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你好,南丁格尔小姐》,由网络作家“虞思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心想当居里夫人的十五岁女孩梁玉溪,阴差阳错来到某部队医院当了一名小护士。在这里,她遇到了刁蛮任性的郑京丽,土得掉渣的王新莲,为人豪爽的齐康平,美若天仙的蓝茹......当然,她还遭遇了一枚命中注定的大帅哥……
《你好,南丁格尔小姐》精彩片段
郑京丽以突然袭击的方式把我放倒在床上时,我大脑突然短路一片空白。而后一刹那全身的血液迅速冲上大脑。我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了起来,挥舞着干瘦的拳头,朝高出我半个头的她一拳打过去。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与人动手。
曾经看到一则新闻。一辆轿车与一辆公交车因超车引起刮擦。轿车男司机一怒之下拿起一把车锁跑上公交车殴打女司机。吃了亏的女司机抛下一车乘客飞奔下去……最终女司机被男车主打得昏死过去送往医院。现场目击者都说,为此芝麻小事大打出手,这两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吃错药了。
我当时脑子里不是进水,是进了一脑子血——“脑溢血”,所以跟这位公交车女司机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身不由己地行使了暴力。
我与郑京丽的打斗看似为鸡毛蒜皮,其实背后另有隐情。
那是20世纪下半叶某个年代,祖国的改革开放浪潮尚未兴起。那时我是一名参军不到半年的小女兵,是一位“白衣天使”——青藏高原某野战医院的护士。
事情发生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晨。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还没有从青藏高原撤退,寒风依然嗖嗖地肆虐着。悬挂在遥远天际的太阳似乎也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蔫不拉几地散发出奄奄一息的光芒。
刚下大夜班的我,与同宿舍的卓玛吃罢早餐拿着饭碗朝宿舍走去。
卓玛的全称是尼/玛/卓玛——一她名字的含义是“太阳公主”,多么美好的寓意啊,我不得不佩服勤劳勇敢的藏族人民的想象力。
卓玛来自近年因地震而闻名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她是特招的文艺兵。因为宣传队编制一直不能落实,所以文艺兵们“暂时留守”在医院,捎带着体验一把当护士的滋味。
虽是藏族出身,可卓玛既没有藏族普遍的“高原红”脸蛋儿,也没有藏族结实宽厚的身板。她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的女孩儿,与江南美女没什么差别,只是鼻翼两旁有几粒淡淡的雀斑。我想大概上帝造人的时候正打瞌睡,一不小心把卓玛放错了地方。
我们宿舍是院内很不起眼的一排排小平房里的一间。门口种植的那一溜小白杨,正在早春的冷风中左右摇摆瑟瑟发抖。
推门进去,正面是与煤炉相连的“火墙”——那是平房里特有的“土暖气”。若没有它,青藏高原零下30度左右的严寒准会把人冻成冰棍儿。
随着我开锁的声音,火墙后面露出半个脸。隔壁房间的郑京丽,正跟我对面床的蓝茹嘻嘻哈哈聊天呢。
郑京丽身高米。顾名思义,出生于京城的她,足够健康美丽。此外,她那墨黑的长脚吊眉和微翘的丰满红唇,更显示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凶悍。生气的时候,她那直勾勾的眼神摄人心魄,仿佛两颗上膛的子弹,随时准备发射出去狠狠地击中对方。
看到我们进来,郑京丽的脸色立即由阳光灿烂到晴转多云,进而转为灰霾阴暗。一如室外乍暖还寒的阴冷天气。用当今的话来说,她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郑京丽显然不是一个种群,彼此在新兵连早已有过领教。
我想她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忽然又犯了大小姐脾气。哼,既然你给我冷脸,那我也当你是空气好了。
我也冷下脸,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印有前苏联领袖列宁头像的《国家与革命》和笔记本,继续摘抄里面的格言警句。
上完大夜班本该上床休息。但我一来并无瞌睡,二来屋里还有这位客人,睡觉肯定是不现实的事儿。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学马列著作纯属囫囵吞枣装模作样,根本不解其中精髓。
那年月没电视也没电脑,也没有其他的书可看。我总不能上班下班都看那一套“护理操作规程”,或者像白痴一样天天呆望天花板吧。那时候的我们才是正经“闹书荒”呢。
于是,马恩合著的《共产党宣言》,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列宁的《国家与革命》……这些让人翘首景仰的经典政治书,全都堂而皇之地落户在我的简易书架上。空余时我就拿出来阅读,摘抄里面那些抽象而又似是而非的句子,捎带着练练我那工整的“柳体”书法。马克思的几大卷《资本论》,若不是厚实得足以让我望而生畏,没准也会抄上个三五章的。
其实说白了,对我这个积极要求进步的小女兵来说,这更是一种姿态。一种不仅表现给自己看,同时也“秀”给他人的积极努力向上的姿态。
此刻,我正一本正经地学习《国家与革命》,冷不丁隔空传来一句阴冷的嘲笑:“啧啧,够厉害的啊,咱这里有一个积极分子哈……”
刚才冷眼相向对我不屑一顾的郑京丽,忽然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讽刺腔调嘲笑我。这分明就是羡慕嫉妒外加恨嘛。
一个声音对我说:神经病!我哪里招她惹她了?这不明摆着没事找茬么?
我告诫自己:别理她。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见我对她的话没反应,她竟然再次挑衅道:“哟,积极分子还不理人,够清高的嘛。”
看来今天她是有备而来,一门心思跟我过不去了。忍无可忍的我只好转身反击道:“闭上你的嘴巴行不?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这不诚心表扬你嘛。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她那尖刻的京腔立即传入我的耳膜。
“谢谢,咱承受不起。”我立即回敬道。
房间里一时间火药味十足。一旁的蓝茹低声跟郑京丽说了句什么,她终于住嘴了。两个人耳语起来。
靠近门口的卓玛朝这边看了一眼。她正在拆洗被褥。
“哎,借钢笔给我使使。”没过几分钟,郑京丽那高傲的京腔又在我耳边响起。她这种没有称呼且带藐视口吻的命令句,让我心里的怒气不打一出来。于是我耳朵塞上牛毛了——继续假装听不见。,
“哎我说,跟你说话怎么不答应啊?牛逼的很嘛。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郑京丽咄咄逼人的连珠炮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一股嗖嗖的冷风灌进我的脖颈。
“少讽刺人啊,没见我正在用着吗?”我被逼得忍无可忍站起来回应。
“我就要借你的,怎么啦?”只见她黑眉倒竖红唇上翘两眼冒火,像是要把我一口吞下去。
“我就不借怎么啦?”我终于被她的蛮横激怒,针锋相对奋起反击。
这时的我,根本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我有预感,恐怕我会命令自己忍耐。孔圣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嘛。
“叫你不借,叫你不借,叫你不借……!”郑京丽如果去学格斗擒拿当特警准是一把好手。只见她瞬间突袭而来,扯住我两个肩膀像摇沙袋那样来回猛烈摇晃了好几下,然后突然一使劲之后放手,我这个沙袋被她重重地摔在床板上。
我的脑袋一阵眩晕。木质床板上仅铺着一层薄薄的军用小褥子,我听到自己的脑袋“噗通”一声,毫无反抗仰面朝天躺倒在床板上。
顾不得身体疼痛,满腔愤怒使得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冲上去对准她的脑袋挥拳就打。
郑京丽没想到我会如此迅速地反击,正在得意之中的她急忙躲闪举手招架。
我们尖声大叫着,迅速地拳打脚踢你来我往。
我渐渐感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我的拳头打在她身上或许就是挠痒,而她的重拳打得我好几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情急之中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她则反手一把扯住了我的短辫子。
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蓝茹和卓玛两个舍友,急忙一起赶过来拉架。
我们这两只义愤填膺的小公鸡——不,小母鸡,怎肯罢休?依然手脚并用互相猛烈袭击对方。
“别打了,别打了,都是革命军人,这样子像不像话啊?”比我们早一年入伍的舍友蓝茹大声呵斥道。她边说边把我的手从郑京丽领子上拽下来。卓玛也把郑京丽扯我小辫子的拳头松开。
我揉着被郑京丽揪扯得生痛的头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郑京丽的脸红得像个柿子,她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蓝茹的床铺上。
旁边宿舍的女兵们,纷纷被这边激烈的“武斗”声音吸引,推开的门缝里露出一个个顶着红五星的小脑袋。
我知道,不消半天功夫,我们打架的新闻就会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遍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没什么好看的啊,大家散了吧。”蓝茹走过去关上房门。
不久前,我刚刚度过了十六岁生日,正是花蕾即将绽开的年华。
这次打斗过后,我很快就后悔了。而且“肠子都悔青了”。
这是因为,打架对我的“进步”可是大大地不利啊。
我到医院当兵之前,曾给老爸立下了“军令状”——到了部队,一定要努力再努力,争取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
那年月,入党是每个要求进步的年轻人首先要迈上的第一个台阶。像如今高中生几乎人人都要读大学一样,是个必须经过的“门槛”。不入党就意味着你没有“政治生命”,那你不就是一个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吗?
老爸是“老八路”出身,刘邓率领的第二野战军麾下的一名基层指挥员,想当年由北到南解放全国久经沙场战功累累。对共产党忠诚得一塌糊涂的他,希望女儿继承他的光荣传统,在解放军这座大熔炉里千锤百炼,做一个处处争先事事拔尖的响当当女兵。
况且,在我之前入伍的哥哥梁楚雄早已入了党,我必须步其后尘尽快进入党温暖的怀抱。玉溪和楚雄是云南的两个县,老爸为了纪念当初解放大西南的辉煌战绩,大笔一挥把这两个地名安在了我和哥哥头上。
老爸喜欢喝点小酒。记忆中,他总是用哪种细高细高的陶瓷小酒壶温酒。用最小的陶瓷酒盅一点一点的抿着喝。
酒酣之际,他总会把自己打仗的光荣历史摆一摆。说到解放云南的时候,他免不了就会问我们兄妹俩:“知道你们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一开始我们俩听得津津有味。后来他重复的次数多了,就觉得无趣。每当他问这句话时,话还没说完,我们就赶忙截住他提前答道:“知道知道。你参加了解放云南的战役,解放了这两座城嘛。”
“小溪,既然你要去当兵,就得当出个样来。别以为当女兵容易,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哦。”我当兵离家之前,老爸语重心长地教导我。
“嗯。”我一边看书,一边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女卫生兵不外乎在病房里打打针发发药,能吃多少苦嘛。我心里颇不以为然。
“你哥哥入伍不到一年就入党了。现在已经是排长。你得向你哥看齐啊。”老爸继续给我施加压力。
“爸,你放心吧,到了医院我一定会努力表现,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自信满满地对老爸说。
可是……可是我当兵刚过半年,就跟人打了一架,若因此背个处分,对我的进步该是多大的讽刺啊。
这可能意味着我原先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这或许让我成为各级领导眼中的一名“调皮捣蛋兵”?如此一来我的党票恐怕就虚无缥缈了……
我……我干嘛冒傻气儿跟她打起来呢?冷静下来的我开始认真反省。
一个声音说:她虽说出言不逊,但我若稍加忍耐些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另一个声音说:明明是她无事生非,我若忍气吞声那不就成了软柿子,今后常常被她随心所欲地揉捏么?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过了好几天。那滋味真像监狱里等候判刑的犯人。
终于,每周一次的晨会到来了。
宽敞的医生办公室座无虚席,门口还站立着好几个人。
内科一把手,那位满头白霜的朱主任开始讲话。朱主任脸面修长且沟壑纵横,让人想起动物中的河马。他比我父亲年纪都大,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三八式”(1938年入伍)老革命。他平时对新兵们倒挺和蔼,像个老奶奶一样和颜悦色问寒问暖喋喋不休。
“今天……我们晨会的内容比较多……大家注意听讲。”朱主任清了清嗓子,拖着他那惯有的长音开始宣布:“第一项……关于开展学雷锋树新风做好本职工作的活动。第二项……关于推荐各方面表现优秀的同志上军医大学的通知。第三项……关于郑京丽和梁玉溪违纪打架一事的讨论决定。第四项……”
一听到朱主任宣布第三项,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变大了。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一阵狂跳——完了,我完了……
接下来朱主任的话在我耳边成了闹哄哄的噪音,我一句也听不进去了。直到那个决定我命运的第三项再次出现:“……关于郑京丽和梁玉溪打架一事。这件事……在院里影响很坏,说明我们的新同志……还没有很好地领会毛/主/席的教导,缺乏革命队伍团结友爱的精神。如果在战争年代……你们这个年龄早就是出生入死的革命战士了,彼此之间还会打架么?”
我扭头看了一眼另一位当事人郑京丽。对于老主任的批评告诫,她看上去丝毫没有不安和悔过之意,依旧脖颈高昂两眼斜视满不在乎地看着窗外。
窗外,阳光下的白杨树和榆树灌木丛,已经被早春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嫩绿。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内科党支部……认真讨论了这件事,做出如下决定:郑京丽和梁玉溪要认真学习毛/主/席的教导,努力反省自己的错误,各自写一篇深刻的检讨……交给护士长。党支部根据你们认识错误的态度和诚意……再决定是否给予记过处分。”老主任表情严肃语气沉重地宣布了决定。
听了老主任的话,我如同遇到大赦的犯人,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写检查,并不是立即给个处分,这就意味着还有回旋余地。我知道写检查这种事儿对我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我也知道郑京丽之所以满不在乎,因为她有个当大官的老爸。她老爸是军区第一副司令,据说在北京总部有着很深的根基。
我们这批女兵里干部子弟不少,但她爸的官职似乎是最高的。
让我颜面尽失的晨会终于结束了。我怀着一种大赦后的复杂心情,拿着拖把去清洁走廊地板。
今天轮到我上“清配”班,负责病房的清洁和配餐。我们这些小女兵除了当护士,还要干这些本属于清洁工和炊事兵的活计。
“小梁,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笑脸盈盈的林护士长向我招手。
我跟着护士长来到“护士休息室”。这里是夜班护士休息睡觉的地方。
“护士长,我……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跟她打架。”一进门我立即开口检讨。护士长跟我是“一帮一,一对红”的对子。简言之,她是党支部派来帮助我这个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的。我赶紧主动认错以求宽大。
“小梁,这件事我从侧面了解过,似乎郑京丽该负主要责任。你们到科里时间也不短了,每个人的脾气性格我都有所了解。”
听了护士长的话,我心里那张绷紧的弦稍稍放松了些。
“我想跟你说的是,不要因为这件事背上思想包袱。认真写个检查,然后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你知错就改,仍然是最优秀的。”护士长说完这句话,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以示安慰和鼓励。
“嗯。我知道。”护士长的话和她拍我肩膀的举动真是暖心暖肺,我几乎热泪盈眶了。
“还有,今天晨会上朱主任不是宣布了吗,军医大学开始招生了。我们院以后每年都有名额。你要好好努力,争取上军医大。我觉得这批新兵里面,你是最有希望的。”护士长继续说。
“嗯。我会努力的。”我掏出手绢,擦去眼角涌出的泪花,更加有力地点点头。
脸颊红润得像熟透的毛桃一般的护士长,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江浙普通话。此刻她在我眼里是世界上独一无二最美的人。就连她脖颈上那条淋巴瘤手术后的红色疤痕,看上去也如同一条项链那么闪光漂亮。
离开护士长,我握着拖把在病房走廊里一左一右“啪嗒,啪嗒”拖地。
上军医大读书?毕业出来就是正经八百的军医。我想象着自己穿白大褂挂听诊器的样子,偷偷地得意了下。
看来我这辈子做不了居里夫人,注定与诺贝尔奖无缘了。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当一名南丁格尔般的白衣天使吧……
原以为“山重水复疑无路”呢,谁知却“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感觉手上的拖把越来越轻松。
下班后吃过晚饭,我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咬着笔杆琢磨检查该怎么写,哪些词语能感染和打动老主任护士长他们,让他们觉得我“认识错误深刻”,不必在档案里给我放上一个污点啦。
“梁子,写检查了哈。”老齐的大嗓门随着推门的声音,顷刻间在我耳边响起。
“嗯哼。”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挥手让老齐在我床铺上坐下。
“诺,给你的。”老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食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顿时眼前一亮。我手里有两只透明玻璃纸包着的果丹皮,还有几粒大白兔奶糖。
“谢谢老齐。”我一边剥了一粒大白兔塞进嘴里,一边笑嘻嘻地说。老齐真厚道。她总能收到来自上海的零食包裹,并且毫不吝啬地分给朋友。
老齐其实一点都不老,只比我大两岁。她大名齐康平,上海第二军医大学教授的女儿。虽说在大学校园里长大,她全然没一点斯文淑女模样,不但外貌像“小子”,性格也跟男生差不了多少。
老齐之所以得了这么个雅号,一是源于她那1.7米的身高和高大的体魄,二是由于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和粗嗓门。在一帮叽叽喳喳高分贝的小女兵群里,她绝对称得上“老齐”。
老齐从来不喊我大名梁玉溪,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叫我“小梁”,而是唤我做“梁子”。一开始我有些不习惯,觉得这个称谓未免粗俗,辱没我“才女”的身份。后来渐渐习惯了,觉得这个称呼其实蛮好的,很亲切。
我跟老齐相识于入伍第一天。那是元旦过后一个北风呼啸的日子,我和她差不多是那一年最后走进医院大门的新兵。
我们那一批新兵来源可谓广泛,既有来自“天南海北”(天津南京上海北京)的,也有来自“老少边穷”的。大家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军队子女或军人的亲戚。也不知哪位高层领导下的命令,这家医院像水库开闸一般,呼啦啦一下子招进来百八十个女兵。那年头全国各地的大学还没开始招生,当兵无疑是年轻人最好的出路之一。
由于我当兵一事纯属临时起意,又因为当通讯兵还是卫生兵纠结了一阵子,以至于磨磨叽叽过了元旦之后才来医院。最早一批的郑京丽她们是头年十月底来的,我和老齐跟人家相比晚了两个多月。
老爸原本想让我去总参所属某通信部队。
“让咱闺女到她大奎叔那边去吧。当通信兵搞雷达,能学技术。”当我跟父母提出要当兵时,老爸说出了他的想法。
“那可不行。大奎那种雷达兵整年钻山沟沟,不能让我闺女受这个罪。再说了,他们说走就开拔老换地方,今后我想见我闺女一面那可难了。”老妈立即举出充分理由全面反驳。
于是在老妈百般阻挠下,本应去操控无线雷达设备的我,只好改穿白大褂了。
终于,我坐着老爸的草绿色北京吉普,摇摇晃晃进入了这家城乡结合部的军队医院。
入伍第一天,我拿着刚刚领到的新军装来到宿舍,正往身上比划呢,就看到一个穿着褪色旧军装,扎着两只刷子辫的瘦高个儿女孩子,也捧着新军装走进来。
“这是齐康平,上海来的。”领着女孩子进来的指导员对我介绍说。
“这是梁玉溪,本地兵。”指导员接着对高个儿说。
“你好。叫我老齐吧。我同学都这样称呼我。”齐康平笑嘻嘻地对我说。
高个儿虽然说话有点粗声大气,但看上去挺随和的,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
白白胖胖的江指导员非常和蔼,她指点我们把“一颗红星”安装在帽子上,又让我们拿出刚刚领到手的草绿色针线包,把两面崭新的“革命红旗“缝在新军装领子上。
针线包里没有顶针,我很不习惯。“革命红旗”又硬又厚,我一使劲扎,针鼻儿刺到了右手中指。“哎呦……”随着我一声叫喊,指导员赶紧过来,教我怎样使劲,怎样避免扎伤手指。
我和老齐终于艰难地把帽徽和领章都“安装”好,脱下便装,换上了崭新的棉军装。
我对着小镜子左顾右盼,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我成了革命军人了嘛。再转身看看自己换下来的枣红底小黄花灯芯绒外套,那衣服真是好傻好幼稚哦。
忽然,老齐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我抬起头。只见她努努嘴指着门口悄声说:“哎,你看你看……”。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橘红色大花衣服,头裹苹果绿围巾,模样敦敦实实的女孩子,跟在一名男军人身后走进来了。
“又来一个。这好像是最后一个了吧。”指导员像是对我和老齐,又像是对自己说。
这时,男军人附在指导员耳边说了句什么,指导员随即跟着他走出去了。
“你是哪来的啊?”老齐忍不住问这个花衣服村姑。
“哦(我)是陕北来地。哦(我)叫王新莲。”花衣服村姑操着正宗的陕北土话回答。说完,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对我和老齐友好地笑笑。随手把拎着的一个大包袱放在外间的大通铺上。
这女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土哦,简直是土得掉渣。她仿佛来自一个与世界隔绝的深山老林呢。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瞧瞧,她那臃肿的橘红色花棉袄,苹果绿头巾,肥大的墨绿色黑格子棉裤,手工缝制的黑色鲶鱼头棉鞋,胳膊上挎着的黄绿相间土布方格包袱——这多种颜色混合体看得人眼花缭乱,整个儿就是打翻了几种染料缸——一个色彩大杂烩嘛。
如今想起王新莲,我眼前会立即出现张艺谋电影《秋菊打官司》里巩俐饰演的那个怀孕农妇。
“来,你们尝尝哦(我)家的锅盔馍。”王新莲热情地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土布包,里面裹着几张白面大饼。她拿出一张饼掰了两块,分别递给我和老齐。
哇,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厚的大面饼。它足有五公分厚,直径三十公分左右。
“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还想客气下,老齐却毫不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口。她咂巴咂吧嘴说:“嗯,味道不错。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很特别呢。”她说完替我接过另一块,并迅速递到我手上。
我只好接过来,也跟着咬了一口道:“嗯,这是孜然味,挺香呢。”
“孜然”是一种西北特有的风味。我在西北地区长大,对这种味道很熟悉。老齐是上海妞,自然没吃过。
就这样,我们三个最后踏进这家医院的女兵互相认识了。
指导员回来了。她带着王新莲去领军装。
王新莲缝领章的速度可真快,三下五除二就缝好了。换上新军装后,听到我和老齐夸奖她缝得快,她不无骄傲地说:“这算啥针线活呢?哦(我)在家早就会缝衣裳纳鞋底了。哦(我)来时穿的这身衣裳和棉鞋都是自己缝的。”
哇,真厉害!我和老齐佩服极了。
晚饭时光到了,宿舍里训练结束的女兵们回来了。
“呵,又来仨!”一个比我高出半个头,身材结实匀称的女兵一进门就大声说:“这都啥时候了,还进新人?咱和她们还能算同一年的兵么?”
紧跟在她后面的一位皮肤白皙的圆脸女兵道:“哈哈,今年就是不一样嘛。听说往年咱们医院只收30个左右女兵,男兵20个。今年从山东招来的男兵还是那么多,女兵已经超过80了!”
看到她们进来,我们三个新加入者急忙站起来。
皮肤白皙的圆脸女兵微笑着走过来,给王新莲整了整腰间有些歪斜的武装带,看着我们说:“我叫张楠,是这个班的班长。你们自报一下姓名和家庭地址吧,大家认识一下。”
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老齐、我和王新莲依次自报家门。
当王新莲说到“哦(我)家似(是)陕北延川县滴,距离革命圣地延安不远……”的时候,她那原汁原味的陕北话逗得几个女兵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班长接着一一介绍他们几个先来的女兵。身材匀称的那个叫做郑京丽,微胖的是翟金玲,戴眼镜的叫吴宇凡,身材单薄的是魏小娜,笑容甜美的叫张琳琳,不苟言笑的是毕芝兰。
王新莲再次打开她的大包袱,从里面拿出“锅盔”饼招待众人。
“这么大的饼……?!”郑京丽先是惊讶不已眼睛瞪得铜铃大,而后把饼拿起来咬了一口。忽然,她眉头一皱“呸呸”吐了出来。之后她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惊讶道:“这是什么味道啊?好奇怪哦!”
她拿起剩下的饼问王新莲:“我吃过的你不要了吧?我可扔了啊。”说完就向外间走去。
“别别……别扔别扔……”王新莲急忙从郑京丽手上拿过那块饼,举到嘴边就吃起来。王新莲边吃边说:“这是哦(我)妈用家里最后一点白面给哦(我)烙的几张饼,咋能扔了呢?”
我和老齐对望了一眼。
“班长,他们的床铺怎么安排?”魏小娜问张楠。
一进门我就看到这是个套间,里间和外间各有五个位置的大通铺。
张楠看了看我和老齐,又看了看王新莲,对王新莲和老齐说:“你们俩睡里面吧”。然后又对我说:“你睡外面,跟我挨着。”
我们各就各位开始铺床。
忽然,我听到里屋传来郑京丽尖锐的声音:“哎呦,你这大包袱里都什么味儿啊?好难闻哦。乡棒!”说完,只见郑京丽皱着眉头走出来,对张楠小声说了些什么。
张楠似乎想了想说:“王新莲,你搬出来睡我旁边吧。”然后她又对我说:“你跟王新莲换个位置。”
王新莲尴尬地出来了。我抱起被褥进入里间。
看到我进来,老齐对我挤挤眼睛,友好地笑笑。
等郑京丽出去了,老齐悄悄问我:“乡棒,是什么意思啊?”
我笑了。老齐是上海来的,自然不懂当地土语。我告诉老齐:“乡棒,当地土话就是乡下人,农村人的意思。”
老齐吐了吐舌头,像电影里的老外那样耸耸肩:“她还没看到王新莲刚进门那身五颜六色的衣服呢。”
“呵呵。”我笑笑。就这样,老齐和郑京丽成了我的“左邻右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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