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回来后,裴璟自是细细问了她许多,言语间都是追问有无不长眼的欺侮了她不成,姜鸢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遂摇头否认,裴璟当下并未说什么。
只是不久后她便听说,那日主动讽刺为难她的赵将军的女儿赵菱玉同相近的几位好友竟然相继出了点岔子,那赵菱玉最惨,不知怎的竟失足跌落了湖中,扑腾了许久才被救起,病了大半月才勉强起得来床。
姜鸢一听便知道多半是裴璟所为,心中却并无半分出了恶气的畅越之感,反而忧心忡忡——
裴璟的性子强势妄为又睚眦必报,此次逃跑若是不成,那……
姜鸢打了个寒颤,逼迫自己不去想。
她按下纷乱心绪,开始暗地里为银杏赎身,以她如今的受宠程度,这事很快便办妥了。
也不知为何,打她赴宴回府后,对银杏便淡了许多,平日里也不常唤银杏伺候了。
将卖身契放还给银杏的那天傍晚,姜鸢最后一次唤了银杏进屋侍候。
屋中只有她们二人。
银杏从进屋便开始止不住眼泪,姜鸢也泪盈于睫:“银杏,你不要怪我,这段时日我刻意疏离,实在是无奈之举。”
她待银杏越是冷淡,日后裴璟迁怒于她的可能性便越小。
这是她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银杏擦去眼泪,使劲摇头:“姑娘是奴婢的再生恩人。”
她没有追问缘由,却相信得义无反顾。
姑娘慧心兰质,真心待她好,无论做什么,一定都是为了她好。
姜鸢欣慰地笑了,又仔细问了她出府后和表哥的打算,她那远房表哥略通字画,她擅长刺绣,他们打算在路边支个小摊,以卖书画和绣帕为营生。
姜鸢听后,思索着点头:“这虽不是个来钱快的,总归是能饱腹的,只是要辛苦一些……”
提到未来的规划,银杏犹带泪痕的面上不由得绽出笑意:“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好在我和他……都是吃过苦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姜鸢看她满眼都承载着对未来的无尽憧憬向往,也不由得弯了弯微红的眼:“今日唤你来,明日你离开,我便……不送你了。”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样塞到银杏手中:“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银杏愣住,将手心展开,竟赫然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她大惊失色,连连摇头,要将银票还给姜鸢:“不不不……姑娘,您对奴婢已经够好了,奴婢万万不能再要这张银票!”
姜鸢缓慢又坚决地攥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给你的,你便拿好。”
“你们将来摆摊,虽然是小本生意,但总得准备些好的纸墨和绸帕丝线才能卖得更好吧,还有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居无定所,在京城租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姜鸢说了好长一通话,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柔缓坚定:“收下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补充道:“这笔钱你权当作自己的体己钱,任何人都不要告诉,知道吗?”
人心隔肚皮,尤其是男人,要不是时间不够,姜鸢真想见一见她口中那个表哥,为她把把关。
对她的话,银杏自然是百般听从的,当即点头。
银杏低头看着手里皱巴巴的银票,泪珠吧嗒吧嗒掉。
“……姑娘,奴婢走后,您也一定得好好的。”
“千万得按时用膳,不然您身子会受不了的……奴婢前些日子,也将您素日的饮食习惯和喜欢的菜式都告诉了小厨房,他们都记下了。”
最后,银杏向姜鸢拜别的时候,想祝她和裴璟长久恩爱,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止住了。
她忽地想起自己伤愈后,刚回来伺候姜鸢的时候,姜鸢那时,总是待在院子里看着那些以前不屑一顾的话本子打发时间。银杏总觉得姜鸢像是被禁锢住了灵魂一般,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不妨碍她为姜鸢感到心疼。
终于有一日,趁着四下无人时,银杏小心翼翼劝姜鸢,凡事看开一点,还说她和殿下发生那件事前,感情一直都很好,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们俩人的感情能重新回到姜鸢初入府的时候。
姜鸢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银杏一直记得……那日阳光倾洒在姜鸢的侧颜上,将她的肌肤映照出几近透明的玉白色,她扯出一抹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笑,问她背上的伤好了吗。
银杏连连点头。
姜鸢又问,伤好了,会留下疤痕吗。
银杏想了想,还是缓慢地点头。
没办法,再好的伤药都只能让伤口快速愈合,而不能让肌肤重回如初。
姜鸢听后,一直静坐着,久到她都以为姜鸢不会再出声时,才蓦然听见一声低到近乎自言自语的喃语:“是啊,再好的伤药,也会留下痕迹的。”
“何况是感情呢。”
……
思绪回笼,银杏再看向姜鸢时,只抿唇郑重道:“祈望姑娘此后,万事顺意,心愿得偿。”
姜鸢浅弯了眉眼,里间是数不尽的暖意:“你也是。”
第二日一早,管事的便将银杏带出了府,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有再见面。
姜鸢则表现得一切如常,一点都瞧不出伤心的模样。
晚间裴璟回来,也从管事的那里得知了此事,彼时,裴璟在房中练字,姜鸢则在一旁缓慢研墨。
裴璟目光在她静美的侧脸上逡巡,言语间似有探问——
“你不是自入府以来便只习惯那丫头伺候吗,好生生的怎的将人打发了?”
姜鸢动作未停,绣梅袖口处露出一节雪腕,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这丫头自从与外面不知那个野路子来的表哥好上了,平日里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左右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干嘛还留着呢?”
裴璟打她无波无澜的面上收回视线,笑道:“我可记得,你当初还挺在意她。”
有时候,他见了二人相处,都有些暗暗吃味。
姜鸢闻言,动作一顿,语气浅浅:“殿下才是婢妾最在意的人。”
说着,她倏忽掀了长睫,隔着荧荧烛火望进裴璟那双微怔的眸子,两目对视间,似有灼烫蔓延。
静寂的室内骤闻墨盘坠地的清脆声音。
守在门外的江渡下意识的握紧腰间佩剑,打算冲进去。
却被一同守在门边反应迅速的方庆公公给拦住了。
“哎呦……”
方公公连忙将这未开情智、有些一根筋的护卫拦在门外,说着凑近纸窗瞟了一眼便连忙转头,冲着肃然皱眉的江渡摇头,用口型道没事。
真要让他搅和了殿下的好事,那才坏事了!
内室,丝丝缕缕的烛光透过屏风的玉丝绸面,映出案桌前那紧密相融的身影。
裴璟高大的身躯径直将姜鸢压在了桌案上,手掌捏住她纤细小巧的下颌,以此锢住她略微反抗的面颊。
唇。齿交。缠,发出羞人的声音。
姜鸢被他凶厉的攻势下毫无反抗之力,被他吻得近乎缺氧,只得用抵在胸前的手不停捶他。
裴璟短暂地离开了那令他流连往返的红唇,抵着她的额深深凝看,眸底是惊人的灼亮:“……阿鸢,再说一次。”
姜鸢揪着他的襟口平复着呼吸,在他近乎迫切的注视下,缓慢启唇——
“殿下才是婢妾最在意——”
未落的话音消弭于裴璟迅猛而来的交缠。
最后放开她时,她眸子都有片刻的失神。
裴璟也不比她好多少,额角青筋隐现,望着她的眸光如饿久了的狼一样。
微缓过神的姜鸢手脚发软地从桌上下来,不经意瞥过眼前人的异状,像是被扎到一样慌忙移开视线。
裴璟好笑又气恼地看了一眼羞郝的姜鸢:“还不都是你勾起来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后面的浴房走去,打算洗个冷水澡来冷却自己。
“殿下。”
走了两步,他便闻得身后那道轻轻柔柔的唤声。
姜鸢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对着他道:“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了,那一日,婢妾想和殿下在一起……”
眼前人儿乌鬓微乱,美目漾着水光,红唇泛着春意,裴璟如何能拒绝,弯了俊美出色的眉眼:“阿鸢放心,那日我便不处理这劳什子的公务了,一整日都陪着你。”
姜鸢抿唇,露出甜蜜羞涩的笑。
只在裴璟进入浴房后,那笑便渐渐淡去了。
花朝节,正是她早就想好的动手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