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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第一天

发表时间: 2023-08-07
下班后吃过晚饭,我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咬着笔杆琢磨检查该怎么写,哪些词语能感染和打动老主任护士长他们,让他们觉得我“认识错误深刻”,不必在档案里给我放上一个污点啦。
“梁子,写检查了哈。”老齐的大嗓门随着推门的声音,顷刻间在我耳边响起。
“嗯哼。”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挥手让老齐在我床铺上坐下。
“诺,给你的。”老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食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顿时眼前一亮。我手里有两只透明玻璃纸包着的果丹皮,还有几粒大白兔奶糖。
“谢谢老齐。”我一边剥了一粒大白兔塞进嘴里,一边笑嘻嘻地说。老齐真厚道。她总能收到来自上海的零食包裹,并且毫不吝啬地分给朋友。
老齐其实一点都不老,只比我大两岁。她大名齐康平,上海第二军医大学教授的女儿。虽说在大学校园里长大,她全然没一点斯文淑女模样,不但外貌像“小子”,性格也跟男生差不了多少。
老齐之所以得了这么个雅号,一是源于她那1.7米的身高和高大的体魄,二是由于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和粗嗓门。在一帮叽叽喳喳高分贝的小女兵群里,她绝对称得上“老齐”。
老齐从来不喊我大名梁玉溪,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叫我“小梁”,而是唤我做“梁子”。一开始我有些不习惯,觉得这个称谓未免粗俗,辱没我“才女”的身份。后来渐渐习惯了,觉得这个称呼其实蛮好的,很亲切。
我跟老齐相识于入伍第一天。那是元旦过后一个北风呼啸的日子,我和她差不多是那一年最后走进医院大门的新兵。
我们那一批新兵来源可谓广泛,既有来自“天南海北”(天津南京上海北京)的,也有来自“老少边穷”的。大家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军队子女或军人的亲戚。也不知哪位高层领导下的命令,这家医院像水库开闸一般,呼啦啦一下子招进来百八十个女兵。那年头全国各地的大学还没开始招生,当兵无疑是年轻人最好的出路之一。
由于我当兵一事纯属临时起意,又因为当通讯兵还是卫生兵纠结了一阵子,以至于磨磨叽叽过了元旦之后才来医院。最早一批的郑京丽她们是头年十月底来的,我和老齐跟人家相比晚了两个多月。
老爸原本想让我去总参所属某通信部队。
“让咱闺女到她大奎叔那边去吧。当通信兵搞雷达,能学技术。”当我跟父母提出要当兵时,老爸说出了他的想法。
“那可不行。大奎那种雷达兵整年钻山沟沟,不能让我闺女受这个罪。再说了,他们说走就开拔老换地方,今后我想见我闺女一面那可难了。”老妈立即举出充分理由全面反驳。
于是在老妈百般阻挠下,本应去操控无线雷达设备的我,只好改穿白大褂了。
终于,我坐着老爸的草绿色北京吉普,摇摇晃晃进入了这家城乡结合部的军队医院。
入伍第一天,我拿着刚刚领到的新军装来到宿舍,正往身上比划呢,就看到一个穿着褪色旧军装,扎着两只刷子辫的瘦高个儿女孩子,也捧着新军装走进来。
“这是齐康平,上海来的。”领着女孩子进来的指导员对我介绍说。
“这是梁玉溪,本地兵。”指导员接着对高个儿说。
“你好。叫我老齐吧。我同学都这样称呼我。”齐康平笑嘻嘻地对我说。
高个儿虽然说话有点粗声大气,但看上去挺随和的,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
白白胖胖的江指导员非常和蔼,她指点我们把“一颗红星”安装在帽子上,又让我们拿出刚刚领到手的草绿色针线包,把两面崭新的“革命红旗“缝在新军装领子上。
针线包里没有顶针,我很不习惯。“革命红旗”又硬又厚,我一使劲扎,针鼻儿刺到了右手中指。“哎呦……”随着我一声叫喊,指导员赶紧过来,教我怎样使劲,怎样避免扎伤手指。
我和老齐终于艰难地把帽徽和领章都“安装”好,脱下便装,换上了崭新的棉军装。
我对着小镜子左顾右盼,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我成了革命军人了嘛。再转身看看自己换下来的枣红底小黄花灯芯绒外套,那衣服真是好傻好幼稚哦。
忽然,老齐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我抬起头。只见她努努嘴指着门口悄声说:“哎,你看你看……”。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橘红色大花衣服,头裹苹果绿围巾,模样敦敦实实的女孩子,跟在一名男军人身后走进来了。
“又来一个。这好像是最后一个了吧。”指导员像是对我和老齐,又像是对自己说。
这时,男军人附在指导员耳边说了句什么,指导员随即跟着他走出去了。
“你是哪来的啊?”老齐忍不住问这个花衣服村姑。
“哦(我)是陕北来地。哦(我)叫王新莲。”花衣服村姑操着正宗的陕北土话回答。说完,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对我和老齐友好地笑笑。随手把拎着的一个大包袱放在外间的大通铺上。
这女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土哦,简直是土得掉渣。她仿佛来自一个与世界隔绝的深山老林呢。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瞧瞧,她那臃肿的橘红色花棉袄,苹果绿头巾,肥大的墨绿色黑格子棉裤,手工缝制的黑色鲶鱼头棉鞋,胳膊上挎着的黄绿相间土布方格包袱——这多种颜色混合体看得人眼花缭乱,整个儿就是打翻了几种染料缸——一个色彩大杂烩嘛。
如今想起王新莲,我眼前会立即出现张艺谋电影《秋菊打官司》里巩俐饰演的那个怀孕农妇。
“来,你们尝尝哦(我)家的锅盔馍。”王新莲热情地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土布包,里面裹着几张白面大饼。她拿出一张饼掰了两块,分别递给我和老齐。
哇,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厚的大面饼。它足有五公分厚,直径三十公分左右。
“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还想客气下,老齐却毫不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口。她咂巴咂吧嘴说:“嗯,味道不错。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很特别呢。”她说完替我接过另一块,并迅速递到我手上。
我只好接过来,也跟着咬了一口道:“嗯,这是孜然味,挺香呢。”
“孜然”是一种西北特有的风味。我在西北地区长大,对这种味道很熟悉。老齐是上海妞,自然没吃过。
就这样,我们三个最后踏进这家医院的女兵互相认识了。
指导员回来了。她带着王新莲去领军装。
王新莲缝领章的速度可真快,三下五除二就缝好了。换上新军装后,听到我和老齐夸奖她缝得快,她不无骄傲地说:“这算啥针线活呢?哦(我)在家早就会缝衣裳纳鞋底了。哦(我)来时穿的这身衣裳和棉鞋都是自己缝的。”
哇,真厉害!我和老齐佩服极了。
晚饭时光到了,宿舍里训练结束的女兵们回来了。
“呵,又来仨!”一个比我高出半个头,身材结实匀称的女兵一进门就大声说:“这都啥时候了,还进新人?咱和她们还能算同一年的兵么?”
紧跟在她后面的一位皮肤白皙的圆脸女兵道:“哈哈,今年就是不一样嘛。听说往年咱们医院只收30个左右女兵,男兵20个。今年从山东招来的男兵还是那么多,女兵已经超过80了!”
看到她们进来,我们三个新加入者急忙站起来。
皮肤白皙的圆脸女兵微笑着走过来,给王新莲整了整腰间有些歪斜的武装带,看着我们说:“我叫张楠,是这个班的班长。你们自报一下姓名和家庭地址吧,大家认识一下。”
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老齐、我和王新莲依次自报家门。
当王新莲说到“哦(我)家似(是)陕北延川县滴,距离革命圣地延安不远……”的时候,她那原汁原味的陕北话逗得几个女兵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班长接着一一介绍他们几个先来的女兵。身材匀称的那个叫做郑京丽,微胖的是翟金玲,戴眼镜的叫吴宇凡,身材单薄的是魏小娜,笑容甜美的叫张琳琳,不苟言笑的是毕芝兰。
王新莲再次打开她的大包袱,从里面拿出“锅盔”饼招待众人。
“这么大的饼……?!”郑京丽先是惊讶不已眼睛瞪得铜铃大,而后把饼拿起来咬了一口。忽然,她眉头一皱“呸呸”吐了出来。之后她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惊讶道:“这是什么味道啊?好奇怪哦!”
她拿起剩下的饼问王新莲:“我吃过的你不要了吧?我可扔了啊。”说完就向外间走去。
“别别……别扔别扔……”王新莲急忙从郑京丽手上拿过那块饼,举到嘴边就吃起来。王新莲边吃边说:“这是哦(我)妈用家里最后一点白面给哦(我)烙的几张饼,咋能扔了呢?”
我和老齐对望了一眼。
“班长,他们的床铺怎么安排?”魏小娜问张楠。
一进门我就看到这是个套间,里间和外间各有五个位置的大通铺。
张楠看了看我和老齐,又看了看王新莲,对王新莲和老齐说:“你们俩睡里面吧”。然后又对我说:“你睡外面,跟我挨着。”
我们各就各位开始铺床。
忽然,我听到里屋传来郑京丽尖锐的声音:“哎呦,你这大包袱里都什么味儿啊?好难闻哦。乡棒!”说完,只见郑京丽皱着眉头走出来,对张楠小声说了些什么。
张楠似乎想了想说:“王新莲,你搬出来睡我旁边吧。”然后她又对我说:“你跟王新莲换个位置。”
王新莲尴尬地出来了。我抱起被褥进入里间。
看到我进来,老齐对我挤挤眼睛,友好地笑笑。
等郑京丽出去了,老齐悄悄问我:“乡棒,是什么意思啊?”
我笑了。老齐是上海来的,自然不懂当地土语。我告诉老齐:“乡棒,当地土话就是乡下人,农村人的意思。”
老齐吐了吐舌头,像电影里的老外那样耸耸肩:“她还没看到王新莲刚进门那身五颜六色的衣服呢。”
“呵呵。”我笑笑。就这样,老齐和郑京丽成了我的“左邻右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