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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也疯狂

发表时间: 2023-08-07
郑京丽以突然袭击的方式把我放倒在床上时,我大脑突然短路一片空白。而后一刹那全身的血液迅速冲上大脑。我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了起来,挥舞着干瘦的拳头,朝高出我半个头的她一拳打过去。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与人动手。
曾经看到一则新闻。一辆轿车与一辆公交车因超车引起刮擦。轿车男司机一怒之下拿起一把车锁跑上公交车殴打女司机。吃了亏的女司机抛下一车乘客飞奔下去……最终女司机被男车主打得昏死过去送往医院。现场目击者都说,为此芝麻小事大打出手,这两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吃错药了。
我当时脑子里不是进水,是进了一脑子血——“脑溢血”,所以跟这位公交车女司机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身不由己地行使了暴力。
我与郑京丽的打斗看似为鸡毛蒜皮,其实背后另有隐情。
那是20世纪下半叶某个年代,祖国的改革开放浪潮尚未兴起。那时我是一名参军不到半年的小女兵,是一位“白衣天使”——青藏高原某野战医院的护士。
事情发生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晨。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还没有从青藏高原撤退,寒风依然嗖嗖地肆虐着。悬挂在遥远天际的太阳似乎也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蔫不拉几地散发出奄奄一息的光芒。
刚下大夜班的我,与同宿舍的卓玛吃罢早餐拿着饭碗朝宿舍走去。
卓玛的全称是尼/玛/卓玛——一她名字的含义是“太阳公主”,多么美好的寓意啊,我不得不佩服勤劳勇敢的藏族人民的想象力。
卓玛来自近年因地震而闻名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她是特招的文艺兵。因为宣传队编制一直不能落实,所以文艺兵们“暂时留守”在医院,捎带着体验一把当护士的滋味。
虽是藏族出身,可卓玛既没有藏族普遍的“高原红”脸蛋儿,也没有藏族结实宽厚的身板。她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的女孩儿,与江南美女没什么差别,只是鼻翼两旁有几粒淡淡的雀斑。我想大概上帝造人的时候正打瞌睡,一不小心把卓玛放错了地方。
我们宿舍是院内很不起眼的一排排小平房里的一间。门口种植的那一溜小白杨,正在早春的冷风中左右摇摆瑟瑟发抖。
推门进去,正面是与煤炉相连的“火墙”——那是平房里特有的“土暖气”。若没有它,青藏高原零下30度左右的严寒准会把人冻成冰棍儿。
随着我开锁的声音,火墙后面露出半个脸。隔壁房间的郑京丽,正跟我对面床的蓝茹嘻嘻哈哈聊天呢。
郑京丽身高米。顾名思义,出生于京城的她,足够健康美丽。此外,她那墨黑的长脚吊眉和微翘的丰满红唇,更显示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凶悍。生气的时候,她那直勾勾的眼神摄人心魄,仿佛两颗上膛的子弹,随时准备发射出去狠狠地击中对方。
看到我们进来,郑京丽的脸色立即由阳光灿烂到晴转多云,进而转为灰霾阴暗。一如室外乍暖还寒的阴冷天气。用当今的话来说,她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郑京丽显然不是一个种群,彼此在新兵连早已有过领教。
我想她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忽然又犯了大小姐脾气。哼,既然你给我冷脸,那我也当你是空气好了。
我也冷下脸,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印有前苏联领袖列宁头像的《国家与革命》和笔记本,继续摘抄里面的格言警句。
上完大夜班本该上床休息。但我一来并无瞌睡,二来屋里还有这位客人,睡觉肯定是不现实的事儿。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学马列著作纯属囫囵吞枣装模作样,根本不解其中精髓。
那年月没电视也没电脑,也没有其他的书可看。我总不能上班下班都看那一套“护理操作规程”,或者像白痴一样天天呆望天花板吧。那时候的我们才是正经“闹书荒”呢。
于是,马恩合著的《共产党宣言》,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列宁的《国家与革命》……这些让人翘首景仰的经典政治书,全都堂而皇之地落户在我的简易书架上。空余时我就拿出来阅读,摘抄里面那些抽象而又似是而非的句子,捎带着练练我那工整的“柳体”书法。马克思的几大卷《资本论》,若不是厚实得足以让我望而生畏,没准也会抄上个三五章的。
其实说白了,对我这个积极要求进步的小女兵来说,这更是一种姿态。一种不仅表现给自己看,同时也“秀”给他人的积极努力向上的姿态。
此刻,我正一本正经地学习《国家与革命》,冷不丁隔空传来一句阴冷的嘲笑:“啧啧,够厉害的啊,咱这里有一个积极分子哈……”
刚才冷眼相向对我不屑一顾的郑京丽,忽然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讽刺腔调嘲笑我。这分明就是羡慕嫉妒外加恨嘛。
一个声音对我说:神经病!我哪里招她惹她了?这不明摆着没事找茬么?
我告诫自己:别理她。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见我对她的话没反应,她竟然再次挑衅道:“哟,积极分子还不理人,够清高的嘛。”
看来今天她是有备而来,一门心思跟我过不去了。忍无可忍的我只好转身反击道:“闭上你的嘴巴行不?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这不诚心表扬你嘛。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她那尖刻的京腔立即传入我的耳膜。
“谢谢,咱承受不起。”我立即回敬道。
房间里一时间火药味十足。一旁的蓝茹低声跟郑京丽说了句什么,她终于住嘴了。两个人耳语起来。
靠近门口的卓玛朝这边看了一眼。她正在拆洗被褥。
“哎,借钢笔给我使使。”没过几分钟,郑京丽那高傲的京腔又在我耳边响起。她这种没有称呼且带藐视口吻的命令句,让我心里的怒气不打一出来。于是我耳朵塞上牛毛了——继续假装听不见。,
“哎我说,跟你说话怎么不答应啊?牛逼的很嘛。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郑京丽咄咄逼人的连珠炮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一股嗖嗖的冷风灌进我的脖颈。
“少讽刺人啊,没见我正在用着吗?”我被逼得忍无可忍站起来回应。
“我就要借你的,怎么啦?”只见她黑眉倒竖红唇上翘两眼冒火,像是要把我一口吞下去。
“我就不借怎么啦?”我终于被她的蛮横激怒,针锋相对奋起反击。
这时的我,根本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我有预感,恐怕我会命令自己忍耐。孔圣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嘛。
“叫你不借,叫你不借,叫你不借……!”郑京丽如果去学格斗擒拿当特警准是一把好手。只见她瞬间突袭而来,扯住我两个肩膀像摇沙袋那样来回猛烈摇晃了好几下,然后突然一使劲之后放手,我这个沙袋被她重重地摔在床板上。
我的脑袋一阵眩晕。木质床板上仅铺着一层薄薄的军用小褥子,我听到自己的脑袋“噗通”一声,毫无反抗仰面朝天躺倒在床板上。
顾不得身体疼痛,满腔愤怒使得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冲上去对准她的脑袋挥拳就打。
郑京丽没想到我会如此迅速地反击,正在得意之中的她急忙躲闪举手招架。
我们尖声大叫着,迅速地拳打脚踢你来我往。
我渐渐感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我的拳头打在她身上或许就是挠痒,而她的重拳打得我好几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情急之中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她则反手一把扯住了我的短辫子。
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蓝茹和卓玛两个舍友,急忙一起赶过来拉架。
我们这两只义愤填膺的小公鸡——不,小母鸡,怎肯罢休?依然手脚并用互相猛烈袭击对方。
“别打了,别打了,都是革命军人,这样子像不像话啊?”比我们早一年入伍的舍友蓝茹大声呵斥道。她边说边把我的手从郑京丽领子上拽下来。卓玛也把郑京丽扯我小辫子的拳头松开。
我揉着被郑京丽揪扯得生痛的头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郑京丽的脸红得像个柿子,她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蓝茹的床铺上。
旁边宿舍的女兵们,纷纷被这边激烈的“武斗”声音吸引,推开的门缝里露出一个个顶着红五星的小脑袋。
我知道,不消半天功夫,我们打架的新闻就会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遍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没什么好看的啊,大家散了吧。”蓝茹走过去关上房门。
不久前,我刚刚度过了十六岁生日,正是花蕾即将绽开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