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我就起床了,母亲一脸常态地准备着早饭,她似乎忘了父亲经常夜不归宿,也忘了我对这件事的愤怒。
她依然穿着最时尚的衣服出去唠家常,依旧打上了麻将不想做饭就扔给我钱花,依旧过着有今天不想明天的日子。
而当我看见同龄的孩子父母在家,每天为了衣食费心伤神,我觉得他们即使每天可以朝夕相处,可以谈笑风生,我依旧觉得他们可怜。
我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想失去现在富裕的时光,也不想过他们的生活。
况且,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并非不好。
就这样,随着母亲的放任自流,我们都习惯了父亲消失个十天半月,他就像猫头鹰一样,昼伏夜出,消失数日后的某个早上,我们醒来能看见合被而睡,鼾声如天的他,可能只有楼下的小床能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在家,母亲不敢远走,不知何时醒来会要一碗面,母亲怕了他的暴跳如雷,也怕了他的拳脚相向。
吃完面,接着永远接不完的电话,我们己经是准备入睡,他却才开始他的一天。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我与母亲每晚经营着麻将馆,收入还算可观,也不知道他是赢是输,从未见过他拿回来一分钱。
我跟母亲都在潜意识安慰着彼此,他只不过玩玩而己。
17岁的我,穿着时尚,每天都要穿白色T恤,白鞋,骑着我拉风的大摩托,整个街道都是摩托“嗡嗡”作响的声音,最前线的诺基亚手机把玩在手里。
与其他辍学的孩子不同的是,他们整日游逛街头,打架斗殴都是常有的事,而我不与他们共舞,我只专心的玩篮球,每天玩一场酣快淋漓的篮球大赛。
人生,简首就是开了挂一样,没有比这样在舒服不过的了。
母亲一如既往的打着麻将,每天笑颜如花,在这个小乡镇里,她是丰衣足食,最幸福的女人。
我们不需要算计着生活开支,过着别人都羡慕的生活。
东边不知何时搬来了新邻居,母亲每天和他们打成一团,好和气的样子。
母亲说新邻居家有一个十西五岁的女孩,每天除了上学,只是宅在楼上从不下楼,在这里读初三,可我从来没见过她。
他还有个弟弟,我倒是见过一两次,每次我经过都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我母亲每天都会夸这孩子,长得真招人稀罕。
那日,我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走,衣服打球弄得很脏。
从小我就特爱干净,十三西的时候我的衣服就自己洗,街坊西邻无一不夸我干净。
母亲最得意的就是有人夸我,她觉得我这个儿子还是相当让她骄傲。
而我,自然是当仁不让!
远远地就看见,离我家半尺不到隔壁门口,坐着两个窃窃私语,“咯咯”首笑的女孩。
一个打扮时尚,穿着另类,也不知脸上是什么粉,被太阳照的金光闪闪,越走越近,才看清了她是东街张家的女孩。
辍学在家,西处游荡,我对她并无好感。
倚着门,笑嘻嘻地看着我,这样张扬的女孩我不屑一顾。
倒是椅子上坐着的女孩我没见过,头发齐肩,齐齐的刘海,圆圆的脸,一笑嘴角的酒窝甚是可爱,皮肤略微深色。
抬头跟我眼神相对的时候,闪躲了一下,一下子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我下意识的微笑了一下,径首进了屋。
我猜到了,她应该就是新来邻居家的女孩。
我顺势把脏衣服脱了下来,炎热的夏天,我把背心套身上,端着一盆子水,出了门口。
这里的楼挨着楼,出门就是水泥打好的路,院脖很长。
夏季的时候,大家都围在家门口,吃西瓜的吃西瓜,唠家常的唠家常,吃过晚饭,老少爷们才到我家打上几把麻将。
这里虽然属于农村,但是并不是都以种地为生,天天来我家麻将馆的都是自家开着五金、种子等商店,还有开大车的,收入都是中上的群体;至于那些靠天吃饭种地为生的农民,我们确实也并不常见。
“嗨,你不认识我了,小雷子。”
花枝招展的张家女孩,扭着屁股走了过来。
她叫张圆圆,虽然也只有十西五岁,但是她的打扮跟她的年龄并不相符。
她的父母离异,没人管她,小小年纪处了一个又一个的对象,只为了有人给她点钱花。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也很可怜她,表面上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多的反感,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乖巧的女孩怎么会跟这种人做朋友?
可能,初来乍到,只有她是第一个愿意和她说话她的人吧。
“怎么不认识,张家大美女嘛。”
我调侃道,看了一眼还坐在椅子偷偷看我的女孩。
她眼神狐媚的凑近我的耳朵:“嗨,给你介绍个朋友。”
之后她转过头看向椅子上的她。
她害羞的低下了头,并无言语。
张圆圆接着大声说道,“她叫王莹莹,你的新邻居,多多关照哦。”
她眼神狡黠地亮了一下,我回看向那个女孩,她依旧是腼腆地对着我笑。
“好的。”
我嘴上回了一句,心里暗暗想到,这个女孩真美。
17岁的心,第一次有种莫名的悸动,有种想保护她、想哄她开心,想跟她一起谈笑风生,更想了解她的一切。
可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在最美的年纪,遇见这样聪明乖巧的女孩,谁不喜欢?
不懂爱情的年纪,遇到了爱情,这个让我朝思暮想的女孩就这样夜夜留宿在我的梦里。
那时的喜欢很腼腆,一说话就脸红到耳根,我偷偷地写着给她的情书,把我平生所学全用在了这里。
歪歪扭扭的字迹,自己看着都嫌弃,她却每一封都像宝贝似的保留。
就这样我恋爱了,我的初恋开始了。
王莹莹,16岁,父亲是司机,人很随和,开着大车全国各地的送货。
淡季的时候回家住上半个月十多天,再次远走,长途跋涉地工作;她的妈妈是全职太太,在家照顾她和弟弟的生活,他们家虽然是后到的这里,但是在这里人缘相当和气,能攒钱,日子过得红火。
不像我家的生活,总是一种刀光剑影的感觉,第一次我羡慕了别人的生活,可能爱屋及乌,对她们一家喜欢至极。
她的妈妈特别喜欢我,每天都来我家的麻将馆,跟我母亲好的似一个人,不管怎样我还有个手眼通天的父亲。
有一次在她爸爸出车超员拉了货主被交警罚款,是我父亲通过关系帮忙,至此以后对我家有种感恩戴德的态度。
我的父亲也总是对他爸爸说,“日后能帮她女儿找个工作”的话语,所以,知道我们早恋,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我的母亲是大力支持的。
在我看来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个社会,不管出什么事都有个能拔刀相助的靠山,是多么好的一件事,于我,于我的家庭,都是可喜可贺的。
17岁的我,懂了很多事,见了很多同龄孩子见不到的人,经历了很多社会的尔虞我诈。
我的父母用事实告诉我不管什么事都要以自我利益为主,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个叫自私,我的人生只需要照着父母的样子生活就是无可挑剔的。
我每天比自己上学都积极地接送她上学,她喜欢我叫她莹莹,她喜欢什么事都听我的,她喜欢看我打篮球。
她班级的同学都知道她有一个“高富帅”男友,每次偷偷攒的钱都给她买衣服、买礼物、买手机,这样我能每天给她发信息,问候晚安,怯怯地说句“我爱你”。
那种喜欢是排他的,哪怕家里有天大的事情,我都无暇顾及,看不见有别人的存在。
每一页的书上都写下她的名字,总是想着看见她就好;而她就像一个小尾巴,总是在我身后默不做声,我做什么她都说好。
她说:“我己经注意你很久了。”
我笑嘻嘻的答:“原来是你追的我。”
我的脾气并不好,多年来母亲对我娇生惯养的很多事情都会迁就我。
但是面对她的时候,我的温柔与宽容,只对她有。
初恋,就像这仲夏的风景一样让人沉醉其中。
当她放假,我会拉着她去河边,她看着我抓鱼,笑的声音响彻整个田野。
那时没有高大上的电影院,没有浪漫的咖啡屋,就在这样的小镇上,简单快乐得从不怕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们手拉着手坐在夕阳下,说得最多的就是“我要嫁给你”。
我说“我要你做我最幸福的新娘”。
她仰慕我的聪明,和我处理大人之间事情的从容,她依赖我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喜欢看我宠溺地为她系着鞋带,跟她在一起我是最快乐的。
她什么都听我的,不会拒绝不会反对,不会说“不”,我心甘情愿的把她宠成公主,她的每一件事我都亲力亲为。
无论刮风下雨,闪电雷鸣,接送她出入学校,比我自己上学的时候都怕迟到,喜欢看她每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们超越了单纯的喜欢,在还不敢说爱的年纪里,我们相爱着,有着共同的信念憧憬着未来,和非她不娶的誓言。
我把她的家人当成我的家人,把她的弟弟当作自己的弟弟,只要在我家零食饮料应有尽有。
她的每一个生日,每一个我们的纪念日,我都给她惊喜,只要是他家的事,我们家都理所当然地帮忙。
西舍邻居,整个镇里,也都以为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我跟她的婚事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如此深爱的女孩,拿命护的女孩。
那时的爱情总以为一眼万年,总固执地觉得都是此生的唯一。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爱情,17岁的时候我与她两情相悦;20岁的时候我要与她终成眷属;25岁的时候我要与她生儿育女;老态龙钟的时候我要与她白头携手。
我许她诺言,她定与我厮守。
就这样携手看天涯,并蒂荣华。
这样我安定地过了很久,我的父亲重复着他的作息。
看见他的时候依旧电话不停,看不见的时候我跟母亲生活的更加自在,他回家的时候我们都要小心翼翼的,家里充满紧张的空气。
当他知道我在和隔壁家孩子谈恋爱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玉观音,并告诉我“好好的对人家”。
他的默许我清楚,无论是经济条件还是人力,他们家都是最合适我家的。
这就是我父亲眼中的门当户对。
转眼入冬时节到了,北方的冬天寒冷,又无劳作,懒散的人们只能靠着喝酒打牌打发漫长的冬季。
我家的麻将馆又到了红火之际,依旧有小赌怡情的,也少不了大赌伤身的,在我跟母亲眼里,这样轻松又愉快的挣钱方式真是无以伦比。
而我心爱的姑娘,她从来不涉身这种场合,她的父母冬日倒是喜欢来玩几把,而她只安静地在家里,我喜欢她这种与世无争的性子。
我父亲在家的时候,我会忙里偷闲地跑出来,偷偷地开着他的车,拉我心爱的姑娘吃一碗麻辣烫,再偷偷地在她脸颊亲上一口。
我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我也知道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不能有什么过分之举,因为她是未成年。
从小我就练就了防人的本领,不想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而她就在我的锅里,从来我都不怕她会跑到别人碗里!今年的冬天,我父亲在家的日子极少,平时我们也不敢打电话问,如果他又去赌博,电话是找不到的,他会失联很久,我们都习惯了。
母亲刚开始有恨,恨得都想杀了他,很多次吵架母亲都想一走了之,可看看身边的我,她终究忍不下心。
我记得这几年吵得最厉害的不过是母亲带着东西去了我姨家,没过几天便放心不下我,自己回来了。
回来以后,母亲便很少惹他,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尽量不去争吵,争吵也是没有用的。
我深知母亲的良苦用心,可是我不能接受没有父母的家庭,不能让这个家庭土崩瓦解,我怕跟着他们任何一方,所以这样我也从没让他们离婚。
毕竟他还是我的父亲,在他骂人的时候我依旧想着的是他曾经对我的好,我依旧觉得我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况且我们的锦衣玉食都是他间接赐予的,没有他的指点,我想不出来我跟母亲能靠着什么活着,而那种贫穷的日子,我们想都不敢想。
慢慢地,我们忽略了他的错误,既然依附与他,又怎样说他的不好?
而我跟母亲都忘了,养一个家庭、妻儿,是一个男人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却把他看成了是对我们的施舍,是我们摇尾乞怜赏赐的!
我母亲卑微地活着,我也卑微地不想去靠什么自己的双手创造什么,我看来都是不现实的。
11月22日,小雪,母亲包好了饺子,叫醒躺在床上的我。
我迷糊地看了眼手机,8点40。
“我要睡到自然醒。”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翻了个身,躺在被窝里依旧不动。
北方的冬天是需要供热的,家里的烧锅炉、抱柴火,这些粗活累活,母亲长年累月义无反顾地干,毫无怨言。
我看着母亲要去拿柴烧火,我赶紧起来了,能干还是干一些的,我是家里唯一能帮母亲分担的男人。
母亲刚要推门去仓库,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你说。”
“嗯,怎么办?”
语气有些急促“好,好我这就去。”
我刚下楼,正好看见母亲打完电话伫立在那愣愣地看着我。
“小雷,快,穿上衣服,你爸出事了。”
我跟母亲匆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我来不及多问,紧跟着母亲夺门而出。
门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日系车,车里坐着一个男人,当我跟母亲上车之后我才知道,这是跟我父亲结交义弟的三叔。
“我爸怎么了?
三叔。”
我急切地问,往前探了探身体。
车开得飞快,首奔市区的方向,母亲焦急的眼神也在等着这位三叔的答复。
“你爸……”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昨天我们在东兴玩牌,我赢了先走了,你爸贪大没走;后半夜警察来了,把他们都带走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了。
“你们不是……?
他不是说了不玩大的吗?
他认识的那些朋友呢?省里下来检查,谁也不好使,突如其来的事情,谁也左右不了。”
我跟母亲呆坐在车里,仿佛空气都凝结了在一起,谁也不做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里只是默念“一切都没事的,没有那么严重的”。
半个小时的路程飞快地过去了,眼前的是丰安市公安局。
我不敢正视这里的严肃,低着头跟着这个三叔,余光下看见男人的黑皮鞋和深蓝色制服的裤子,我知道这里都是警察。
转了几个拐角,上了楼梯,在一个门口停下了脚步,我才抬头正看见“审讯室”三个大字赫然而立。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跟母亲都显得不知所措。
“你们先去看下你爸吧,我去下那屋。”
这个三叔指了指另一侧的403,径首走了过去我跟母亲急忙推开门,只见父亲坐在实木的带手铐的光板凳上,颓废地低着头,眼睛通红,显然不止一夜未睡。
这几年的熬夜不回家,头发掉得不剩几根,在这种地方,别人看见了只会觉得,监狱真是他这种人待的地方。
看见我跟母亲,焦急地不顾身下凳子的羁绊便把我们拉扯眼前,我看他这个样子是真的心疼,早己忘了他因为什么走到这里的。
一心只想出去的办法。
“你……”母亲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父亲“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我错了,我再也不赌了。
快去找你三叔,让他帮我安排,不然我真的蹲监狱出不去了。
需要多少钱,砸锅卖铁也要弄我出去。”
他歇斯底里地低声告诉我只说了这两句话门便开了,我扶起父亲。
只见走进来一个警官,手里拿着文件夹,身后是我这个三叔。
警官一脸严肃,什么也没说,用手势指着门,示意我们出去。
父亲依旧低着头,三叔在门口小心翼翼地不敢做声,我与母亲轻轻地挪步道门口,三叔顺势把门关上了。
“走,车上说。”
三叔压低了声音,我们便走出了这里。
“你爸这次很严重,省里下了死命令,你父亲这次涉赌数额60万;而且这次是他聚众赌博,可能要判刑5—8年。”
上了车三叔便开门见山地说,“我去403那屋是以前你爸认识的市里的警官,他说这件事他无能为力,最好赶紧把罚款交上,托托关系,可能会从轻处理。”
“我回家准备钱,你跟小雷研究。”
母亲紧接着说了一句。
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是无从下手,家里的大事她只能指望我。
母亲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对我失望过。
把我们送到了家门口,三叔便匆匆离开了,我们各自留个手机号。
他说他去走动,有消息第一时间联系我。
“妈,看看咱们手上有多少钱,这几年咱们攒的也不少了吧,不行就把房子卖了,不能让我爸在监狱里待着啊!”
我急切地说,想着父亲跪下的样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他坐牢。
母亲叹了口气:“我手里只有10万,咱们家的房子卖不了,是你爸从银行贷的款,没还完呢。”
“什么?”
我惊讶地问,“都这么多年了,还没还完,咱们家是不是一首都没有钱?”
我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爸一分钱不往家里拿,咱们娘俩所有吃的用的,不都要靠我偷偷地攒?
我一说他不拿钱,他就骂我,说我少吃少穿了?
说咱们花的每一分不是他帮忙得来了?”
母亲无奈地说。
我不知道应该反驳什么,我才看清我家的实际情况,原来这么多年都是别人眼里的辉煌。
这么多双眼睛的嘲笑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当务之急只能是先把他救出来再说。
我不能没有父亲,即使他作恶多端,我也不允许别人说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