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贾代恶诧异的看向一脸震惊之色的贾愚,心中奇怪,“你知道宁荣贾家的事情?”
不应该啊,贾代恶记得他没和这孙子说过这些事。
当年贾愚爹娘生下他就因为得了痨病撒手人寰,而那时他们一家子早就从神京城搬了出来。
非但没有住在金陵老家,而是西处旅居,这小子就算天生聪慧记事早也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难道……自己这孙子真的是生而知之者?
贾代恶因上了年龄而显得混浊的老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下死眼盯着贾愚,似要将他看透一般。
他们贾家己经出了个口衔宝玉而生的小子了,贾愚若再有些神异在身,那可就犯忌讳了。
倘或被有心人告诉与天家子嗣不盛联系在一起……贾代恶只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哪怕火盆烧的极为旺盛也丝毫抵挡不了。
可贾愚的反应却是出乎他原本的预料。
贾代恶本以为他会尝试掩饰一二,没想到他双眼滴溜溜一转,嘿嘿一笑道:“这不就巧了嘛,我刚才听被人说了荣宁贾家的事儿,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家了!”
说着,他还哗啦啦甩了甩手中的信封,一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的做派。
贾代恶“哦”了一声,奇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见老头子果然好奇起来,贾愚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方才返程路上遇见耗子精问路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那耗子精问我扬州林盐课家里怎么走,想去见见林老爷家的千金,说那才是真正的香玉,老头子你说好玩不好玩?”
贾愚笑着道:“我还是头回见到那么大,还穿着衣服会说人话的耗子呢!
他见我不知道林老爷林如海是谁,又巴巴的说了一大通话,好像是从什么古董商人冷子兴那儿听来的。
将荣宁贾家从上到下都捋了一遍,所以我才知道老太君的事情。”
此乃谎言!
那耗子精在知晓了贾愚不认识什么林如海之后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哪儿还能跟他闲扯这么多?
全是贾愚凭着上辈子的中学时看红楼梦的记忆瞎编出来的。
偏偏老头子还信了,拄着拐道:“原来是这样,那冷子兴我也是知道的,乃是荣国那边二房太太陪房周瑞的女婿,论起来还是和你一辈儿的。”
贾愚奇道:“您老连这样的小事儿也还记得?”
他如今己经八岁了,这辈子可从没听过老头子讲荣宁贾家的事情,意味着贾代恶最少有八载没有回过贾家了。
而冷子兴这样的人,对整个贾家而言绝对是小人物中的小人物,贾代恶可是和荣国太夫人一辈的老人了,没想到还能记起这样的细枝末节。
贾代恶咧着嘴笑了笑,颤巍巍的举起拐杖,挥斥方裘。
“这算什么,当年老子我跟你代善爷爷从军的时候,上上下下几万人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贾愚肃然起敬,对老头子竖起两根大拇哥。
贾代恶老手一拍,把贾愚的手拍掉。
贾愚嘿然一笑,道:“老头子,你当年既然跟荣国公一起出兵放马,怎么没也挣个国公爵回来?”
贾代恶老眼一瞪,“混说什么!
谁说老子当年没挣个国公爵回来?
要不是为了阖家圆满,你当这宁国的爵能……嗯哼,懒得跟你说这么多!
你不是一首以为我说谎骗你吗,现在怎么说?”
此话一出,贾愚脸上的笑顿时塌了下来。
有气无力的抖了抖信纸,他试探着道:“我之前都是说笑的,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别当真呗。
我觉得,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这步子迈得太大了,昨天我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山野小民,今儿就变成了大燕顶级勋贵,地位变化忒大了,我有点适应不了啊。”
要说贾愚羡慕不羡慕荣宁贾家的生活?
那肯定是羡慕的。
可要让他和贾家沾上关系?
那他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我活的好好的怎么偏要往火坑里跳啊?
这不就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嘛?
自知之明贾愚还是有的,他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改变贾家“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贾愚看着板着脸不说话的贾代恶,道:“再说了,老头子你不是早就从贾家出来了嘛,我的名字也没上族谱,咱们爷俩儿还过咱们的日子不好吗?
你放心,往后你再说什么我肯定都听着,绝对不和老头子你打辩儿,肯定高高兴兴的给您养老送终!
你看怎么样?”
贾代恶冷哼一声,道:“我看怎么样?
我看你这小兔崽子是在放屁!
你小子难道准备连祖宗都不要了?”
贾愚闻言心里那叫一个冤啊,要不是知道贾家结果不好,他傻了才有大好的富贵不去享受,钻在这山沟沟里受苦。
可这话还偏生不能说出来。
如今这世道孝道大于天,连皇帝老儿都得做孝子贤孙,他要是被扣上这么一个大帽子被人知道了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愚灵机一动,张口就来,“瞧您说的,哪能啊?
您不就是小子的老祖宗,我孝敬好您就是最大的孝心了,老头子你说对不对?”
贾代恶哼哼一笑,指着脸上笑的跟花儿似的贾愚道:“这会儿在我眼前弄鬼?
晚了!
老子告诉你,这祖宗你不认也得认!
今儿下午我就告诉来送信的人,咱们爷俩正月十五准时到神京城,老子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出去的话就没食言过。
难道你准备让我言而无信,这就是你小子的孝心?”
贾愚闻言先是一惊,这么重要的事情老头子竟然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
转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道:“老头子你别当我不认字,这信上写的是瑜儿,我叫贾愚,这说的想必不是我,是您老另外的孙子吧!
您可别怪我不跟您一起去呀哈哈哈……”像是找到了什么决定性证据一样,贾愚觉得这下得一锤定音了,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可刚笑没几声,贾愚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坐在他面前的老头子一脸没眼看的表情斜瞅着自己,似乎在反思怎么养出个这样的傻孙子。
贾愚忐忑不安的指着信问道:“我一开始定下的名字,不会就叫…贾瑜吧?”
贾代恶道:“放心,都是过去了,如今连我也不忍心让你跟周郎叫一个名字,还是愚蠢的愚和你更贴切。
当初你爹娘离世,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不打点的小屁孩子,只觉得贱名好养活就先这么叫了。
如今看来,幸好如此啊!”
贾代恶一边说着,一边捶胸顿足,长吁短叹起来。
贾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