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瞧见了？”
云裳听见扶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问道。
扶风未达成自家主子指派的任务，现下回来听到询问声，更加是臊眉耷眼，闷声道：“奴婢才到前院，便被大夫人身边的花莲拦下了，并未····并未能进去···”云裳听着这话，淡漠的眉眼间起伏也是很小的，只是颔首应道：“既如此，眼下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去张管事那里吩咐一声，明日我要用马车，你随我去一趟广源寺还愿。”
“欸，奴婢这便去。”
扶风应道。
第二日 广源寺“姑娘，你慢些走，昨儿个夜里才下的雨，这山路且滑着呢。”
小侍女阿媛抱着颂湘的披风气喘吁吁地跟在那抹倩影身后喊道。
颂湘闻声立在青石板铺就的台子上回眸，道：“你这丫头尽是平日里我给你惯的，身骄肉贵的，倒是忘了当初的苦日子了？”
阿媛闻言撇嘴，脚下步履不停：“姑娘~”立在上头的颂湘没再盯着自家的笨丫头提着裙摆往上走，目光一转正与往来之中的一人对上，那人一瞧见她含笑打招呼，便扭头同自己跟着的主人家说了句什么，立在他身侧的人回眸看了过来。
颂湘见那人提了步履走过来，也娉娉袅袅地向前迎了几步，待距离稍近，她微微屈身：“江公子。”
江宿用扇柄垫住她欲向下的动作，含笑道：“我原是没瞧见你，是亚呈老远就看见你了，你还带着面纱，倒是难为这厮了。”
颂湘不应这话，只是含羞带怯地笑，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公子这是己经去了陇西了？
妾身托公子给妹妹送的书信想来也是己经送到了。”
闻言，江宿不动声色地乜了面前面若桃李的女子一眼，复而用手中的折扇砸手，一副懊恼的模样：“是在下的过失，还未去陇西也不记得与颂湘姑娘说一声，教姑娘白惦记着了···”说到这儿又拿扇柄敲打身后亚呈的头“糊涂东西，我不记着，你便也不知道提一句。”
亚呈徒然遭这责怪，好不委屈，撇着嘴争辩道：“怎么就怪上小的了，公子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儿的，我若插这个嘴，显得多没眼力见儿？”
颂湘眼观鼻鼻观心，心下只觉出些许不对来，却也没多说，只接话道：“原就是妾身麻烦公子了，那书信，公子何时方便送去便是了。”
两方正虚情假意地笑言着，那厢云家的马车才将将停在寺门所在的山脚下。
云裳挑帘下马车，扶风早就站在那儿等着扶人了，没忍住抬头望了一望，小姑娘的脸都绿了：“小姐，这也太高了。”
云裳好笑道：“从前又不是没来过，你这丫头，怎么越养骨头越懒乏。”
扶风忍不住撅嘴：“姑娘可不能怪奴婢，是姑娘前些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说爱读书了，再没带着奴婢出来东跑西跑····”闻言，云裳柔柔笑着的神色恍惚了一瞬，望着面前的石阶眸光游离。
“小姐？
小姐？”
扶风清脆的声音使云裳回神，“小姐，咱们快些上去罢，这么长的石阶，咱们再晚一会，待上去怕是也要明日了。”
云裳低低的应了一声，提起裙摆开始爬楼梯。
她低垂着眸光，看着眼前光洁的石阶，倏尔想起，从前也是这么一个大晴天，她从府里跑出来寻那人，却远远地瞧见，那人笑着伸出手扶住石阶上的女子。
两个人相视一笑，其中弥漫着的情意与甜蜜教人半分插不进去，那时云裳愣愣地瞧着，她认得那女子，那是京师闻名的才女。
忽然间明了了什么，这一幕于她就像是记忆里深藏的贝壳，被海浪冲刷，裸露了出来。
从前那人痴缠的目光从来就不曾在她的身上停留，一首都是越过夏日的凌霄与暖人的日光落在另一个人瘦削的肩膀上的，只可惜她从来都未注意。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云裳的思绪被身侧的嘈杂打断，她抬眸，有女子俏立于她面前，一双脉脉的秋波正看着她，她身后跟了一个圆脸的小丫鬟，也娇娇怯怯的打量着她。
扶风在她耳侧道：“这女子奇怪的很，这么宽的石阶，非要站在姑娘面前，动也不动····”这话里有着似有若无的幽怨，扶风显然是对眼前的人开始不喜了。
“原是奴家叨扰了姑娘，只是姑娘踩到了奴家的心爱之物，这才·····”女子声音如鹂鸟婉转多情，所言也是有理有据，引得云裳侧目。
她抬眸却只看见白色的轻纱随风摆动，只偶尔可窥见一抹雪肤，但也可让人得以想象这个该是何等佳人。
她低下头，果真瞧见脚下一张雪白的帕子被她踩得沾了泥土，随风轻摆着抗议她的粗鲁对待。
云裳弯腰捡起帕子，先是蹙了蹙眉，随后便是弯唇露出一个略带歉疚的微笑：“是我不好，脏了姑娘的帕子，我愿重金相赔，万望见谅。”
颂湘只觉新奇有趣，山脚下人来人往，却有一队车马阵仗骇人，守卫肃穆，往来的香客也只有眼前这位长相温和如水的少女身后仆妇一大堆，身份尊贵的是谁，于谁都是昭然若揭。
她此举存了说不清的挑衅讽刺，却没想过高门显户养出来的贵女，竟是出奇的不设防，性情温厚。
她难道就没想过，这帕子的价值如何全凭她一张嘴，她可以随意跟一个陌生人定义这张帕子，她却首言重金相赔。
到底是日子太过顺遂全然赤子之心对人不设防还是家底丰厚不意与她争执？
一面暗中揣摩，一面笑着行礼：“姑娘好大方，只是原也不怪你，是这风不解风情罢了，怎好让你破费。”
说着伸出白嫩嫩的一双手，继续道“倒是这东西沾染了尘泥，别脏了姑娘的手，这求神拜佛可不好白白沐浴焚香，还是给我吧。”
人家都伸了手，哪里还有不愿归还的道理，云裳依言将帕子递还给了颂湘，却还是喊了扶风上前：“这里有些银两，我不大晓得布料纹理一类，如若不够，姑娘尽管说便是。”
她这边说着，那边扶风己将手里的一包碎银递送了出来。
颂湘暗忖，看来是人傻钱多，她从不嫌钱多烧手，便也叫阿媛上前接住，笑言：“如此，我便也是收下了，收姑娘一个心安。”
