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往这边走!”
“先点清一千江东山越,再交给你们一千曹军俘虏,后面都以此例。”
“你们这帮山越蛮子,再不老实些,老子拿鞭子抽你们!”
“不!我不去江东!你们敢把我们拿去换山越蛮子,曹丞相大军到时……啊!”
“呵呵,乃公的鞭子可分不清山越蛮子和曹军俘虏!”
西陵城外,江涛拍岸,岸上吵嚷哭嚎一片,乱糟糟一团。
大批衣衫褴褛的山越青壮,被江东军士从舟船上押了下来,与押着五千曹军俘虏的西陵士卒,各自进行清点、交割。
远处,鲁肃和陆逊负手而立,见证着双方的俘虏人口交换。
陆逊心中稍稍放松,有了这新增的五千山越,西陵抵挡曹操的本钱终于又厚了一两分。
“陆伯言,你这陆氏千里驹当真要投靠如今这位西陵之主了不成?”鲁肃望着身边清秀俊逸的年轻人,眼中满是疑虑。
这陆逊乃是江东四大家族陆氏嫡脉,是陆氏家主的侄子,更是被陆氏家主亲定位陆家下一代的领头羊。
其才能远超同辈,即便是不少江东重臣的才能见识都不及陆逊,吴侯甚至亲自赞他为日后江东的柱国之臣。
可偏偏他现在却背弃了在江东的大好前程,跑到了大江对岸那小小的西陵城里,认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贼将当主公?!
以这陆逊的心高气傲,会甘心认一名区区贼将为主公?
“什么投靠不投靠的?”江风拂面,陆逊洒然一笑:“做事而已,在哪里做事不是做事?”
见陆逊轻飘飘的避开了自己的疑问,鲁肃无奈摇头:“你倒是说的轻巧,你们江东陆家就不管不顾了?”
“哎,有些事情不是我想管就能管得住,反正我也在江东呆不住了。”陆逊一声叹息:“如今公瑾大都督雄姿英发,赤壁大江上灭曹军八十万,威震天下!”
“你子敬先生也是正当壮年,得吴侯引为心腹。”
“我江东人才辈出,何时才能轮到我这小字辈的出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我陆伯言想要建功立业,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
“我如今也经是实十九,虚二十,晃二十一,毛二十二的人了!我也快加冠了,也急着想挣一份功名,弄一份家业!”
如果刚开始陆逊为刘武效力,是碍于大江之盟,后面效忠刘武,是因为感激刘武愿意拿曹仁换自己的性命。
可当刘武在出城生擒曹仁之前把整个西陵交给自己时,陆逊彻底明白了……
自己的这位主公是真的信重自己,是真的将自己视为心腹臂膀!
只要西陵城能扛过曹操这一波进攻,只要主公能在这大江两岸扎住根,自己的前途必然远胜于留在江东!
“子敬先生,不是我性子急,等不了,实在是……”
“陆伯言!”
陆逊还在侃侃而谈,忽然被一道高喝打断了声音。
他茫然抬头望去,只见江东的楼船上,忽然跳下了十余道身影,气势汹汹的大步向自己而来。
他们是……
黄盖、程普、韩当等人的面容映入鲁肃眼中。
是江东十二将!
他们怎么来了?
不好!定然是叔父托这些老将带我回江东的!
陆逊一个激灵,二话不说,扭头撒腿就跑!
江东诸位老将正要找陆逊问西陵主将的消息,见陆逊跑了,顿时也急了,跟在后面就是狂追猛赶:“陆家的小崽子!你别跑!”
……
轰隆隆!~
荆州地界,某处自北向南的大道上,黄尘弥漫,遮天蔽日。
浩浩荡荡的军队士卒,层层叠叠,仿若呼啸奔腾的海潮,向着南方轰然涌去,似要吞噬一切!
旌旗如云,
戈矛若林,
大盾如墙!
大军兵刃森森,反耀日光,数万整齐划一的脚步震的这周遭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正是曹孟德南下大军!
中军所在,密密麻麻的甲士环绕在一杆斗大的曹字大纛四周,大纛旗下,一人顶盔掼甲策马而行,正是大军之主,如今全据中原的大汉丞相曹操曹孟德!
一众谋臣武将,紧随曹操之后。
忽然,前方一阵喧哗嘈杂打断了曹操的思绪,他皱眉抬头望去,只见一骑飞来,来者正是曹操麾下大将李典。
“丞相!”李典紧抓缰绳:“前方新拢了一万溃兵,都是自西陵之战溃败的江陵兵士,且部曲都大多完整,战力犹存。”
“此外还有不少子孝将军麾下将领,也夹杂在其中。”
这是得知曹仁兵败后,曹操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曹孟德心里舒服了许多:“甚好,将这些溃兵暂编入后军……把子孝麾下的那些将领们叫来,我要亲自问一问那日西陵之战的情形。”
“领命!”李典纵马离去。
曹操举目四望,见四周景色颇为眼熟,遂举鞭前指:“此为何地?”
当即有许褚策马而出,瓮声回禀:“回禀丞相,我大军已到长坂坡!”
长坂坡么?
曹丞相故地重游,一时有些恍惚:“长坂坡……嘿!当年那大耳贼搞了个携民渡江,我大军追击到此处,打的那大耳贼堪堪废命!”
“可惜啊,最后还是让这大耳贼抓住了机会,他背靠江东竟是死灰复燃,甚至还在赤壁之战侥幸胜了我一场……”
“现在他既然自己跳出来,那这一次……就让他死罢!”
当然,长坂坡最让曹操记忆深刻的,还是那位纵横往来的赵云赵子龙。
大军之中,七进七出何其壮勇!更斩杀曹军五十员将领,真乃当世猛将!
曹丞相一声轻叹:“如此猛将,奈何终不能为我所用。”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再次打断了曹操的思绪,李典领着数名将领来至曹操马前。
“我等败将,拜见丞相。”
一众逃出西陵战场的曹仁麾下将领,诚惶诚恐的跪倒在曹操驾前。
“起来吧。”曹操淡淡开口:“子孝用兵向来稳妥,以三万大军攻西陵小城,如何会败得如此惨烈?”
“尔等务必将此战前后因果,来龙去脉说的清楚明白,不然……军法饶不得尔等!”
话音落下,曹操身后的一众武将纷纷上前。
曹仁惨败,不但曹操震惊,曹军诸将亦是不敢置信,毕竟曹仁的战绩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他们也很想知道,曹仁到底是怎么败的。
逃出来的曹仁副将,狠狠咽了口唾沫:“败将等岂敢欺瞒丞相……”
“那日子孝将军抵达西陵之后,便在西陵城外三十里下寨驻营,随即便领着末将等三十余骑出营探敌。”
“岂料那贼将与一年轻文士亦有来探我军营寨之意,两边迎面相逢,一场乱战,贼将甚是骁勇,一人大破我等三十精骑,竟是生擒了子孝将军。”
“我等趁乱擒了那年轻文士,这才换回了子孝将军……”
曹子孝刚到西陵便被擒住了?
曹操和身后众将都愣住了,唯有夏侯惇神色怪异,他想起了不久前收到的曹仁书信,此人所言,倒是和子孝书信所言对的上。
副将还在继续:“我等换回子孝将军后,子孝将军又与那贼将二次交手,双方各领八百士卒,比拼战阵之术,子孝将军再败……”
曹军众将早瞪大了眼睛,这西陵贼将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让曹子孝连连吃瘪?
曹操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而后又如何?”
副将:“而后,子孝将军便于次日领大军攻城!”
“彼时我等大军猛攻西陵西门,奈何城上防守甚是凌厉坚韧,弩箭、擂石、滚木、金汁竟是一个时辰不曾停歇!”
“我军攻城军士死伤惨重,乃至于西陵城墙都难以靠近,见此情景,子孝将军大纛前移,亲自至西陵城下督战。”
“正当此时,那,那贼将竟领着百余骑,不知何时暗中潜出城外,自我军后方生生斜凿入我三万大军军阵之内!”
说到这里,那副将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似乎又看见了当日的惨烈情景:“贼将手持一杆画戟,横砸竖劈!”
“所到之处,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四周军士拼命阻拦,却不能阻他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贼将,领着百余骑直奔子孝将军大纛之下!”
“子孝将军发现不对时,已然来不及了,周遭亲卫奋勇护卫子孝将军,奈何那贼将实是骁勇,四周护卫尽不是他一合之敌,无不身首异处,马踏成泥……”
呼!~
清风拂过,此时虽是艳阳高照,但听着这副将的言说,不少将领只觉得汗毛倒耸,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副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西陵贼将斩尽身前阻拦亲卫,纵马直取子孝将军!”
“二马交错间,他已然提了子孝将军置于自家马背,而后也不调头,就这般斜刺着凿出了一道血肉坦途,冲出了三万大军军阵!”
“就这般大剌剌挟持子孝将军,扬长而去!!”
副将把自己知道的,看见的,全部和盘托出。
周遭一片寂静。
勇猛如许褚此刻已经是满脸呆滞,假如自己异地而处,能从三万大军中生生凿出一条血路!而后劫持敌军大将扬长而去么?!
那必然是不能的。
其余诸将此刻亦是目瞪口呆,他们想的和许褚也差不多,领着百余骑杀穿三万大军,阵前生擒主将!项王再世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西陵贼将,真乃不世之猛将!
曹操神情恍然,呆愣良久……
百骑突入三万大军军阵,生擒主将,扬长而去!
自吕布之后,这世间当真还有这般猛将吗?
如此猛将,世间又有谁堪为其敌手?!
曹操默然良久,缓缓开口:“当年在这长坂坡上,我观赵云七进七出,曾言自吕奉先后再无此等猛将!”
“不曾想,如今世上今竟又出如此骁勇之将。”
“若果若尔等所言,其人能在三万大军中纵横如入无人之境,此将真是堪比吕布啊!”
当年曹操攻徐州,吕布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深了。
彼时吕布数次击溃自己的大军,在自己身后追杀,甚至有一次吕布画戟已经拍到了自己的头盔上,若非自己以布帛覆面,遮掩过去,只怕自己早丧生于他戟下!
甚至当初曹操和吕布相争之时,爆发蝗灾,曹操军粮殆尽又遭吕布围困,无奈之下程昱唯有以人肉夹杂在不多的军粮之中,曹操虽然知道内情,但也只能默认程昱的举动。
即便吕布已死多年,曹操如今每每念及此人,还是带着几分不自在。
“主公!”曹操话音落下,夏侯惇策马而出:“前些日子,末将曾收到过子孝的一封信,当时子孝攻西陵之前所写,信中曾言及那西陵贼将之事。”
“只是子孝信中所言颇为荒诞,故末将一直不曾将此事禀于主公。”
曹仁给夏侯惇写过关于西陵贼将的信?
曹操的眼睛瞬间亮了:“元让!那信你可曾带在身上?快取来念与我听!”
“是!”
夏侯惇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帛,大声念了起来:“弟仁遥拜元让兄座前,自得丞相军令后,弟不敢片刻迟疑,挥大军直奔西陵……”
“弟于西陵三十里外扎营下寨,乃亲率三十精骑驰往西陵城探敌,岂料中途遇二骑迎面而来,其一人手持方天画戟,正是西陵贼将。”
“西陵贼将甚是骁勇,弟与其交手,竟无还手之力……”
方天画戟?
曹军主将面面相觑,刚才那副将也说西陵贼将用的是一杆画戟。
“这天底下用方天画戟的名将,除了吕布,再不曾听过第二人。”
“吕布一死,那天龙戟法已然失传,便是再有人用方天画戟,也再没有吕布那般威势。”
“怪事,难道这西陵贼将真与那吕布有关联?”
众将低声议论,实在是吕布的那杆画戟,在天下武将心中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夏侯惇的声音还在继续:“……弟观此将之勇猛不下当年之吕布,昔年董卓得一吕布,使十八路诸侯不能东进一步,望虎牢而兴叹。”
“若能让此将归顺主公,则主公必如虎添翼!”
“弟遂与贼将定八百军阵对决之约,弟胜,则此将随我北上许昌,效力与主公驾!”
原来子孝与那贼将赌斗,竟是为了自己得一猛将吗?
这从弟,果然对自己忠心耿耿!
曹操怔然,随即响起曹仁被俘,至今生死不知,不由得湿了眼眶:“子孝阿子孝,孤的从地曹子孝!”
夏侯惇手执丝帛:“……弟领八百精锐与贼将八百士卒对阵,贼将军阵不配盾牌,只手持长矛,阵形如矩。”
“其阵远观无有异处,近看则气势惊人,有进无退,其数虽有八百,举动竟如一人。”
“两军相接,弟八百精锐竟阵脚动摇,弟遂亲自入阵督战,本阵乃气势再复振,奈何抵挡不过一时,复又阵脚不稳,观敌阵之势,恍惚间竟有当年徐州陷阵营之风采!”
陷阵营?!
轰!~
所有的曹军将领,无不愕然,当年攻吕布时,陷阵营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这不可能,吕布和高顺都早死了,世上哪儿再来的陷阵营?”
“陷阵营那就是帮疯子!”
“当年徐州攻吕布,咱们死在陷阵营里手里的有多少兄弟?”
“先是吕布的方天戟,后是高顺的陷阵营,这西陵贼将到底什么来路?”
原本不曾将西陵放在眼中的曹军诸将,此刻无不神情郑重起来,这个西陵贼将,绝不可能只是个贼将。
“……弟之本阵,连续两次阵脚动摇,弟接连稳住,本阵气势大盛,弟正欲反攻,忽然敌阵中有人高呼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夏侯惇的声音怪异起来:“遂见一将持矛猛然刺出敌阵,正中弟坐下马脖颈,敌将长矛挑动,弟与马俱被抛至空中……”
呼!~
曹军大纛之下,四周除了大风呼啸和夏侯惇念信的声音,再无其他杂音、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望着夏侯惇手中的丝帛,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陷阵营!那是陷阵营的口号!
不少将领的呼吸粗重起来。
“万急之间,弟望向敌阵,一览无余,刺我坐骑者,乃高顺也!此必高顺无疑!”
轰!~
霎时间,所有的将领下意识的提马上前,几乎将夏侯惇围了起来,他们无不瞠目结舌,手上俱是青筋暴起。
高顺还活着?
高顺居然还活着?!
曹操整个人都麻了,呆愣愣的坐在马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当初白门楼上,自己先弄死了高顺,再弄死了吕布。
可如今先是吕布的方天画戟出来了,然后陷阵营也出来了,现在连高顺也来了?总不能那西陵贼将就是吕奉先吧?!
夏侯惇的信终于念到了末尾:“……是时,弟只闻敌阵八百卒陷阵之声大起,声振四野,其迅若狂风,其势如烈火,长矛如林压入本阵,摧枯拉朽!”
“须臾,弟本阵精锐胆气尽丧,士气颓塌难制,军心一泻千里!”
“八百亲卫,遂彻底崔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