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侠影惊鸿》,由网络作家“千山明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醉梦追鸿影天涯任羽裳红尘当煮酒飞剑向苍茫--只因一个离奇梦境,他成了家族毁灭的千古罪人;只因一把侠影剑的传说,他成为师门离散的始作俑者
《侠影惊鸿》精彩片段
咸阳城外,尘烟漫天。
一条大汉手横方天画戟,迎风跃马,威风凛凛而来。
他身后马背上是一位中年美妇,身姿楚楚,明艳照人。
两人身后马蹄声如雷,跟了数十万大军。
那大汉“吁……”的一声,蓦地里一收缰绳,坐下马儿奋起前蹄,仰天乌咴咴一声嘶鸣,这才站定。
大汉凝坐马背之上,扬戟大喝:“有何军情,快快报来!”
但见马前数丈之处,一名兵卒半跪于灰尘之中,拱手大声道:“启禀大王,汉王已然引兵杀入咸阳!”
那大汉虎须一龇,怒声道:“什么?刘邦这厮……这厮……啊吔,气死我也!”脸色登时大变。
旁边那美妇眉目间掠过一丝惊忧之色,说道:“夫君与那刘邦有言在先,谁先攻破咸阳,谁便为天下之主。现下让他抢先一步,如之奈何?”面色焦急,话音却银铃般滑润悦耳。
大汉怒发冲冠,忧急如焚,转头看得一眼如花娇妻,怒气登时便消了下去,沉声道:“无妨,我自有雄兵百万,何惧之有!”方天画戟向天一挥,高声道:“众将士,随我杀进城去!”
刹那之间,滚雷般的蹄声又起,喊声震天,数十万大军杀奔秦国都城咸阳。
进得咸阳城,刘邦大军正在与秦军厮杀血拼。大汉一马当先,便要冲进阵营,击杀秦军。
一个面容清健的老者跃马上前,连声制止道:“主公不可,何不静观其变,做那渔翁之想?”
大汉眉目微动,略一沉吟,道:“亚父此言差矣。想我项羽堂堂男儿,怎能做出这等龌龊不义之行!”这大汉正是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一脸豪雄气概,又要拍马冲入敌阵,那老者急道:“此举事关重大,主公定是一意孤行,范增今日便以此项上人头,来祭奠先王之英灵!”说完横剑于颈,右臂一收,眼见便要血溅当场。
项羽大惊失色,挥戟卸去范增手中长剑,面有难色道:“亚父何苦这般!”
范增戚然道:“只需大秦一灭,以刘邦阴险狡狯之为人,定然不顾楚汉结盟之谊,调转矛头,与主公争决天下。此时不借秦军削弱其势力,他日交锋,大楚纵然兵雄天下,未必便是此獠敌手。”
项羽听罢,沉吟未决。
范增又献一计,说道:“秦国并吞六国,劫夺天下珍宝无数。此刻秦汉两军交战,阿房宫中必定空虚。宫中之宝藏,当可即刻图之。”
项羽眼前一亮,仰天大笑道:“真乃天助我也!”当即下命大军绕道冲入阿房宫中。
霎时间,阿房宫中哀嚎啼哭之声,响成一气,数千文武大臣、近千皇亲国戚,不到一日功夫,尽都人头落地。众兵将抢夺到手的金银美女,不可计数。
便在秦始皇坐朝理政十余年的大殿之中,项羽执戟拾阶而上,阔步朝殿堂正中金光烂烂的龙椅走去。
到得龙椅之前,心中得意,不由仰天一阵大笑。笑毕转身,正要往龙椅上坐下,蓦见兵卒押得一人进殿,衣容华贵,不知何人?面色一沉,不耐烦道:“所押何人?”
一名兵卒趴在地上回道:“嬴政之孙子婴,刚刚登基的小皇帝便是。”
项羽闻言,大喜过望,当即提戟大步下殿,来到小皇帝面前,二话不说,一戟过去,嗤的一声,插入子婴心口。
范增欲要阻止,已然不及,不由啊哟一声惊呼。
项羽愕然道:“军师何故惊叹?”范增摇头苦笑,答道:“主公斩杀龙首,定然招惹天下大怨,于我楚军不利。刘邦先入咸阳,何以不抢先入来阿房宫斩其龙首?”
项羽哈哈笑道:“大楚雄师百万,不日便可横扫天下。军师这可多虑了!”范增面有疑虑,并不多言。
项羽收兵出宫,命人放起一把大火,整座阿房宫登时火光燎天,扑扑啦啦烧了起来。
这日,楚王整顿兵马,准拟回归江东,誓与汉军一决雌雄。
却有人前来献言道:“骊山秦始皇陵墓之中,可是埋藏着好大一笔宝藏啊。大王欲与刘邦分兵对峙,必得此宝藏,以做后盾。身入宝山而空手回,实为可惜。”
范增怒目朝那人大声斥责一番,遂向项羽道:“主公万万不可!掘人祖坟,大不吉利,更何况此乃秦始皇陵,掘之只怕引来天人共愤。某闻皇陵每至夜深人静,常自阴兵大作,杀声震天。觊觎宝藏之盗贼,掘宝不得,未有一个好死之人。再者,这秦陵得有天师指点,遍布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诸般阵术,纵有百万精兵,亦不能破之,可是邪门儿得紧。还请主公三思?”
楚王略一思吟,说道:“神鬼之说,多不可信。咱们行军打仗,所需粮草颇多,军中粮饷匮乏,何能征战?便叫嬴政再生,西楚霸王亦不来信这个邪,定要将他灰飞烟灭!”
范增劝之再三,项羽执意而为,便即提点兵马,找来挖掘器械,直奔秦始皇陵墓,将其守陵兵士尽数斩杀。
秦陵便在方圆数里的骊山肚子底下,数十万大军如同蝼蚁般开上山来,一个个奋命挖掘。
说也蹊跷,晴天大白日里,众人方下锄头,突然间霹雳交加,风雨大作。人人心下大惊,纷将抛锄避雨之际,蓦听山肚子里人喧马嘶。众兵士无不吓得手股颤栗,若非仗着人多胆大,早便逃之夭夭了。
过得一会儿,忽又风雨俱歇,众人抬头看看天,又是晴好如初,举锄再挖,风雨又来。如此数次,人人吓得半死,哪敢再挖?
楚王无奈,喝令兵士在山上放起大火,噼噼剥剥一阵烧啊烧,整座山上的草木楼宇,不到一个时辰,便即成了灰炭。
再次挖掘,却也不再刮风下雨。众兵士心下害怕,却是甚为好奇,仗着人多胆大,一个个奋力挖掘。
如此挖得两日,到得第三日一早,众人正自埋头苦干,蓦地耳根子里咣啷啷一声巨响,山腰上登时浓雾冲天。在这一带挖掘的百余兵士,给雾头裹夹着,榴弹般冲上天去。
众兵将挢舌观望,都说幸亏自己站得远了,否则这时早已去见阎王爷爷去了。
待得浓雾去尽,只见山腰间现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距洞口不远处,尽是死尸,大多四体不全,死状可怖已极。胆小兵卒,早就听得秦陵诡异之说,这时直吓得心胆俱裂,纷纷抛锄弃甲而逃,连士兵也不做了。
楚王项羽见眼皮底下竟有逃兵,不由分说,起手在霸王弓上扣了三支羽箭,嗖地一响,三支箭破风飞去,不偏不倚,正中十余丈开外的三名兵卒后脑勺。人人叹服霸王弓箭通神,倒也无人再逃。
山腰上黑洞之中寂静无声,众人眈望半晌,心里只似这洞便是地狱一般。项羽大声逼喝,却也无人胆敢前去送命。
便在这时,只听啾然一声鸣响,洞口陡然飞出一只赤红如血的怪鸟来,浑不似人间之物。
项羽弯弓如满月,对准怪鸟一箭射去,正中怪鸟腹部。耳闻铮地一声响,羽箭当中折断,落下地来。这支羽箭原为精钢所铸,竟尔射那鸟不死,还自断折,当真奇了!
那怪鸟竟不远去,振翅徘徊在空中,状似一只鸿雁,周身散发出金光万道。众将士仰目呆望,嘴里不约而同都道:“是一只金雁,是一只金雁!”
众人惊呼声中,项羽弯弓对准金雁,又一箭射去,铮的一声响处,羽箭又已折断。饶是他南征北战,雄霸天下,这时也不禁背脊发寒。
蓦听金雁响彻天际地一声长鸣,身子一翻,脚上头下直朝地面俯冲下来,身形迅捷如闪电。
众人吓得胆都破了,嘴里“我的妈呀”一声惊呼,滚的滚,爬的爬,唯恐跑得慢了,遭那无妄之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浴血拼杀,这些人哪又眨过眼睛?此番为了逃命,吓得尿了裤裆,却犹有不知。
众人没命价只顾往前冲,项羽双手发颤,也自害怕,却不好在众将士面前失了面子,仰天一声虎啸,胆气登时壮了。
再瞧那只金雁,已然俯冲至地。突然之间,金光洒地,耀眼四散,又听嚓的一声巨响,一把冷气逼人的长剑,魔幻般插在沙土之中。
于此光景,项羽双目发直,竟是惊得呆了。众人眼见霸王并不逃跑,稍稍回复了些胆气,均自停下了脚步。
见离霸王不远处,直挺挺插着一把剑在地上,幽幽泛着寒光,均觉诧异,哆哆嗦嗦回身靠拢过来。
项羽呆了一会儿,猛然回神,不由哈哈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不知霸王何以突然发笑?
只见项羽缓缓走将过去,伸出右手往剑柄上一捏,嚓然一声响,拔剑在手,眼里不胜之喜,仔细端详起剑来,神情激动之下,壮硕的身板微微有些颤动。
瞧得一会儿,他动声道:“好剑,好剑!天意,天意!上苍厚赐这柄宝剑,必定是有何预兆?莫非这……这一统天下的重任,当真要由我项羽来完成?”
众将士一听,振奋不已,霎时之间,称贺之声响彻山岚。
人人喜不自胜之余,蓦地有人惊呼:“那是甚么?”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时,只见金雁坠地时那道四散金光,在空中汇聚成一位翩翩少年。那少年飞掌踢足,身形流转如意,似乎在向众人演绎一套高深莫测的武功,招式繁复,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间的精微奥妙,便是无人看得懂。
众人咋舌而看,渐渐空中那少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直至人影不见。
便在人人怅然若失之际,斗见金光飘悠悠又相聚拢来,在空中幻化成斗大的一十二个金字:“惊鸿一瞥,侠影留踪。宝剑既出,辟地开天。”
众人仰面呆呆看着十二个大金字,莫名所以。
便在一恍神间,那些金字又自极速聚拢,形成一道金线,笔直朝羽项手中那柄宝剑刺来。
项羽大骇,慌忙便要弃剑保命,可那金线眨眼功夫便及剑身。登时只觉剑柄之上似受千斤重击,弃之势在不及,握之浑身震裂,右臂立失知觉,整个人不由向后便倒。
一时之间,场面归于平静。
项羽受巨力撞击,晕倒在地。这时突然醒觉,抬起头来四下一顾,见那柄宝剑悄然静卧在不远之处,众兵将眼里放着光芒,一副欲得宝剑而心下害怕的样子。却也有人慢慢过去,伸手要拿宝剑。
他当即跃立而起,虎起脸怒声道:“好大的狗胆。霸王之剑,谁敢乱动!”他这一声大吼,对于那些觊觎宝剑的兵卒,无异于头顶一个霹雳,直吓得骨头也快散了架。
霸王大步过去,将地上的宝剑攥在手中,心里更加得意,仰天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方才众兵将见他摔倒不醒,只道大命归天,地上这把宝剑奇异无比,不少兵将围拢身来,盯着那柄宝剑议论纷纷:“适才空中那十二个大金字之中,‘惊鸿一瞥,侠影留踪’这八个字,想也不用推敲其中蕴含何意了,说的大致是英雄美人之间的故事。”“‘宝剑既出,辟地开天’”这两句,可是大有玄机,‘辟地’二字,意思只怕是说,用这把宝剑,可以劈开秦陵。这可是一笔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啊。那‘开天’两字,可以理解成开辟新天地,喻之以天下,难不成执此宝剑,便可做这天下之主?”听人这么一说,霸王既死,哪有不趁机抢夺之理?
项羽笑声停歇,目光又去看那宝剑,方看一眼,禁不住“咦”的一声道:“这剑……这剑身上写得有字!”
众人聚目朝宝剑上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侠影剑”三个劲遒大字。
冥然间,有个声音嘿嘿怪笑道:“侠影剑,不错,不错!”
西楚霸王跟前,岂有人胆敢这般放肆?尽皆朝声音来向望去,怪笑声却出自一位老翁。只见他须发苍苍,仙风道骨,非等凡人。
白须老翁又是两声轻笑,手中拂尘微微一扬,说了声:“回去吧!”
霎时间,当场人众,身影渐渐模糊,化作一团团白雾,尽皆钻进山腰那个黑洞之中,杳无踪迹。
白须老翁收起笑容,一双湛然莫深的眼瞳朝这边看来,继而慈眉善目的道:“小朋友,你叫萧影是不是!嗯,萧影,侠影,不错,不错!这个东西原该是你的,给你吧!”左手微扬,七枚金光夺目的物事,齐向这边射来。
(前面还有一个“楔子”,请勿读漏。)
但听“啊唷”一声喊痛,荒郊野寺院落之中,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陡然坐起,伸手抓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右臂奋力向空中掷去,嘴里直骂:“死乌鸦,臭鸹儿,你当我死人么!”
寺院古树之上,数只乌鸦“呀呀呀”叫个不休。眼见男孩掷石飞来,慌忙在树头拍翅窜高,随即又落在树尖上,探头望着小男孩,呀呀直叫。瞧它们那股喜欢劲儿,对地上坐着的小男孩,大有幸灾乐祸之感。
男孩只觉脚底板奇痛无比,也顾不得再去掷石骂鸦,伸出右手模了一把,缩手一看,一个白腻腻的巴掌之上,红红的全是鲜血。
缩回脚板看,见脚拇指间已然给乌鸦啄出一个血窟窿,叼了块肉去,鲜血汩汩往外冒,染红了整个脚板。
当即自袖口处撕下布来,将之一分两半,一半用来揩血,一半待以包扎。
左拭右拭,血迹中七枚血红之物,却是像长牢在脚底板上,怎么也抹不去,不由心下大奇,嘴里犯嘀咕道:“这东西是怎样长上去的?我之前没见到过呀!”
又想,自个儿的脚底板,平日少有注意,生下娘胎便有,那也说不好。又细看了一眼,只见七枚血红印记长在肉皮之上,便似一把小勺儿排列。
回思方才的梦境,自言自语又道:“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向我投来金闪闪的七颗珠儿,我脚下疼痛,便就醒了。”
随即又想到梦中的项羽、范增,他们的音容笑貌,无不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般。“那个漂亮娘娘称项羽为‘夫君’,记得爹爹讲的故事中,西楚霸王的媳妇儿是虞姬,那她就是虞姬了吧。这样的梦儿,可也奇怪得很。”
正自想得出神,蓦地额头一凉,湿漉漉的似何粘黏物。自然而然伸手抹了一把,凑眼看时,一手脏物,臭气熏天,却是乌鸦屎。心里一阵发恶,哇哇干呕起来。
突听有人在院外叫道:“影儿,你在哪儿?影儿,你在哪儿?”
男孩答应一声,用刚才身上撕下的布匹匆匆拭净额头,套上精致的兽皮小鞋,往院门口走去。
门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闪进身来,貌样儿清丽可人。
男孩欢声叫道:“姐姐,你怎么来啦?”
那少女微微怒道:“你还说呢,爹爹妈妈到处找你不着,急都急死啦!这寺庙里的老和尚都跑光光了,一个儿来玩,小心花斑儿大虫叼了你去吃!”
男孩闻听之下,雪红的面颊之上起了惊惧之色,带着哭腔道:“姐姐还说呢,影儿给那恶鸟儿啄了一嘴,疼也疼死啦,这会儿又拉一滩屎在我头上。”扭头朝树上的乌鸦恨恨道:“臭鸦儿,赶明儿拿了弓箭,叫你好看!”
姐姐忍不住吃的一声笑,随即收敛笑容关切道:“伤在哪儿,快些给姐姐看看!”自己出门找这个弟弟好半天,想想就来气,又添上一句道:“看你还敢乱跑!”说着横了他一眼。
男孩小嘴一努,做个鬼脸,跛着脚一高一低走过去,坐在门槛上,脱下小靴子给姐姐看。
姐姐看得一眼,不由心痛,蹙眉道:“爹妈自小皮儿都不舍得叫你破一点,回去可要心疼死啦。噫,这里有七个血点儿,是胎记么?”男孩摇头说不知。
姐姐道:“门口风儿大,小心着了风寒!咱们进去里面。”说完扶起男孩。
男孩却顽皮道:“姐姐背我进去。”少女横他一眼,佯怒道:“淘气小鬼,原该给鸹儿多啄几嘴!不背。”
男孩哪来依她,坐在门槛上,便就撒起赖来。
少女无奈,只有矮下身去,背起男孩来到方才他睡卧过的那块青石板跟前,放他坐在石板之上,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打量寺里情形。
只见院内杂草丛生,门窗缝隙蛛丝盘结,内里甚是晦暗,透着一股森森之气,不觉心里有些害怕。
心想影儿自小到大,不管到哪儿玩,身影从没离开过爹妈或她的视线,今日事有蹊跷,他竟莫名其妙地一个儿跑到这野庙来。
突听少年欢声大叫:“这石头儿上面有图画,姐姐你快看!”
少女给他吓了一跳,瞧那青石板时,只见上面画着众多稀奇古怪的图案,几百几千幅也不止,瞧起来是一条龙,细看之下,却又不是;瞧起来是只兔子吧,又有差异之处,总之似像非像,倒也没个名目可说。
少女看得一会儿,只觉上面的图案变幻莫测,不禁有些眼花缭乱起来。想要避开眼睛不看,却觉其间充满了无穷诱惑,叫人不得不看。
那些密密麻麻的图形在眼前转了起来,愈转速度愈快,直至凭肉眼再也无法将两个或更多的图案分拆开来,这时才在眼里看到一幅大图画:一个英姿少年挥掌飞足,正在荒漠中孤身奋战,四围魑魅魍魉,有的马面人身,有的赤嘴铜牙,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尽皆朝少年或狂抓猛打,或狼顾鹰视。那少年风度翩翩,愈战愈勇,飞足劈掌间,风雷滚动,飞沙走石,群丑挡者披靡。不远处的天空中,一只大鸟状似朱雀,又似凤凰,飞身回首惊顾。
眼见敌我双方愈战愈烈,少女正不知如何自拔,突听弟弟在旁边叫道:“姐姐,姐姐,你在看什么呀?这些图画,我看不懂。”
少女一惊回神,嘴里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慌声道:“这儿邪门得紧,影儿咱们快回去!”
男孩看不懂石板上的图案,心里更是好奇,说道:“再看一会儿。噫,这个像爹爹雕给我的小木马……嗯,这个像妈妈头上插的簪子……”
少女左说右说,他总求着不走。
她从小到大,事事都让着这个弟弟,姐弟俩偶有争吵,爹妈老爱护短,说什么做姐姐的,应该事事让着弟弟,最后错的自然必定是她。
这时见这个弟弟这般顽皮,执拗不肯走,心里一急,大声骂道:“你不回去,我打……打……”举起右手,作势要打他脸。
那男孩见姐姐今日这般凶,少女只说到这个“打”字,张嘴哇哇大哭起来。
少女无奈,便哄他道:“瞧,门口有只小兔子,多可爱啊!”男孩哭声登止,却不去看门口,偏着小脑袋直朝旁边的一个洞孔眈眈而望。看得一会儿,竟又破涕为笑,呵呵道:“我看到一只小兔儿,好可爱的,便一路追它到这了。那兔儿跑进庙来,钻进洞里去啦。我便坐在这块石板上歇气儿……”说着指了指自己睡过的青石板,续道:“后来……后来不知怎的,我就睡着了。后来……”
少女不耐烦起来,催促道:“咱们回去吧!都怪你一个儿跑了出来,要不然……要不然咱们早在去云南的路上啦!”男孩奇道:“爹爹妈妈要带咱们出去玩儿么?”姐姐道:“玩儿倒不是。只是他们说,如今兵荒马乱的,咱们又住在这京都洛阳城旁边,必定要出大事。大唐皇帝不中用,老是给人挟持,你争我夺,搞得人心惶惶。爹爹妈妈说,那个朱温特别可恨,现下大唐皇帝被他捏在手里,江山朝夕不保。”
男孩却道:“爹妈要带咱们去避难?”少女道:“嗯,说好去云南大理。大理民风淳厚,少有刀枪之祸事,景色又好,是个好玩的地方呢。要不是你瞎跑出来玩儿,咱们早就出发啦。”
男孩悠然神往,拉着姐姐便要回去。姐姐却似说开了性,不吐不快,又道:“爹妈说了,这是非之地,早走一刻是一刻,当真祸事上门时,只怕跑也跑不了。”说完在怀中一摸,掏出一件红红绿绿的物事来,说道:“影儿,这个给你。”少年见是个挂囊,样子颇不凡俗,很是喜欢,伸手接了过来,欢然道:“好好看哦!”。
少女道:“日间一个花胡子老道士路过咱家庄子,疯疯癫癫说了些话儿,最后给了这个,说是可以避邪。”
男孩道:“是个道士么?”少女道:“是啊,怎么啦?”男孩道:“刚才我在睡梦中,也见着一个道士。”少女却道:“爹妈说了,这东西可以避邪,可惜那道士才给了一个。咱家你最小,要我找到你后,便立即给你戴在身上。那道士无非骗钱来花,嘴里胡谄乱说,说咱家大祸临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临走时还叹惜道:‘好好的飞龙在天,偏偏听信旁人妄言,变成了现在的龙战于野!’”
男孩道:“那是什么意思啊?”少女道:“鬼又知道!”瞥眼见弟弟将挂囊打了开来,惊声便道:“你做什么?那疯道士说了,千万不能打开来看!”男孩却是听而不闻,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囊中一道纸符发呆。
少女瞧他眼神不对,够头过去一看,见纸符正面是道士用墨汁画的奇形怪状的符章,弟弟正盯着看的背面却写有八个字:“惊鸿一瞥,侠影留踪。”瞧起来亦无甚特别之处,弟弟却像看见不可思议之物一般,便即问道:“怎么啦,你看什么?”
男孩失声道:“这……这几个字,我在梦中见过的,可也是巧了!”少女只当他说笑,抢过挂囊,塞那符章进去包好,将之跨在男孩脖子上,说道:“这锦囊道士千叮嘱万祷告的,说一定不能打开来看,不然立时便有祸事生发。姐姐右眼皮跳得很是厉害,咱们快点儿……”
言犹未尽,蓦闻扑扑数声,树上十余只乌鸦落在地上,双脚朝天蹬得两蹬,尽都死了。少女惊惧不已,吓得脸都白了。男孩却朝那些死鸹儿呵呵笑道:“叫你幸灾乐祸,这会儿死翘翘啦,呵呵!”浑然不知大难将至。
少女名叫萧琴。她身穿淡黄衣裙,服饰极为考究,全身上下清丽脱俗,一看便是豪门闺秀。她见群鸦俱死,心下登觉不妙,诚惶诚恐,牵了男孩的手,转身便要逃出寺去。却在这时,庙里有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幽幽道:“搅扰老娘清梦,下场便只有死!”
陡然间听到这个声音,姐弟俩竟是吓得呆了,不知对方是人是鬼?这句话是说给死了的乌鸦听,还是对自己而言?瞧庙里门窗俨然,蛛网纵横,丝毫未有生人动过的痕迹,里面之人从何而入?听她话音里饱含幽怨,只怕当真是鬼?
萧琴右手连扯,男孩心下会意,此刻情势凶险,逃命要紧。姐弟俩撒腿便要夺门而逃,却听那老妪道:“站住了!干什么要逃,撞鬼了么?”萧琴大着胆子道:“爹妈等着呢,我们要回家去!”老妪道:“那也不急在这时……”听来尚有言语要说,却是并未出口。
闻其声而不见其影,姐弟俩正自惊疑不定,陡见庙里黑影一闪,庙门口随即袭来一团翠影。这团翠影来得实太快,竟看不清是人是鬼?唯见它穿丝过线,竟是不着痕迹,那些陈年蛛网依然纵横如故。
姐弟俩吓得腿也软了,骇然一声叫,连逃跑也居然忘记。突尔眼前一花,面前站了个十七八岁、容色姣好的女子,更是吓得心也停止跳动,浑然不知是真是幻,双双尖声骇呼。
那女子月眉一竖,怒喝道:“吵什么吵,老娘生得这般吓人么!”这一声怒喝,有如晴空一个惊雷,更是听得姐弟两毛发倒立,不禁心底要问:眼前这人分明便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怎地说话声音如此苍老,便似七老八十般,嘴里还自称“老娘”?原来她不是鬼,而是个妖怪!
姐弟俩皆是一般心思,想到从小听到妖怪挖心吃肺的故事,惊骇更甚,眼前一黑,尽皆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男孩有了神志,耳听得嗤嗤声响,睁眼循声而望,见姐姐背脊朝天,横躺地上。那个“妖怪”站于她身前,身着一袭翠绿衣服,临风楚楚,宛若一只开屏的翠羽孔雀。她右手翻出,隔空正在撕扯姐姐背上的衣服。心想:“天呐,她原来真的是个妖怪,假若是人,又怎能隔空发力,撕扯姐姐的衣裳?故事里毕竟说得不假,这个老妖怪果然要挖姐姐的心来吃!”
眼见姐姐便要惨遭毒手,男孩也不知哪儿来的胆气,一骨碌翻爬起身,没头没脑便向妖怪撞将过去。那妖怪闻得背后起了动静,并不回头,只将袖口轻轻一摆,院里登时风声大作。男孩只觉面如刀刮,几不能呼吸,身子为袖风逼得不进反退,砰的一声撞上院墙,浑身一阵剧痛。想着骨头只怕也撞得裂开了,挣扎得几次,均未能起身。
只见那妖怪扯尽姐姐背上的衣服,面色一沮,模样儿有些失望,阴沉着一张脸,怔怔的道:“没那东西,不是她,不是她!这么多年过去,她该当是死了,该当是死了……”眼眶一红,登时便洒下眼泪来,滴在萧琴白嫩滑软的雪背之上。
男孩心下惊疑:“这妖怪怎地哭啦,她吃人也会淌眼泪么?”又见她收泪出得一会儿神,将姐姐往腋下一夹,径朝院门走去。男孩大急,叫道:“喂,老妖怪,还我姐姐来!”
那绿衣女子一听,怒不可遏,回头朝他逼视,切齿道:“你叫我甚么?”男孩瞧她气得身子微微发抖,说不好立时便要杀人,这声“老妖怪”倒也不敢再叫出口,只道:“姐姐又没得罪你,干么捉她去?”
绿衣女子答非所问,幽怨中带着怒气道:“你叫我老妖怪,我当真有这么丑么?”男孩小小年纪,哪会懂得女人的心思,只道:“你放了姐姐,我便不说你丑话!”那女子道:“好小子,倒会讨价还价。我幽情仙子爱捉谁便捉谁,从来不跟人讨价还价。”说着右手彩练如蛇一般飞出,只听喀嚓一声响,头顶上碗口粗的一根树枝给飞练碰到,登时断折,切口有如刀斧劈出来一般整齐。
男孩见状,怔忡不安,暗想这妖怪可是厉害得紧了,不知是什么怪物修炼成的精?如此境地,唯有出声哀恳,或可救得姐姐一命。言念及此,开口相求道:“前……前……”只说得一个前字,立觉大为不妥,对方模样儿大不了姐姐几岁,该当叫她姊姊才是。立时改口又道:“姊……姊……”想到方才她说话的声音,只怕比自己的奶奶辈还大得多,这声“姊姊”终也喊不出口。他心里一直当对方是妖怪,人妖不两立,这般低声下气相求,太过没面子。
幽情仙子见他嗫嗫嚅嚅的样子,只道他吓得怕了,满眼不屑道:“样貌倒生得俊,肚子里却是一包草,杀不杀你,倒也没什么分别。”男孩不大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救姐姐在急,权当是一句废话来听,说道:“姊……姊姊,求……求你放过姐姐!”
幽情仙子转身本待出门而去,听他这声喊,猛地回头,笑语嫣然的道:“瞧你不出,这张小嘴还挺讨人喜欢。不过,你将来要是油嘴滑舌,也这般讨好女人,这可大大不妙。现下老娘心里很是高兴,但是却非杀你不可!”说完竟是毫不容情,彩练蜿蜒如蛇,直朝男孩颈项缠来。
男孩弱小如鸡,毫无反抗余地,心想要不是自己顽皮爱闹事,不跟着那只兔子来到这儿,而是跟着爹爹妈妈去了云南;抑或听了姐姐的话,及早回家,便不会闯下这档子祸事。这时死了,那也只叫自作自受。
就在闭目待死之时,突听姐姐大叫道:“别杀弟弟!”幽情仙子收绫喝骂:“小蹄子,作死么?既已醒转,那便先杀你,再杀那个小贱货!”
萧琴愕然望了一眼男孩,心里猜之不透,她骂弟弟这声“小贱货”,究竟是何缘故?危急关头,不及细想,挣扎着从幽情仙子手中蹦下地来,冲口道:“平白无故,你为什么杀人?”
幽情仙子哈哈笑道:“杀人也要缘由么?哈哈,真是笑话!不过,你这小妮子定要问个明白,不妨便给你一个理由。小姑娘这般美貌,留在世上终究是祸害。你没听说过红颜祸水、红颜薄命这些词语么?倘你心地歹毒,便是红颜祸水,心地善良,却免不了受世间臭男人的百般欺辱玩弄,免不得红颜薄命。倒不如及早杀了你,可免却你一生苦痛!我这般做,难道对你不好么?”
萧琴听得哑口无言,心想她这话一点道理都不讲,还说得冠冕堂皇,真可谓厚颜无耻之极。当下也不辩驳,又问道:“那为什么要杀我的弟弟?”幽情仙子道:“他嘛,模样长得过于俊美,长大了定要欺负女人,招惹是非。原本我瞧他不会讨人喜欢,年岁又小,便想饶过不杀。不想他叫我一声‘姊姊’,我听这声音止不住都要心里高兴,往后这贱货还不是个多情种,又要害苦不少女孩。今日一并杀了,来个干净!”
萧琴瞧她说得振振有词,不管有理没理,那也是她一个儿说了算,强加争辩,自也是枉然。当下朝弟弟一使眼色,两人急奔向院门。幽情仙子哈哈笑道:“便算长了翅膀,谅你们也飞不出本座的五指山。”
萧琴一听,心想此话不假,心念一动,拉着弟弟奔向那块青石板。幽情仙子不紧不慢,跟了过来,抿嘴乐道:“怎地不逃了?”萧琴不忿道:“逃不逃都是个死,干么逃!”幽情仙子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本待杀了你们,但瞧你这般乖巧,正好留你替我办事。这便跟我走吧!”
萧琴问道:“去哪儿?”幽情仙子道:“自然是回幽情谷。”萧琴道:“幽情谷在哪儿?”幽情仙子竖眉道:“再要啰哩啰嗦,小心我割你舌头喂狗!”萧琴便即不敢再问,低头指着青石板上的奇幻图案,佯惊道:“这是甚么!”
幽情仙子凝眸朝石头上看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道:“嗯,这图案倒是有些门道……是一路莫测高深的武学图谱……不对啊,每个图案都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便算武功图谱,凡人岂又看得懂?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萧琴先就看石上的图案看得入了幻境,拟引幽情仙子来看,诱她入那魔境,姐弟俩便可脱身而去。现下眼见幽情仙子埋头沉思,只道她已中计,立时便要溜之大吉。却听她道:“你去哪儿?乖乖的跟我回去天山,若要自己作死,那也怪不得旁人心狠手辣!”
话声甫落,右手倏起,朝小男孩当胸拍了一掌。左手探出,将萧琴夹在腋下,转眼间飞身出寺。
萧琴惊哭声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幽然道:“鸳鸯可慕头先白,飞去飞来烟雨秋……”吟声渐行渐远,袅袅靡靡,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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