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告一段落,经过李宝珠不断的劝解,吕氏才没有继续上刘寡妇家的门。
六月中旬,大地依旧一片炽热,春季零零星星下过几次毛毛雨,慢慢的,就没再见一滴雨水,山上的叶子早都打了卷儿,蔫哒哒的带着黄。
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土地裂着一指宽的缝隙,汗水滴在地上,哧哧冒着青烟,横穿露水村的大河也变成了小溪流,眼看马上就要完全干涸,村里的老人都急得嘴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燎泡。
露水村因为有清水河的缘故,情况还算好,附近几个村子却是哀声一片,地里的庄稼早己干成柴草,手指轻轻一碰,便成了碎渣。
镇上粮食的价格每日里变了又变,却从来没有下降过一文半文的。
老天爷,好像铆足了劲一般,要将所有人架在火上烤熟。
每家每户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肉眼所能见到的野菜,哪怕蔫了吧唧都不够塞牙缝,也都被连根拔起。
李宝珠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被吕氏勉强同意下床活动,不过最大限度也就是在院子里溜达,不可以走出家门。
对于吕氏,李宝珠也是无奈极了。
怪不得家里人都看她不顺眼,十几岁的姑娘,换下来的亵裤都是老太太拿去浆洗,吃饭都是恨不得亲自嚼碎了喂给李宝珠,对于生前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李宝珠而言,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夜晚的村里,依旧闷到透不过气,子时过半,大多数人都借着月光坐在院里纳凉,清冷的月光铺撒在大地,一片光亮,宛如白昼。
若不是冬季的几场大雪,说不定早己是生灵涂炭,尸骨遍地了。
哎……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哀叹,随风飘散。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轰隆”刚才还皎洁的圆月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挡了起来,只余星星在天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吧嗒,吧嗒……”久违的雨点前仆后继冲向龟裂的大地,土腥味儿扑鼻而来。
“啊,下雨了!
下雨了!”
“快快快,拿盆子!”
有人在院子里激动到大喊大叫。
一时间,整个村子沸腾了起来,睡着的人都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顾不得穿戴整齐,男女老少,拿盆的,举桶的,更甚者,将大锅连拖带拽到院里,只为了多接一点雨水。
“老天开眼啦,哈哈哈,快快快,快接呀!”
露水村的村长吴守正喜不胜收,提着木锤将锣敲的当当作响,顾不得穿上蓑衣,大步流星走进夜幕,深一步浅一步去挨家挨户通知。
村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得赶紧把几户惯喜欢偷奸耍滑的人家给叫醒。
别大家都有水用,他们又动歪脑筋。
李家,除了受伤还未痊愈的李宝珠,所有人都拿着家伙什,一趟又一趟,将家里的水缸添的满满当当。
雨水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两夜。
空气中带着一股潮乎乎的味道。
靠天吃饭,靠天吃饭,不下雨也不行,连续下更不行,庄稼人真真是为了粮食,操碎了心呦。
好在,第二天,太阳露了脸。
到处都是泥泞不堪,大家都闭门不出,等着太阳将地里晒散些,好提早去规整规整。
转眼又是一天。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雾气缠绵在山间,村子里炊烟袅袅,一副安静祥和。
李家众人洗漱整齐,围坐在饭桌前,为了让儿子儿媳们多休息会儿,早饭从来都是吕氏亲力亲为,用她的话来说,反正她老了,瞌睡少,早起一会儿也没什么。
别说露水村,放眼整个兰国,如此开明的婆婆那也是独一份。
“老三媳妇,今天你就不去地里了,在家把猪圈鸡圈都拾掇拾掇,去河边提水回来冲冲,去去味道,中午做点好的,油水放足,我们就不回来了,到时候你就送地里去。”
吕氏麻利的将早饭从灶上端到饭桌上,嘴里安排着今天的伙计。
“对了,中午给宝珠蒸个鸡蛋,放点香油,宝珠爱吃。”
虽说在李家不会出现缺吃少喝的情况,但吕氏对李宝珠这份溺爱,让八个孙子真是羡慕嫉妒恨,只恨自己为什么是带把的,现在自宫跟李宝珠做姐妹还来得及吗?
倒也不是争宠,就是喜欢做姑娘家。
李家的房屋坐落在露水村中心,红砖大瓦房,在一众茅草屋里鹤立鸡群,屋外就是波光粼粼的清水河,微风拂过,吹散了不少暑气。
李宝珠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太阳渐渐从山头升起,雾气西散,蔫了吧唧的密林好像恢复了生机,一片盎然。
李三虎的媳妇吴幺妹正在鸡圈旁干的热火朝天,只见她在身旁的空地上撒了一把被虫祸害过的玉米粒,就引的鸡圈里稳如泰山的公鸡母鸡争先恐后的冲出了自己的宝地。
也不过半个时辰,臭气冲天的鸡圈猪圈,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而她又将各屋的脏衣服搜罗出来,拿着棒槌,出了门去河边。
要说李家这几个媳妇儿,露水村真是无人不夸,干起活来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索,最关键的是,妯娌几个,关系好的亲如姐妹,成亲到现在,从没听过几人红过脸斗过嘴。
看着将她当成空气的吴幺妹,李宝珠也不在意,洗漱完毕就进了灶房。
锅里除了一个馒头和一碟腊肉,还有一碗蒸的嫩呼呼的鸡蛋羹,香油的味道扑鼻而来,李宝珠肚子不争气的打起了鼓。
吃饱喝足,稍稍歇了会儿,李宝珠就将碗筷洗干净,收进了碗柜。
晨间的时候,好像听见吕氏说中午不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带的水还够不够喝。
有心想熬点解暑的绿豆汤,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将锅里的水添满,让它继续温着,李宝珠循着记忆,去了后院的菜园子。
此时的河边,浆洗衣服的妇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好不热闹,吴幺妹安安静静的搓揉着手中的衣物,偶尔抬起头跟着众人笑作一团。
菜园子的野草经过雨水的洗礼,疯狂成长,汲取着周围菜苗少得可怜的营养。
李宝珠蹲在院子里,对着野草奋力作战,纤纤玉指通红一片,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
而她似乎不知疼痛一般,只埋头苦干。
重生不易,既然上天又让她活了一遭,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孝顺吕氏,慢慢让大家对她改观。
吕氏总有老去的一日,这个家的当家人,迟早都会换,如果继续遵照原身的方式生活下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土里,李宝珠却乐在其中,身后,是准备晾衣服的吴幺妹。
她一脸复杂的盯着李宝珠的背影,搞不懂侄女又要做什么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