的脸上抹了厚厚的土灰。
看着又增加了一日的进度,陈宗之忍不住阵阵开心,虽然不知道那抽奖可以抽到什么,但是如果是有用的东西,自己便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没有任何安全保障了。
这一夜,陈宗之依旧没有睡好,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始终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一夜之间断断续续的睡眠,陈宗之醒来之时,已经日上三竿。
若是正常情况,陈宗之定然不会有机会睡到如此时间,毕竟,颍川陈家,乃是晋朝的大世家,即便是一脉旁支,陈宗之也是得读书的。
可是,石虎虽然留下了陈文堪一家的性命,但是却烧光了陈家所有的书,更不允许他治下的汉人读书。
在石虎看来,两脚羊自然是不配读书的,而且,他需要的只是奴隶和食物,只是磕头臣服的应声虫,而不是读书写字,能够产生自己思维的人。
陈宗之刚刚醒来,便已经发现了今日与昨日的不同。
墙外时不时传出阵阵哭喊之声,阵阵血腥味刺激着陈宗之的鼻腔。
不用出门,陈宗之便能感受到外面的混乱。
今日在陈宗之门外服侍的也并非是桃红,而是一个其他的男性家仆。
在陈宗之那模糊的记忆之中,这名家仆好像名叫四喜。
四喜的父亲或许读过几天书,至少村子里应该有读书人,这才会取出一个看似质朴却饱含了几分期待和祝愿的名字。
只是可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人生四喜,在这个时代无论哪一个都显得那般的艰难。
“郎君,郎主让你呆在屋内。”
眼见陈宗之要出门,四喜连忙伸出手来拦住。
“父亲这是何意,为何要让呆在屋内?”
陈宗之看向四喜,满脸不解。
“好像是康府君来了,不过听郎主说,康府君今日前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四喜四周张望了下,这才低声说道。
陈府的大堂之中。
康渠站在大堂正中,陈文堪站在康渠对面。
陈文堪早已吩咐下人搬来了椅子,但是康渠不坐,陈文堪也只得陪着站着。
今日的康渠并非穿的平日里的常衣。
而是穿着盔甲而来。
羯族本不产盔甲,更不习惯穿甲,不过三国后期由于中原人口剧减,魏晋不断“招抚五胡”,这部羯族早已进入汉地百年的时间,即便祖先不习惯穿甲,他们也早已习惯了。
在康渠身边,两名士兵,一人拿着弓箭,一人拿着康渠的弯刀。
弯刀的把手之上,满是红色的血渍。
“刘曜小儿,想我主上石勒,为他刘家豁出了性命,可那小儿先是想要压制我主功勋,不让我主攻入平阳,后又暗害我主左长使王修,意图图谋我主封地,更是改国号为赵,如此反复小人,早该去死。”
康渠面露狠色。
“康府君说得正是,那刘曜小儿意图用曹公辅汉一般的行为来蒙骗主上,实乃其心当诛啊。”
陈文堪连忙低头应和,不过康渠未曾看见,陈文堪低下头的一刻,脸上浮现出的笑意。
“还是陈使君有文化,说出来的话和我这些粗人,确实不同,不过那刘曜小儿,人人得而诛之,我主石勒今日也算是定下方案,命我等急速行军,攻打新安。即日启程不得耽误。”
“官家圣明,陈文堪再次祝愿康府君武运昌隆,大胜而归。”
陈文堪摸不准康渠究竟是何意思,连忙开口说道。
“有石虎大人带领,我等自然百战不败,不过陈使君,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好话的。”
康渠一把拖住了陈文堪就要拜下的身体,笑着说道。
“不知府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我身体羸弱,只怕上了战场,成为各位的累赘。”
眼见康渠一语道破,陈文堪深知自己已然无法装疯卖傻,只得直接问道。
“你这小胳膊细腿,上了战场,能有何用。”
康渠鄙夷的看了陈文堪一眼。
“我今日前来,是想向使君讨要些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