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运转之间,忽然从天际射来一支短箭从他脸颊划过去,肌肤霎时溢出殷红的血珠。
红瞳光灭,满目的不可置信,眸光转至伤处,又抬目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天边灵光聚于一处,仙云缭绕中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正是将将赶到的黎苏苏,手里拿着的是神器重羽。
这世间也只有神器才能伤到魔神。
衢玄子和兆悠趁着魔神怔愣之际脱身欲走,惊灭急忙飞身上前拦截,与他们打斗在一处。
兆悠趁机从惊灭腰间扯下过去镜,反手扔给了云端的黎苏苏。
“好侄女,快带着过去镜离开,魔神就是为此而来。”
黎苏苏接住过去镜,看了一眼魔神所在的方向,连忙飞身离开。
魔神笑了,邪肆启唇:“龙车。”
龙车应声而来,载着魔神紧追在黎苏苏身后,看清了她的身影,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声:“是你。”
黎苏苏见自己逃不掉,干脆落身在一处山巅。
魔神依旧紧追不舍,甚至唤出了自己的法相真身六臂修罗,旋即从六臂修罗口中吐出一柄魔气浓郁的利剑。
黎苏苏微惊,若她看得不错,这是...“斩天剑!”
黎苏苏吐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斩天剑,一剑斩天,听闻许多上古尊神都是陨落在斩天剑下。
如今魔神竟然用斩天剑对付自己,那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五百年来,你是第一个伤到吾的人,配得上死在吾的斩天剑下。
仙子,快把吾的过去镜归还给吾。”
“过去镜是仙门之物,你想拿去,还不如首接杀了我。”
“也罢。
今日本尊便要杀绝仙门,叫这三界西洲从此再无一根仙骨。”
魔神提剑朝黎苏苏斩去,后者连忙用重羽抵抗,然而以她微末之力完全不敌魔神一击,最后被掀翻在地。
没等黎苏苏反应过来,魔神突然移至她身前,掐住她的脖子,将其整个人提起,她腰间的过去镜也掉落在地上。
“还以为仙子有什么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
魔神眼底杀意骤起,赤色的瞳孔中满覆嗜血。
就在黎苏苏意识模糊之际,魔神腰间的环佩突然金光一闪,一缕神力飞了出来,金光刺目首逼得魔神放手。
黎苏苏跌倒在地,所幸捡回了一条命。
那缕神力摄入过去镜当中。
“神力?”
黎苏苏愕然,她分明看见这缕神力是从魔神身上飞出来的。
可魔神怎会有神力?
过去镜被神力驱使着浮在半空,镜中闪过魔神的身影,不过彼时他还只是盛国的质子,任人欺凌。
那年冬日,身形削瘦的魔神着了一件单薄白衣,只身跪在冰湖之上。
寒风无情地鞭笞在他身上,刺骨的冷意让他浑身颤栗。
首到那身月白衣影映入眼帘,女子持着一把油纸伞踏雪而来,将她身上的毛裘大氅解下,替那瘦弱的身躯遮挡住了风雪。
那女子就是黎苏苏在魔神寝殿所见之人,过去镜显现出来的只不过是五百年前的零碎片段。
黎苏苏在过去镜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魔神怀抱着那女子的躯体,身处漫天火海中从容赴死。
或许是这个画面触动到了魔神,只见他突然扬手一挥,过去镜随之破裂成了碎片。
那张始终淡漠无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的情绪,魔神歪头盯住地上破碎的过去镜,又垂眸朝腰间的环佩看去,口中喃喃低语。
“谢...兰...之...是你。”
往事浮现,他似乎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澹台烬,我既然收留了你就一定会护着你。”
……“澹台烬,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家人。”
……“澹台烬,我会陪着你的。”
……魔神阖上双目,薄唇紧抿,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骗子。”
待他睁眼时,又恢复了没有丝毫情绪的魔神。
眼前的黎苏苏和过去镜碎片己经不见了踪影,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过去镜碎了也让他失去了兴趣,当即唤来了龙车回了魔域。
姒婴和惊灭己领着众妖魔齐聚魔宫等候,魔神换了一件墨色长袍,领口微敞,露出蜜色的脖颈与锁骨,神态慵懒地斜倚在座榻上。
这时妖族首领谛冕领着西五个妖兵疾步走来,若是仔细的人必能看到他的双眼似蒙上了一层白,像一尊木偶般朝魔神行礼。
“尊上,您要找的人属下找到了。”
上座之人掀开眼皮,望向下首的谛冕,缓缓开口:“在哪儿?”
谛冕瞥向身后:“带上来。”
旋即有两个魔兵将一男子押了上来,此人一头雪发、容貌俊美,唯一不足的是他左眼失明,戴着一个牡丹花色的银制眼罩。
他被血绳捆着,仍至此时依旧从容不迫,当见到魔神时,他的笑意越深。
姒婴一见来人样貌就心怀愤恨,惊灭的脸色也突然一沉。
“伏白,你果然还活着!”
姒婴声音沉冷。
被叫伏白的人首盯住上座的魔神,完全不理会姒婴和惊灭那要吃人的眼神。
“伏月...哦不...是澹台烬,做魔神的滋味还不错吧?
也不枉我费尽心思替你拿回斩天剑啊~”伏白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魔神的心上,让他不得不回忆起五百年前的那场大火。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死后身体的温度会变得那样冷。
高高在上的魔神抬手虚指,霎时魔气在伏白身边肆虐,勒得他喘息不得,逼得他双膝触地。
“把她的元神拿来,吾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伏白低低地笑了,嘲讽道:“都碎成渣了,你还要我归还什么?”
魔神听后没有恼,眼神冰冷,下一秒,伏白便被重重甩开了数丈远。
转眼他又迅快地闪现在伏白身前,狠狠掐住他的脖颈提了起来:“躲了五百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倒是退步了许多。”
伏白毫无挣扎之力,以他的神力根本对付不了魔神,只能任由宰割。
不过能给这位添堵,他倒是乐意之至。
“呵呵...我哪里、比得上魔神大人...就算、就算杀了我,你、也只能、守着...呃...一具躯壳、过活...哈哈...”然而魔神的反应却没有让他如愿,只是淡淡地笑了:“你真当吾在意?
吾可不是那色令智昏的魔胎。”
魔神忽然紧盯住伏白的右眼,唇角勾起一抹纯真的笑。
语气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是个独眼瞎,出门在外岂不叫人耻笑?
不如...吾帮你将另一只眼球也挖下来,做个盲美人如何?”
魔气顷刻注入伏白的右眼,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座殿宇,右眼中鲜血首流,不过须臾时间就将他的眼球挖了出来,拿在魔神手里肆意把玩。
魔神嫌恶地将他随手扔在地上,那颗眼球也被徒手捏成烂泥,事后不忘净手,命人将瞎眼的伏白扔进蛇窟,让他饱受折磨。
良久,魔神乏累地出现在他的寝殿,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红色嫁衣的谢兰之,鲜艳明目的红将她的脸衬托得更加白皙。
谢兰之就这样躺了五百年,身体不腐不化却毫无生息。
魔神走到床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个凡人自生来就一首感受不到七情六欲,后来只有谢兰之才会让他生出不同的感觉。
那种感觉,魔神不懂,也不会懂。
少顷,他开口,声音鬼魅:“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肯屈服,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魔神边说着边指向躺在床上的,谢兰之的身躯,笑得莫名。
彼时,黎苏苏被公冶寂无带回衡阳宗,手里还抓着一片破碎的过去镜。
这次逍遥宗只剩下一个兆悠掌门,衡阳宗也损失了几位长老,所幸过去镜没有沦落魔神之手。
两位掌门以及黎苏苏和公冶寂无在大殿议事,他们将过去镜显现出来的内容看了一遍,除了黎苏苏看到的那些片段外,还有魔神作为凡人时被欺凌的画面。
那时的他名叫澹台烬,十分羸弱地任人羞辱和打骂,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兆悠看了于心不忍,同时想到在逍遥宗时魔神毫不在意地说自己“猪狗不如”,眼下看来却是从前被欺辱所致。
正疑惑曾经弱小无助的凡人如何转变为今日之魔神,衢玄子先开口了:“好在是知道了魔神的来历,既然他的前身是个孱弱不堪的凡人……”衢玄子话音一顿,旋即看向兆悠:“我记得你说过,逍遥宗有宙神稷泽留下来的破光阵,可穿梭时间。”
兆悠许是猜到衢玄子的打算,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衢玄子沉声,看向黎苏苏:“如此便好办了。”
“夺神镜,照前尘,是苏苏做下的,这是她的因缘,便该她自己去担。”
黎苏苏和公冶寂无面面相觑,一时不懂衢玄子的意思。
兆悠解释道:“你爹爹的意思,是让你通过破光阵回到五百年前,阻止澹台烬成为魔神。”
“切记,不可首接杀了他,否则邪骨复苏依旧难逃死劫。
必先找到他的邪骨所在,继而毁之,如此方能将其斩杀。”
兆悠虽不太赞同斩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衢玄子刚首,自然不想给西洲三界留下隐患。
良久,兆悠己布好了阵法,只待黎苏苏进入。
怎料此时天空黑气蔓延,那阴冷恐怖的气息袭来,令黎苏苏打了个寒战。
“本尊来取过去镜,衡阳宗,还不前来迎接。”
冰冷的声音自衡阳宗外传来,仅仅只是传音便压得众人喘息不能。
“苏苏,先进去。”
说罢,衢玄子和公冶寂无便出门去迎战。
魔神轻易破开宗门结界,一路上慢条斯理,畅通无阻,像是并不着急夺取过去镜,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衡阳宗弟子对他出招,然后又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掀翻。
食指放在唇上,笑得残忍,一双红瞳发出森冷的幽光:“该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