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明付离开集装箱后,走过两条街道,在一家面馆的收银台后面睡了两三个小时,这期间他并没有完全睡着,手边放着折刀时刻提防会游荡过来的怪物。
基因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好数倍,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并没觉得有疲惫感,一天亮他就立马动身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在正式出发前,他还需要用联络器去确认一个地址,在他离开涂州后应该去的地方。
从面馆出来,明付把联络器捏在手里,这种老古董在他十一二岁时见过几次,都是些从城里被偷出来倒卖的残次品。
第一代联络器是通过一种特殊信号塔进行的信号传输,后面因为这种信号塔修建成本太高,大部分还需要建在荒原地区,一旦遭到破坏就很难去维护,所以不到几年这种联络方式就被淘汰了。
但就明付所知,在涂州往南一带还有些在正常使用的信号塔,只是每座塔间隔距离较远,所以信号不是很稳定,使用者必须在空旷的高处才能正常传输信息。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姐姐留给他的唯一联络方式。
“高处。”
明付看过地图,这北城虽然有很多写字楼,但因为楼房林立很容易干扰信号,所以目前离他最近的符合条件的地方只有中心广场,中央那座雕像足有十几层楼高,接收信号绰绰有余。
明付穿过一条巷道,翻过挡在巷口的汽车再次站在广场的边缘。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暖意,明付躲开阳光站到街边的树荫下,冷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血腥味。
往广场中央看去,没看到昨天那几只尖头怪物的身影,视线里的广场周围,只有一只赤鸣盘踞在雕像头顶。
赤鸣尖头长喙,体型巨大,羽毛呈火红色,还有两只黑色钩爪,一旦捕捉到猎物爪子就会钩进它们的身体里,然后将其撞到崖壁或高墙上首至死亡。
赤鸣很少有天敌,好在它们性格并不残暴,不会以虐杀猎物为乐。
看见赤鸣,明付转头就放弃到雕像上去找信号的计划。
他背好登山包,准备原路返回再去看看其他地方。
“北荒三不惹,飞的赤鸣、跑的花虎、游的鬼尸鱼。”
他没必要去冒险。
明付走回巷口,却发现刚才的车顶上面趴着一个人,他额头朝下,手心朝上贴着耳朵,整个人在往广场跪拜。
明付警觉,右手在袖口里握住折刀刀柄,眼睛习惯性环视西周。
“伟大的先驱圣人,请再一次保佑涂州,还我们一片家园。”
男人脸朝下念叨着,语气虔诚,带着一丝哽咽。
明付排除了潜在的危险,又把目光放到这奇怪的男人身上,从他跪拜的方向看去,正是广场的那座雕像。
雕像刻的人叫天地,是一百年前带领人类驱除怪物、夺回生存地的基因者领袖。
后来也是他一手组建开拓团,不断为人类开疆拓土,如今的城市格局有一半都是由他带领的开拓团抢回来的。
在他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他在很多城市都修建有雕像,随着时间推移,他也被称为先驱圣人。
可是,广场上的只是一座雕像,它连自己头顶的赤鸣都没法赶走。
“那只是一座雕像。”
明付从他身边经过,走进巷道。
男人听到他的话,像是信仰遭受巨大的蔑视,抬起头朝明付背影吼道:“你们这些荒原人懂什么,先驱圣人永远会为我们开辟出前路,到时候会连同你们和荒原上的怪物一起……”男人戴着眼镜面黄肌瘦,几天没进食让他没有力气吼完一句完整的话。
明付不去争辩,他只相信自己。
……回到刚才的街道,明付找了栋大楼准备去楼顶碰碰运气,当他沿着楼梯上了十几层时,楼梯转角的窗户刚好能与那座雕像平齐。
天地手拄阔剑,身穿软甲,坚毅的脸上双眼怒视前方。
在他身上,各种血液喷溅在发梢肩头、手臂以及握剑的双手之上,这些血液凝固后堆叠在一起,红得发黑,黑得发臭。
“真讽刺啊。”
明付看向雕像侧面不禁感叹。
接着他视线一移,一个身影从雕像另一侧爬上天地的肩头。
是刚才那个眼镜男,他站起身开始挥舞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在喊着什么。
突然,眼镜男似乎是看见了明付,他转过身面向大楼,然后取下他的眼镜用力抛向空中,嗓子里还在不要命的叫喊。
明付还是听不清,但雕像头顶的赤鸣却听到了。
赤鸣振翅一挥,巨大的身体沿着雕像脑袋盘旋而下,速度极快,只在一个呼吸间男人就被钩爪分裂成几块。
其中一条大腿从赤鸣的爪缝间漏下,刚好落在雕像那柄阔剑的剑柄上。
“啧,不听劝。”
明付咂舌。
生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各有各的选择,他不会为其感到任何惋惜。
一分钟后,明付站在大楼的天台,在这里确实能收到短暂的信号波动,但想要发信息出去还完全不够。
明付蹲下身,从登山包侧面拿出地图铺在面前。
“广场不行,附近有楼的地方也不行。”
他挨个在地图上标点,等到排除一圈,最后食指停在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地方:“涂州城白水中学。”
在简单确认了一遍行进路线后,明付收好地图离开这座大楼。
白水中学在中心广场的西边,政府额外划定了一块区域留给学校,那里西周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一栋十层高的教学楼便是附近三个街区最高的建筑。
荒原人没有上学的资格,但明付还是断断续续的读过几年书,有书读的那几年也是他在北荒生活的最好的几年,而这一切全靠他的姐姐。
……十岁那年北荒来了个自称开拓团研究员的人,他带着钱和食物在当地征集刚到青春期的男女生,大家都知道,他找的是试验品,但在他那里有吃的有住的,不用担心怪物,所以去的人很多。
明付本来是没有资格,他年纪和心智都不够成熟,但那个胸前永远别着一朵花的研究员却很看好他的姐姐明艺,所以才会破格接受明付,让姐弟俩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
西年后,北荒爆发党派战争,激进的一派便把矛头对准来自城市的研究员,他无奈被迫从北荒撤离,离开时他带走了所有人,除了明付,因为在研究员眼里他没有任何用处。
撤离的那天晚上,明付站在一片密林外面,里面驻扎着开拓团的士兵,还有十几辆从南边城市里开来的银色皮卡。
他在林子外等了很久,等到一盏车灯照到他脸上,明艺背着光走到他面前。
“好好活着,等你足够有能力了就来接我。”
干燥皲裂的嘴唇亲在明付额头,明付眼里含着泪,等到他们最终离开也没有流下来。
……白水中学门口,明付翻过外墙跳进一处草丛里,他走进一条林荫路,随后又拿出联络器,连带着还掏出一张塑封的照片。
照片上是八年未见的明艺,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长裙站在别墅的水池前,背后是一场当地富豪的私人酒会。
照片里明艺微笑着,镜头下的样子跟明付记忆中的姐姐没有任何不同。
翻到照片背面,右下角的位置画着一条条长短不一的线条。
明付看向手里的联络器,这些线条就是明艺留给他的专属信号波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