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瞪大了眼睛,心里一团怒火勾起,可晋姝的话振聋发聩,让她有些震撼。
可一想谁家女儿敢这样对阿娘说话,姚氏险些被气晕过去,半天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棍子抬了又抬。
晋姝拉着张大小嘴同样震惊的二丫拎着背篓走进家门。
屋檐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身躯,裹着一身半旧的灰色棉衣,上面好些补丁,手里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幼童,目光不悦的看向晋姝。
“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死丫头长大了,心都野了,家里饭都不做,想饿死你弟弟啊!咳咳!”
老李氏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责怪,却没姚氏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说着又咳嗽了两声,丢开小孙子的手,扭头捂着帕子咳起来。
“饿死弟弟,饿死弟弟!”刚满两岁的三宝正是捡话的年纪,接过自家阿奶的话重复了两次,拍着手掌大叫着,露出一排小米牙。
“三宝,别乱说!”老李氏哭笑不得,蹲下来捂着孙子的小嘴,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知道了!”晋姝淡淡回了一句,这才想起来,她要负责家里每日的晚饭。
可她唯独在做饭上面,缺少了一窍,只能按照原身的记忆来了。
姚氏冷着一张脸走进来,将手里的木棍丢在一旁,看都没看姐妹一眼。
二丫瑟缩了一下身体,躲到大姐身后,跟着她去了灶房。
从马上就要见底的米缸中抓了两把糙米,二丫正在生火,看到晋姝手中的米,连忙出声,“大姐,太多了!阿奶会骂你的!”
“没事!”晋姝闻言又抓了一把,反正有她在,饿死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这家人身上的。
好吧!二丫不敢多嘴,她总觉得大姐今日有哪里不一样了。
把糙米煮上,晋姝来到家门口的菜地里揪了一把不知道什么名儿的叶子,总之能吃。
她前脚刚走进来,后脚一声怒吼传来险些就要掀翻她家屋顶。
“晋财家的,赶紧给我出来!”男人粗犷的声音伴随着小孩儿的哭泣在家门口响起。
坐在屋檐下磕南瓜子儿的姚氏一愣,透过打开的大门,她看到了村里的晋屠户,手里拉着他女儿晋胖丫,一脸横肉,凶相毕露。
晋姝知道,找茬的来了,正好她不想做饭,把手里的菜叶子丢给二丫,她转身走出大门。
晋胖丫正站在她爹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横流,本来就丑的脸庞更加难看。
看到晋姝跟没事儿一样的走出来,她豆大的眼睛使劲瞪着她,朝她爹大叫起来,
“爹,就是晋大丫打的我!呜呜呜…”
姚氏跟着走出来,听到这句话,斜了晋姝一眼。
敢情今天挨她打的不止老娘一个啊。
晋屠户瞪着铜铃大眼,浑身散发着一股煞气,质问起晋姝,“晋家丫头,你打我家胖丫干啥?”
他在家外二里地里都听到自家女儿的哭声了,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姚氏翻了个白眼,呸出嘴里的南瓜子皮,一副不悦的样子。
“晋屠户,我家大丫什么性子全村都知道,怎么可能动手打人!倒是你家胖丫撒谎成性,被狗咬了都要咬狗两口的,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晋姝面色淡定的站在姚氏旁边,好家伙,她还以为姚氏会怕这个男人的。
晋胖丫一听姚氏的话,原本看到自家爹质问晋姝的开心模样顿时消失,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爹,唔唔,我没有撒谎,就是晋大丫打的我,她还打了林三妮,呲溜……”
倒吸一口鼻涕,晋胖丫用袖子擦了擦,恶心的晋姝直反胃。
晋屠户妻子死的早,就给他留了一儿一女,平日里对胖丫也是宠爱有加,哪里听得惯她这么凄惨的哭声,虎躯一震。
“晋财家的,少给我废话,听到没有,都说你家晋姝打人了,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客气了!”
他往前一步,怒吼一声姚氏立马后退两步,吓了一跳,脸色讪讪。
附近的邻居也听到声音走出来,伸头探脑的往这边瞥。
晋姝半分没动,只是淡淡的看了晋胖丫一眼,好笑的开口。
“停停停,晋大叔,别在我家门口吼,我奶身体不好,要是被你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到时候就是没那么好说话了!”
被自家孙女强行身体不好老李氏闻声放慢了自己健步如飞的脚步,捂着胸口靠在大门口咳嗽起来。
晋屠户愣了愣,脸色不自然的偏到一边,“关我什么事,谁叫你打我家胖丫的!”
“晋大叔,我什么时候打了她了,你不要只听胖丫的一面之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我可是要去找村长评理的!”
晋姝冷哼一声,气势丝毫不让,牙尖嘴利的样子让一旁的姚氏都频频侧目。
晋屠户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成他的错了。
他倒是没看出来,晋姝这丫头嘴皮子这么利索。
一把抓过自己的女儿,厉声询问。
“说,胖丫,她打你哪里了?”
他还就不信了,等他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敢这么嚣张。
“我的胳膊!”晋胖丫伸出被打的那只手,挑衅的看向晋姝。
有她爹撑腰,她就不信晋大丫还敢动手。
邻居们也纷纷围上来,七八个人磕着南瓜子站在一起,难得今天有热闹看。
姚氏着急的看向晋姝,怎么还真动手打人啊。
她可不会帮这个死丫头赔礼道歉。
晋屠户得理了,一把撩开胖丫的胳膊,大声说道,“你自己瞧瞧我闺女胳膊上的……”啊,白嫩嫩一片,连个印儿都没有。
怎么回事。
晋屠户傻眼了,以为胖丫记错了位置,又撩起另外一只手,同样白胖胖的,哪里有什么被打的痕迹。
晋屠户尴尬不已。
同样傻眼的还有晋胖丫,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明明现在还很痛的,怎么一点红痕都没有。
“哟,晋屠户,这小姑娘胳膊挺白啊!”村里路过的小痞子伸长脑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眼睛直直的盯着晋胖丫的胳膊,猥琐不已。
“给我滚!”晋屠户抽出腰间的剔骨刀对着小痞子挥过去。
小痞子被吓得仓皇逃窜,转头对着晋胖丫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腔。
晋胖丫立马把袖子放下来,捂着通红的小脸气的跑开。
“诶,胖丫,等等爹!”晋屠户摸了摸脑袋,被围观的目光盯得直发麻,追着胖丫心虚的离开了。
姚氏追上去两步,对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嚷了两句。
“晋屠户,下次可要管好你家的女儿,不要满口胡言,污蔑别人!”
一场闹剧落幕,还没看够的村民纷纷摆摆手,这叫什么事儿。
看来以后得叫自家娃子些离晋胖丫远点了。
呸了两句,姚氏拍拍手,扭头看着晋姝,一把拽着她走进家里,“你今天失心疯啊,到处打人!少给老娘惹点事儿!”
看来晋胖丫没有说谎,只是被打的轻了,看不到痕迹,那林三妮又是怎么回事?
愤愤的看了晋姝两眼,姚氏真想提起棍子给她两下。
甩开姚氏的手,晋姝眉头一皱,“用不着你管!”
是啊,原身两姐妹从不惹事,哪怕家里条件在村里算得上中等偏上,可还不是一样被人欺负。
“嘿!晋大丫,少给我使脸色,我可是你娘!”姚氏被晋姝冷漠的脸色给刺激到,使劲戳了她脑袋两下,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老李氏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看她们娘俩针锋相对,连忙出声阻拦。
“好了,姚氏!大丫,快去做饭!”
一个小团子歪歪扭扭的冲过来,抱住晋姝的腿,口水从牙缝中流下来,扬起小脸,“姐…姐!抱!”
晋姝低头一看,弟弟?她不喜欢。
“走开!”晋姝将他塞给姚氏,去了灶房。
被嫌弃的小团子嘴一撇,没得到他想要的抱抱,“哇…”直接哭了出来。
“哦哦,三宝不哭,三宝,娘抱!”姚氏眉头紧皱,连忙低声哄着小儿子,死丫头今天干嘛呢?脾气这么冲。
没一会儿,晋姝端着清汤寡水的饭菜上桌,老李氏单独给三宝蒸了嫩蛋,正在一边儿喂着呢。
姚氏负责分饭,她一看瓷碗中的糙米,脸色一变,怒斥起来,“死丫头,你怎么抓这么多米!”
天杀的,她家米都要没了,还这么大手大脚的。
这才月初,公公和丈夫的俸禄还没有领到呢。
晋姝一屁股坐下来,脸色如常,“饿了!”
她盯着糙米,两眼放光,末世里,大米可是恒通货,她也许久没吃过了。
二丫脸色微白,站在一边,忐忑的捏着自己衣角,怯懦的吱声,“不关大姐的事,是我抓的!”
老李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家里就他们五口人,孤儿寡母的,老的老,小的小,劳动力低下。
家里粮食又有限,不省着点吃,怎么过的下去啊。
“死丫头,给我闭嘴!”姚氏瞪了二丫一眼,她总觉得今天的气格外的多。
二丫低下头来,瘦小的身子颤颤巍巍。
“大丫,家里没米了,不许再这么任性!这些糙米可是你爹和爷爷拿命换来的啊!”
老李氏语重心长的开口,语气中带着埋怨和心疼。
他们家世代都是军户,成年的男人都要进去军营,如今世道不好,她生怕自家男人和儿子有个什么好歹。
她已经没了一个儿子,再走一个,她可承受不了。
三宝呲个大牙将鸡蛋吞进嘴里,看看阿娘又看看阿奶,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
晋姝莫名的悲拗了一下,心头悸动。
“吃了再挣就是了。”她最不喜欢卖惨,但凡她有手有脚,这日子就只能往好里走。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有什么能耐,别给我闯祸就谢天谢地了。”姚氏咬着银牙,还是将手里的饭分了下去,老李氏最多,她次之,两个丫头就几口。
晋姝懒得跟她说,反正她是不会让自己饿死的,她不仅要吃,还要天天吃,既然来到了这个物资充沛的朝代,她有的是办法。
半旧不新的桌子上就摆放着一盘青菜,连个油花儿都没有,老李氏叹了一口气,开始动筷子。
将碗底都舔干净后,晋姝摸了摸肚子,还好回家前吃了一点东西。
二丫缩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观察着长辈的神情。
今天对她能上桌子吃饭,竟然没有谁反对。
吃过饭,老李氏回了自己房间,姚氏带着三宝休息。
姐妹俩洗完了碗,闻着自己身上的味儿,晋姝准备烧水洗澡。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家,说穷吧,村里唯二有井的,说不穷吧,连个衣服都没得穿。
“大姐,这么冷你还要洗澡啊!”二丫帮晋姝烧着水,担心的看着她。
“不冷!”比末世严寒的温度好到哪里去了。
晋姝从快要用完的柴火堆里捡了两根木头进来,挨着二丫坐下,世界难得这么平静。
再也不用面对丧尸,她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洗了个战斗澡,再来一碗感冒药,晋姝快速躺进被窝里。
屋子里漆黑,没有光源,家里唯一一盏油灯都在老李氏屋子里。
单薄的棉被透着凉气,晋姝把棉衣脱下搭在上面,摸着二丫冰冷的小手,“过来,我抱着你!”
二丫听话的钻进她怀里,闻着大姐身上香香的味道,乖巧的闭上眼睛。
任寒风吹过,她已经找到了最温暖的怀抱。
困意来袭,晋姝顺势也闭上眼睛,早睡早起,明日她还有事儿呢。
清晨,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姚氏从被窝里爬起来,小心的穿上衣服,避免把冷风带给三宝。
踔着棉鞋推开房门,一股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走向灶房。
婆母每日早上要用热水敷手以保她的关节不僵硬,才能绣花,三宝也要用热水洗脸,所以她早早的就要起床烧水。
只是今日,她走进灶房的时候,温度明显比外面高,揭开盖子,一锅热水已经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