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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后重生美人毒心倾天下正版

林青鸾杨溯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不知是前世今生,还是黄粱一梦。再醒来时,林青鸾重回五岁,一切事情还未发生前。上辈子,她放弃了爱人,顺从了家族。可到头来换得的,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一世,她只顺从本心。爱人、皇权,谁说不能兼得?

主角:林青鸾杨溯   更新:2022-12-16 17: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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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青鸾杨溯的女频言情小说《恶后重生美人毒心倾天下正版》,由网络作家“林青鸾杨溯”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知是前世今生,还是黄粱一梦。再醒来时,林青鸾重回五岁,一切事情还未发生前。上辈子,她放弃了爱人,顺从了家族。可到头来换得的,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一世,她只顺从本心。爱人、皇权,谁说不能兼得?

《恶后重生美人毒心倾天下正版》精彩片段

大乾

冷宫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林青鸾艰难的撩开又脏又破、灰扑扑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麻衣,小解后便又拖着脚上沉重的锁链,缓缓的爬回了那冰冷的炕头上。

将那又薄又破脏污发臭的棉被紧紧的裹在了身上,浑身打着冷颤,神情漠然的躺回了潮湿的稻草上。

倘若不是她呵出的热气,微微起伏的胸膛,俨然一副行尸走肉,根本看不出她还活着。

脚上那根粗重的铁链,仅有一米多长,让她的行动范围仅限于这冷炕。

就连如厕都必须在床头角落里解决的她,更是常年不曾洗过澡了。

头发早就粘黏成一团,身上的灰也结成了似老茧一般的“壳”,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让她骨瘦嶙峋,已经瘦脱了相儿。

光秃秃的双手只剩下两只手掌,就连她想捉一下发间蹦跶的虱子,都是纯属痴心妄想。

十八年了,她被锁在冷宫里这个偏僻的房间整整十八年了!这样猪狗不如、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也已经过了十八年!

冷风从破损的窗上吹进来,冻得她浑身没有一丝热乎气儿,但也只能将裹在身上的破旧棉被拉紧一些,蜷缩成一团儿,虽然没有半点儿用处,但她也已别无他法。

现在才刚深秋便已经如此寒冷,到了冬日……

冬日?

呵呵,不知她还能否再熬过这个寒冬。

林青鸾出身名门,父亲是大乾朝的第二任丞相林雍骕。她嫁的夫君不是旁人,而是这大乾朝的第二任君主文成帝杨烨。

按理说,她纵使再怎么躺平,不是皇后也会是个嫔妃,纵使再不得宠,也少不得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可偏偏,她不是从丞相正室夫人李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而她嫁的那个夫君,原本属于她的嫡姐林凤瑶。

她的大伯父林雍骢曾有从龙之功,又救过开皇武璋帝的性命。

那时的武璋帝还未开创大乾王朝,只是一个义军的头领,颇重情义。情到深处时,指着长子便告诉林雍骢,日后他二人有后可结亲,便有了如此荒唐的婚约。

后来,武璋帝建立了大乾成了九五之尊,那口头上的婚约便本应不了了之。

可谁想,武璋十年,被封卫勇侯的大伯父受到杀贪令的牵连,为表清白与忠诚。竟自戮宫门外。武璋帝悔恨不已,可人死不能复生,便提拔了卫勇侯的二弟,也就是林青鸾的父亲林雍骕,还下了一道圣旨,定下了皇孙杨烨和卫勇侯府小姐的这个婚约。

因为皇孙杨烨当时才五岁,而卫勇侯嫡女林青雀已经九岁,即使是庶女林晴鸽也有八岁。林雍骕的夫人李氏,仗着自己管家,又是李国公府嫡女,便为自己的女儿林凤瑶抢了这门亲。

可谁料世事无常,武璋十五年,太子竟然意外病故,这皇位所属便成了未知,这抢来的婚事也成了累赘。

偏偏武璋二十年,皇孙杨烨刚刚及冠便上门求娶!

那个时候,丞相府嫡女林凤瑶刚刚及笄。长得是天香国色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貌双绝名冠京都。又怎么肯嫁给杨烨这个死了爹、又是庶出的身份,上头还有四个皇叔,两个皇兄压着,一个“没出息”皇孙呢?

可婚约在眼前摆着,还是开皇武璋帝亲自赐婚,又怎能抵赖?大房的两个女儿都已定亲,哪里容得她再将这婚事推回去的道理?

所幸,圣旨上并没有指明与杨烨有婚约的,是卫勇侯府的哪位小姐。这婚事兜兜转转,最终便落到了林青鸾这个死了亲娘、无所依靠的庶女头上。

林青鸾嫁入皇孙府后,日日夜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扶持着杨烨历尽千难万险,刀山火海、血雨腥风,在宫闱之中尔虞我诈,费尽心机,终于将他拱上了皇位!

可夫君“出息”了,嫡姐又“要”讨回这婚事了。

嫡母言辞凿凿,口口声声说是她以死相逼,冒名顶替,“抢了”嫡姐的大好姻缘。

大闹她的封后大典,口口声声她乃“凶凤”,若为后,恐不利宗庙社稷,与江山稳固有碍!

虽然后来封后大典仍得以继续,她还是成了这大乾的皇后,可当日嫡姐便被接入了宫中。

八年夫妻,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可笑的却是这般真心侍夫,竟不如林凤瑶那张美艳动人的皮囊!

遥想当年新婚时,杨烨也曾夸她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真真是世间少有的上等美人儿”!

可当这上等的美人儿经过八年的磋磨后,与林凤瑶鲜明对比时,他又是怎么说的?

“瞧瞧你这张扬跋扈的丑恶嘴脸,真真叫朕觉得恶心!就你这容貌怎配与凤瑶相比?

她是九重天上落下的仙子,是带来福泽的吉凤,只为朕而降世。

只有凤瑶为后,才能护佑我大乾万世基业。

而你只是个凶凤,有碍我大乾的江山社稷,是个灾星!”

啧啧……她是灾星?

每每忆起此话,林青鸾都忍不住露出嘲讽的讥笑。

这杨烨的脑子估计是被尿溺了!

若非她倾力相助,费心竭力,他杨烨又如何能敌得过那四个皇叔和两个兄长的针锋相对?以太子庶子的身份被封为皇太孙,最后还顺利登基称帝!

助他荣登大宝的自己是“灾星”,而在闺中左右逢源,当初弃他如敝履的林凤瑶就成了“福星”?

还真是嘲讽,真是可笑至极!

林青鸾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也如今日一般,是个雷雨大作的夜晚……

坤宁宫被一群带刀侍卫牢牢看守起来,刀已出鞘,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所有侍卫都一脸的肃穆,将那些试图前来打探的宫女太监,都吓得躲得老远。

坤宁宫的大门紧锁,门内犹如炼狱一般,随处可见四溅的鲜血,惨不忍睹的死尸。

他们的血染红了坤宁宫的每一寸土地,看上去就像是铺了一层血色地毯一般。

而从他们身上的穿着可以看得出,他们原本都是这坤宁宫中侍候的宫女太监。

林青鸾被两个带刀侍卫像是拖死狗一样,一人拽着一只胳膊,将她在地上拖着带进了正殿,然后狠狠的丢到了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脚边。

“嘭”的一声,林青鸾还未爬起来,便被那明黄龙袍男人一脚踹翻在地。他的脸上带着嗜血的杀意,眼神冷冽如利刃,像淬了剧毒一般,恨不得一脚将她给踹死!

“你这贱人,骗朕骗得好苦啊!”

林青鸾被踹中了心口,飞出三四米远后,感觉喉头一甜。一口暗红色的鲜血自她口中喷出,像一阵“血雨”将她身上被拉扯凌乱的凤袍给污了。

那上头凤凰刺绣的眼中落了几滴,便犹如凤凰泣血一般,昭示着今日她的下场。

“陛下,臣妾何曾欺骗于你?”

林青鸾一阵狂咳之后,抬眼看向他,幽幽开口问道。

身穿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的他,还是如此的俊美。

只是,往日那总是带笑的眉眼,此刻满是阴鸷。他像是在看仇敌一般死死的盯着她,眼神凶戾,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一般!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竟好似她从不认识一般。

“相府人人皆知:双凤临世,一吉一凶。

你为能嫁入皇家,威逼善良的凤瑶,假冒‘吉凤’嫁入皇孙府,搅得朝堂大乱,克使我大乾龙气不稳,四王乱政,反叛迭起!

我祖父武璋帝一手创建的大乾王朝,险些亡于你手!林氏,你至今仍是死不悔改吗?”

杨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完这番话,惊得林青鸾怔愣当场,良久才回神:

“我假冒‘吉凤’?”

林青鸾仰面大笑起来:“简直荒谬!

当初陛下求娶林凤瑶,她嫌你出身不佳,又有四个皇叔、两个皇兄在前,并无继承大统的希望,故而以死相逼,使得我那嫡母迫我代嫁。

臣妾早在新婚当晚便已经将真相告知陛下,也言明,妾身份卑微,不堪承隆恩。倘若陛下嫌弃,望能容妾诈死离京,还陛下清明。

可陛下,您又是怎么告诉臣妾的?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你不信那疯道士所言双凤之说,既我已嫁入皇孙府,那就是你我的缘分,此生只愿与臣妾白首不离,相扶到老!

后来府中妻妾成群,你说你有苦衷让我体谅,我应了。

你甫一登基就将林凤瑶接入皇宫,我也没质问过。

恪守本分,相夫教子,兢兢业业。

而今你说我冒名‘吉凤’,有意替嫁,抢了嫡姐的姻缘?

臣妾不服!”

杨烨的面容冷峻,就像是那千年的寒冰一般冷然:

“世间男儿哪有只娶一妻?

新婚时的甜言蜜语罢了,你愿当真,是你自己蠢,与朕何尤?

双凤之说,朕也并非全信。但你为后后,专横跋扈,欺凌嫔妃,现在居然还将毒手伸向了朕的子嗣!

林青鸾,你怎生如此恶毒!”

“我恶毒?”

林青鸾冷笑了一声:“后宫之中,处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

我若慈悲向善,又哪来陛下力克群王荣登大宝?

我为后以来,从未主动出手陷害她人,但那些贱人想谋害我儿,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身为皇后,我惩治那些谋害太子的贱妇,何错之有?”

“太子?”杨烨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他迫视着林青鸾:“朕何时要立杨堑为太子了?

朕封你做皇后,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们母子又怎敢肖想太子之位!”

林青鸾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而后一口鲜血自唇角缓缓滑落:

“没错,我是皇后。

可陛下在封后大典当日,便接林凤瑶入宫,还迟迟不给她封号。难道陛下不是想要废了臣妾,将这后位给她?

说我堑儿肖想太子之位?

那是他应得的!”

杨烨眼中闪过一抹鄙夷:“立谁为后为储,乃是朕的权力,岂容你这贱妇置喙!”

“不容我置喙?

杨烨,嫁给你八年,我是如何待你的?

功劳苦劳我皆具,凭什么不能置喙!”

林青鸾咽下了口中满是铁锈味道的唾液,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衣襟,将自己心口上约两寸长的伤疤露了出来,指着它道:

“武璋二十一年,大皇孙杨炯要一剑挑了你,是我奋不顾身,为你以身挡剑!

武璋二十三年,晟王为试探你真心,以毒酒迫你,是我为你一口饮下!

武璋二十五年,你去陕州赈灾,路遇土匪劫粮,是我夜行八百里,将马都跑死了,苦求肃王带兵前来剿匪,将粮食抢回来!

你赈灾回来后感染了疫症,是我亲自在你床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整整四十九天!

武璋二十七年,你忌惮肃王声名,怕登基后,他手握兵权让你成为傀儡,是我将他逼去北疆战场,并让他立誓此生不得还朝……

杨烨,难道你已经忘了,你登基之前对我的许诺吗?

你说只要你一日为帝,那我便是皇后!

大乾盛世,你做明君,我为贤后,生死不负!

可如今林凤瑶有孕,你还尚且不知她这胎是男是女,就要废了我,立她为后!

还要立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

杨烨,你也真是对得起我!”

杨烨神情冷冽,面容平静漠然的盯着她。

那漠然看上去,就像是盯着一只蝼蚁一般,浑然不在意她所思所想。

曾经,那个温润如玉、丰神俊朗、万般柔情只为她的夫君,仿佛不曾存在过,一切是她的幻觉。


“既话已至此,朕本也没打算瞒你。

在朕心中,自始至终只爱凤瑶一人!

之所以接她入宫,却迟迟未上封号,确如你所想那般,朕在等时机。

这世间,除了至尊的皇后之位,哪里还有可以与她这‘吉凤’相匹配的位份?

凤瑶生性善良,朕也不忍让她受苦,因而才选了娶你——这个和朕四叔私下款曲,私定终身的庶女!

你也当真凉薄,朕的四叔还在北疆生死未卜,你便披上红装嫁进了皇孙府。

如此心思歹毒薄情寡义的女子,你当真以为朕会与你白首偕老?

本来凤瑶还为你求情,说你毕竟为朕的大位付出良多,让朕仍给你个妃位,保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杨烨无所顾忌的,将自己当初的算计和盘托出,如此的肆无忌惮!

“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呵呵……”

林青鸾冷笑了一声,心底好似被巨石碾压一般,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她面容上勉强维持的坚强,就如同被巨石砸中的冰面,缓缓地、慢慢地开始碎裂,那裂痕逐渐的扩大、蔓延,直到完全迸溅开来。

八年夫妻,她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他最潦倒困苦的时候,只有她陪在他的身边,全心全意只为他,刀山火海也无惧无畏。

可他登基不过才一年,却血洗她的坤宁宫,当着她的面儿,坦诚他对林凤瑶的爱恋!

告诉她,她八年的付出,全都是他与林凤瑶的一番精心谋划和算计!

多么的讽刺!

多么的可笑!

她的人生俨然就成了一个笑话!

“我为你赴汤蹈火,以命相搏,难道就是要你这‘荣华富贵’和‘衣食无忧’八个字吗?

八年夫妻,难道竟换不来你些许真情?

去你的‘衣食无忧’!

谁要你的衣食无忧!

我历经千辛万苦拿命搏来的一切,凭什么你想剥夺就剥夺,让我拱手送给林凤瑶那个贱人?

你们这对心思歹毒的狗男女,枉我一生,还妄想要我感恩戴德?

我呸!”

林青鸾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眼中皆是桀骜不驯,面目扭曲,疯狂的恨意在眼底蔓延开来。

“嘭!”

杨烨又是一脚将她再度踹飞了出去,让她连呕了好几口鲜血。

“你怎敢如此说凤瑶,说朕?

简直可恶至极!

朕是这大乾的君主,凤瑶她是你嫡姐,你怎敢如此羞辱我们!”

再度被侍卫从远处拖回到杨烨的面前,林青鸾身上已经多处骨折,可仍是顽强的怒视于他:

“君主?

呵,嫡姐?

呵呵……”

剧烈的疼痛让她几欲昏厥,但她攥紧了双拳,任纤长的指甲刺进了肉里,逼迫自己保持着清醒:

“什么狗屁君主!

若无我从中周旋,这大乾的江山哪里轮得到你?

你不过是她林凤瑶弃如敝履,急于甩脱的对象!若你今日不是皇帝,还是那个亲爹早亡、母妃刁钻的皇孙,你看她是否还会为你真情不改!

你猜她是否愿意与你患难与共,陪你风雨同舟?

什么天真善良,纯洁无暇?

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娃荡妇!

她还敢对我的堑儿下毒!

怪不得当初送给你的证据全部被毁,证人全被灭口,你们两个根本就是同气连枝,一丘之貉!

我真恨,恨我自己眼瞎,被你们蒙蔽了双眼,误了自己的一生,还害了雁北痛失帝位!

明明应是大乾的盛世明君,结果却落得戍边北疆,终生不得还朝!

我恨,恨自己没有早一点看出,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丑恶嘴脸,险恶用心!

让你们害了我的堑儿,他小小年纪便被毒成了痴傻!

我恨不能下剧毒毒死你们俩!

还有林凤瑶肚子里那贱种,让你们血债血偿!”

“你这毒妇!果真就如那紫源真人所说,你就是个‘凶凤’!

是害我大乾基业的灾星!

你这双会施毒的手指,就别想再要了!

朕不仅要废了你,还要将你打进冷宫,像狗一样的用铁链子拴住,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不会杀你,朕要留着你!

只要你还活着,朕的好四叔就会继续为朕做那受边的恶犬,护卫朕的江山!

你也别想死!你若死了,朕就将杨堑凌迟,每天十刀,让他日日备受折磨,让你做鬼也不得安宁!”

杨烨被林青鸾的话语激怒,面目狰狞的冲上前去狠狠将她甩了几个耳光,连打带踹,使她呕血连连,最后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林青鸾已经被关在了冷宫的这个偏僻阴冷潮湿的房间里,脚上绑着一根粗重的铁链拴在炕头的铁环上。

她的双手十指皆被斩断,仅剩两个光秃秃的手掌。

身上的伤被潦草的包扎医治了,这是怕她伤重死掉了。

杨烨真是好狠的心啊!

好歹毒的心思!

他不仅仅是残害了她的身体,更是践踏她的尊严与灵魂!

一米左右的沉重铁链拴在她的脚踝处,吃喝拉撒都要在这冷炕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门外始终有人监视着,不让她死,就让她这么卑微鄙贱的活着!

起初每月还会让堑儿来见她,看他们母子相拥而泣,看她因为傻儿子身上的伤而歇斯底里。

后来,变成了好几个月,一年,两年……

就这样,一连过了数年, 堑儿再也没有来过,门口的守卫也被撤去。

她像是被彻底遗忘了一般,除了隔三岔五会有人来给她丢一篮冷硬的馒头饼子,再给她在炕上放上一瓮清水,以免她被饿死渴死外,再没了音讯。

曾经,她也问过那送食物来的小太监,可曾知道堑儿为何不再来了?

那小太监只是说,杨堑大了,杨烨嫌他疯疯傻傻的丢人,便赶出了皇宫,打发到护国寺里出家了。

还好,即使没了皇子的身份,即使出家了,也还活着。

在护国寺里挺好,至少那里不会有人再欺辱他,他也能活得更像个人。

为了堑儿,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十八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脚踝上的铁链,磨破了她的脚,新长出来的血肉,和铁链黏在了一起,一动就会撕裂。

常年吃喝拉撒,只能围着这冷炕,整个房间里臭气熏天,一到天热时更是蚊蝇漫天飞舞。

可纵使这样,她仍顽强的活着,只为能给自己的堑儿留下一线生机。

正神游天外的林青鸾,忽然听到门外有了动静,应该是有人来了。

听动静,大概有十来个人。

有佩刀的,玉佩与腰间的刀鞘碰撞声隐约可闻。

门被用力的从外推开。

而后,她便听到一阵后退,和呕吐声响起……

“呕……这啥味儿啊,都熏眼睛!这人怕不是早就死了吧。”

“那不能,小竹子前几天,刚给她送了一篮子干饼子,和一瓮井水,那个时候她还活着呢,不能死这么快。”

“我去,没看出来,小竹子这猴崽子可真是狠人啊,这么味儿,他还能进得去啊!不行,咱家可受不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那怎么办?还有圣上的口谕要宣呢!”

“咱家可管不了,你们谁爱进谁进,咱家可不再靠近了,实在是太受不了了!”

“要不……这样吧,咱们就在院子里宣旨,然后连人带房子一起都给烧了吧。这么味儿的房间,即使她死后,也没人愿意收拾,还不如直接烧了算了,谁知道这房子里头,是不是会有什么疫病啊。”

“说的没错,那就这样办吧。”

外面的人连面儿都没露,在院子里讨论了半天,最后由一个嗓门尖细的太监,负责传达文成帝的口谕——

肃王弃城而逃,致使北疆大片国土被蛮夷所掳,虽死,却必受严惩!

贬肃王杨溯亲王爵为庶人,查抄肃王府,敕令北疆将士百姓不得为其收尸。

废后林氏,被罚入冷宫后,不思己过,且日夜咒骂圣上,扰朕安泰,赐死!

钦此。

由于边疆那个人战死了,所以杨烨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杀了她了。

可因为林青鸾所在的房间,太过恶臭难忍,所以前来的太监和侍卫们一商议,决定火烧冷宫,将她活活烧死在房间里。

“哈哈哈哈……”

林青鸾干涸的眼睛,顿时水光波澜,只因得知了那人的死讯!

他,死了?

那个英明神武、丰神俊逸,年纪轻轻就亲上战场,血雨腥风所向披靡的“大乾战神”,居然死了!

刚才那些人怎么说的?

说他弃城而逃?

怎么会!

他是个有着铮铮铁骨的英雄!他怎么会弃城而逃!

都是骗子!

这些该死的狗东西,他们在骗她!

他为大乾奉献了一生,直至身死,都没有回京过一次!

这样的他,苦守边境十八载!

若要走,早就远离战火,不问世事了,又怎会在那苦寒之地虚度光阴?

定然是杨烨这个狗贼,忌惮他的卓绝功勋,忌惮他的能力,所以暗中施害,至死都要再诬蔑于他,让他被天下百姓所辱骂!

好歹毒的用心!

他,终究还是被她给害死了!

是她,是她害死了他!

若非当初,她为了相府中那些人的虚假温情,替代林凤瑶嫁给杨烨那厮,以保全相府名声,他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外人皆传,杨烨是得武璋帝死前口谕,顺理成章继承的皇位。

只有她知道,是雁北!

他亲手烧掉了,那份传位于他的遗命诏书!

他为她放弃了皇位,将这大乾的江山拱手相让!

又是为了她,他自愿镇守北方边境,立誓永不还京!

都是为了她,为了她,才让他做出了如此的选择!

她是罪人啊!

对杨烨,对丞相府,她无愧于心!

她当皇孙妃,当皇后,更是宽容仁慈,善待宫人内监,仁爱黎民百姓,她无愧天下苍生!

唯有他,她此生相负,害他失了皇位,还在死后背上了“弃城而逃”的骂名!

她悔!她恨!

“狗贼杨烨,贱人林凤瑶,你们不得好死!

我林青鸾死不足惜,且看你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林青鸾叫嚣着,谩骂着。

小太监找来一大桶火油,浇在了房间外,又打破了窗户,将装满火油的竹筒,丢到了房内,而后点火。

火苗点燃了房间,烈火焚身之时,林青鸾发出了死前的最后一声怒吼:

“杨烨、林凤瑶,我诅咒你们不得善终!

我林青鸾对天发誓,如有来生,我愿手染鲜血,以杀报怨!誓要将你们所有亏欠我的,都一一追讨回来!

下辈子,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烈火之中,她被滚烫的火舌舔舐着,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而是声嘶力竭的诅咒着。

诅咒着这皇宫,和大乾天下万众生灵!

诅咒着那些得了她的好,却在她落魄后避之不及的狼心狗肺之徒!

诅咒着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杨烨和林凤瑶这对狗男女!

她的声音凄厉惨绝,回荡在深宫重楼之间,久久不歇。


大乾卫勇侯府芦茅舍

林青鸾从噩梦中呼喊着惊醒。

醒来时,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过了良久,她才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

呆呆的看着月光下,房中简陋的摆设,这才稍稍回神。

她又梦到自己被烧死的场景了!

那被烈火焚身,皮肉毛发烧焦后散发出的焦臭味道,似乎还在鼻息之间萦绕。

摊开双手,看着那根根分明的手指,她忍不住掩面恸哭。

她回来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被粗重铁链拴在冷宫的废后林氏了!

她回到了五岁的时候,她是大乾正三品卫勇侯府二房,翰林院从六品修撰林雍骕的庶女,林青鸾!

“鸾儿,是又做噩梦了吗?

鸾儿不怕,姨娘在,姨娘在!”

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而后门被推开,一个披着外衣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她轻柔的将床上林青鸾小小的身子抱入了怀中,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细语的安慰道:

“鸾儿不怕,有姨娘在,不怕啊……”

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抚在林青鸾脸颊上的手指有些粗糙,眼中满是疼惜。

她,就是林青鸾的生母,刘姨娘。

打从十日前,林青鸾梦中惊醒后,像个小狼崽子一般不让人近身。

丫鬟婆子都急得不行,直到闻讯赶来的刘姨娘抱住了她,这才扑入怀中嚎啕大哭。

哭得那个声嘶力竭,将刘姨娘的心都险些哭碎了!

可是,待林青鸾好些后,问她梦到了什么,她却咬紧了牙关只字不提!

而后,每夜便都是如此,刘姨娘无法,只得禀了夫人李氏。

请了郎中,也开了药。可是,喝了这么久的药,却仍不见效。

也有人说,是年纪小,不知招了什么脏东西,让她求夫人给请个道士来做法驱邪。

可是自家老爷的脾性她也清楚,最是不信这起子怪力乱神的,更是不允许家中有人弄这些,所以便一直这样耗着。

见到女儿夜夜苦于噩梦袭扰啼哭不止,刘姨娘心下狠了狠,决定明日带林青鸾去给主母请安时,即使长跪,也要求李氏请个道士来作法!

次日一早,刘姨娘就带着林青鸾,先去到宜祥院给二夫人李氏请安立规矩。

而后,等刘姨娘侍候完李氏梳洗后,再一同去老夫人的康安斋,给老夫人霍氏行礼问安。

这还是林青鸾这一世,第一次见李氏——她的嫡母!

林青鸾一大早就跟在刘姨娘的身后,进了二夫人李氏的宜祥院。

李氏的大丫鬟红菱已经起了,见她们来,连个招呼也不屑给。

极为敷衍的说了句:“夫人还没醒,刘姨娘和四小姐先在院子里候着吧。等夫人醒了,再唤刘姨娘侍候。”

二夫人李氏是卫勇侯府二老爷林雍骕的发妻,也是开国功勋李国公府的嫡次女。而刘姨娘,她原先则是李氏的陪嫁丫鬟。

因诞下嫡子林鹤霄后多年,李氏一直未再有孕,老夫人霍氏便作主给二爷林雍骕又纳了一房妾室。

那米姨娘年轻貌美,又惯会撒娇谄媚,深得林雍骕的欢心。长此以往,林雍骕便逐渐疏落了李氏。

为了争宠,李氏给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开了脸,故作贤淑的将她们送给二爷做了通房,慢慢将林雍骕的心,给笼络回自己院子里。

也不知是避子汤出了问题,还是两个谁动了手脚。在李氏怀了身子后,两个通房竟也先后被诊出了喜脉。

林雍骕大喜,将这事儿禀了霍氏。更是得了霍氏的允诺,若两个通房,谁能诞下子嗣,便抬作姨娘。

其中一个通房,因年轻貌美,恃宠生骄。自觉有孕在身,更有二爷护着,便不愿再去侍候李氏。暗地里,她还拐着林雍骕对她允诺,无论此胎是生男,还是生女,都要抬自己做姨娘。

此事被李氏察觉后,她也未曾惩处那个通房,仍是任她张扬。只是,之后不久,那通房便离奇落水,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就这么没了。

而通房刘氏一向老实本分,甚是谦卑,侍候李氏尽心竭力,任劳任怨。

因着刚出了一起通房一尸两命的事情,引得老夫人霍氏大怒。李氏也就在二爷面前卖个好,做主将刘氏给抬了姨娘。赏了芦茅舍小院子给她居住,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侍候刘姨娘养胎。

不过,林青鸾降生时,还有一番波折。

虽说,李氏赏了院子和丫鬟婆子,可刘姨娘仍不敢忘记本分。日日晨昏定省、恪守本分,在李氏跟前立规矩,一如从前般侍候李氏。

纵使月份大了,身子沉了,她也未敢有过丝毫怠惰。

府中人情往来,逢人问起时,刘姨娘总说,她感恩李氏给了自己脸面。但,一日为奴,终身为婢!侍候主母,乃是为妾的本分,她心甘情愿,能以微薄之力报主母恩德,是她今生所愿!

正是因为刘姨娘此般感恩戴德,给李氏在这应天府里博得不少好名声。

旁人不明其中缘由,可林青鸾却猜得到刘姨娘为何这么做。

她认为,刘姨娘之所以如此谦卑恭顺,不过是惧怕李氏手段毒辣,唯恐李氏认为刘姨娘得恩忘主!届时,她母女二人殒命于这深宅大院,连丝毫痕迹都不能留下!

林青鸾觉得,刘姨娘之所以日日侍候李氏身侧,也不过是假意表忠心。纵使李氏有什么不满,也能当场撒了气,不在背后使手段整治她们罢了。

李氏生产时,刘姨娘虽然也有七月身孕,身子也已沉重。可她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前忙后,守在宜祥院里整整一夜。直到李氏生下了嫡女之后,这才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走回了芦茅舍。

却不想,刚一进院门,刘姨娘就破了羊水,使得林青鸾早产。因为月份不足,林青鸾险些小命儿不保!若非刘姨娘拖着产后孱弱的身子,亲自照顾,说不得她早已夭折!

可就这样,李氏仍是恼了刘姨娘!

本是老夫人霍氏,怕林青鸾未足月而生,特恩赐她使用了林家嫡女取名的字辈——“青”字。

可李氏却与林雍骕哭诉——这“青凤”“青鸾”,没得她生的嫡女却与姨娘生的庶女平起平坐!

纵使她也感念刘姨娘一片忠心,可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刚出生就面临受人非议的尴尬情形,她是绝对不干的!

若是让庶女用了“青”字,那他们的嫡女定要重新取名,稳压一头!

否则,她便不顾月子里,拖着孱弱身子回娘家,求爹爹奏请圣上做主!

这李氏的爹是谁?

开国元勋李国公李载垕啊!

虽是威胁之语,但是林雍骕不敢赌!

若是李氏较真儿,当真月子里拖着孱弱的身子回娘家,让御史言官知道了,那林雍骕以后的仕途便有了污点,一个宠妾灭妻的大帽子卡下来,他未来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最后,夫妻二人一合计,由林雍骕出面跟霍氏小以大义,说服她答应——为了顾及李国公府的颜面,这嫡女的名讳,便不沿用家中嫡女的字辈,取了“凤瑶”二字。

也打从那时候起,林青鸾的降生,非但没能给自己的生母刘姨娘带来荣光,反倒让她行事更加谨慎,也更加卑微可欺了。

面对主母的冷言冷语,刘姨娘也是更加小心谨慎侍候,不敢有半点怨怼。

五岁的林青鸾,和刘姨娘在这初春料峭的寒风中,等了快一个时辰。直到娘俩儿冻得浑身发抖,这才等得了李氏起床,让她们进去的传唤。

进门前,刘姨娘蹲下身子,小声的叮嘱林青鸾,待会儿见到主母一定要谦卑恭顺,莫要惹了主母不悦。

林青鸾面对这样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刘姨娘,也只能低垂了眼眸,乖顺的点头应了。被她拉着手,一路低着头进了李氏的卧房。

“今儿怎得还将四姐儿给带来了?

不是说身子不爽利,时有噩梦吗?你怎么不让她多睡会儿,还这么大早儿的,就给折腾起来?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我这嫡母不慈,架子大,没得折腾一个病中的孩子,巴巴的赶来给我请安。”

李氏刚起身,见刘姨娘拉着林青鸾进来,细眉微挑,眼神透出一丝嫌恶。

刘姨娘赶忙拉着林青鸾上前,给李氏行礼。

她的语气中带着很浓的讨好,道:“给主母请安,本就是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

夫人仁慈,让四小姐休息了好些日子,还特地请了郎中,为四小姐诊治、开药。这是四小姐和贱妾的福分,有夫人这般仁厚慈爱的主母。

只是,已经十数日,四小姐这梦魇还是不止。贱妾也是着实没了主意,还望夫人施恩,给四小姐多些福泽。”

说着,刘姨娘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氏的面前,还拉着林青鸾,让她一同跪下。

林青鸾体恤刘姨娘一片苦心,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死死咬住下唇,跪在了李氏的面前。

她现在还小,一切事情还都无能为力。即使,仇人当面,她也无力报复!只能先忍一时之辱,以待时机。

“这话怎么说的,我毕竟也是四姐儿的母亲,自然也是疼惜她为梦魇所扰。

可这府中还是老夫人当家掌权,我也只是有一点管事权力。

咱们府上的爷们,都是一身正气,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若是想请个道人来府中作法,须得找个由头让老夫人发了话方可。这个主,我可不好贸然给你做啊……”

李氏这话说得,好生冠冕堂皇!

但又见刘姨娘大有“她不应,便长跪不起的架势”,懒得与她纠缠,便轻叹了一声:

“罢了,总归是咱二房的姐儿,我若当真不出力,难免你心生怨怼。

也罢,待会儿带着四姐儿跟我一起去同老夫人请安,我也为你说上两句。

成与不成那还要老夫人拿主意,但我也出了力,算是全了咱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刘姨娘赶忙磕头谢恩,口中叨念着不敢怨怼李氏,又是一顿谄媚言词,直哄得李氏展了笑颜。

林青鸾就那么默默的跪在地上,低着头,耳中听着自己娘亲对嫡母的阿谀奉承,两只小手紧紧握拳,默默的忍受这一切。

她娘如此又何曾换得什么好下场?

不还是在那紫源真人的预言下,被二夫人李氏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将“凶凤”的名头栽到她的头上,以全林凤瑶“吉凤”之名,刘姨娘身怀六甲,还是步了之前那个通房的前尘,淹死在了荷花池,一尸两命!

而林青鸾也因此得了个“克母”的名头,被送到乡下庄子上饱受磋磨。

直到太子薨逝,为了应付杨烨的婚事,才将她接回来。

只是那时卫勇侯府已改换门庭,成了丞相府罢了。

她这嫡母,表面上端庄贤淑、温柔大方,可实际上却是个精于算计,手段毒辣的妇人。

否则,李氏又怎么能越过大房的侯夫人江氏,将侯府的掌家权从老夫人霍氏手里分去些许?

虽未刻意张扬,可应天府上下,谁人不知卫勇侯府的后院是老夫人和弟妹管家,江氏这个侯夫人却是除了自己院子里的事儿,在府中是做不得半点儿主的。

为此,江氏在外赴宴时,可没少被那些官家夫人们背后嘲笑。

后来大伯父为表清白与忠诚,自戮而亡。

她爹却借着武璋帝的后悔,步步高升,直上青云成了这大乾朝的第二任丞相。

卫勇侯府也转换了门庭成了丞相府,李氏顺利的从老夫人手里接了掌家权,将府中的小姐婚配也全都捏在了手中,使得她们姊妹几人,全都成了她一双子女的垫脚石!

“四姐儿,你在想什么呢?怎得我这母亲唤你,也是不理吗?”

李氏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林青鸾的思绪。

不知何时,她已经装扮妥当,正端坐梳妆台前,手上捧着一盅燕窝喝了两口,又递回了红菱的手上。

刘姨娘赶忙扯了扯林青鸾,让她回神,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与李氏说林青鸾因梦魇所扰,故常神情恍惚,求李氏原谅。

“怎生如此严重?”

李氏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手托起了林青鸾稚嫩的下颚,将她明显消瘦的小脸儿细细打量了一番。

待见到她双眼无神,精神恍惚的模样,便松了手,叹了一声:

“罢了,便随我去老夫人那里求个恩典,找个道人来作法看看吧。”

说着,李氏便起身向外走去。

刘姨娘拉着林青鸾磕头,而后赶忙起身,跟在李氏的身后,往霍氏所在的康安斋去。

谁也未曾注意到,低着头垂着眼的林青鸾的眼中闪过一抹暗芒。

她装了这么久,为的便是这次见霍氏的机会!


不错,这一切都是林青鸾装出来的!

自打她重生回来的第一日,她意识到自己重回五岁稚龄之时,便在心中有了计划。

不管上一世是真是假,是黄粱一梦也罢,这辈子她绝不要再受人操控,她要为自己而活!

夜夜为噩梦所扰是真,可夜夜惊醒后的啼哭,却是她有意而为之!

林青鸾早就看透了,在这府中,唯一可护她周全之人,不是刘姨娘,而是府里的老夫人霍氏!

刘姨娘是她生母,对她自然是真心实意。可她的委曲求全换不来安稳,她们母女俩仍会是二夫人李氏手心里的玩物!

她要她们生,她们便生,要她们死,她们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就会湮灭于这深宅大院!

她林青鸾若想在这府里平安长大,不被遣送到乡下的庄子上自生自灭,便只有傍上老夫人霍氏这棵“参天大树”!

虽然同是孙辈,可是庶出的子女不经主母允许,是不能随意到老夫人面前露脸的,更况谈承欢膝下?

上辈子,她直到从庄子上被接回府来,才有幸见了霍氏一面。而就是那一面,她得了霍氏的青睐和眷顾,日日伴在霍氏身侧,才有幸出入各府上宴会,结识了被封为肃王的皇四子杨溯。

细数她的一生,林青鸾认为待她真心的,唯有刘姨娘和杨溯二人!

纵使老夫人霍氏待她极好,也不过是“睹人思人”,透过她去怀念另一个早逝之人罢了!

她感恩,却分得清,霍氏待她再好,面对家族利益的时候,也会将她推出去,让她置身火坑难以自拔。

所以,对于利用她们,林青鸾心里并无半点涟漪。

纵使有,也是对利用刘姨娘一番慈母之心的愧疚罢了。

穿过无数长长的廊檐,路过众多或雅致,或华丽的院子,一路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穿着碧色小袄靛蓝比甲的丫鬟,远远瞧见她们便齐齐屈膝行礼。

林青鸾知道,这待遇不是冲她,不是冲刘姨娘,而是冲着她们前方的二夫人李氏!

府内规矩极严,但不得宠的姨娘和一个相当透明人的庶出小姐,哪里会受人待见?

倘若今日只有刘姨娘与林青鸾二人,这些丫鬟婆子只会当她们是空气,哪里又会远远的便行礼?

待远远瞧见那廊檐下出现了一排精致的鸟笼,笼里净是些黄鹂夜莺等善鸣鸟儿,或是羽色鲜亮的飞禽时,林青鸾就知道康安斋到了。

霍氏的康安斋并不在主院里,而是在侯府的东苑。

只有自幼身子羸弱的三房老爷林雍骐两口子,与老夫人同住东苑。

二房则是居于西苑,南苑是仆妇杂役。

主院则是大房,也就是卫勇侯林雍骢一家居住。

卫勇侯虽是正三品,爵位虽不高,但侯府却是武璋帝钦赐下来的,原是元牧一个亲王的别院,占地面积可不小,想是建好后留作养老所居。

但却没想到大乾灭了元牧,卫勇侯有救驾从龙之功。可军功不多,不能在爵位上高封,便赐了这宅子给林雍骢作为补偿。

好在里面的建筑并未有过多违制,一番修缮后,拆除了他这品级不应有的建制,倒是可以入住。

若是论府邸大小,卫勇侯府是侯爵里最大最好的;论及景致,也是这应天府里数得着的。

纵使算上国公府、亲王府,也是前十的所在。

由此可见武璋帝对卫勇侯林雍骢的器重与赏识!

就算李家爵至国公,当初也不过是沾了两个亲家的光,在武璋帝面前挂了名,才有了更多的立功机会,论功行赏时后来居上,得了国公的爵位。

可若论盛宠,李国公倒是比不上林青鸾大伯林雍骢这个卫勇侯。

待进得康安斋的院子,刘姨娘已经垂头敛目,小家子气十足。

正屋门口,小丫鬟见李氏来了,连忙行礼问安,撩起厚重的门帘请她进去。

李氏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刘姨娘道:

“你先在外候着,等我与老夫人说一声,再唤你们进去问安。”

刘姨娘连忙点头应是,拉着林青鸾退到门廊一侧立着,低着头不敢斜视。

等了好半晌,才听屋里有人传话,叫她们娘俩进屋。

刘姨娘还是那般小心谨慎的模样,即使是对打帘子的小丫鬟,也是连声道谢,显得很是上不得台面。

反倒是林青鸾,她不露痕迹的抬起了头,微微挺胸,眼里哪还见得方才在李氏面前的呆滞无神?

一双水眸灵动,倒衬得她那瘦削蜡黄的脸蛋儿更显几分灵气。

“这四小姐倒不似刘姨娘那般小家子气,年纪虽小,可这通身的气质已彰显,当真是官家的小姐,随了二老爷。”

进得正堂后,林青鸾听到那打帘子的小丫鬟和旁边的丫鬟小声嘀咕了一句,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心道:这她还是收敛了太多,倘若真释放出她做皇后时的气场,怕不是这些小丫鬟都要被震慑住!

一路进去,细墁地面平整光洁,头顶的八角宫灯华贵典雅,门与正堂被一扇紫檀嵌象牙框福禄寿喜四吉瑞锦绣隔断挡着,四周所见家具皆是梨花木和酸枝木所制,雕花细腻,工艺繁复,让人望之生怯。

刘姨娘小声叮嘱林青鸾莫要乱看,而后便拉着她的手,低头含胸,绕过那隔断走进正堂,跪在了地上向上首高堂的老夫人霍氏请安。

林青鸾被刘姨娘拉着跪下,险些摔跤。

好在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只是踉跄了一下,而后松开了刘姨娘的手。

灵动的眸子看向正漫不经心端着茶盏,撇着茶沫儿的霍氏,微微一笑。

不似刘姨娘的慌乱,她不急不缓的与霍氏对视后,这才规规矩矩的向霍氏行礼:

“孙女儿鸾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康健,福寿安康。”

霍氏在与林青鸾对视之后,便是一脸的震惊,手上的茶盏险些没拿稳。

茶盖掉在茶盏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才让她回神。

放下手中的茶盏,可是眼睛从未离开过林青鸾面上半分。

霍氏的嘴唇张合,久久未能发出声音,可见她的激动。

许久,霍氏才平复了内心的激动情绪,眼眶泛红的看着林青鸾,伸出手向她招了招:

“四……四姐儿,到祖母身边儿来。”

众人不知霍氏为何如此反应,倒是坐在霍氏下首左侧的侯夫人江氏看出了一丝端倪——

这二房的四小姐林青鸾,竟与她那早逝的大姑子林赤霞幼时样貌,有七八成的相似!就连她刚刚都恍然觉得,是幼时的林赤霞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侯夫人江氏乃是霍氏的亲外甥女,因幼时家中遭难双亲皆亡故,便投奔了姨母霍氏,在林家长大。后由霍氏作主,许配了林家的长子林雍骢。

她是不同于二夫人李氏,和三夫人刘氏的,自幼长在林家的她,自是见过大姑子林赤霞的。

尤其是林赤霞幼年时的样貌,虽然时间久远已经模糊,但是一见到林青鸾,立马就认了出来!

林青鸾乖巧的应声,而后缓步走到了霍氏的面前,灵动的双眸看着霍氏。

她脸上忽然漾起了甜甜的笑容,用宛若莺啼的娇嫩声音,喊了声:

“祖母~”

“我的儿啊!”

没想到霍氏竟然情难自已,一把将林青鸾拥入了怀中,就是一通大哭,惊得堂上众人都怔愣当场。

她们哪里见过霍氏如此失态?

倒是江氏还稳得住,上前将老夫人扶起,无奈的摇头叹道:

“二弟妹,三弟妹莫慌,娘只是……唉~只是想起了赤霞,无碍的,一会儿便好。”

“嘶~”

众人闻言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知侯夫人江氏缘何提起了那早逝之人。

她们进门晚,但也是听自家夫君讲起过这个大姑子的——

当初天下大乱,林家众人为避灾祸躲到了乡下老宅。

也就是在那时候,大老爷林雍骢上山打猎,无意中自追兵手中救下了义军头领之一的武璋帝。

他将武璋帝带回家中养伤,更是冒险去联系了武璋帝的部下,后来随武璋帝一同离去打天下。

也不知是谁,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武璋帝的死对头,他便派人去抓林家家眷。

得了通风报信的林家众人,连忙躲进了山里。那些追兵搜山时,为了保护家人,年仅十六岁的林赤霞挺身而出引开了追兵。

等到林雍骢得到消息,率兵赶来营救的时候,只从山崖下找到了林赤霞被野兽啃食过的遗体。

想来是她为了引开追兵,慌不择路跑到悬崖上,最后被逼无奈坠崖而亡。

而从此以后,多少年来,林赤霞都是林家人心里最深的痛楚。

林家人得以存活,皆是因为她的挺身而出。

霍氏康安斋后的佛堂里,就给她立了块长生牌位,日日念佛,也只为这个早殇的女儿可以超度。

林青鸾是二房的庶女,不过五岁稚龄。

在她刚生下来的时候老夫人霍氏也是见过的,只是当时她面容未开,而霍氏也仅见过那一回。

因为生的是个女儿,又因为二夫人的有意,米姨娘的争宠,刘姨娘的刻意避宠,所以长到五岁,林青鸾都未曾与林雍骕这个爹爹有过什么接触。

偶有遇见,那时的林青鸾也谨遵刘姨娘的教诲,低头含胸,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所以也不曾引起家里人的注意,谁也没看清过她的样貌。

重生而来的林青鸾知道自己的优势,她不再如前世般怯懦胆小,每次见人都恨不能将头埋进胸口,生怕旁人看到她。

她昂首挺胸,用从霍氏前世与她倾诉的林赤霞性情展露人前。为的就是让霍氏成为她的依仗,让自己可以受到霍氏的庇护,不再受嫡母李氏的摆布!


此时的霍氏,虽然居于东苑,也放了些许管家的权限给了李氏,可是卫勇侯府的掌家权仍是紧紧的掌握在她手中。

她不喜喧闹,故而仅是让三个儿媳每隔五日才到康安斋问安,每隔十日才允家中嫡系孙辈近前。

霍氏出身书香门第,祖上也是有在前朝当过官的。只是家道中落,才嫁给了父亲的弟子,耕读之家出身的林老爷子。

一生育有三子两女,可惜她命中似乎与女儿无缘,两个女儿皆是早逝。

林老爷子是死于上京赶考的路上。

闻听他死讯时,霍氏痛不欲生,也致使腹中一双儿女,一死一伤!

林家三老爷林雍骐身子孱弱,常年汤药不断,也是因霍氏早产、难产缘故。

她一人抚育儿女成人、成家,教育出了卫勇侯林雍骢这般忠勇的儿子,和大乾建国以来第一场恩科便三元及第、金榜题名的林雍骕这样的儿子,又岂是一般女子可媲美的?

可再是坚韧的女子,心里仍是有处软肋,倘若触及,便会令她溃败。

霍氏的这处软肋,便是早逝的长女林赤霞!

林青鸾重生之后,便意识到自己可以借助这点,寻得她的庇护。

可霍氏平素深居简出,不是在小佛堂吃斋念佛,就是在寺庙里吃斋念佛。

府里的一干应酬都是推给江氏和李氏两个儿媳,可谓清心寡欲至极。

前世她曾告诉过林青鸾,她不愿享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认为长女早逝多年却不曾入梦,是怨她。倘若她享受珍馐美食,荣华富贵,怕死后林赤霞更不愿见她。

常年如此,直到她见到了林青鸾,才觉得解脱,也慢慢的被开解心结,真正的享受了一个老夫人该有的富贵荣华。

只是前世,她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便过世了。

为此,林青鸾的封后大典还特意推迟了三个月,为霍氏守孝。

或许霍氏死时觉得心安,毕竟当时已经确定了杨烨继位,而身为杨烨正妃必是皇后无疑。

临死之前,霍氏还交代林青鸾要好好照顾林家,日后寻个妥帖的人家,便帮已经是二十几岁老姑娘的林凤瑶定了婚事。

或许,当时霍氏觉得逼迫林青鸾代嫁也是个好事,毕竟哪有亲姊妹嫁于叔侄俩的,更何况杨烨的婚事还是武璋帝御赐的。

可霍氏却不知,她的自以为是,害了林青鸾一生!她得以安息,林青鸾却为此承受了太多,太多!

林青鸾就这样任霍氏抱着,直到她哭够了,哭累了。才用小手轻拍着霍氏的后背,软糯糯的声音刻意模仿大姑林赤霞。

“不哭不哭,祖母哪里不适,鸾儿给祖母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霍氏的身子猛然一僵,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林青鸾,似乎透过她看到自己的霞儿——

“娘亲不哭,娘亲还有霞儿,霞儿给娘呼呼,呼呼就不痛了。爹爹不在了,霞儿以后会帮娘照顾哥哥们和弟弟,霞儿永远不离开娘!”

“呼~”

霍氏长长的吐了口气,这口气她闷在胸口多年,自从她亲眼见到了她的霞儿那被野兽啃食过的残尸后,便一直憋闷在胸口,久久无法纾解。

可在此时,她却吐了出来,大哭之后,身子仿佛也松快了许多。

或许,或许是霞儿将四姐儿送来。

或许,或许霞儿也舍不得她难过,所以再度托生于林家,让她一解思女之苦!

霍氏这般想着,伸手抚摸着林青鸾稚嫩的面颊,嘴角带着微颤,慢慢扬起了一个弧度。

“娘,您……还好吗?”江氏小心的询问。

“好,从没有过的好!”

霍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是为娘想左了。娘的霞儿那么爱娘,又怎么会忍心让娘整日哀思,沉溺思女之痛?”

“正是如此,大姑子和娘最是亲昵,怎能舍得让娘痛苦呢?

往后娘要多看开些,吃斋念佛固然好,可是娘的身体也同样重要!

如今夫君与二弟都有了出息,娘也该享享清福,体味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江氏的话可算是说到了霍氏的心坎上,也难怪,她算是霍氏一手带大的,自然能揣摩的到霍氏的心思。

三夫人刘氏也跟着附和,她心眼儿没那么多,是个纯孝的人。

对刘氏来说,林家与她有恩,她虽是三老爷的冲喜新娘,可若非当初霍氏的收留,她许是会饿死吧。

毕竟灾荒年间,天下大乱,战事频发,谁会如霍氏这般好心,收留一个倒在门前的孤女呢?

多一口人,可不只是多添副碗筷那般简单,在那个年月,粮食可是命啊!

所以,她只愿霍氏康泰舒心,旁的也不争不抢。

若是非要说她的人生有什么遗憾,也不过是成婚多年,未能给三老爷林雍骐添个一儿半女的。

三老爷的身子差是一回事儿,她自个儿的肚皮不争气也是一回事儿。

不过三老爷也是个心善的,知道自己不知何时便会归西,将子嗣艰难的事情揽于己身,还拒绝了纳妾,待三夫人刘氏也是极好的。

夫妻二人相亲相爱,倒是难得。

李氏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但见林青鸾得了霍氏的青眼,她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强压了下来,强颜欢笑与两个妯娌一同出声劝慰老夫人霍氏。

虽然知道怨不得刘姨娘,毕竟就连她也未曾想过这四姐儿竟会貌似早逝的大姑子,更谈不上刘姨娘算计于她。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怨怼,看向刘姨娘的目光里,也是带了刺儿。

“也真是奇了,方才在儿媳的院子里,这四姐儿还是目光呆滞,精神涣散。

儿媳也是无法,才想带她和刘姨娘来老夫人这里求个恩典,给四姐儿请个道人驱邪,以避梦魇惊扰。

可哪想这四姐儿一来到康安斋,竟然好了!

瞧这双眼睛,眨巴眨巴的机灵模样,哪儿还需要驱邪啊!”

李氏这话说出来,总是带着股子异样。

可江氏与她有管家权争夺的恩怨,自然乐得见她不痛快。朗声笑了起来:

“弟妹这般说的颇有道理,这乃是四姐儿和咱娘的缘分啊!

你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若非四姐儿梦魇,久治不愈,你又怎会答应刘姨娘带着她们娘俩儿来康安斋求娘恩典?若非如此,娘又怎么会见到四姐儿,一解多年心结?

而四姐儿见了娘后便不药而愈,说不得便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又或许是大姑子见娘思女心切,刻意将四姐儿送到娘的面前。

你们说,我说的可对?”

江氏的这一番刻意联系,却赢得了老夫人霍氏的欢心。

她老人家一赞同,哪里还有人敢唱反调?

江氏自个儿肯定是不可能,三夫人刘氏也不可能,刘姨娘虽然胆战心惊,但是这里哪有她发言的份儿?

更是不可能!

李氏肯定心里有意见,但她身为儿媳,反驳婆母之言,就是见不得婆母好,这大不孝的帽子要是扣到了头上,她再是国公府的嫡女也是要被世人所恶。

所以,她敢吗?

自是不敢的!

有了霍氏的展颜,江氏又趁机讨好,说是让府里的孙辈和姨娘都来老夫人这里,大伙儿一起也热闹些,午膳就在老夫人这里用,也能让老夫人好好体会一下天伦之乐。

看着林青鸾眨巴着透亮的大眼睛,一脸的期待,霍氏哪里说得出不字?

遂笑着答应了,命身边的大丫鬟春夏秋冬“四香”,去各院通知。

再吩咐守门的小厮,等大老爷二老爷晚间下朝后,不要忙着回院子里、回书房的,一起到正院里,全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江氏可开心坏了,可李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江氏的一双子女今日可都在家中,尤其是身为嫡长孙的林鹏霄,他去年考取了武举,今年打算考取文举,已经得了二月县试,正在备考四月的府试。

因为月余都在书院未曾归家,所以昨天晚上刚回来,在家待上两日又要再回书院苦读。

能够在这两日多承欢祖母膝下,也是给她这个当娘的争光不是?

兴许老夫人一开心,也分些管家的权限给她,也省得她这个侯夫人,每次在外应酬,都会被人背后嘲讽她虽有侯夫人的名,却无半点管家权。

而李氏呢?

前几日她亲娘李国公夫人生辰,她带着一双儿女回去给亲娘过寿。她只住了两日便回来了,而一双儿女却被留在了娘家。

今年她的嫡子林鹤霄也参加了县试,还得了不错的名次。

因为与江氏较劲儿,林鹤霄也是要参加四月的府试,所以便留在娘家,想让上届乡试解元的侄子李炆玺给他多指点一二。

十一岁的童生不多见,但若是十一岁的秀才,或举人,自然是能力压十四岁的举人一头!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氏的一双儿女并不在府中,而是在娘家。

可老夫人却说,午间娘几个小聚,晚膳则一家吃顿团圆饭。

她的儿女都不在府里,这是吃得哪门子的团圆饭?

“娘,鹤儿和凤姐儿还在我娘家,鹤儿打算四月也考府试,所以正与我那侄儿炆玺钻研学问……”

李氏的话还未说完,江氏便笑着将她的话打断了。

“哎哟,二弟妹,不是做大嫂的说你。你那侄儿虽说上届乡试中了解元,可你别忘了,咱家二老爷可是大乾开国以来第一场恩科便连中三元,金榜题名的状元郎。

放着这般有学识的亲爹不去求教,反倒去找你娘家那个只中了一个解元的表哥求教,岂不是舍近而求远?

这般笑话可别再讲,嫂子的肚皮都要给笑破了!

哈哈哈哈……”

李氏难道不知道自家老爷的本事?

可是林雍骕并不赞成林鹤霄这么早就参加考试,只是让他耐下性子多读书,多做学问,日后也能如他一般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才不负他林雍骕嫡子的身份。

可是李氏却不愿让江氏多得意,去年武举让林鹏霄得了个武举人,她在李氏面前得瑟了许久。

今年又要考文举,不是李氏小瞧他,林鹏霄就是个武夫,纵使真能考上个举人,也是垫底儿的料!

事实上,上辈子还真让十一岁的林鹤霄考中了举人,也正如李氏所想的那样,林鹏霄也考中了,不过当真是倒数的几名。

本来十四岁的举人,即使名次不佳,也已经很值得夸赞了。

可是偏生同是林家的嫡子,二房的林鹤霄却考了个前十名,而且他才十一岁啊!

一时之间,所有的赞誉都围绕着二房,江氏为此气闷了许久。

后来,年底的时候,卫勇侯宫门外自戮,侯府当时乱作一团。

林鹏霄世袭了他爹的爵位,可是守孝三年后,他偷偷瞒着家里,隐姓埋名的投了军,日后与肃王杨溯一同驰骋疆场立了不少军功,又马革裹尸为国捐躯,这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见不得江氏如此嘲讽的李氏,刚要回怼两句,却见霍氏变了脸。

“鹤哥儿才十一岁,哪里就如此沉不住气,非要下场较个长短?

你如此行径,老二可知晓?”

见李氏支支吾吾半晌不答话,霍氏摔了手中的茶盏,怒道:

“糊涂!

鹏哥儿应考,是为了及冠后,好与他爹同入军中。

我鹤哥儿好好一三元及第的栋梁之材,却被你这亲娘给糟蹋了!”


霍氏气得是胸口剧烈起伏,李氏见状也只有跪地认错的份儿,哪有什么辩解的余地?

她又岂能不知这三元及第、金榜题名的好?

自己的夫君林雍骕,可不就是大乾建国后第一场科考,连中三元,一朝金榜题名的例子?

披挂簪花、跨马游街、琼林宴庆无上荣光,的确是为家族争光添彩。

可那时的林雍骕多大了?

二十有六!

细数古今,能做到三元及第又金榜题名的又有几人?

屈指可数!

林家侥幸出了个林雍骕,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想父子二人同为,何止一个难字?

所以,李氏如此操作,并非偶然,而是有意而为之。

试想,若是林鹤霄当真照着林雍骕的要求去做了,做到了也是理所应当,谁让他爹就是三元及第金榜题名的状元公?

可若是做不到,那将蒙受多少非议和嘲讽?

李氏又怎能让她心爱的儿子,落得这般场景?

所以啊,与大房较劲儿是真,给自己儿子找“台阶”也是真!

县试、府试、乡试未得头名又如何?

自己儿子年纪小,能得较前名次便是有本事,他人也只会说

——“颇具乃父之风,只是尚幼,若再迟两年,定是虎父无犬子,一门双相”!

等到时机成熟,再让儿子参与会试,一朝金榜题名,拿下了状元郎,谁还会再没眼力界儿的提及那三元及第的事情?

只会称赞她儿子,年纪轻轻便能中举,而后埋头苦读,一展高才!

旁人不知李氏的心思,林青鸾又岂会不知?

上辈子李氏就是如此操作,让林鹤霄名冠大乾,一门双相,好不荣光!

可这辈子,她李氏甭想!

“祖母,祖母莫气,莫气。”

江氏在一旁煽风点火,李氏在那儿伏地认错。

林青鸾则是拽着霍氏的衣袖,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好似真的很担心霍氏被气出个好歹一般。

还想要发作的霍氏,看到林青鸾那张与自己早逝爱女七八成相似的脸,心下一软,长长的吐了口气,坐下了。

她将林青鸾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轻柔的抚摸着她枯黄的发丝,又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怎就如此瘦弱,小脸儿上都没有肉了,发丝也枯黄,莫不是丫鬟婆子没有好好侍候?”

这话头转的太快,众人都是怔愣当场。

江氏不明白:婆母刚刚不还要发落李氏嘛,怎么忽然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林青鸾身上?

而李氏则是松了口气,暗道幸好有这四姐儿在,为她解了围。

可她却不知,她以为为她解围的人,正计划着给她埋雷!

“祖母,您为何如此气恼?两位兄长做错了什么吗?什么叫做府试?”

江氏听到霍氏问及林青鸾瘦弱,还想趁机给李氏上上眼药。

可谁料她愣那一下子,却失了先机,被四姐儿这小丫头给又引开了话头儿。

看着霍氏与林青鸾说,她两个兄长并无错,又极有耐心的和她解释何为府试,何为三元及第,何为金榜题名。

刚说完一个,林青鸾又问一个,约莫盏茶的功夫,直说得霍氏口干舌燥。

林青鸾适时的端起茶盏,很是孝顺的提醒她:“祖母喝茶,鸾儿愚笨,累得祖母解释了半天,鸾儿惭愧。”

瞧瞧,这话说的,要多懂事儿有多懂事儿,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

霍氏被她这一举动,这一句话给哄得乐开了花,哪里还记得要发作李氏?

喝过茶后,气也消了。

霍氏放下茶盏,一边抚摸着林青鸾头上的两个总角,一边对李氏说:“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了。总归是你亲子,你这个当娘的决定了,我这个祖母又能怎样?徒增闲气罢了!

今儿晚膳说了在正堂一起吃团圆饭,你便使人去国公府把鹤哥儿兄妹接回来吧,少了他们两个,又算得着哪门子的团圆饭?”

想了想,又道:“今儿午膳,老身就和孙辈一起用了,你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晚膳时候再聚,都散了吧!”

看着你们就来气!

当然,最后一句霍氏并没说出来,可是面上却明显的表露出这个意思。

江氏本还想挣扎一下,打算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可是看到霍氏瞟了她一眼,眼神里透着不耐,赶忙闭嘴,乖乖的告退了。

刘氏也跟在李氏的身后离开了,迎面正碰见大房的嫡子林鹏霄,身后跟着嫡庶两个妹妹林青雀、林晴鸽,还有大房的妾室古姨娘,正要进院子。

远处依稀还能看到二房的米姨娘,怀里抱着不满四岁的五姐儿林晴鹂,正匆匆的赶来。

“得了,让孩子们进去就行了,老夫人想享一下天伦之乐,不想被咱们打扰,跟我先回吧。”

出了院子,李氏没有理会大房三个孩子的行礼,径直便离开了,三夫人刘氏则是笑着和几个孩子打了招呼,而后又和古姨娘微笑点头问候,跟江氏道了声别才离开。

见只剩自己这房的人,江氏叮嘱了孩子们几句,而后便招呼着古姨娘一同回了正院。

路过米姨娘身边的时候,听到她正叮嘱五姐儿林晴鹂,要乖乖听话,莫要哭闹,以免惹老夫人不喜时,脸上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就这样,那五姐儿还扯着抱着她的丫鬟的头发,指望她能老实?

嘁~谁信呢!

估摸不过盏茶的功夫就会被老夫人给撵回去,一准儿的!

江氏不仅和李氏不对付,和这二房的米姨娘也是互看不顺眼的。

江氏的嘴,在霍氏面前是甜言蜜语,在旁人面前可是锋利的像刀子,字字句句戳人心!

这米姨娘和古姨娘一样,都是原先霍氏身边儿的大丫鬟,看上去都挺老实的,后来做主赏给了两个儿子。

古姨娘那是真老实,老话儿怎么说来着?那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但总的来说,还是好的,江氏也指摘不出她什么来。

可这二房的米姨娘就不一样了,她是假老实,在老夫人跟前儿的时候装得那叫一个乖巧,可是心眼子多的就像那莲藕一样,一进了二房得了幸,就来了个翻天覆地大变样儿!

按理说,米姨娘和二夫人李氏争宠斗法,江氏应该看个热闹,还要暗地里叫好。

可偏偏江氏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以己度人,她和李氏都是正妻,倘若当初老夫人手指偏了一下,将这米姨娘指给了侯爷,那她哪里能对付得了这米姨娘啊!

尤其是那捏着嗓子娇滴滴的,一股子狐媚劲儿,江氏一看到就浑身不舒坦,恨不能骂上两句,打她两下才好!

这不得不说,江氏还是看不透霍氏。

霍氏能不清楚米姨娘的品性?

若真不清楚的话,当米姨娘暴露本性的时候,她就该将米姨娘叫去训斥了,哪里会让她和李氏在后宅斗法?

若是江氏聪明的话,自然就能看出,霍氏给两个儿子指派的姨娘,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侯爷林雍骢是个武将,憨厚忠实,江氏又是霍氏养大的外甥女,她哪里会舍得给江氏添不自在?

选了老实本分的古姨娘,就是让江氏顺遂,还能给大儿繁衍后嗣。

二爷林雍骕是个文臣,在官场上自是长袖善舞,心机重重。

李氏的娘家怎么起来的,霍氏门儿清,娘家封了国公,李氏也想翘尾巴,霍氏自然要打压一二。

而她打压李氏的手段,就是米姨娘!

李氏与 林雍骕成婚多年只诞下了一子,直到六年后才又有了一女。这中间的五年,她一直专房独宠,还日益渐增夺权的野心。

曾有人赠林雍骕美妾红袖添香,可是那美妾一进府,没过俩月就香消玉殒了。

旁人只道红颜薄命,可霍氏却从中看出了李氏善妒!

这可不是个好信号,日后林雍骕可是要混迹官场的,若是让妻子给拿捏了,还不成了她娘家的棋子?

尤其霍氏还听闻,这李氏的长姐,她嫁的是君恩侯爷刘兴。

刘兴是武璋帝把兄弟刘和的独子,当初武璋帝起事后,刘和可是随着武璋帝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可是不巧,他就是在林雍骢救武璋帝那次战死了,妻子也重病不治身故。

武璋帝创建大乾以后,论功行赏时,为了缅怀刘和功勋,便特赐刘兴君恩侯。

刘兴没出息啊,文不成武不就,可偏偏他招武璋帝待见啊!

所以说李国公老谋深算,他就两个嫡女,一个嫁给了刘兴,成了君恩侯夫人,一个嫁给了卫勇侯府二老爷林雍骕,后来也是三元及第金榜题名的状元公,前途不可限量!

他未直接与武璋帝攀上亲家,可他的两个女婿都是武璋帝最为重视宠幸的侯爷。而他借着两个亲家的关系得了武璋帝的赏识,有了多次机会立功,最后反而反超,成了国公爷!

话题有些跑偏了,拉回来!

这二夫人李氏的长姐嫁给了君恩侯刘兴,刘兴文不成武不就,可却因父亲的缘故颇得武璋帝喜爱。他没什么出息,是个纨绔,也不闯祸,就是喜好虞色。

换句话来说,他挺乖,从不闯祸,就是一个毛病,喜欢美人儿。

说到重点了!

刘兴好色,可是君恩侯府里却只有一妻一妾,而那妾还是大李氏给抬的姨娘,也只是名义上的姨娘。

没错,就是名义上的,只能看,不能碰,就是个摆设,用来堵住悠悠之口的!

刘兴好色啊,可家里的丫鬟他都不敢碰,这也得说是大李氏的手段之强悍!

可若是刘兴就这样乖乖认了,倒也不会有了好色的评价。

他是在府中不采花,可家花哪有野花香?

青楼妓馆他是常客,逮到机会,回家被媳妇儿罚跪祠堂也得先爽快一把再说。

他还养外室,被逮到了,回家跪祠堂,狡兔三窟,他又何止三窟?

关于他们两口子,都成了应天府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他们也不在意。

但由此也可见李家女儿的妒有多强!

霍氏也正因如此,才特意挑了米姨娘,为的就是治李氏!

不过,李氏到底不是她长姐,上头有婆母的压制,李氏也不敢触犯“孝”这一字。

所以李氏纵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给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开了脸,这才有了刘姨娘,也有了林青鸾的降生。


大房的三个子女进到康安斋后,给霍氏行礼问安。

霍氏抱着林青鸾跟她介绍,她很有礼貌的从霍氏怀中下地,依次给兄妹三人见礼。

“鸾儿见过大哥、大姐姐、二姐姐。”

因着林青鸾和刘姨娘所居的芦茅舍位置较为偏僻,且靠近下人所在的南苑。而刘姨娘又谨小慎微,除了带林青鸾给二夫人李氏问安,甚少让她出来走动,故而大房的兄妹三个这倒是真的头回见到他们这个四妹。

十四岁的林鹏霄性子爽朗,见林青鸾如此乖巧懂事,也笑着喊了声四妹,而后解了腰间一块玉佩当作见面礼。

“这玉佩是爹爹见我骑射长进奖励我的,今天头回见四妹妹,大哥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就将它送给四妹妹,存当见面礼。

希望四妹妹日后学习时,也能像大哥练习骑射一般,不畏辛苦,成为一个才女!”

见大哥给了见面礼,林青雀和林晴鸽两个也在身上摸索,看有什么可以当作见面礼送给这个四妹妹的。

最后一个给了香囊,一个给了一方丝帕,都是她们自己亲手缝制的,也是颇有意义。

林青鸾收下礼物,又一一谢过。

见他们兄妹四人相处的甚是和睦,老夫人霍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间,面上笑开了花,让赵妈妈准备了礼物,赏!

“祖母,祖母在赏什么?”

正在此时,五姐儿林晴鹂到了,正赶上霍氏喊“赏”。

她这一来,大房的三个孩子有些尴尬了——

当时接到传话让他们来康安斋的时候,只是说老夫人想和他们一起用午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三个孩子也没多问,就直接来了,更别提提前准备礼物,压根儿没想到这茬儿!

不过到了康安斋,见到了林青鸾,因为初次见面,霍氏又给他们介绍了。这见面礼怎么能少?

三个孩子可是“割爱”才一人给了林青鸾一件礼物,也是自己身上带的。

可这又来了一个妹妹……

虽说他们与五姐儿林晴鹂可不是初见,但之前也没给过见面礼。

既然给了林青鸾,又怎么能不给林晴鹂?

岂不有失公允,万一米姨娘知道了,再找上大房闹腾……

嘶~

大房的兄妹三人互相看了彼此,赶忙思索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割爱”的!

不过比他们翻兜儿更快的,是林青鸾的反应!

趁着林晴鹂还没进来,她动作飞快的将林鹏霄给的玉佩、林青雀给的丝帕,统统一股脑儿都塞进了林晴鸽送的香囊里。然后背对着门,将那香囊揣进了衣襟里。

如今天还冷,大伙儿身上都穿的厚实,那么鼓囊囊的一个香囊塞进怀里,许是林青鸾瘦削,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等到林晴鹂绕过隔断进来时,她已经藏妥,笑眯眯的转过身去看向林晴鹂,和她打招呼:“五妹妹,你来了,等你许久了呢!”

她的这一番操作,顿时解了大房三兄妹的“危机”,被投去了三道感激的目光。

而老夫人霍氏看到时,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林青鸾这么做的一番用意,不禁朗声大笑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嗔了一句:“鬼灵精。”

林晴鹂并不理会林青鸾,进来后先是给霍氏福了福。

“鹂儿给祖母请安。”

而后又转过去,冲着大房嫡出的兄妹俩点了点头:“见过大哥、大姐。”

而后……没了,她自动将同为庶女的林晴鸽和林青鸾都给忽略掉了!

霍氏见状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不佳。

“五姐儿,这是你二姐姐晴鸽,还有你四姐姐青鸾。”

见老夫人特意给自己介绍,林晴鹂这才不情不愿的道了声:“两位姐姐好。”

态度很是敷衍,似乎不是很待见……

或许,应该说是看不起同为庶女的二人。

也是,米姨娘颇为受宠,林雍骕又经常送些好东西给她。

而米姨娘就只有林晴鹂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什么好的都给她,也就养成了她看盘下菜碟的性子。

对待衣着华丽的大房嫡出的一双儿女,她虽然也不见得有多恭敬,但至少眼里还有他们。

可是,看到衣着稍逊色的林晴鸽,还有衣着有些过于“朴素”的林青鸾,林晴鹂高傲的小眼睛可看不到她们俩!

若不是霍氏专门提了,她压根儿不屑于和这两个庶出的姐姐说话。

她似乎被米姨娘宠得太过,也忘记了自己同为庶出的事实了。

老夫人对于这样的林晴鹂是不喜的,心下决定:日后这侯府中孩子的教养,尤其是小姐们的教养,她要多多注意才是!

而林青鸾若是知道霍氏的这个想法,一定会告诉她:

没用的,三岁看老,长大后的林晴鹂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不仅高傲,还娇蛮任性,想当初可是连身为皇孙的杨烨也不看在眼里呢!

人家的志向远大,后来进了晟王府,当了晟王杨澄的贵妾,还是珠胎暗结才被抬进门的那种。

当时可把霍氏给气坏了!直呼“家门不幸,伤风败俗”,要把她除名!

可是当时丞相府已经不是老夫人可以当家作主的了,掌家权都在丞相夫人李氏的手里,而林晴鹂也是在李氏的授意下才如此行事,让米姨娘也恨得咬牙,大病一场,直接一命呜呼了。

林青鸾可懒得与这蠢货计较,她笑眯眯的和大房打好关系。

“大哥哥,鸾儿刚刚听祖母讲了好多关于科举的事情,听说大哥哥去年中了武举人,今年要中文举人,大哥哥好厉害啊!”

奉承的话,人人都爱听,尤其是像林鹏霄这样的少年,被自己的小妹妹用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他难得的脸红,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很是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了……”

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听林青鸾转了话头:“听母亲说,二哥哥也参加了县试,差一点点就成为案首了,也非常厉害呢!鸾儿好为你们骄傲啊!”

闻言,林鹏霄却是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虽然像他爹一般憨厚,可却不傻,反而比他爹娘都有脑子!

县试是考童生,不过除了头名的案首,大家记得比较清楚,二三名却是并没有那么让人记忆深刻。

放榜时,林鹏霄是让自己的书童四喜去看的,知道自己是第十六名,便没太在意。

听到林青鸾这么一说,他才忽然想起,当时四喜好像说过第三名是和府里的二少爷同名,也真是巧。

因为林鹤霄才十一岁,林鹏霄十四岁下场考童生,已经挺早的了,但也只是不多见,并不代表没有。

可是十一岁就考童生,还考了第三名,古今罕见!

“大哥哥……你怎么了?”林青鸾故作一脸茫然的看着林鹏霄。

“没,没什么。”林鹏霄笑得有些牵强了。

倒是林青雀蹙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她拉着林青鸾的手问道:“四妹妹此话当真?二哥也考了童生?”

霍氏刚端起茶盏,却听得林晴鹂傲娇的开口:“二哥考童生有什么稀奇?二哥可是要考举人的!

我听说,这次童生二哥可是考了第三名,他还气恼了好一阵子,所以才留在外祖家中找解元表哥学习,等四月的府试,二哥是要考案首的!”

林青鸾耸耸肩:“其实鸾儿觉得,没必要太计较名次,考上了就是喜事呀!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爹爹,三元及第、金榜题名,披彩簪花,跨马游街,琼林赐宴,无上荣光。说得很简单,可是太难了!

姨娘曾说,古往今来,能考上状元的不过数百,可能三元及第金榜题名的却屈指可数,能六试皆魁首者,无一!

如爹爹一般,真的好难,要超越爹爹更是不可能!

所以,鸾儿觉得大哥哥很厉害,二哥哥也很厉害,但是,最厉害的还是爹爹!”

都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可林青鸾不是“无心”之语,而是意有所指!

听了这些孙辈的对话,霍氏陷入了沉思。

正巧这时,赵妈妈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铺了一层大红锦布,上面摆放了几只羊脂玉雕的飞禽和小兽。

每个玉雕不过蚕豆大小,可雕工精致,玉雕上有小孔,可以作为缀饰,点缀络子或是香囊、玉佩等,都是极好的。

这样的玉雕共有十二个,六个飞禽,六个走兽。

林晴鹂见了,立马跑上前去,直接就挑选了起来——拿了这个,又觉得那个好,结果发现每个都很漂亮,她都想要!

相较于林晴鹂的“丑态”,余下的四个孩子的表现就值得称赞了。

林青鸾称自己年幼,应该让大哥哥林鹏霄先挑。而林鹏霄说自己身为兄长,理应让妹妹们先挑。

最后让来让去,倒是谁也不愿做那第一个挑选的人,只有林晴鹂在那里挑挑拣拣,每个都爱不释手。

霍氏轻咳了两声,放下茶盏,道:“鹏哥儿,你年纪最大,是兄长,你先挑。”

霍氏发了话,林晴鹂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撅着嘴让出了位置。

林鹏霄见祖母点名让他先挑,有心想推拒两句,却看到霍氏对他使了个眼色,便微微颔首,走上前去。

他先将托盘里的十二玉雕都看了一遍,而后便拿起了一只展翅大鹏,笑道:“孙儿名讳鹏霄,就挑这大鹏展翅的玉雕好了,谢祖母赏赐。”

按照年龄,接下来是大房嫡女林青雀。

她刚拿起一只兔儿样式的玉雕,便听林晴鹂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鹂儿喜欢兔兔……”

将兔儿放下,林青雀又拿起猫儿样式的玉雕,结果林晴鹂又念叨:“鹂儿也喜欢这猫儿……”

当林青雀第三次拿起一只孔雀式样的玉雕,林晴鹂刚开口:“鹂儿也喜欢……”

“咳咳,”霍氏咳嗽了两声,她立马噤声,没有再说下去。

林青雀便将那只孔雀式样的玉雕握在手心里,谢了霍氏的赏赐。

轮到林晴鸽了,她看了一圈儿,直接快速出手,没让人看清她究竟拿的是个什么式样。而后攥在了手心,笑眯眯的冲着霍氏谢赏。

再然后轮到了林青鸾,此时的林晴鹂眼圈儿涨红,泪水已经在眼中潆洄了。

“祖母,还是让五妹妹先挑吧,鸾儿实在不知道要选哪个,还要再想想。”

霍氏叹了一口气,果真是像极了霞儿,总是那么懂事,又善解人意,友爱手足!

轻轻颔首,霍氏让林青鸾到自己身边来,捻了块白玉糕给她,让她边吃边想。

懂事儿的孩子,就是如此惹人怜爱。

就在林晴鹂挑挑拣拣,每个都喜欢,每个都想要,哪个都舍不得放弃的时候,二房李氏的一双子女被接回来了。

“鹤霄/凤瑶,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


上一世害你至深,让你恨之入骨的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杀了她吗?

若是可以,林青鸾真的很想手中有把利刃,她立刻冲上去,将林凤瑶捅上千刀!万刀!

再见到林凤瑶,林青鸾怔愣当场。

她在脑海里假设了许多场景,她将林凤瑶杀死了千百次!

直到,手中的白玉糕掉到了地上,她才从自己的幻想中回神。

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的身上,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寂静的可怕。

林青鸾感觉自己用尽了洪荒之力,才生生克制住了,她想要手刃林凤瑶的冲动。

“呵呵呵呵……”

傻笑了两声,林青鸾一脸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羞涩的说:

“姐姐长得好漂亮,衣裳也好漂亮,把鸾儿都看呆了……”

越说声音越小,而后像是害羞一般转身投入了霍氏的怀中,看上去像是不好意思了。

可实际上,林青鸾将脸埋入霍氏的怀里,是因为她差点儿就要绷不住,她需要竭力的克制自己!

还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倘若现在动手,根本没有意义!

林青鸾,镇静下来,一定要冷静!

不要忘记,你曾发过的毒誓!

你要将所有欠你的都一一讨回,要让害过你的人不得好死!

不能这么轻易的便宜了他们,绝对不!

霍氏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只以为这丫头在害羞。倒是挺新鲜,她居然会因为见到林凤瑶,看呆了而害羞。

现在的林凤瑶还小,并没有日后的绝艳超尘的容貌,但是带着稚气未脱的她,粉嘟嘟的。

穿着银鼠里子正红牡丹纹锦绣袄裙,外罩月华暗绣雀鸟花草纹兔毛滚边比甲,不梳总角,而是双挂垂髻,以珍珠宝石镶嵌成花形小簪固定头发。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小仙女一样,漂亮极了!

谁能想象的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纯洁美好的小女孩儿,却有一副黑心肠?

她的外表越美,她的心肠越是歹毒!

游走在众多皇子皇孙之间,却依旧游刃有余!

武璋帝的子孙被她耍得团团转,除了怀王和肃王,还有早逝的太子以外,哪个不是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

她像养蛊一般,让本就纷争不断的皇室更加凶残血腥,只有最后的王者才配得到她!

这样的蛇蝎美人,何“吉”之有?

“祖母,这个妹妹是谁?怎生如此害羞?”

林鹤霄觉得有趣,有意上前拨弄林青鸾的总角,还故意拿糕点逗她。

林晴鸽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哥哥倒是夸张,怎得连自己的庶妹也不识得?你们同住西苑,难道不曾见过?”

林凤瑶倒是反应极快,惊讶道:“呀,莫非她是……呃,四妹妹青鸾?”

“什么?她就是那贱……唔,我是说,她是刘姨娘生的四妹妹?”险些将“贱妇”脱口而出,林鹤霄反应倒是也不慢,立马改口。

看到霍氏面露不悦,林凤瑶忙替自家兄长打圆场:

“确实,之前每次五妹妹同刘姨娘来给娘请安的时候,总是见她低头含胸,内向极了。今日再见,倒是活泼了许多。

对了,我和二哥去外祖府上前曾听闻四妹妹身子不适,现在可是好些了?”

就是如此,每次林凤瑶在人前都是这般温柔善良,亲切可人,可人后就……呵呵。

若是她当真如她所表现出的这般,那她贴身侍候的大丫鬟——碧珠碧玉,她们身上那层层交叠的针眼儿,可都是见了鬼,才会害了这样古怪的病症!

林青鸾被点名了,也不好再躲在霍氏的怀中。

她整理好了情绪,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向林鹤霄、林凤瑶兄妹福了福,道:“鸾儿见过二哥哥、三姐姐。是鸾儿面皮薄,让哥哥姐姐们见笑了。”

不同于林鹤霄面上的纠结神色,林凤瑶倒是显得很是自然亲切:“无碍的,都是自家兄弟姊妹,哪里会笑你。四妹妹身子大好,我也就放心了。在外祖府上,我还一直记挂着妹妹呢。”

“有劳三姐姐挂念,是鸾儿的不是,日后鸾儿一定会注意,好好珍爱自己,不再让三姐姐为鸾儿操心。”

这一个个的,都是人小鬼大的小人精!

“咦,这是什么?甚是精巧,祖母,鹤儿向您讨个,祖母可愿赐了给孙儿?”

林鹤霄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托盘里的玉雕,当即便被它精湛的雕工所吸引。随手拿起一只马儿式样的玉雕,握在手中把玩,腆着脸的向老夫人讨赏。

“你若喜欢,便挑一个,一人一个,祖母也不偏不倚。”

林鹤霄得了霍氏的话,谢赏后便认真的挑选了起来。

不过他倒不是为自己挑,而是在为林凤瑶挑。

“瑶儿,你不是最喜欢小兽吗?这猫儿和兔儿都很可爱,你选一个,另一个就……”

看了看正一脸渴望盯着自己手中两只玉雕的林晴鹂,还有一脸纯真笑颜的林青鸾,思索了一下,指了指林青鸾道:“你挑一个,剩下的就给四妹妹吧。”

看到林晴鹂又撅起了小嘴,林青鸾笑道:

“多谢二哥哥记挂,不过五妹妹看上去甚是喜欢这两只,还是让三姐姐挑一个,剩下的给她吧。

其实,相较于兔儿猫儿,鸾儿更喜欢小羊儿,如此丰厚的皮毛,看上去就好暖和呢!

每逢冬日,鸾儿最希望可以拥有一张羊毛毯子,暖呼呼的,这样鸾儿就再也不怕半夜被冻醒了!”

说着,林青鸾果然伸手去拿了那只羊儿式样的玉雕,而后又举起来给霍氏看:“祖母,你看你看,这羊儿好肥,毛发好蓬松,真好看!就是不知道这羊肉好不好吃……吸溜~”

随着一声“吸溜”,林青鸾又红了脸,怪不好意思的开口解释:“鸾儿早上有些赖床,所以没用早膳,结果一想到吃的,鸾儿……鸾儿……”

好家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林青鸾已经在霍氏面前,给李氏上了多次眼药了!

喜欢羊儿,因为羊儿毛发丰茂,想做张羊毛的毯子,这样晚上就不会被冻醒了!

不知道羊肉好不好吃,就是没有吃过羊肉,连羊肉的味道都不知道!

早上赖床,所以没吃早膳!

还有!

还有林青鸾这消瘦的脸蛋儿,瘦弱的体格,枯黄的头发,身上有重新缝补痕迹的棉衣!

那袄子的袖子,袖口处花色不同,她还只当是故意做出这样的式样。可是近看之后却发现,两块布料的新旧不同,分明是袄子短了,不知从哪儿截了块布料,重新做了袖口补上去一截儿!

好啊!好啊!

这李氏就是如此管的家!

她好好的卫勇侯府四小姐,虽然是二房的庶出,可也是她林家的骨血,竟被如此苛待!

好一个林李氏,好一个李国公府嫡女,好一个管家夫人!

几个孩子不知道为何祖母忽然就变了脸色,莫非是四妹妹馋羊肉,惹得祖母不快了?

不至于吧,不过是馋羊肉而已……

“春香,吩咐厨房,今儿午膳吃全羊宴!”

霍氏一声吩咐,大丫鬟春香立马应是,而后赶紧匆匆赶去厨房通知厨房的管事妈妈,老夫人午膳要吃全羊宴。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夏香,你带人去将康安斋旁边的景春居给整理出来,明儿让刘姨娘搬过来!”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带人去打扫。”

“秋香,你去通知彩云轩的老板娘,明……唔,后天吧,后天带着布料来府上,给小姐少爷们裁制新装!对了,你照着四姐儿的身量先买两套回来,给她换上!”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

“冬香,你差几个小丫鬟各院通知一下,以后每日卯时三刻,所有夫人、姨娘,都要来康安斋给我请安立规矩,伤了病了身体不适来不了的,要提前派人来禀报,若是迟了,便要在后面小佛堂抄写佛经十遍,不抄完不准离开!”

“是,老夫人!”

霍氏一条条指令下达,四个大丫鬟都被她支使出去了。堂屋里只有几个孩子,还有赵妈妈和她了。

霍氏瞥了一眼赵妈妈,喊道:

“桂香。”

“老奴在,老夫人尽管吩咐。”

“叫门口的小丫头去大厨房再端些点心过来,让这几个孩子都垫吧垫吧。这一个个的,肚皮就像打鼓一样,想必都是没有用过早膳的。”

“是,老夫人,老奴这就去。”二房除了林青鸾,都是吃饱了来的,现在还不饿。

大方这边的三个孩子,则是笑嘻嘻的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而后对霍氏谢赏。

然而各院接到消息的夫人们和姨娘们,彻底不冷静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还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连午膳都没用呢,就听到了这么几条“劲爆”的消息。

总之现在已经知道了,林青鸾的长相有七八成林家早殇大姑姑林赤霞,老夫人睹人思人,可也不能这么任性啊!

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要吃全羊宴?

这立冬的时候刚给府里的少爷小姐们添置了新衣,如今三月中旬刚立春,乍暖还寒,老夫人又要给府里少爷小姐们添置新衣,这到底是添棉服,还是添常服呢?

添棉服?

棉服本来立冬就一人三件添置过了,再添也穿不了几日就要换春装了,可不浪费了银子,又要将崭新的棉服收箱子里,来年就变成旧衣服了;

添春装?

这布料还未上新,贸然添置了,等到新布料、新款式、新花样出来后,又该如何?

总不能以后出去赴宴,旁的夫人都穿今年的新款式,她们还穿去年的旧样式吧?

这不是擎等着被人在背后议论,她们卫勇侯府是否出现什么资金周转困难种种嘛!

再者,她们也丢不起那人啊!

至于让刘姨娘搬院子,这倒都是小事儿了。反正景春居也没多大,就是比芦茅舍大上那么两倍吧。

不过也是在东苑,东苑住的只有老夫人和三爷夫妻,空着那么多院子,闲着也是闲着,碍不着她们什么。

最后一点,也是让这些夫人、姨娘们最无法接受的——

老夫人居然让她们每天卯时三刻去康安斋请安、立规矩!

迟到了还要罚抄写经文?

这真是……这真是……老夫人是疯了吧!


不用顾忌其他人怎么想,老夫人霍氏此举就是要重新给这卫勇侯府的主子们立规矩!

也是想让府里的下人们都明白,只要她老婆子在一天,任凭谁得了点儿管家权限,都不能越过她去!

那天,因着霍氏午膳要了全羊宴,侯府大厨房所有的灶台都被占上了,不管是夫人,还是得宠的姨娘,这餐都迟了近一个时辰才吃上。

二房的米姨娘,平日是府里最娇惯的,若是旁的人耽误了她的用膳时间,即使是主母李氏,她都不卖面子,等林雍骕下朝回府后,当即就会好一顿哭诉,上上眼药。

可是,这次她一句怨言都没有,乖乖在她的留香院里喝茶吃点心,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李氏让身边的大丫鬟红芷,在留香院外转了三圈儿,结果回来还是没能说出她想要的结果,气得扯坏了手中的丝帕。

“平日那闷不吭声看上去老实的,结果拿本夫人当了筏子,抱上了老夫人的大腿。

而那平时总像个火药桶子的,这会儿却卖起了乖,连个动静儿都没有。

好啊,一个个都是人精!”

李氏即使发火,也没敢大声,刻意压低了声音。

纵使恨不能咬碎了一口银牙,可还是得强忍着火气。

“夫人,您喝口茶,消消火。那些子贱人,日后总有机会收拾,不急于一时。”何妈妈见李氏这般憋屈,怕她气伤了身子,忙在一旁宽慰她。

“那米姨娘本就是老夫人赐给二老爷的妾室,自然不会顶撞了老夫人的命令。那刘姨娘是夫人陪嫁的丫鬟,老奴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没那么大胆。兴许真的像大夫人说的那般,赶巧儿了。”

“赶什么巧儿?我回来这一路上,可是越想越不对,这四丫头平日里总是恨不能将头埋肚子里,哪曾像今日这般抬头挺胸,还大声说话的?定是那刘姨娘听了大房的撺掇,这才给我使了个苦肉计!”

任凭李氏怎么想,都不能怀疑到林青鸾的头上,没办法,她也觉得不对,这其中有古怪。

可林青鸾才五岁的孩子,再有心眼儿,也不能从怀里抱着的时候就会伪装,还一装装了五年吧!

要真是如此,这哪里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是个妖孽!

再气再恼也没辙,这火儿无处可发,只能咽回肚子里。

而霍氏则通过这一顿饭,也看出了府中几个孙辈的一些不同来。

这嫡出的四个孩子都很不错,礼仪很好,又很懂规矩。在霍氏面前谦和有礼,关爱姊妹,兄友弟恭,一团和气。

可是这庶出的……

也只有从庶出的孙辈身上,才能看出大房二房这两个媳妇儿的不同来了。

大夫人江氏虽然经常嘴上不饶人,可心眼儿还是软的。

这大房的妾室古姨娘平日里闷不吭声,也只给侯爷林雍骢生了一个庶女林晴鸽。

但是教养方面,江氏却是没有松懈,二姐儿林晴鸽的规矩礼仪也是极好的,和嫡出的林青雀没什么不同,看得出来都是一个妈妈调教的。

对此,霍氏还是比较满意的。

反观二房的两个庶女,霍氏暗笑李氏平日里在外还常常自夸,说她待庶出如亲女,对姨娘也宽厚。

都是假话!

林凤瑶和林青鸾同岁,这嫡女的派头已经显现了,规矩礼仪方面可称得上是她几个姊妹里最优秀的!

可是林青鸾明显的规矩不好,都是偷眼现学的,是个机灵的孩子。

那林晴鹂的规矩……呵呵,她有规矩可言吗?

虽说才只有三岁,可是府里的少爷小姐都是打小儿两岁多点儿就开始教规矩了,她可倒好,没有丝毫规矩可言!

用膳时,霍氏顾念她最小,专门让大丫鬟春香侍候她,为她布菜添饭。

可她却急不可耐,遇到喜欢的菜色,嫌隔得远,让春香端到她的面前。等不及春香放下盘子,伸手就抓,这哪里有一点儿小姐的样子,分明就像乡下的孩子抢吃食!

而且,她看上的菜肴,就不允许别人碰,都护在自己面前,看的霍氏直皱眉!

林青鸾自然是懂得这用餐的礼仪和规矩,但她现在才五岁啊,而且应该是没有学过的!

她看出霍氏在打量她们,所以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一边儿偷眼打量身边的林凤瑶,一边拙劣的模仿着,还故意让霍氏发现。

反正日后她搬到了东苑来,不在李氏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自然要抓住一切的机会给李氏上眼药!

她就不信了,揭开二夫人李氏这伪善的面皮后,她日后想从老夫人手里接管掌家权,还能如上一世那般顺利!

老夫人霍氏常年茹素,即使今天午膳要了全羊宴,可是终是不能吃下多少。

赵妈妈早就在小厨房给她又煲了蔬菜粥,也就凑合着用了两碗。

等到孩子们都吃饱了以后,林青鸾看到小丫鬟们准备撤下餐桌时,怯怯的来到霍氏的面前,小声询问:

“祖母,这焖羊肉还剩下许多,祖母能赏给鸾儿吗?”

“要它作甚?”霍氏有些不明白,按理说,林青鸾这一顿吃得可不老少,这小肚子都吃得鼓鼓的。

“姨娘还没吃过……”林青鸾唔唔咽咽,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什么?四姐儿,祖母年岁大了,听不清你刚说的,你再说一遍,大点儿声。”

林青鸾搓着双手,很是不好意思的又说了一遍,可是声音依旧很小。

赵妈妈凑近了,也只听得姨娘二字,但立马猜出了她的意思。俯首与老夫人耳语了几句,见老夫人眉间舒展,脸上有了笑意,还连连点头。

赵妈妈立马笑着跟林青鸾说:“四小姐莫要担心,老夫人明白你的意思了,妈妈会办妥的。”

林青鸾闻言,猛然抬头,双眼晶亮似有光芒闪烁。

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偷偷回眸看了一眼正在一旁院子里嬉戏玩闹的兄弟姊妹,看她们没有注意这里,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林晴鸽送的香囊,又将霍氏赏的玉雕也放了进去,塞进了赵妈妈手里。

“麻烦妈妈,连同这个香囊一起交给我姨娘。”说着又摸了摸肚子,道:“鸾儿吃得太撑,这香囊藏在怀里,有些硌得慌了。”

“你这小人精哟!”

霍氏闻言,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对赵妈妈点了点头。而后拉起林青鸾的手,与她一同出了门,到了院子里,看这群孩子玩闹。

消食后,霍氏难得没有午睡,而是和一众孙辈一起玩耍。

两个孙子背书,作画;林青雀弹琴,林晴鸽吹笛,林凤瑶跳舞,午后的时光倒也过得愉快。

晚间,林家难得三房同聚正堂用膳,就连三爷林雍骐看上去,气色都比往日好了许多。

摆了两桌,姨娘带着庶女们一桌,林家三房的老爷夫人嫡子嫡女一桌,这一顿团圆饭吃得倒也尽兴。

席后,霍氏和三房的老爷夫人一同饮茶叙话。

“今日,为娘有些许想法想与你们说说。

首先,老婆子之前沉溺礼佛,倒是疏忽了府里的管理,和孩子的教养,日后不会了。

之前你们各房管理各房的内务,如今也仍旧如此,但是侯府的管家权,还在老婆子的手里。

我年岁也大了,还能管的了几年?

日后如若分府,你们还是要各管各的,不能将我劈成三瓣分给你们吧。”

林雍骢一听,赶忙道:“娘何出此言?您管家乃天经地义,儿子从未想过分府的事情。两个弟弟……”

他想表决心,可是霍氏却不耐听。

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老大,娘知你孝顺,先听娘把话说完。”

霍氏这般,也想跟着表白的林雍骕和林雍骐两兄弟也就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听老夫人继续说。

“老三身子不好,娘是最放心不下他的,府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分家。

可是老二已经入仕,早晚是要升迁,难道等他官至一品,咱们还同处一府吗?

不过那都是后话,但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娘打算,让你们的三个媳妇儿日后都跟在娘身边,学习管家,也帮娘分担一些。

之前一直都是二媳妇儿帮助娘,但也不能全靠她一人。

娘虽然不常外出,但也听说了,这京中多有传言,说咱们府上是弟妹管家,这让江氏日后如何外出与人结交?

所以,还是一起吧,总归日后这侯府的管家权,还是要交到江氏的手里的。”

听到老夫人如此为自己打算,侯夫人江氏是又惊喜,又感动,红了眼眶。

“再有就是,府里的小子娘并不操心,还有你们这些当爹的教育,而且鹏哥儿和鹤哥儿都已经入了学院,也都通过了县试,成了童生。

但是府里的姐儿们啊,大房的两个姐儿,规矩还可以,二房的三姐儿规矩礼仪都是挺好的,四姐儿五姐儿就……

啧,怎么说呢?

老二媳妇儿,你对庶出未免太不上心了,还是老婆子来吧!

我打算请个女先生来府上,教府里的小姐们识字知礼。

这规矩礼仪,也打算物色个教养嬷嬷,好好的给咱们府上的小姐们抓一抓。

这些,老大老二媳妇儿,你们也多上上心,外出交际的时候,也同那些夫人们多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说到这个,江氏倒是想起了上次去许国公府赴宴,有听一个夫人说起过那么一个女先生,便赶忙跟霍氏说了。

“这个女先生名唤沈雁秋,在江南一带颇具盛名。她乃书香世家沈家之后。

这个沈家祖上皆是读书人,且颇有气节,不愿为元牧朝廷效力。虽一连数代未再有官身,但仍是才子才女辈出。

当初义军反抗元牧时,沈家更是倾尽家财支援,家中子弟更是纷纷出山为各统领帐下谋士。不过可惜,大多都因战乱而死伤。

今上还曾御笔亲题‘忠义满门’四字,刻匾赐予沈氏一族。

这个沈雁秋也是命运多舛,她父母亲人都死于战乱,她未婚夫在成婚前意外身故。她便自梳守节,不要宗族给的补给,反倒开课授业。

若是老夫人不嫌弃她身世,那我就找那夫人问问,请她来教习咱们府上的小姐可好?”

见江氏如此盛赞这女先生,又听闻她身世如此可怜。霍氏哪里会嫌弃她,赶忙让江氏记在心上,打听清楚了,便派人去请来。

至于那教养嬷嬷……

能是宫中放出来的嬷嬷最好,毕竟宫中的规矩和礼仪都是最妥帖的。

可是她们也是最抢手的,往往一出宫,便会被各府上争相聘下。

霍氏看向李氏,她可是知道,这李国公府里就有两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这林凤瑶的规矩礼仪,可都是跟她们习得。

李氏看到霍氏看向自己,连忙转看他处。

她娘家是有两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不假,可府中两个侄女一人一个,哪里能匀得出给卫勇侯府?

再说了,她可巴不得这府中只有自己的女儿最光鲜,没得她出力,让旁人女儿跟着得利的道理!

那些庶女,更不要提!

看李氏这反应,霍氏叹了口气。

“啊,对了,娘!”还是侯爷林雍骢最厚道:“儿听说,下月十四皇后娘娘要去护国寺祈福,到时候三品以上诰命夫人都要随行。

娘到时候也去吧,皇后娘娘很是宽和,娘与皇后娘娘说一下,让娘娘给咱们府上留一个嬷嬷不就成了?”

嗯,她的傻儿子,想法很好!

但让她这个当娘的,一个三品淑人,越过那些一品的国公夫人,二品的伯夫人,跑到皇后娘娘面前去要个教养嬷嬷,可行吗?

这么多年,怎么除了带兵打仗,这老大的脑子还是一根筋啊!


霍氏要求三房的夫人姨娘,每天卯时三刻都要到康安斋请安。

大房三房还好,可是二房的李氏和米姨娘可就要挠头了!

原因无他,老夫人的康安斋在侯府东苑,三夫人刘氏就住在东苑,自然没意见;侯夫人江氏和大房的古姨娘住在正院,当然也没意见。

她们二房住在侯府的西苑,每天都要跨越整座侯府,这没意见才出奇了!

可真正出奇的是,尽管每天都要提前半个时辰起床,还要走那么远的路,横穿整个府邸去请安,二房的夫人姨娘却没有传出怨言。

难道真的是老夫人霍氏气场太强,让她们无法心生怨怼?

当然不是,只是有了比她们更惨的,所以她们的内心得到了抚慰,忽然心里就平衡了。

这人不做他想,正是被老夫人吩咐搬到东苑景春居的二房妾室——刘姨娘!

霍氏吩咐请安开始实行的第一天,刘氏仍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就到了宜祥院里。

这次,宜祥院里连洒扫的仆妇,都没有搭理她的了!

林青鸾被刘氏拉着手,还打着瞌睡,迷迷糊糊的站在李氏的院子里。

她真的搞不明白,明明都已经傍上了老夫人的大腿,为何她姨娘仍如此执着的对李氏讨好?

这次倒是没有等太久,也就一刻钟左右,李氏身边跟着两个大丫鬟红菱和红芷,还有抱着已经打扮好的,与林青鸾一样睡眼朦胧的林凤瑶,就从正房走了出来。

刘姨娘赶忙拉着林青鸾给李氏请安,可是李氏连个眼神都没赏她们娘俩一个,就直接离开了院子。

林青鸾心里暗道自己姨娘太傻,而后被她一路拉着跟在了李氏的身后,去往东苑的康安斋。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

林青鸾以为她们搬到景春居以后,刘姨娘就不会再如此了。

可万万没想到,等到第三日她被刘姨娘抱着,从东苑回了西苑,一睁眼,又在宜祥院的院子里时,林青鸾彻底傻眼了!

就这样,每天早上刘姨娘都会在寅时二刻起床,然后将林青鸾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来,再穿过侯府抵达西苑的宜祥院,给李氏请安后,再跟在李氏的身后一起返回东苑,去康安斋给霍氏请安。

如此的一番折腾,导致林青鸾终于没能绷住,在半个月后,在康安斋打起了瞌睡。

霍氏一直都知道刘姨娘的这做法,但作为姨娘自愿给主母请安,她着实不好说什么。

可如此折腾一个孩子,霍氏却是看不下去了!

她的本意是教训一下李氏,而不是教训林青鸾!

“倒是我这老婆子安排欠妥了,我记得我分明是让三房的夫人和姨娘来跟老婆子请安,缘何你们日日都将孩子带来?是想以此向老婆子抗议吗?”

霍氏摔了个茶盏,正堂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正在奶娘怀中打着哈欠的林晴鹂,都被吓得一哆嗦。

“老夫人息怒,都是儿媳们的错,儿媳想岔了……”

首先开口认错的是侯夫人江氏,她是因为看到二房的都把孩子带来,觉得自己落了下乘,所以也跟着带孩子的,却不想这一举动,非但没能讨好,反倒激怒了霍氏。

“这一个个姐儿都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你们这些当娘的,怎就狠得下心,拿孩子做筏子和老婆子示威呢?”

霍氏说着,火气上来了,重重的拍了一下身侧的茶几,惊得几个沈家的小姐们全都睁大了眼睛,瞌睡虫全吓飞了。

“呜……呜呜……呜啊~”

年纪最小的林晴鹂本就因为最近休息不好,脾气也差了许多。这下又受了惊吓,哪里还能憋得住?

直接张开了大嘴,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奶娘连连告罪,就要将她抱出去哄,不敢让她惊扰霍氏训话。

“唉~~”

霍氏见状,长叹了一声,对奶娘道:“抱去里间让她再睡一会儿,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出去别再着了凉。”

奶娘抱着林晴鹂给老夫人福了福,而后便跟着赵妈妈进了里间。

“打明儿起,不准再折腾孩子了!”

霍氏说过这一句,便挥挥手,让她们都各自回去了。

林青鸾没有跟刘姨娘离开,而是跑到了霍氏的身边儿,爬上了她的大腿。

“祖母,不气。鸾儿陪着祖母……”

本想安慰霍氏,可是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俏皮的小模样,倒是让霍氏觉得好笑。

“瞧你,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就别强打精神了。你也进里间去和五姐儿一起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来陪祖母。”

林青鸾是很想拒绝的,可是身子太小不争气。

硬是留在霍氏身边儿,陪她一起听府中管事汇报上一个月的账目,可是才听两句就忍不住哈欠连天,最后竟窝在霍氏的怀里睡着了。

但也就是这一次,霍氏发现了林青鸾的梦魇并未好转,只是她太过乖巧懂事。因为怕姨娘和祖母担心,所以总是刻意隐忍。明明醒来时满脸泪痕,可她仍是装作没事儿一般,强颜欢笑,还安抚霍氏,说自己没事儿。

后来霍氏也请了道士来为她驱邪,却也未见起效。

看着林青鸾日益消瘦苍白的面容,霍氏很是不舍。

延医用药也无法后,霍氏心里暗下了决定……

一直到了四月十四。

霍氏和卫勇侯夫人江氏都是三品的诰命,自然要陪同武璋后一同去护国寺上香。

这次不同以往,因着十五是卫塞节,皇后娘娘和众位夫人还要在护国寺的厢房里住上三日。

卫塞节,又称佛吉祥日。

是纪念佛祖诞生、开悟和涅槃的日子。

对于佛教信众来说,这是一个极不平凡而又神圣的日子。

卫塞节是舶来语的译音,意思是月圆日。

象征佛祖德智圆满、福慧具足,真理之光遍照世界,六道众生都能感受到佛陀真理的启示,破除烦恼与黑暗,证悟光明、清净的佛性境界。

每年卫塞节的时候,所有的僧众都会回到寺庙里,即使是游僧,也会选择一间佛寺挂单。

僧侣们在寺庙里举行许多盛大的活动,和信徒们一起庆祝这个节日——献花与佛,点灯祈福,供奉佛祖,彻夜诵经。

而有些比较颇具盛名的佛寺,还会有一些精通佛法的得道高僧为信徒们讲解佛经,并为一些与佛有缘的信徒指点迷津。

武璋十年这一年的卫塞节,有来自佛教起源的天竺高僧到护国寺传经。

恰逢大乾建朝整十年,故而皇后娘娘才会亲率众诰命夫人前往护国寺进香,为大乾祈福。

大乾的开皇武璋帝杨乾,生于穷苦农家。因为元牧统治中原时期暴政,苛捐杂税,百姓民不聊生。

他年少时便因为荒年,一家十几口全都被饿死了,只剩他一个孩子,孤苦伶仃。最后被路过的游僧给了一碗稀粥,才免于饿死的下场。

后来,游僧帮他葬了亲人,又将他带回了寺庙,为他剃度。后来寺庙收留了太多的孤儿,也维持不下去了,游僧便带他四处化缘,直到病死。他是一路乞讨回的寺庙,又待了两年,始终看不到未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后来,接到了儿时玩伴唐炳辰的来信,知道他加入了义军,并且已经混出了些许名堂,成了义军中郭帅旗下的小头目,手下也有千余众。

唐炳辰写信的目的是要杨乾去投奔他,信件不长却很煽情,最后一句——“还记得幼时的理想吗?”

直接让杨乾下定了决心,也因此才有了大乾王朝的诞生。

而武璋帝曾受游僧之恩,受寺院庇护,他也曾出家为僧,所以对于佛教有着很深的感情。

大乾创建之初,武璋帝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一餐只吃一个菜,也要修缮扩建两所寺庙。

一座是曾经收留过他的济安寺,后赐名皇觉寺;一座就是应天府外二十公里处深山之中的深渡寺,赐名护国寺。

林青鸾之所以闹出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能让霍氏带她去这一趟护国寺。

因为前世她命运的锚点,就是在那里!

上一世,武璋后率众诰命夫人前往护国寺上香祈福,路上偶遇一潦倒道人晕倒路中,挡了鸾驾。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武璋后命人救醒了那道人,还赐予盘缠。那道人自称紫源真人,拜谢皇后以后,无意中看出了皇后面相有异。

他先是恭喜武璋后再获麟儿,而后又让武璋后,日后切莫亲自救济流民。

最后,还留下了一则预言——

“双凤临世,凤出相府,吉凶相存,血染朝纲。三皇之后,终归尘土,凤凰涅槃,福寿永昌。”

武璋后追问那紫源真人此预言何解,他却笑着摇头,只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正巧那时,霍氏撩帘向外看去,无意中与那紫源真人对视了一眼。却见那紫源真人先是一怔,而后又看了武璋后一眼,眼中饱含深意,随后叹了一声“孽缘”。

武璋后疑惑,问他何出此言,他却摇着头念了四句小诗:

“将星陨落相星升,可怜白首送黑头。一生富贵皆由子,凤落之时满门休。”

此事后来传遍京中大街小巷,就连老夫人霍氏也在疑惑,不知那紫源真人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一声“孽缘”又究竟是何意?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二房夫人李氏,却是将这些都记在了心上。

此后,林青鸾的悲惨一生,便也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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