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秒又一毫秒的流逝,她盯着钟一声不吭,我盯着她一声不吭。
还有最后五分钟了,“把线拔了吧。”她看着钟,如此疲惫,这是她最后的清醒,她我都明白。我拖起百岁的身子,将生命钟的接口从她身上拔了下来,血从接口处流了出来,乌黑的,于是,生命钟的颜色暗了下来直至消失,但我仍感觉时间在上面显示着。
生命钟,二十二世纪最伟大的发明,记录人生命的倒计时,犹如死神一样,在那儿等着你迎接死亡。我看着钟,边角的“热爱生命”让我觉得恶心,人们竟然把这死神当做最伟大的发明。
病房里安静的只有俩声心跳,微弱的和急促的。空旷,但又充满了不明物,药味和死寂吧。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是,也是你的生日。”我们生日是同一天。
“今年就一百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一个世纪了呀。”
"哎,瞧俺这记性,生日礼物忘给你准备了。”
“都一把老骨头吧了,还要啥礼物嘞。”她笑了
“哈哈哈哈...”
......
......
......
房间里又安静了。我心里默念着倒计时,但又不停克制自己别去倒数。
心跳愈发急促。
她好像听见了这急促声:“抱着我吧。”
我将她轻轻抚起,靠在左大腿上,病服和毛衣交在一起,那是她织的。
“我美吗?”她仍看着钟,可上面早已没了数字,只有反射的倒影——俩个世纪老人搂在一起。
“美,很美。”我抚摸着她银白的头发,一朵枯白的花。
“啊,还有星辰没去看。真后悔那次没去。”
“不,看到了。”我怀里的,就是那万般星辰,无边,无际,在那花芯之中。
“美吗?"
“很美,跟你一样。”我将那丝银发撩到她耳后。
“吻我”
“嗯”按平日,这里应充满了我的讥笑,但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心跳急促上急促
......
心跳微弱下微弱
我亲吻了上去,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与我十指相扣,没有一丝松意。
嘴上已经没有了药味,至上次医生从她病房里出来,就再也没用过药,她说苦,很苦。
干涩中参着太多冰冷。
虚黄的蝴蝶落在枯白的花上。
......
唇尖从我嘴唇上滑过,一瞬间,似一把匕首划开了我的嘴,但却发不出来一丁点声音。这匕首又反插进了喉咙。
她头仰在一边,银丝的发遮住了面庞。
搭在肩上的手落了,十指扣的手松了。
枯白的花凋落,无声。
微弱的心跳了最后一下。
而急促的心却没有一丝停意,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我的眼睛开始发虚,怀中的人愈来愈不清晰,愈来愈模糊......
她是谁?
我爱人!
她是谁?
我爱人!
她是谁?
我爱人!
怀中的爱人变得沉重,无比的沉重。我用尽全身的力也抓不住一只手。
视觉中心出现黑点,不断扩大,其它位置也冒出一个一个黑斑,直到占据整个视觉,剩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一丝光也看不见,进不来,什么也没有。
虚黄的蝴蝶与枯白的花一并坠落,无息。
耳边传来子女的哭泣声,好吵。尤其在这狭小的黑暗中。
不是说人死后能重播一生吗?真想再看看她啊。
上帝听见了吗?
听见了。
视觉的中心又重新出现了光点,如同刚刚黑点一样,又填满了整个视觉。
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大字:
模拟人生
游戏结束
一股奇妙的摩擦感从我头上滑过,视野瞬间被占据,“王先生,您还好吗?游戏体验结束,欢迎您下次再来。”一个长相怪异的机器人对我说,他手里捧着游戏仪。我看着他,没缓过神来,躺在椅子上,好像有无数的不知名的东西要在我脑子里爆发,但又被压制住。“先生?您怎么了?”他将我扶起来,我有点站不稳,就傻傻的看着那游戏仪,刚刚都是它创造的?我的孩子,妻子,我的人生,我的一切......
“喂!你在干啥呢?”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儿,是她,我的爱人!我冲过去,跟个孩子一样冲到她怀里,抱着她。她抚摸着我的背:“咋啦,宝儿。你不害臊啊,周围这么多人。我跟你说,刚刚我去买了个食物配置仪,可以减肥呢。你不老说我胖吗,现在开始减了。还有个儿子想要的那个玩具...”我抱的更紧了,她拍打着我的背“哎哟,轻点,你咋啦?”
我看着她,四目相对,看了她脸红转向一边“你干嘛呀,咋啦你,吃啥药了,不...”没等她说完我就吻了上去,她被我惊住了,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明白。
我深深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拎着买的东西,向门口走去,回头望了那游戏仪,又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